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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后不后悔？

“陈先生，这个问题……其实如果要我说实话的话，我可以很简单地回答你。”

陈先生漆黑的眼睛盯着我：“嗯，说。”

“陈先生，说真的，我很后悔来到三鑫公司。”

那就是我给陈先生的最终答案。

我永远不会的事情很多，听到我的答案后陈先生的表情就是其中一件。

陈先生那时的表情，我终生难忘。

听到我的答案后，陈先生先是怔怔的看着我，严穆的表情最后变成了深深的失落。

但是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对陈先生说出那样的答案。

章五十八　那些闪亮的日子

陈先生去世，是在我回答了他那三个问题后的第五个月。

那是个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时节，就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清晰地记起那天清晨起床时，接到陈先生去世电话那一刻那透过玻璃窗的明媚阳光，还有那从窗外黄莺鸟清脆悦耳的阵阵啼叫。

在鸟鸣声中，我叹着气，望着窗外，挂了电话。

陈先生终究还是走了。

人死之后，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在陈先生离去之前的两个月前，三鑫公司的董事长职位就已经交给了唐经理，而我还是在分公司里做我的总经理。

公司发展的很好，即使没有了陈先生那高明的策划，公司依旧稳步地发展着，生意兴隆，蒸蒸日上，一切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就像陈先生还没有走似的。

当然，也有一些小的变动，那就是曾经和我一起工作过的王峰王胖子顶替了唐经理原来的位子，当上了生产部的经理。就像王胖子说的那样，混了这么多年，他最后终于还是混出了头。

陈先生的葬礼，我也有参加。但是却没有给我多少触动，因为葬礼上并没有多少我认识的人，听着他们说着陈先生的过往，我却感觉到自己更加寂寞。看着那些人微笑着说着陈先生生前的过往，我只是觉得他们什么都没懂，他们根本不了解陈先生。

根本不知道他那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那一场葬礼，就那样结束了，对我拉说，葬礼不过是一个形式上仪式，真正值得我悼念的，是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三天后，陈先生的葬礼结束了。

而我的生活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当然，还有一件事也不得不提，在陈先生葬礼之后的第二天，一名姓郭的律师找到我，他告诉我，陈先生在去世之前，立下遗嘱把他原先在公司所拥有的股份的百分之二十都交给了我，剩下的则是交给了他那在美国留学的儿子。

陈先生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想让我替他照看好公司，直到他死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很信任我。

那是陈先生的遗愿，我没法拒绝，我最后还是收下了陈先生的这份沉甸甸的重担，将来也将背着它走下去。

没有了陈先生的三鑫公司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有那么一段日子，每一次当我看到那辆孤零零地停在公司门口的黑色保时捷时，我总会想起陈先生，想起他生前时的深沉微笑，也会想起他那温和的话语，想到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下车朝我走来时高大的背影。

三个星期后，保时捷不见了。

那时候我忽然无比恐慌地知道，陈先生真的走了。

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那些曾经在我生命里走过又是去的人一样。

有些事和人你永远抓不住，你能拥有的，只是在记忆中的那一点沉淀。

陈先生的去世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激起了一道淡淡的涟漪，但是无论怎样的涟漪，最后都会俗子和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回平静。

我还是得照常生活，照常和嘉琪一起生活……哦，当然还要加上一个人，那就是马伊可。

马伊可的父亲去世的比我想的还要早，就像马伊可父亲的主治医生说的那样，他撑不过年底。结果证明医生的话是对的，马伊可的父亲终究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季。

就在年底前三天，他去世了。

那个消息是马伊可在半夜哭着打电话告诉我的，得到消息后，我连夜赶到了医院，陪在马伊可的身边，鼓励她，安慰她。

在马伊可生命里最艰难的时刻，我陪着她一起度过，给了她最大的勇气和鼓励。

一直到她父亲的葬礼结束，一直到到她重新展开笑颜。

马伊可父亲的葬礼结束后的第四天，马伊可来到了我家，带着满满的行李，穿着我以前陪她逛街时买的亮丽服装。

看到马伊可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笑着对她说：“唷，今天是什么日子，打扮地这么漂亮？”

而马伊可只是看着我，淡淡地笑着，就像她第一天见到我时一样。

“小东，我回来了，你还愿意让我……在你这里工作吗？当保姆也好，佣人也好……我都会做好的。不会再做出以前那样的事了。”

“说什么呢，快进来吧，只要你不走，我这个家永远欢迎你。”我笑着对马伊可如是道。

见到马伊可最开心的当然是嘉琪，那时候见到马伊可回来，立刻蹦蹦跳跳地像只兔子似的跑出来，开怀大笑地抓着马伊可的大腿，眯起眼睛尖叫道：“可可姐姐回你来啦，我好想你啊！啊哈啊！”

看到嘉琪兴奋的举动，我和马伊可都是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在那之后，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过去的一年。

我去公司上班，马伊可在家里照顾嘉琪，周末和节假日，我们会出去逛街，去市区游玩，去儿童公园、动物园、湖心花园度过快乐而悠闲的时光。

阳光洒满了四节的天空，而我的岁月也散发着光芒。

过去的隔阂已经涣然冰释，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仿佛这个世界变小了。我，嘉琪，马伊可就是这个世界。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我们就这样过着，快乐，悠闲，偶尔会有一点的小矛盾，但最后也终究回复平静和理解，仿佛这就是我的流年。

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我最后会和马伊可就那样在一起，从此变成男女朋友，然后走上婚姻的殿堂……这或许是很多人的愿望。

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我也很理解那样的愿望。

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结果，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

马伊可回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确实像是以前一样友好，我们住在一起，在一起说说笑笑，过得很自在。

但是，穿过性别的隔阂，我们一直都只是朋友的关系，也止步于那一层关系。

我并没有追求马伊可，而只是平淡地和她在一起，一起度过，陪她度过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陪她度过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马伊可也履行了她对我的承诺，在失去了父亲后，在承受了那么多的生活上的挫折后，她依旧开开心心地活了下来，对生活重新回复了信心，而没有像最初那样的消沉和绝望，渐渐的，她开始变得开朗，变得活泼，听到不好笑的冷笑话，也会呵呵笑出声，看到搞笑的电视情节，也会畅怀大笑，就和所有的女孩一样，就和嘉琪一样。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马伊可都遵循了她对我的承诺，她和我在一起，照顾着嘉琪，和我一起见证着嘉琪的一天天成长，看着嘉琪越来越懂事，从一个傻里傻气的小笨孩逐渐变成一个有点小机灵的小女孩。

马伊可从没有离开过我，离开过嘉琪。

直到嘉琪上小学之前。

和马伊可分别，是在我和她相遇的一年多以后。

也是在嘉琪上小学前的一个星期。

那是一个秋风萧瑟的季节，就像我记得陈先生离开的日子那样，我也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预报虽说是阴天，但事实那天天气却是出奇地晴朗，我记得湛蓝的天空高远，没有一丝云彩，微凉的秋风阵阵，吹的人脸清凉舒爽。

就在那个秋风飒爽的晴朗午后，我在和马伊可告了别。

那天下午，我陪着马伊可来到了郊区的火车站，在火车的车厢前，我们做了最后的道别。

马伊可考上了教师资格证，她在外地的一所高校应聘成功，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英语教师。从今以后，她就要离开这所带给了她太多回忆太多牵挂的城市，而去另一所城市工作，寻找她新的生活。

“真的要走吗？要不你留下吧……在我家也很好啊，我不会介意的……而且琪琪已经离不开你了。”

在送马伊可上车厢之前，我沉默着，犹豫了很久，但是最后还是对马伊可说出了这句话。

“小东，这话可不像你昨天晚上说的呢，昨天晚上，你还笑着祝贺我考上了教师资格证呢。”

穿着一件素雅的衬衫，戴着一顶太阳帽，手里提着红色手提箱的马伊可对我淡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

“呵呵，那时候我是替你一时高兴……可是现在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离开啊，在这里你也能找到工作，也能做得很好不是吗？”

马伊可对着我展颜一笑，拍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别说傻话了，你这个人，总是摇摆不定，这个习惯我说了你好几次，不好。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永远赖在你那里的，我也要过我自己的日子去了。你还是祝我好运吧。”

就在这个时候，车厢外一名身材高瘦的检票员走了过来，有些焦躁地催促了我和马伊可。

“喂，你们两个，要上火车的话就快点检票，火车就要发车了。”

对方的声音很粗重，让我和马伊可都愣了一下。

马伊可也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这么迟了，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小东，我真的要走了。”看到手表上仅存无几的时间，马伊可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她抬起头，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我。

我看着马伊可，心潮起伏，一年多的相处，到了告别的时刻，我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对了，小东，这个忘了给你，你收下，就当是个纪念吧。”静静地看着我一秒后，马伊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打开了她拎在手里的一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制相框，我眯起眼，看到那是一幅十字绣，上面刻着字迹秀美的四个字：

“一生平安。”

“这幅十字绣我可是花了好几天才完成呢，你可一定要收下。”马伊可眨了眨眼，笑着把十字绣递给我，又压低了声音说，“替我向琪琪道声歉吧，就说可可姐姐要走了，以后还会回来看她的，让她别哭噢。”

看着马伊可在我面前展开的十字绣，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了一种无法表达出的感动。那种感动让我整个人都在震荡。

我感觉我整颗心都在剧烈地跳动，整个人都在燃烧。

一年多的相处，从最开始的相遇到相知，到后来引发的一连串矛盾，再到最后的冰消雪释，原来我们已经走过了这么遥远的路，留下了那么长的足迹。

眼前的这一幅十字绣，简简单单，却代表了我们之间在一起的数百个日月，无数的回忆。

回忆又多重？

我伸出手，轻轻地收下马伊可递给我的十字绣，手却沉了下去。

我默默地看着马伊可，却看到了她那对清亮的眸子里湿润的闪光，却还在微笑。

那一刻我忽然读懂了她的心情，她是在强忍着微笑。

终究，她还是知道她不应该留在我的身边，终究她还是知道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章五十九　未完的离歌

我想留住马伊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票已经在马伊可手里，她已经实现了考教师资格证的梦想，离开已经注定。

既然都要离开，为什么就不能带着最美好的一面离去？

我拿着马伊可的十字绣，又看到自己空空的两手，马伊可和我告别，她送了我她细心编织的十字绣，而资产不菲的我却竟然没有送她什么东西。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就这样看着马伊可，看着她期待我说出“再见”两个字的眼神，我突然临时决定做一件事。

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对马伊可露出了微笑。

“马伊可，你就要走了。我们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你的很多想法。你要走的话，我能做的也只有祝福你了。只不过我也够马虎的，今天什么也没带，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你了。”我苦笑着挠了挠头，说，“那我就给你唱一首歌吧。”

“唱歌？没时间了，没关系的，小东，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我真的很感谢你，没有你，我恐怕就没有今天了。”马伊可淡然地笑着，拒绝了我的好意，退了一步，挥挥手，说，“这样就够了，我要走了……再见，小东。”

对我说完，马伊可就拎起了手边的包，缓缓地转身，黑色的中长发在瑟瑟的秋风中微微飘转，遮掩了她那纤细的身躯，缓缓地向着车厢走去。

而我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马伊可渐渐走远的身影，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该追上去吗？

还是就这样望着她离开？

我不知道，我只是站着，看着马伊可走远。

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要永远地失去了。

一阵秋风忽然吹过，前方马伊可的中长发忽然被撩起，在风中散开，那朦胧的身影，在我看来却忽然变得那么的梦幻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马伊可长发飘扬的那一刻，数百天的时光，那些深藏在我记忆深处的记忆，忽然就在下一刻唤醒。

那些天，我和马伊可一起牵着嘉琪的手在公园里漫步的画面。

那些天，我和马伊可在雨中顶着包奔跑的画面。

那些天，我和马伊可在市区挑选服装的画面。

那天马伊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哭泣的画面。

那些天马伊可和我在大厅里看着电视嬉笑打闹的画面。

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快乐，总觉得时间会那样无休止地延长下去，却忘记了有一天自己会失去，直到现在，到了分别的一刻，我才懂得了去珍惜。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青春就这样如水般流走，当岁月白了头，我们还剩下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马伊可走远，长发飘起的那一刻，我又忽然想起了我记忆深处的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曾经也是这样在我的视线中渐渐走远，消失在人海之中，从此再无音讯。

而这一刻，同杨的画面却再一次重现。

冥冥中，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我握紧了拳头。

“等一下！”

望着马伊可的身影，我拼了命追了上去，秋风在我耳边回旋，我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追了上去。

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望着马伊可离开，我应该做点什么。

听到我的叫喊，已经走到了车厢门前的马伊可转过了身来，一对美眸呆呆地望着我。

“怎么了，小东，还有事吗？”

“等一下，听我把歌唱完好吗？”我气喘吁吁地在马伊可的面前停住了脚步，对她露出微笑。

“啊？”

“听我唱完吧，如果不送你什么，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抓住马伊可的肩膀，对她微笑着说道。

马伊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左侧的车厢大门，无奈地道：“那好吧，你唱吧。我听着。”

在马伊可的允许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开嘴唱起了那首我曾经深深喜爱过的歌曲。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

“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

“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

“请你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

我不觉得自己歌喉有多好，但是我尽着自己的最大努力唱着，在这告别的最后时刻，我一定要留给马伊可最美好的回忆，我不能有任何的悔恨。

否则，我会自责一生。

听到我唱歌，马伊可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露出微笑，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我唱着。

“你的所得还那样少吗。

“你的付出还那样多吗。

“生活的路总有一些不平事。

“请你不必太在意洒脱一些过得好。”

我对着马伊可轻轻地哼唱着，马伊可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对明亮的眸子看着我，眼神迷离，而我也只是看着她，随着歌词的渐渐深入，渐渐的，我终于看到她的眼角多了一点晶莹的东西。

“隆隆隆隆……”

就在我唱到一半时，火车即将发车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听到火车要发动的声音，马伊可也是吓得回过了神来，着急地对我说道：“要发车了，小东，我真的要走了……谢谢你的歌，你唱的很好听……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我很高兴能遇到你。”

马伊可拿开了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票给了站在车厢门口的检票员后，就跳上了车厢。

“小东，再见……”

马伊可走上了车厢，检票员看了我和马伊可一眼，没有说什么，也跟着上了车厢，然后关上了车厢的大门。

看着依旧在车厢的大门后面隔着窗户望着我的马伊可，我还是呆呆地站在车厢外，隔着窗户望着马伊可，唱着那首还没有唱完的歌。

隆隆声中，火车缓缓启动了，庞大的黑色车身渐渐向前行驶，我后退了两步，但是却还是望着马伊可上的那一节车厢。

我看见，隔着略微反光的车窗，马伊可依旧望着我，但是却已经是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