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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提箱开了，我看到了里面放了一叠不怎么干净的童装，然后又看到了一只黄色的塑料袋，里面似乎放了一些小本子之类的文件。

“出生证，健康证……喏，都在这里。”足浴店老板娘对我说道。

我从巷子里拿出了出生证，看了一下，发现茉莉的出生地点是在安徽阜阳。

“就这些，没别的了？”我看完出生证后，抬起头问足浴店老板娘。

“还有张农业银行的存折，她的妈留下的，我不知道密码，也没去动过。不过以沈娇这种吸毒女人，里面估计也没多少钱。不然她不会连房租都交不起。”说着，老板娘又从柜台后面拿了一张绿色的农业银卡出来，交到了我手里。“别的东西也没多少了。本来她的妈在租住的公寓里还有点家具，那些家具基本上被那个房东拿去顶替房租了。电视和冰箱什么的背我给卖了，算是填点葬礼费。”

“家具……都给卖了？”

“是啊。都卖给收废家具的了，也就卖了几千块钱，就是填了丧事的费用，算下来还差了几千，还是我出钱给填上的呢。真是个死了也要让人烦心的女人。”

“那这孩子的户口本呢？”

“那东西也不在我这里，估摸着是在那个房东那里，估计是放在哪个柜子里被她收了吧。”

“……”户口本不在么。我沉默了，不经意看了茉莉一眼，发现这疯丫头果然满眼都是怨恨。

收回了目光，我又三言两语地问了一下茉莉母亲生前的为人，但是从足浴店老板娘口中，我知道，茉莉的母亲是一个很不收人待见的人，她很会装，而且也很刻薄，很有心计，所以她一直没几个朋友。男的不齿她的职业而没人与她交往，女的因为性格问题而和她保持距离，总的来说，茉莉的母亲几乎是一个被社会给隔绝的女人，一直以来，她就是和她女儿茉莉两个人相依为命，与外人接触甚少。

自从知道我要收养茉莉后，足浴店老板娘对我的态度还算一般，至少没一开始那么不客气了。

她大概地给我讲了茉莉母亲的往事之后，我也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跟她说了。

直到足浴店外走进来一个找乐子矮矮胖胖的青年时，我和足浴店老板娘的对话终于划上了句点。看到有客人来，老板娘使了个眼色，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穿白色大衣的成熟女人立刻走上前接客去了。

“那这孩子我带走了。户口本我会去弄到手。”我看了看走进来的客人，然后又对着足浴店的老板娘，说道。

“你真想养她？”老板娘再一次问我。

“对。真的。”

“既然你真的想领养，那你就带走吧。看样子这孩子好像对你挺信任的。她平时都是用白眼看我们，我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突然跟你这么亲近。”

“哪有。这孩子脾气出奇地大，到我家来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看她可怜，我就收养她。反正我跟我老婆也想要个女儿。”我随口撒谎道。看来足浴店老板娘终究还是不知道茉莉是我爸爸在外面生的私生女的事情，这样一来，至少我也没丢人。

“哦。你几岁了？”

“34了。”我想了一下，回答。

“是吗。看起来没那么大啊，我看你也就25、6岁能看。”老板娘算是说了一句我比较中听的话，当然，这不代表我对她的态度能有多少好转。

“呵呵。”我象征性地笑了一下，然后对足浴店老板娘说道，“哦，对了，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这孩子她的妈，葬在哪里？”

“石材批发场那边的公募。这孩子也去过，应该有印象，你问问他，带她一起去看看就知道。”足浴店老板娘说道。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提起了存放着茉莉母亲仅留给茉莉的那些遗物，转了个身，拉着茉莉，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向了足浴店的门外。

可是，我刚走了两步，我身后却是又传来了足浴店老板娘的警告声。

“你真要养这个孩子的话，还是小心点。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她很记仇，人很倔，而且做事……也很疯。”

“哦？”

听到这话，我停住了脚步，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却看到足浴店老板娘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几天前，她就把我店里的避孕套全都扎了洞。”足浴店老板娘似乎是想了想之后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的，“还把我的内衣给烧了……”

“因为那件内衣是我妈的！”一直没开口的茉莉，在听到这话后，却忽然开口了。我和足浴店老板娘同时惊讶地转头，却看到茉莉用带着深深仇怨的目光看着足浴店老板娘。

被茉莉这么一喊，足浴店老板娘也是有些尴尬。

“你胡说什么？”

“就是我妈的，你觉得好看就拿去穿了！当我不知道啊？老女人！”茉莉人小鬼大地扯开了嗓门说道。

这话像是火药一样点燃了老板娘，老板娘整张脸都气得扭曲了，她用无比恐怖的眼神盯着茉莉，道：

“是又怎么了？她的钱还不是我这边借去的？没我她哪来的钱？！”

“不要脸！你这个个八婆！”

“你在说一遍试试看！！？”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居然就这样有吵起来的趋势，让我有些意外。

“好了！都别吵！”我打住了两个人，然后，我低下头看着茉莉。

“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不许说粗话！”

“你跟我的说是不许在家里说粗话！”茉莉涨红了小脸，居然还对我据理力争。

“外面也不许！不然我就把你送孤儿院！”我怒视着她。

这一下，茉莉还是萎了下去，红着眼，满脸怨恨，然后闭着嘴不说话了。

“我们走了！”

我拉起了茉莉的手，直接就朝着足浴店外走去，茉莉扭不过我，只能被我给牵着手，一直牵出了足浴店。

走出足浴店一路上，我和茉莉都没有说话，一会儿后，我上了车，打开了门，直接钻了进去，而茉莉则是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却没有上车。

“上车。”我对还站在车门外的茉莉催道。

“等一下！”

就在我话音刚落下时，茉莉却是忽然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然后回头重新跑向了足浴店，然后……她小手抬起，把手里的石头狠狠地朝着足浴店的大门砸去。

石头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足浴店的玻璃门上。

哗啦啦！

玻璃门应声而破，化为了无数的碎片，就像是雨中溅起的水花。

足浴店的玻璃大门就那样被茉莉给轰然砸成了碎片！

“去死吧！”茉莉朝着足浴店的大门狠狠地叫喊着，然后迅速地跑了回来钻进了我的车内，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快开车！快、快……”茉莉焦急地催促着我，小脸上满是紧张。

“要死了，给我回来！”足浴店老板娘的尖叫声传来。

我斜睨了一下，隔着车窗，看到足浴店的老板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来，我的心一紧，直接发动汽车，连人带车一起飞了出去，只剩下那个足浴店的老板娘还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我和茉莉骂骂咧咧。

章二十三　暂歇

我开着车，带着茉莉在道路上飞驰。

茉莉脑袋还趴在窗口边上，呆呆地望着那家已经被我甩地远远地足浴店，一直当我转过了一个弯时，她才长吁了一口气，悻悻地坐回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疯了？走都要走了还要砸她的窗？要是我不开车，我看你被她抓到怎么办。”我看了坐在我边上喘着气的茉莉。

“我恨她。”茉莉学着大人的模样，抱着胸，目视前方。

“小孩子别整天把‘恨’这个字挂在嘴边。”

“我憎恶她。”茉莉迅速改口道。

“也一样……这个词你哪学的？”

“你还想听吗？厌恶、讨厌、厌烦、厌憎……”茉莉掰着手指念出了所有和“恨”有关的词语。“和恨有关的词我全部都能背出来！”

“够了。”我打住了茉莉，皱起了眉头。“你再说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哼！”茉莉的鼻子哼了一声，但是却打住了。

“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你才多少年纪，就开始厌世，你说你以后会成什么样子？跟你妈一个样？”我压低了声音，道。

“不许说我妈！”茉莉忽然用凶巴巴的口气冲我吼道。

“怎么，生气了？那你说你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吸毒，夜店的女人……这样的人不让人说三道四做得到？”我对茉莉反唇相讥。

“我不管！反正她是我妈妈，她对我很好！”茉莉喊道。

“那你还要向她学习？以后也学她去做鸡？”我肚子里的怒意又开始涌上来了。如果茉莉是崇拜她母亲的这种女孩子的话，我是打死也不会收养她的。

“我不用你说！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以后怎么过日子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的反唇相讥之下，茉莉居然说她已经规划好了她自己的人生。

“啊哈，你连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想好了？”茉莉真是语出惊人，如果不是因为亲眼看见她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小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在茉莉这个年纪，雪绮还是个傻傻地乖乖女，对我言听计从，哪会有茉莉这么有思想？

“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我问道。

茉莉低着眼睑，抱着胸，直视着前方，然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则惊人地说道：

“我已经想好了。等高中毕业了，我要去找工作。去手机店，餐馆什么的当个销售员或服务生都可以，只要能过日子就行了！运气好的话，工作个几年，遇上一个和我老家对面的便利店老板一样的老公就和他结婚。他不要太有钱，但是要对我好，至少比我妈的那个男人，顾成要好！然后……就和他生个不算难看也不算漂亮的孩子，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这就好了。至少……不要过得像我妈妈那么苦！”

“……”如果说之前茉莉从出现到现在的话都只能让我感到惊讶和意外的话，那么此刻她说出来的话，则是彻彻底底地在我的内心深处重重地敲了一榔头，让我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就算是成年人，对自己的未来都无比有这样的规划，可是此刻，就坐在我身旁，年纪才只有11岁不到的茉莉，居然就已经把她的人生规划到了这么详细地地步！

真的是让我彻头彻尾地震惊了。

“这些是你自己做的打算，还是你妈妈跟你说的？”我有些错愕地问茉莉。

“当然是我自己做的打算！我很早就这么想了！”茉莉开着小口说道。

很早就这么想？你才多大？

茉莉的话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我还是沉着脸对她说道：“你觉得可能吗？”

茉莉抱着没发育的平胸道：“所以只是打算啊！我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多少男人会要没父母的孤儿……而且我长得也只是一般般，这些我都知道！”

“呵呵。”不知道为什么，茉莉的话让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虽然，最后我还是笑了。“你对自己很了解啊。”

“对！”

“所以你才要我把你养到18岁？然后去找工作，过日子？”

“没错。”茉莉不假思索地回答我。

“你不打算读大学？不想去好的学校？不想去外面的城市看看？”我试探着问。

“有什么好去的。”茉莉回答我，“大学生出来还不是要找工作？还不如不读大学，早点找个工作呢，多做几年，还可以多存点钱！”

“那你这一辈子就这么荒废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才多少岁，就开始有这种想法，不肯读书，只想着工作赚钱，你以后有什么用？”

“要有用干什么？女孩子以后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就好了。反正读得再好，也还是要嫁人，给别人生孩子，最后靠别人过日子的！”茉莉口气还真不小，居然跟我叫板起来了。

显然，茉莉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严重地受到了她妈妈的思想影响。因为从小就和那些出入夜店的男人接触，见了太多的黑暗面，茉莉的人生观已经从小就严重扭曲了。她见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人心冷漠，所以她已经有了一颗成年人一样的心，对她来说，学业、学校什么的都是非常遥远和不切实际的东西。甚至对她来说学校那种东西和社会比起来太幼稚了，对她来说，学校只不过是一个拿学位证书的踏板，她满脑子想的只是拿着高中的毕业证去找工作，然后安安分分过上比她妈妈好的日子而已。

“那你就错了。沈茉莉，我跟你说，你大错特错了。”我沉下气来，说道，“茉莉，我问你，你找到我家来，你的妈妈是怎么说的？”

茉莉阴着小脸，说道：“我妈妈跟我说，我是你爸爸生的，你爸爸已经死了。我妈妈说让我来找到你家，你可能会收养我。”

“你妈妈是这么说的？你妈妈就那么确定我会收养你？”

“我妈妈说有人收养总比去孤儿院好。”茉莉沉着脸说。

我定了定神，看到前方出现了红灯，我停下了车。

“你妈妈有没有让你高中读完之后就去工作？”

茉莉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没有。”

“那她有没有说让你好好读书？”

这一次，茉莉点了一下头，说：“说过，她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别学她的样子。”

“那就对了。茉莉，我跟你说清楚吧，我想呢，你妈妈让我家来，就是想让你能读个好学校，以后能上好的大学。”这一下，我总算是隐约地明白了茉莉母亲的用意。她之所以让茉莉来我家，一方面是因为我和茉莉有一点血缘关系，另一方，是因为她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家有钱，我可以供茉莉上好的大学，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人，而不是像她那样变成了一个风尘女子，任人欺凌。

“不然，她肯定会让你去孤儿院。也不会让你想办法找到我家。”

“……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你！你爸爸抛弃了我妈妈，你和你姑父都打过我妈妈！要不是你们我妈妈也不会这么惨！你只要养我7年就行了！等我高中毕业后我自己会搬出去找工作的！”茉莉说道。

“那你这样对得起你妈妈？你妈妈知道她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她到死都想让你别学她，她想让你读书有出息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可是我也就这样了啊！”茉莉转过头来，红着眼睛，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愤愤不平地对我说道，“能有什么办法啊！谁叫我的命不好！”说着，茉莉居然哭了出来，当然，不是大哭，而是呜咽着哭泣。

“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有什么办法……唔唔唔……”一直以来，茉莉在我的面前都是很强硬倔强的，但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孩子，表面上装得再嘴硬，思想上装得再成熟，她还是有着孩子的敏感和懦弱。

“那这样，我跟你说好。”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供你生活费，还有学费，这几年你都给我认认真真读书，至于高中以后，如果你成绩够好，我就供你上大学。如果成绩不好，我就允许你去工作。但是你必须认真学习，不能故意考砸或者不听课。不然让我知道我就把你赶出家门，送进孤儿院，知不知道？”

“我不要你供我上大学。”

“那我现在就送你去孤儿院好了。反正只是读高中的话，孤儿院和大学也没多大的区别。”

“你……咿！”我的话让茉莉有些语塞。

“呵呵，你现在既然到我家来了，我收留你，你就算是我的人，你以后的路怎么走。我说了算。如果你还是不想欠我的话，大学毕业后你也可以在我家里继续做保姆，算是还我大学供养你的钱。你说怎么样？”

我的话在茉莉的小脑瓜里卷起了一阵思想风暴。我看到茉莉紧紧地闭着嘴，目光平视着前方。

茉莉似乎在犹豫着是否接受我的提议。

“学历越高，以后工作更好，赚的钱也越多，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再一次提醒茉莉。

“我当然知道！”

“你不想多赚点钱？”

“我……当然想。你不说我也想！可是……我又不一定能上大学！”

“所以我说了看你自己的学习能力。你能考上我就供你，你不能就高中毕业找工作啊。”

“……”茉莉看了看我，又沉思了一下，这一次，她的声音低了一点，“你干什么一定要让我上大学啊？高中毕业后就别管了不是更轻松吗？”

“呵呵，你就当我钱多，犯贱好了。”茉莉的话让我也有些难以回答。我干什么非要让她读大学？原因很简单。既然我都决定收养她了，她就成了我的责任。我不可能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把她的一生拿来开玩笑。我不是自动取款机，茉莉来我家，我不是只要出钱养她就可以的。更多的，还是教育她，让她忘记之前那些受到社会污染产生的性格。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爸爸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啊。

虽然，茉莉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我也不想承认。但是这一点，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也没法去否认。

“那你还真贱。”茉莉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

“谁叫我叫杨建东呢？”我随意地接口道。

章二十四　风口

我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