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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我也只是听懂个大概，一半靠猜的……好几年没再学过了”，羽风平静地说。

　　　　毛毛目睹着整个过程，这时，他把右手缩在胸前，鬼头鬼脑地指点着那个黑人悄悄地说：“一个黑人……”。

　　　　“对，是一个黑人朋友”，羽风抱着他转向那个黑人，让他大大方方看人家。

　　　　虽然听不懂这一家人在说什么，但那个黑人感觉到了一家人的友好，他伸出手来，握了握毛毛的小手，“嗨”，打了个招呼。毛毛先是涨红小脸往后缩了一下，继而兴奋又害羞地扑到爸爸怀里。

　　　　“阅历阅历，阅读和经历，阅读可以让人涉猎广泛，经历能让人印象深刻”。那个黑人朋友上车走了以后，羽风喃喃自语。

　　　　“你在那儿嘟嘟囔囔说什么呢？”燕子问。

　　　　“噢，我是说，在书里电视上看到外国人和亲眼见到感觉肯定不一样，这让我对阅历这个词有了新的认识”。

　　　　“感觉当然不一样，我都觉得新奇呢”，燕子笑言。

　　　　“对毛毛来说，这也算一种见识吧”，羽风抱着毛毛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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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苛责
　　　　参观十三陵地下宫殿的时候，一下到宫殿里燕子就说：“呀，地宫里怎么这么香啊”。毛毛也抽着鼻子说：“真香啊，好闻，好闻”。羽风也闻到了，香味儿很奇异，很诱人。“是不是点了熏香？”

　　　　“如果是点了熏香，咱也买点儿回家点吧，太好闻了”，燕子很向往。

　　　　“问问吧”，羽风随口说了一句。

　　　　正说着，他们走过一群外国参观者身边，燕子拉了拉羽风的衣服悄声说：“不是熏香，是他们身上的香水味儿”。果然，离那些外国人越远香味儿就越淡了。

　　　　“这香水让人显得好高贵哟”，燕子满脸羡慕地回望着。羽风深深地看了燕子一眼，低下了头，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自己真的守护好燕子，给了她想要的生活了吗？

　　　　从长城十三陵回来，在终点站德胜门下了车，羽风背着毛毛一路钻小街道打听着浴池，燕子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路过的胡同口有一个石墩，她看见了，顾不上擦擦干净就坐了上去，放下背包低头揉着脚，“唉呀，这两天走的……我快受不了了……羽风，你让毛毛下来走几步，自己走都累得受不了，你还一直背着几十斤重的孩子……累死了吧”。

　　　　“下来走，下来走……”毛毛听了妈妈的话在羽风背上扭动着。

　　　　“好好好，毛毛下来自己走走啊”，羽风说着放下了毛毛。毛毛跑到妈妈身边，也坐在了石墩上。

　　　　“你们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到前面去看看”，羽风向前面张望着。

　　　　“你不累啊，歇一下再去嘛”，燕子拍拍石墩。

　　　　“不累，你们就在这里别乱走，我去去就回”，羽风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过了不小一会儿，羽风回来了，拉起燕子：“走，前边儿十字口有一家百货商店，给你买双旅游鞋，我都看好了”。

　　　　“买什么旅游鞋呀，我这鞋不是好好的吗？”燕子看着脚上的鞋。

　　　　“好什么好，这双布鞋底子太薄了，这样走路脚怎么受得了。脚上是不是打泡了？……咱们太没有旅游经验了。一定得给你买双旅游鞋”。羽风不由分说背上了挎包，又要背毛毛。

　　　　“让毛毛自己走一会儿”，燕子也不由分说拉住了毛毛的手。

　　　　“自己走……”毛毛说着拉起燕子的手向前走去。

　　　　“好好好，毛毛自己走”，羽风不再坚持。

　　　　一进百货商店的门，毛毛就指着门口的小食品嚷嚷：“喝酸奶，吃牛肉干”。

　　　　“好好好，毛毛渴了饿了吧，来，爸爸给买啊”，羽风说着掏钱给毛毛买了两瓶酸奶，一包牛肉干，打开给毛毛吃着喝着。又领着他们来到商店鞋子柜台，燕子瘸拐着直接坐在了试鞋凳上。羽风指了一双白色软牛皮的旅游鞋给燕子试穿，从营业员手里拿过鞋之后，羽风蹲在燕子坐的试鞋凳前面，抱起燕子脱了鞋的那只脚说：“我看看，脚上是不是磨泡了”，帮着燕子脱了袜子。燕子小脚指和前脚掌下面都磨红起了泡，羽风心疼地说：“幸好还没破，咱不是带的有棉球碘酒么，待会儿到住的地儿我帮你处理一下”。说着帮燕子穿上袜子，又把那只旅游鞋小心地给燕子穿上，“试试吧，尺码能大不能小啊，小了脚受委屈”。燕子孩子般享受着羽风的关切，穿上鞋站起来踩了踩，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旅游鞋确实舒服得多，连脚上的泡都感觉不到了……”

　　　　“两只都穿上试试，看看大小”，羽风拿了另一只鞋过来。

　　　　“很合适……”燕子在羽风铺的硬纸板上走了两步，看着鞋问：“多少钱一双啊？”

　　　　“只要合适别管多少钱”，羽风说着示意营业员开票要去交费。燕子脱下旅游鞋，换上自己的鞋子，过来把营业员开的票抓在手里“我看看多少钱么……什么？四十六”，燕子眼睛瞪得老大，把鞋票往身后一藏，“疯了吧咱们，一个月的工资了，不行不行，我这双鞋挺好……”燕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燕子，别在这儿争了……人家都看着呢”，羽风把燕子拉到一边放低了声音。

　　　　“看着怎么啦……”说着燕子还是声音小了。“咱们就那么点积蓄，这一次全花光啊，光毛毛一天就十几块的花费……”

　　　　“妈妈，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毛毛过来站在两个人中间仰着头问。

　　　　“没事儿毛毛，来，爸爸再给你打开一瓶，你去坐那个凳子上喝酸奶吧”，羽风拿过毛毛手里抱着的空酸奶瓶子，把吸管插到自己手里另一个瓶子里递给毛毛。“燕子，今天如果不能给你换双鞋，我心里会……很不好过，说明我没有能力给你好的生活……”

　　　　“怎么这么说呢”，燕子愣了一下，看羽风沉重的样子，不由柔和下来：“家是咱们两个人的家，生活是两个人创造的，怎么会有责任要你一个人承担呢？”

　　　　“我是个男人哪。燕子别闹了，赶快让我把钱交了，心里痛痛快快的啊”。

　　　　“那好，要买你也买一双”。燕子头一扬，“这几天你比我辛苦多了，白天毛毛不离你的后背，晚上你又不让他跟我在女部睡，浴池的床那么窄，你能休息好啊。来的路上你都没休息好，这几天马不停蹄的，你的脚就受得了？……”

　　　　“我的脚没事儿，我的皮鞋底儿比你那双布鞋厚多了，根本就不磨脚……要是磨脚，不用你说我早就换鞋了。因为……我还想带儿子多转几个地方呢……”

　　　　“多转几个地方啊，我正想说这事儿呢，明天香山公园我看就别去了，这几天赶命一样跑，再去爬山？你不怕累垮了啊”。

　　　　“怎么能不去呢，来一趟北京多不容易。香山红叶那么有名，季节又合适，不让毛毛见识见识太遗憾了。来，快把票给我，买了鞋赶快回去歇着，浴池离这儿不远，天也不早了……”羽风说着从纠结着不大乐意的燕子手里夺回了鞋票，交费去了。

　　　　晚上，在浴池各自洗漱了，羽风安排毛毛睡了，拿着碘酒棉球缝衣针火柴来到公共间，燕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毛毛睡了？”燕子问。

　　　　“睡了，这一天跑的，也累了，睡的挺快”。羽风拉了个凳子坐在燕子对面，抱起了燕子的脚，“用热水烫脚了吧？”

　　　　“嗯。毛毛哪里跑了，净在你背上旅游了，以后尽量让他自己走，别老背着抱着的”。

　　　　“孩子还太小，我们走一步他就得走好几步，大人这么走都受不了，能让孩子走？……再说还耽误时间，在这里的时间那多宝贵啊”，羽风一边说一边用火柴烧了缝衣针，给燕子把脚上的泡刺破放了里面的水，又用碘酒消了毒，“晚上别包着，尽量让脚晾出来，这样好的快”。

　　　　“你怎么没换上拖鞋呢？”燕子注意到羽风还穿着皮鞋。

　　　　“唔，不习惯穿公共拖鞋”，羽风收拾着碘酒火柴缝衣针。

　　　　“你就是太讲究，知道你这样，以后出来就专门给你带双拖鞋”。

　　　　“不用，行李多了是个累赘，洗漱用具换洗衣服和两个军用水壶已经够你扛的了”。

　　　　“才没有，水壶满的时候你老跟我抢，空了才让我背……”

　　　　“那我不是为了喝水方便吗”，羽风打趣。

　　　　“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可笑”，燕子眼眶红了，“吃苦的事儿你拼命往自己身上揽，谁你都心疼，对素不相识的人也是那样……”燕子想起了火车上的让座，“可是……你这样也让我心疼啊”。

　　　　“……我还是能力太差，我不能让老人们在火车上都有座，我不能让所有的旅游者都有舒服的鞋，我造不出能推着孩子和行李旅游的轻便小车，我还让你跟着我吃苦……”羽风脑海里出现了十三陵地下宫殿里燕子羡慕的眼神，他转脸望向别处。

　　　　燕子哭了：“你为什么老是这么苛责自己呢……”

　　　　“……燕子，快去睡吧，我得赶快去看看毛毛，别让孩子掉下来……”羽风不回头，起身走了。

　　　　终于可以自己坐下来，羽风端了一盆热水，倒吸着凉气脱了脚上皮鞋袜子，扳过自己的脚察看，脚上满是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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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低血糖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吃过了早餐，步行至积水潭地铁站，乘坐地铁前往香山，在地铁内倒了一次车，在北宫门站下车，又转乘563路公交，等坐公交的人很多，等了三四趟才坐上车，到香山公园北门已经接近上午十点钟了。

　　　　进了香山公园，羽风按照游览图先带着参观了碧云寺。

　　　　山门殿中哼哈二将高四五米，咧着大嘴，瞪着眼睛，体态刚劲，毛毛看了搂着羽风的脖子“怕，怕”。

　　　　“嗯，这两个人厉害吧，这是哼哈二将，是两个把门的。把门的当然要厉害了，不然坏人都进来捣乱了怎么行呢”，羽风对毛毛解释。

　　　　第二进院落是弥勒佛殿，据介绍弥勒佛是明代铜铸，但佛像通体黑色，肚皮锃亮，毛毛指着佛像说：“弥勒佛笑了”。

　　　　在罗汉堂内有508尊木质漆金罗汉，济公佛像被贬在房梁上。

　　　　从碧云寺出来往下走，走在后面的燕子看到羽风走路有些摇晃，赶忙上前扶住他，“怎么啦？怎么身上发抖啊……快，快把毛毛放下来”。羽风蹲下来放下毛毛顺势就坐在了地上，燕子赶紧蹲在后面揽住了他，羽风虚脱了一样倒在燕子怀里，只见他脸色苍白，满头满脸的汗，脖子都湿了。毛毛看了赶紧用小手给爸爸扇凉，羽风哆嗦着虚弱地拉住毛毛的手，“不用扇，爸爸冷”。

　　　　“快，喝点水吃点东西，你这是疲劳过度，低血糖……”燕子递过来军用水壶，又在背包里翻出给毛毛买的果脯往羽风嘴边递。毛毛也帮着往羽风嘴里塞东西，“爸爸吃，爸爸吃”。

　　　　羽风喝了水吃了东西，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被燕子扶着坐在了路边石阶上。

　　　　“低血糖对中枢神经危害很大的，低血糖昏迷甚至能危及生命。我就说不要再跑香山了嘛，看你刚才……太吓人了”，燕子说着不由得泪奔。

　　　　“爸爸”，毛毛也抱住羽风的胳膊仰着小脸要哭的样子。

　　　　“爸爸没事儿，爸爸没事儿，毛毛不怕啊”，羽风拍拍毛毛的头，又转脸问燕子，“低血糖是吃东西少了？”

　　　　“饿了摄入少，累了消耗大，一个道理，都会造成低血糖，你是又累又饿，那还不低血糖”。

　　　　“低血糖属于内分泌科管吧，今天多亏了有你啊燕子”。羽风拍拍燕子的手。

　　　　“要不是我知道你这几天的情况，别人再给你误了诊，那才危险……现在什么也别说，先找个地方正儿八经吃顿饭，然后回去歇着吧，说什么也不能再转了”，燕子态度很坚决。

　　　　“唔，即来了，让孩子看看嘛”，羽风不同意。

　　　　“还要转哪，不要命了？”

　　　　“不不不，我这肚子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接不上气儿，我就不转了。待会儿吃完饭，你和毛毛坐缆车上下一趟，也不算白来。我在下面等着歇着，行吧？”

　　　　从北京回来，羽风开始计划教毛毛弹琴。在北京见到了电子琴，他觉得教孩子学琴很合适。因为暂时还买不起琴，他又不敢用玩具琴，怕那种琴音准不行，对孩子耳音练习有影响，于是，他先画了一张纸键盘，用定音器定音，开始了对毛毛最初的音乐教育。

　　　　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的进行，毛毛升入了幼儿园，业余时间跟着羽风练习弹琴、下象棋，羽风还是给毛毛记着日记。

　　　　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二日周六：二楼上有一个孩子叫李波，比毛毛大两三岁，毛毛回家总爱和他一起玩儿，前一段李波的爸爸给李波买了一辆儿童三轮车，毛毛很喜欢，总要和人家一起骑着玩儿，一天李波让毛毛站在小三轮车后轴上带着他骑，毛毛没站好摔了下来，把胳膊摔伤一大块，当时毛毛并没有哭，照样玩，羽风把他抱回家燕子给他处理伤口时，他看到红血印，架着胳膊哭了。给他包扎好，他听见李波的妈妈在楼上喊李波，就说：“我去告诉阿姨”，燕子不让他去，可他不听那一套，非去不可，羽风想看看毛毛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就没怎么阻拦。只听见毛毛径直上了楼，敲了敲门，李波妈妈开了门问：“怎么了毛毛？”

　　　　“阿姨，刚才李波骑车带我，没骑好，唔……摔了一跤”，毛毛说着可能还抬着胳膊让李波妈妈看了伤口。

　　　　“对不起啊毛毛，待会儿李波回来阿姨吵他啊”，李波妈妈说。

　　　　一会儿，毛毛回来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呢。这孩子会告状了，会喊李波妈妈阿姨了。去年，在李波家，李波喊：妈妈，给我拿点儿大米花。他也跟着喊：妈妈，我也要吃大米花。李波推他一下：喊阿姨。

　　　　第二天，毛毛又到院子里去玩儿，李波看见他，拉着平常都在一起玩儿的小女孩儿说：“走慧慧，不和他一起玩儿，还告我状呢”，说着，两人往一边走了，毛毛看着他们走了，侧目而视，一只手用力勾成小爪子状举在耳边抖晃着，表示愤怒地“啊——啊——”怪叫。羽风喊他，他转过身来，眼里噙着泪水，但又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心里很难受。羽风心里颤颤的，他抱着毛毛到商店里给毛毛买了一盒最贵的动物形状巧克力。

　　　　巧克力是熊猫，白兔，唐老鸭，米老鼠四个形状，毛毛毫不客气地把熊猫白兔吃掉了，剩下米老鼠唐老鸭时，对于先吃谁他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掂量了半天，自言自语地说“唐老鸭太受罪”，摸了摸唐老鸭留下了，抓起米老鼠放进嘴里。“米老鼠和唐老鸭”是毛毛最爱看的电视节目，米老鼠处处成功并没有让他喜欢，一向失败处处倒霉的唐老鸭也并没有成为他的笑料，唐老鸭倒霉的桥段他都是皱着眉头看的，他很同情唐老鸭。

　　　　一九八六年八月十日，周日：晚上，毛毛闹着要跟大家一样到院子里坐在凉席上乘凉，羽风就拿了一条凉席，到院子里扫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把凉席铺在地上，和毛毛坐下来，一边给毛毛扇着蚊子，一边看毛毛在席子上摔三角，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多起来，各自都铺了凉席在地上坐着乘凉。和羽风凉席挨着的是一对姐弟，男孩小名叫蛐蛐，**岁的样子，是这一片儿的孩子王，毛毛虽然刚刚四岁多，可是跟蛐蛐混得很熟。蛐蛐和他姐姐各自拿了一支玉米棒啃吃着，毛毛和蛐蛐谈笑风生，表情自然，丝毫没有盯着人家玉米棒看的迹象。在这种会令很多人产生条件反射的尴尬场面里，毛毛应付得很好。就在去年，毛毛还不懂得如何应付这种局面。有一天早上羽风带毛毛去喝豆腐脑，羽风打饭的时候，他就坐在小板凳上眼睁睁盯着人家吃，羽风喊他：“毛毛，不要看人家吃东西，不羞啊”。他还解释地大声说：“我看他眼睛呢”。今年，他应付得比大人还要好了。羽风正欣慰间，毛毛蹭到羽风身边说：“爸爸，我要回家”。

　　　　“怎么了，要解手吗？”羽风边问边站起来。

　　　　“嗯”，毛毛应了一声。

　　　　抱毛毛回家的路上，毛毛小声说：“爸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