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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特-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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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耳,吐着微弱的气息,在闪亮的头盔下说道:

“我了解你的为人,知道命运将如何把我处置。我知道

说服不了你,因为你长着一颗铁一般冷酷的心。

但是,你也得小心,当心我的诅咒给你招来神的

愤恨,在将来的某一天,帕里斯和福伊波斯·阿波罗

会不顾你的骠勇,把你杀死在斯卡亚门前!”

话音刚落,死的终极已蒙罩起他的躯体,

心魂飘离他的四肢,坠入死神的府居,

悲悼着他的命运,抛却青春的年华,刚勇的人生。

其时,虽然他已死去,卓越的阿基琉斯仍然对他嚷道:

“死了,你死了!至于我,我将接受我的死亡,在宙斯

和列位神祗愿意把它付诸实现的任何时光!”

言罢,他从躯体里拔出铜枪,放在

一边,剥下血迹斑斑的铠甲,从死者

肩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跑来围在他的身边,

凝视着赫克托耳的身躯,刚劲、健美的

体魄,人人都用手中的利器,给尸体添裂一道新的痕伤,

人们望着身边的伙伴,开口说道:

“瞧,现在的赫克托耳可比以前,比他周熊熊

燃烧的火把放火烧船的时候松软得多!”

就这样,他们站在尸体边沿,出手捅刺,议论纷纷。

其时,捷足的战勇、卓越的阿基琉斯已剥光死者身上的一切。

站在阿开亚人中间,喊出长了翅膀的话语:

“朋友们,阿耳吉维人的首领和统治者们!

现在,既然神明已让我杀了他,这个使我们

深受其害的人——此人创下的祸孽,甚于其他所有的战勇

加在一起的作为——来吧,让我们逼近城墙,全副武装,

弄清特洛伊人下一步的打算,是

准备放弃高耸的城堡,眼见此人已躺倒在地,

还是想继续呆守;虽然赫克托耳已经死亡?

然而,为何同我争辩,我的心魂?

海船边还躺着一个死人,无人哭祭,不曾埋葬,

帕特罗克洛斯,我绝不会把他忘怀,绝对不会,

只要我还活在人间,只要我的双膝还能伸屈弯转!

如果说在死神的府居,亡魂会忘记死去的故人,但我

却不会,即便在那个地方,我还会记着亲爱的帕特罗克洛斯。

来吧,阿开亚人的儿子们,让我们高唱凯歌,

回兵深旷的海船,抬着这具尸体!

我们已争得辉煌的荣誉;我们已杀死赫克托耳,

一个被特洛伊人,在他们的城里,尊为神一样的凡人!”

他如此一番颂耀,心中谋划着如何羞辱光荣的赫克托耳。

他捅穿死者的筋腱,在脚背后面,从脚跟到

踝骨的部位,穿进牛皮切出的绳带,把双足连在一起,

绑上战车,让死者贴着地面,倒悬着头颅。然后,

他登上战车,把光荣的铠甲提进车身,

扬鞭催马,后者撒开蹄腿,飞驰而去,不带半点勉强。

骏马扬蹄迅跑,赫克托耳身边卷起腾飞的尘末,

纷乱飘散,整个头脸,曾是那样英俊潇洒的脸面,

跌跌撞撞地磕碰在泥尘里——宙斯已把他交给

敌人,在故乡的土地上,由他们亵渎脏损。

就这样,他的头颅席地拖行,沾满泥尘。城楼上,他的母亲

绞拔出自己的头发,把闪亮的头巾扔出老远,

望着亲生的儿子,竭声嚎啕。他所尊爱的父亲,

喊出悲戚的长号,身边的人们无不

痛哭流涕,哀悼之声响彻在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此番呼嚎,此番悲烈,似乎高耸的特洛伊城已全部

葬身烧腾的火海,从楼顶到墙垣的根沿!

普里阿摩斯发疯似地试图冲出达耳达尼亚大门,

手下的人们几乎挡不住老人;他恳求所有的

人们,翻滚在脏杂的污秽里,呼喊着

每一个人,高声嘶叫,嚷道:

“我情领各位的好心,但让我

出城,独自一人,前往阿开亚人的海船旁!

我必须当面向他求告,向那个残忍、凶暴的汉子,

而他或许会尊重我的年齿,生发怜老之情——

他也有自己的父亲,和我一样年迈,

裴琉斯,生下这个儿子,养成特洛伊人的

灾祸。他杀了我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儿子;

他带给我的哀愁比给谁的都多。

我为每一个儿子的不幸悲恸,但只有赫克托耳的阵亡

使我痛不欲生;如此强烈的伤愁会把我

带入哀地斯的冢府!但愿他倒在我的怀里,这样,

我们俩,生养他的母亲——哦,苦命的女人——

便能和我一起放声悲哭,尽情哀悼!”

老王悲声诉说,泪流满面,市民们伴随他一齐哭嚎。

赫卡贝带着特洛伊妇女,领头唱起曲调凄楚的悲歌:

“咳,我的孩子;哦,我这不幸的女人!你去了,我将如何继续

生活,带着此般悲痛!?你,我的骄傲,无论白天和

黑夜,在这座城里;你,全城的栋梁,

特洛伊男子和特洛伊妇女的主心骨。他们像敬神

似地敬你;生前,你是他们无上的

荣光!现在,我的儿,死亡和命运已把你吞夺!”

她悲声诉说,泪流满面,但赫克托耳的妻子却还

不曾听到噩耗;此间无有可信之人登门,通报

她的丈夫站在城门外面,拒敌迎战的讯息。

其时,她置身高深的房居,在内屋里,制作一件暗红色的

双层裙袍,织出绽开的花朵。

她招呼房内发辫秀美的女仆,

把一口大锅架上柴火,使赫克托耳

离战回家,能用热水洗澡——

可怜的女人,她哪里知道,远离滚烫的热水,

丈夫已经死在阿基琉斯手下,被灰眼睛的雅典娜击倒。

其时,她已耳闻墙边传来的哭叫和哀嚎,

禁不住双腿哆嗦,梭子滑出手中,掉在地上。

她随即召呼发辫秀美的侍女,说道:

“快来,你们两个,随我前行;我要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

我已听到赫克托耳尊贵的母亲的哭声;我的双腿

麻木不仁,我的心魂已跳到嗓子眼里。我知道,

一件不幸的事情正降临在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们的头顶!

但愿这条消息永远不要传入我的耳朵;然而我却从

心底里担心,强健的阿基琉斯可能会切断他的归路,

把勇敢的赫克托耳,把他孤身一人,逼离城堡,赶往平原。

他恐怕已彻底消散了赫克托耳鲁莽的傲气——它总是

缠伴着我的夫婿——他从不呆在后面,和大队聚集在一起,

而是远远地冲上前去,挟着狂烈,谁都不放在眼里!”

言罢,她冲出宫居,像个发疯的女人,

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带着两名待女,紧跟在她后头。

她快步来到城楼,兵勇们聚结的地方,

停下脚步,站在墙边,移目探望,发现丈夫

正被拖颠在城堡前面,疾驰的驭马

拉着他胡奔乱跑,朝着阿开亚人深旷的海船。

安德罗玛开顿觉眼前漆黑一片,

向后晕倒,喘吐出生命的魂息,甩出

闪亮的头饰,被甩出老远,

冠条、发兜、束带和精工编织的

头巾,金色的阿芙底忒的礼物,

相赠在她被夫婿带走的那一天——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

把她带离厄提昂的家居,给了数不清的聘礼。

其时,她丈夫的姐妹和兄弟的媳妇们围站在她的身边,

把她扶起在她们中间:此刻的安德罗玛开已濒临死的边缘。

但是,当挣扎着缓过气来,生命重返她的躯体后,

她放开喉咙,在特洛伊妇女中悲哭嚎啕:

“哦,毁了,赫克托耳;毁了,我的一切!你我生来便共有同

一个命运——你,在特洛伊,普里阿摩斯的家居;我,

在塞贝,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脚,

厄提昂的家居;他疼我爱我,在我幼小的时候。

咳,命运险恶的厄提昂,倒霉不幸的我——但愿他不曾把我养

 育,经受人生的捶捣。

现在,你去了死神的家府,黑洞洞的大地

深处,把我撇在这里,承受哭嚎的悲痛,

宫居里的寡妇,守着尚是婴儿的男孩,

你我的后代,一对不幸的人儿!你帮不了他,

赫克托耳,因为你已死去,而他也帮不了你的忙。

即使他能躲过这场悲苦的战争,阿开亚人的强攻,

今后的日子也一定充满艰辛和痛苦。

别人会夺走他的土地,孤儿凄惨的

生活会使他难以交结同龄的朋友。他,

我们的男孩,总是耷拉着脑袋,整日里泪水洗面,

饥肠辘辘,找到父亲旧时的伙伴,

拉着这个人的披篷,攥着那个人的衣衫,

讨得一些人的怜悯——有人会给他一小杯饮料,

只够沾湿他的嘴唇,却不能舒缓喉聘的焦渴;

某个双亲都还活着的孩子,会把他打出宴会,

一边扔着拳头,一边张嘴咒骂:

‘滚出去!你的父亲不在这里欢宴,和我们一起!’

男孩挂着眼泪,走向他那孤寡的母亲——

我的阿斯图阿纳克斯!从前,坐在父亲的腿上,

你只吃骨髓和羔羊身上最肥美的肉膘。

玩够以后,趁着睡眠降临的当口,他就

迷迷糊糊地躺在奶妈怀里,就着松软的

床铺,心满意足地入睡。现在,

失去了亲爱的父亲,他会吃苦受难,他,

特洛伊人称其为阿斯图阿纳克斯,‘城邦的主宰’,

因为只有你独身保卫着大门和延绵的墙垣。

但现在,你远离双亲,躺倒在弯翘的海船边;

曲倦的爬虫,会在饿狗饱啖你的血肉后,

钻食你那一丝不挂的躯体,虽然在你的房居里,叠放着

做工细腻、美观华丽的衫衣,女人手制的精品。

现在,我将把它们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

你再也不会穿用它们,无需用它们包裹你的躯体。

让衣服化成烈火,作为特洛伊男女对你的奠祭!”

她真情悲诉,热泪横流;妇女们凄声哀悼,哭诵应和。



………………………………

 第二十三卷

………………………………

就这样,他们悲声哀悼,哭满全城。与此同时,阿开亚人

回到船边和赫勒斯庞特沿岸,

解散队伍,返回各自的海船。惟有

阿基琉斯不愿解散慕耳弥冬人的队伍,

对着嗜喜搏战的伙伴们喊道:

“驾驭快马的慕耳弥冬人,我所信赖的伙伴们!

不要把蹄腿飞快的驭马卸出战车,

我们要赶着车马,前往帕特罗克洛斯

息身的去处,悲哭哀悼,此乃死者应该享受的礼遇。

我们要用挽歌和泪水抚慰心中的悲愁,

然后,方可宽出驭马,一起在此吃喝。”

言罢,全军痛哭嚎啕,由阿基琉斯挑头带领。

他们赶起长鬃飘洒的骏马,一连跑了三圈,围着遗体;

兵勇们悲哭哀悼,人群中,塞提丝催恿起恸哭的激情,

泪水透湿沙地,浸儒着战勇们的铠甲——如此

深切的怀念,对帕特罗克洛斯,驱赶逃敌的英壮。

裴琉斯之子领头唱起曲调凄楚的哀歌,

把杀人的双手紧贴着挚友的胸脯:“别了,

帕特罗克洛斯;我要招呼你,即便你已去了死神的府居!

瞧,我已在实践对你许下的诺言——我说过,

我要把赫克托耳拉到这里,让饿狗生吞

撕咬;砍掉十二个青壮的脑袋,特洛伊人风火正茂的儿子,

在焚你的柴堆前,消泄我对他们杀你的愤恼!”

他如此一番哭喊,心中盘划着羞辱光荣的赫克托耳。

他一把撂下死者,任其头脸贴着泥尘,陪旁着墨诺伊提俄斯

之子的尸床。与此同时,全军上下,所有的兵勇,全部脱去

闪亮的铜甲,宽出昂头嘶叫的骏马,

数千之众,在船边坐下,傍临捷足的阿基琉斯的

海船,后者已备下丰盛的丧宴,

供人们食餐。许多肥亮的壮牛挨宰被杀,

倒在铁锋下,还有众多的绵羊和咩咩哀叫的山羊,一大群

肥猪,露出白亮的尖牙,挂着大片的肥膘。兵勇们

叉起肥猪,架上赫法伊斯托斯的柴火,烧去鬃毛,

举杯接住泼倒而出的牲血,围洒在尸躯旁。

其时,阿开亚人的王者们将裴琉斯之子,

捷足的首领,引往尊贵的阿伽门农的住处,

好说歹说,方才成行——伴友的阵亡使他盛怒难消。

当一行人来到阿伽门农的营棚,

马上命令嗓音清亮的使者,

把一口大锅架上柴火,进而劝说

裴琉斯之子洗去身上斑结的污血,但

后者顽蛮地拒绝他们的规劝,发誓道:

“不,不!我要对宙斯起誓,对这位至高至尊的天神,

此举不当;不要让浴水碰洒我的头脸,在我做完这一切事情

之前:我要把帕特罗克洛斯放上燃烧的柴堆,垒土成莹,

割下头发,尊祭我的伴友——要知道,在我有生之日,

我的心灵再也不会经受如此的伤忧。

眼下,大家可以饱食我所厌恶的佳肴。明晨拂晓,

王者阿伽门农,你要唤起手下的兵众,

伐集薪材,备下死者所需的一切——

他借此上路,走向阴森、昏黑的地府。

这样,熊熊燃烧的烈火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出

我们的视野,而兵勇们亦能重上战场,他们必须前往的去处。”

他如此一番说道,众人肃静聆听,谨遵不违,

赶忙动手做饭,人人吃饱喝足,

谁也不曾少得应有的份额,委屈饥渴的肠肚。

当满足了吃喝的欲望,他们分手

寝睡,走入自己的营棚。然而,

裴琉斯之子却躺倒在惊涛震响的

海滩,粗声哀叫,在慕耳弥冬营地的近旁,

一片久经海浪冲击的空净之处。

睡眠模糊了他的头脑,甜美深熟的鼾息

赶走了心中的悲痛——快步追赶赫克托耳,朝着

多风的伊利昂,疲乏了他那闪亮的腿脚。

其时,不幸的帕特罗克洛斯的幽灵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如生前的音容和形貌,睁着那双明亮的

眼睛,裹着生前穿用的衫袍,

飘站在他的头顶,开口说道:

“你在睡觉,阿基琉斯?你已把我忘却——是否因我死了,

你就这样待我?我活着的时候,你可从来不曾有过疏忽。

埋葬我,越快越好;让我通过哀地斯的门户。

他们把我远远地挡在外面,那些个幽魂,死人的虚影,

不让我渡过阴河,同他们聚首,

我只能游荡在宽大的门外,死神的府居前。

我悲声求你,伸过你的手来;我再也

不会从冥界回返,一旦你为我举行过火焚的礼仪。

你我——活着的我——将再也不能坐在一起,离着我们

亲爱的伙伴,计谋商议;苦难的命运,

从我出生之日起,便和我朝夕相随,已张嘴把我吞咬。

你也一样,神一般的阿基琉斯,也会受到命运的催请,

例死在富足的特洛伊人的城墙下。我还有

一事要说,就此相告于你,恳求你的答从:

不要把我的遗骨和你的分葬,阿基琉斯,

我俩要合葬在一起,就像我们一起长大,在你的家里。

墨诺伊提俄斯把我带出俄普斯——其时,我还是个孩子——

领进你的家门,为了躲避一桩可悲的命案。

那一天,我杀了安菲达马斯的儿子——我真傻,

全是出于无意,起始于一场争吵,玩掷着投弄骰子的游戏。

那时候,车战者裴琉斯把我接进房居,

小心翼翼的把我抚养成人,让我作为你的伴从。

所以,让同一只瓮罐,你高贵的母亲给你的

那只双把的金瓮,盛装咱俩的遗骨。”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亲爱的兄弟,我的朋友,为何回来找我,

讲述这些要我操办的事情?没问题,

我会妥办一切,照你说的去做。哦,

请你再离近点,让我们互相拥抱,哪怕

只有短暂的瞬间——用悲伤的眼泪刷洗我们的心房!”

言罢,他伸出双臂,但却不能把他

抓抱;灵魂钻入泥地,像一缕清烟,

伴随着一声尖细的喊叫。阿基琉斯跳将起来,大惊失色,

击打着双手,悲声叹道:“哦,我的天!

即使在死神的府居,也还有某种形式的存在,

人的灵魂和幻象,虽然他们没有活人的命脉。

整整一个晚上,不幸的帕特罗克洛斯的鬼魂

悬站在我的头顶,悲哭啼诉,告诉我要做的

一件件事情,形貌和真人一模一样!”

一番话在所有人心里激起了恸哭的悲情。

黎明用玫瑰色的手指送来曙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汇聚在

可悲的遗体周围,痛哭不已。其时,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命令兵勇们牵着骡子,走出各自的营棚,

上山伐木,由一位出色的人选带队,

墨里俄奈斯,骠勇的伊多墨纽斯的伴随。

兵勇们鱼贯出动,手握砍树的斧头

和紧打密编的绳索,跟行在骡子后头。

他们翻山越岭,走过倾斜的岗峦,崎岖的小道,

来到多泉的伊达,起伏的岭坡,

开始用锋快的铜斧砍伐,压上

全身的重量,放倒耸顶着叶冠的橡树,

发出轰轰隆隆的声响。接着,阿开亚人劈开树干,

绑上骡背,后者迈出辗裂地层的

腿步,艰难地穿过林区,走向平原。

伐木者人人肩扛树段,遵照

温雅的伊多墨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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