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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唐董的旁边，说：“但是唐董，你提出要退休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退休年龄是六十岁……你好像还不到吧？”

“主要还是没那个精力了，这几年奔波劳碌，钱是赚够了，但我人也老了，毛病多，身体也吃不消，高血压、风湿病、心血管疾病都找上我，我怕过几年说不定就得住医院了。趁着我还走得动，我想早点退休去外边走走，去年轻时因为太忙没去过的地方，去看看，去玩玩，做一些以前没来得及做的事。管理公司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好点。要是陈凯烨在这里，我估计他也会是这个想法。”

唐董语重心长地说着，声音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但是我却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我听着唐董有些嘶哑的声音，沉默着。

“小东，这几年在三新公司，你也展现了不错的能力，虽然去年一年你经常不管理公司的事务，我有些不能理解，但是最近和Leptin公司的合作的新药项目，倒是让我重新觉得你真的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的能力确实比我好。我想陈凯烨当初选你当上经理也是有理由的。”

唐董叹着气，默默地诉说着他对我的看法，而我也没有怎么插嘴，而是听着他说，然后对他说着我对他感谢的话语。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我和唐董谈了很久，差不多有整整一个半小时，直到天近黄昏时，唐董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才结束了谈话。

“唐董，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这些年你一直都在照顾我，除了陈先生，我最敬重的就是你，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挺严厉的，但是我知道你那是在鞭策我。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现在你退出了公司，但我只想说，唐董，你永远都是三鑫公司的董事长。”我吞了口水，看着唐董眼角的鱼尾纹，慢慢地说道。

“呵呵，你有这份心就好。”听了我的话，唐董淡淡地笑了笑，那一刻，在我眼里一直都刻板严肃的脸，此刻笑起来，居然也是这么有魅力。

几年来，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我一直都以为唐董是个雷厉风行，严谨肃穆的人，但是这一刻，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他。

“好了，小东，该说的我也说的差不多了，我就是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笑意渐退，唐董重新恢复了肃穆模样，他从茶几上拿过那只巴掌大小的黄色包装纸袋，得给我，说，“小东，这个你拿好，里面有陈凯烨留给你的录像带。这是他住院时留给我，我一直藏着没跟你讲过。这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陈凯烨他亲自跟我交代的，他说，如果你有一天真当上三鑫公司继承人了，就把这卷录音带给你，如果你当不上，就直接扔了。”

“陈凯烨……留给我的录音带？”那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看着唐董给我的录音带，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揪了一下。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先生居然在去世之前还给我留下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礼物”。

我真的没有想到。

我忽然感觉到陈先生仿佛一直都活着的幻觉。仿佛这几年来，陈先生一直都留在我的身边，偷偷观察着我的错觉。

章三　留言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装着录音带的包装纸，一边接过一边问：“唐董，陈先生……他为什么给我留录音带，你看过没有，知不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

但是唐董没有回答我，他只是放下了烟蒂，摇了摇头，说：“还是你自己回去看吧，你看了就有数了。还有，这卷录音带有点老了，要找老点的录音机才能放。”

唐董没有看着我，表情也不悲不喜，但是从唐董的话里，我已经店知道，他其实已经看过这卷录音带了。

“行，那唐董，我先走了，这些年，真的是多谢你照顾了……”看着手里的录音带，我忽然有种迫不及待的冲动，打算回家找台老板录音机一探究竟。

因为我实在想知道，陈先生到底留给了我什么信息？

我一边和唐董告辞着，一边打算退出办公室，但是就在退出之前，唐董却再次叫住了我。

“等一下，咳咳，小东。”

我停下步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唐董。

让我吃惊的是，这一次，唐董看我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犀利和凝重。

要不是因为显老的面容，那一瞬间看到唐董的犀利眼神，我差点以为他这几年来根本没有变老。

“小东，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提醒你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唐董又从另一只内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开始点烟，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后，唐董才用充满谨慎的目光看着我，说：“我听说钱亦康昨天出狱了。这段时间，你要小心着点。”

听到唐董忽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我心里戈登一下，这么多年过去，我几乎都已经忘了钱亦康了，但是现在被唐董这么一提，几年前那次惊心动魄险些让我丧命的事件的回忆瞬间涌上了我的心头。钱亦康绑架雪琪的画面，我和钱亦康一起跳楼的画面，钱亦康被警车带走的画面……无数画面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我的脑海。

因为有陈先生这一层关系，唐董也是知道钱亦康和我的关系的，现在他这么提醒我，无疑是在为我担心，让我提防被钱亦康报复。

“钱亦康出狱了？他不是被判了十年刑吗？”看着唐董，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说是表现好被减刑了。”唐董锁着浓眉沉着声音对我说，“总之，你留点心吧。钱亦康这个人很记仇，以前就一直想坐上三鑫董事长的位子，在道上认识不少人，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虽然六年过去了，但是要说他怀恨在心的话，我想他还是可能第一时间找上你。”

听着唐董的真挚警告，我点了点头。

“我记在心里了，会小心的。唐董，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了。”

“没事，这也是为了公司着想，现在你的命有一半是公司的了。小东，你最好时刻不要忘记这一点。”

那是唐董以董事长的身份对我说的最后的话，在那之后我就告别了唐董，走出了三鑫公司。

到达车库之前，我脑海里一直都想着钱亦康的事，说起来，我和钱亦康在某种意义上的确算是不共戴天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钱亦康和我的那一次对峙，也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六年过去了，钱亦康也已经老了，而我也不是以前的我，如果钱亦康真要动我，我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

当然，虽然我有对付钱亦康的力量，总的来说我还是得小心一点，我可没有忘记当初钱亦康闯进我家绑走雪琪的事，钱亦康是那种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留点心是必要的。

直到打开车门前，我的脑海里都还盘旋着各种应对钱亦康的对策，不过最后还是无果。如今钱亦康和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他惹到我之前，我也不想碰到他。

就这样抱着坐以待毙的心态我打开了车门打算上车，但是就在打开车门的时候我却看到就在公司大门出口外转角处的一棵树旁，居然匆匆闪过了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

我抓在车门把手上的手一紧，因为我的的确确清楚无比地看到，就在我打开车门前的一瞬间，确实有什么人在转角处露出了半个身子窥探我，但是就在我打开车门转移视线的一瞬间，那个躲在转角处人似乎是怕被我看到似的，迅速地消失了身影。

“谁？！”

“谁在那里，我已经看到你了，不用鬼鬼祟祟的，露下面行吗？”

我连续喊了三声，但是转角处依旧没有人影出现，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如果要打赌，我百分之百确定刚才绝对有人在转角处偷看我，而且好像还穿了黑色的衣服，戴了墨镜，但是因为那人反应太快我实在没有辨认清楚。

难道……是钱亦康？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一点，想到这里，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我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好了110键，同时整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滑进了驾驶座，然后关上车门发动汽车把车开出了车库，朝着前面的公司大门出口的拐角处转去。

我一只手转动着车的驾驶盘，另一只手紧张地握着手机。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拨打110，如果真的是钱亦康要对我不利，我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逃离这里，然后让他再次落入法网。

但是让我有些失望的是，当我把车开出了公司出门，转到了拐角处后，我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前方是空旷而干净的马路，一个人也没有。

看来刚才那个偷窥我的人已经跑了。

那家伙，跑的比我想的还快。

看着空无一物的马路，还有更前方的十字路口，我深深吸了口气，前面是十字路口，就算我追上去，也不知道那人是往哪条路跑的，看来只能罢手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放弃了追踪的想法，开车又在附近转了两圈后才回了家。

但是刚才的那一幕，我却是怎么也忘不掉。

因为如果我想的没有错的话，恐怕钱亦康真的回来了。

我先是开车去学校接了雪琪，带着雪琪回到家后，我立刻在客厅里对严重地她说，这几天你都把手机带在身边，要是有陌生人来家里，就第一时间打110。

“papa，怎么了，是不是出事情了？”

被我用严肃的神情嘱托了一遍后，雪琪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立刻有些担忧地看着问道我。

“事情倒也没有，就是以防万一，最近我听说有好几个小孩子被绑架了，所以让你也小心点。”

“哦，这样啊。那papa你要小心点啊。”雪琪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小声说。

“放心，papa会小心的，你当你papa是什么人啊？呵呵。”我摸了摸雪琪的脑袋，然后让她在客厅等我，再之后，我就拿着陈先生留给我的录音带一个人上了三楼。

虽然钱亦康的事让我有些在意，但是比起来，陈先生给我的留言却是当下最让我在意的事。

在三楼的储藏室里，我找到了雪琪用过的复读机，把录音带放进了复读机里，然后打开了播放键。

老旧的录音磁带在复读机里缓缓转动，静静的储藏室里，响着复读机沙沙沙的声音。

听着复读机里传出来的沙沙声响，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咔嚓咔嚓，随着录音带的缓缓转动，在将近半分钟的等待之后，录音带里终于传出了一阵嘶哑而苍老的声音。

“喂喂，听……得清楚……吗……”

因为年代的缘故，录音带音质不太好，杂音很重，但是因为周遭的寂静，我还是能辨认出录音带里的声音。

虽然和真人比起来，录音带里的声音出入很大，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听出来了。

这的的确确是陈先生的声音。

真的是他。

我已经整整六年没有听见陈先生的声音了。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我本以为再也听不见陈先生的声音了，但是没有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我真的没想到。

只不过，我更没有想到的，却是接下来陈先生告诉我的话。

“……小东……接下来的话……是我陈凯烨留给你的……如果你听见了，希望你能保持心情平和。”

我咽了口水，继续聆听着陈先生的声音。

“……小东，这盒录音带是我打算在你继承我公司的那一天交给你的……虽然我是看不见那天了……我给你录音带，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伴随着磁带的兹兹声，陈先生的声音穿透了六年的时光，传进了我的耳里。

“小东，希望你知道接下来我告诉你的这件事后不要太怪罪我……”

我慢慢地握起了拳头，却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陈先生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小东……害死你爸爸的人，其实算是我。”

如果说之前听到陈先生那隔了六年时光的声音我心里满是惊喜的话，那么现在当我听到这句从录音带里传出来的话语，有的只是惊骇。

我感觉到自己的脑海深处传来像是蒸汽机轰鸣似的声响。

陈先生，害死了我爸？

章四　来访

一时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是因为我听到的声音实在太过清晰，我甚至都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不过，陈先生的声音却还在继续，还没等我想太深入，陈先生就把答案告诉了我。

“……小东，你告诉过我，你爸是因为发现了你藏在地下室里的嘉琪才出门遇上车祸，是吧？可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天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你爸琪琪存在的，却是我。”

终于，真相大白。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都开始在微微颤抖。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嘉琪的存在之所以会被我爸知道，都是因为陈先生。

是陈先生告诉了我爸嘉琪的存在，所以，才会有后来我和我爸的争吵，最终……也导致了我爸遇上车祸。

“你爸出车祸那天早上，我打电话跟你爸表示了要收养琪琪，可是我没料到的是你爸居然一直都不知道那孩子的存在。这一点我都有些出乎预料。只不过，他后来还是同意了把那孩子交给我收养。小东，或许你不知道，但是那天晚上，你爸出门其实是为了找我商量收养那个孩子的事……只不过，我也没有料到他会出车祸。哎……”

陈先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刀，深深地刻在我的胸口。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天我爸出门是为了找车你先说讨论收养雪绮一事。原来那天我爸早就已经想好了处理雪绮的办法，那天他对我发怒，对我冷言冷语，都只是在试探我。

整整9年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天你爸出事时，我也赶去了现场，也是我把他送去的医院，去医院的路上，他都已经神志不清了，那时候，他只告诉我他求我让我多多照顾你。小东，或许你不知道，但是都是制药行业出身，我和你爸早就有了几年的交情。那时候我答应了你爸，说如果你将来要从事制药行业的话就会尽力照顾你。这几年你在我的公司里工作，我都给了你最大的机会。一方面，是因为我看好你，其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爸。我一直没有完全告诉你事实，所以你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小东，我一直以来都很惭愧，我欠了你和你爸很多，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打算以各种方式来偿还你的原因。”

“现在你知道了实情，虽然我人也活不了多久了，估计你看到这卷磁带的时候我也进了棺材，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谅解我。我一个半只脚踏进观察的人，也不求别的，就是求一点谅解和安慰。小东，你懂吗？”

“小东，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么多了。最后还有一件事是你爸出车祸时告诉我的，他叫我如果有一天你能干出一番事业，独当一面了，就让我告诉你，你妈妈名字叫邱兰，她是在你5岁的时候跟你爸离的婚，离婚的时候，她已经怀孕3个月。如果你妈顺利生下了那个孩子的话，你可能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你可以去找找看，或许有希望找到她。如果能找到，我祝你们团聚。”

“我要说的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小东，我要告诉你的也就是这些了。这些年，我是看着你一点点成长的。从最开始的青涩到后来的老练，我看到了你的变化。你的能力和作风都很让我满意，但是不管多少年过去，我对你最满意的，还是只有那四个字，‘重情重义’。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在世上短短几十年，能够真正时时刻刻抓住这四个字，也不算枉活一生了。”

“再见了，小东。这真的是我对你最后的话了，最后，还是祝你健康长寿，小东，好好管理我的公司，可别太早来见我，不然我可高兴不起来。”

“……”

录音带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我的大脑却还在飞快地旋转。

如果不是今天亲耳所闻，如果今天的事是由第三个人转告给我，我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些是真的。

但是现在，我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原来陈先生和我爸早就认识……

原来我爸出车祸是因为陈先生告诉了他他要收养雪绮……

原来这些年我之所以能倍受陈先生青睐，这么快当上三鑫公司的领导，也是因为陈先生对我有愧疚之心……

原来我妈在离开家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孩子……

一时间，多年来一时困惑着我的谜题居然全都浮出了水面，真相大白。

我有种眼前像是拉开了一幅画布，看到了真实世界的奇怪感觉。

那种奇异的感觉，让我产生了我过去那么多年的人生就像是一幅虚构的画布一般。

现在那幅虚构的画布被拉开了，我才看到了画布后面的真实世界。但是虽然这个世界时真实的，却反而让我很难适应。

因为我原本认为是“那样”的事物都被颠覆了，被颠覆成了“是这样”。

我有些茫然，甚至有点混乱，在无人的黑暗储藏室里，我一直站了很久才缓过来，然后关上复读机，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磁带。

这卷磁带我要好好保存，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绝对不会让它破损。

放好了复读机后，我才整理了心情回到了大厅，但是下楼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