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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天堂（3）
曾小姐保证我的地位不变，但要我服从和妥顺。我却之不恭，因为泓也做得很开心。只有庄专员有点悬，让她有点闹心。本来庄专员为人低调，安安分分，整天只躲在机器房里，是不妨碍曾小姐恩示威号的。但是曾小姐派了几个技术人员协助他调试机器，他都婉言拒绝。不是说新手碍事，就是以技术人员基础差、难以调教为由打发回去。说怕弄坏新机器，价值几十万新台币，他负担不起。
　　曾小姐不由得纳闷，尽快培养技术人员也是黄董的意思，说是新厂、新规模要用上大量技术人才。难道老实巴交的庄专员也会使小心眼？庄专员时常找我陪他喝酒解闷，毕竟叶经理不在，夜生活也少了很多。庄专员向我吹嘘神侃，我才知道，原来这竟是叶经理离开当天在他耳边交代的：说小心曾小姐，留一手技术防身，不要全部教会工人。
　　黄董姗姗来迟，也许他是故意等叶经理完全离开了隆和，才到来吧，免得大家碰面尴尬，毕竟是多年朋友。黄董是信佛的人，即使是无奈，也是君子远疱厨，不忍看到杀生。黄董还带了他女儿过来。黄小姐正是和泓差不多的年龄，长得清纯脱俗，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要老爸带她在厂区四处溜达参观。
　　曾小姐热情地招呼着她，好像比妈妈还亲。厂房里贴了很多黄董平时喜欢的警语，还有“5S”的标准：清扫、清洁、整理、整顿和素养。台湾人很喜欢仿效日本人的5S，好像这是在内地办厂战无不胜的法宝。这一切安排都让黄董很满意，又给曾小姐记下一功。
　　晚上我陪他们吃饭的时候，泓自然地和我坐在一起。忽然，我的BP机响了，熟悉的号码，是豆豆，该来的一定会来。豆豆告诉我：她怀孕了。
　　豆豆的话让我六神无主，回到众人面前我如失魂落魄一般。我只好用酒来掩饰脑海里的翻江倒海。泓好像也觉察到我神色有异，但也不好当众问我。我勉强虚应着，然后借口不胜酒力撤离了。我飞快地骑上摩托车去找豆豆。从倒后镜上，我看到泓一脸落寞地在门口看着我离开。
　　见到豆豆的时候，她正梨花带雨地哭泣着。我搂着她的肩，她一下扑在我怀里嘤嘤不已。我感到她是那么无助和彷徨。等她情绪安定了，我才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这个月例假没有来，很是纳闷。她在姐妹中耳濡目染，知道如果怀上了，就会没有月事。她越想越害怕，于是一个人偷偷地买了测试纸，结果表明是阳性的，也就是有孩子了。她在我怀里不停地挣扎：“我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呢？丰，我很害怕。”
　　我后悔自己和豆豆偷欢的时候，没有注意足够的安全措施。其实除了我们的第一次，豆豆都要求我戴的。我总觉得麻烦，而且不痛快。每次做到一半都是悄悄扔掉，豆豆总不以为意。只有事后才嗔怪我。但她也没有很放在心上。毕竟我们都很年轻，只贪欢娱，不知轻重。
　　我安慰她道：“这只是自己的检查，我和你到医院去吧，只有那样才能确认清楚。”豆豆恼着道：“我才不去那地方呢。恶心，会晕，我闻不惯医院里的味道。”“乖乖，你要听话。这可不是儿戏。”我忍着烦恼哄她。“丰，你还爱我吗？”豆豆一脸正经地说。“如果你不爱我，我不要你负这个责任。”
　　我怎能在此时此刻伤她的心呢？“我一直是爱你的，你不知道吗？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地和我在一起，无论怎样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豆豆却仍不服气，“你骗人，你是可怜我吧！你心里只有你的泓！”
走失的天堂（4）
我心里抽搐般地疼痛，强作笑脸地对她说：“没错，我是会想着她，因为我在没有认识你之前，已经喜欢她了。更何况天天在公司见面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感情不能说断就断啊。你要给我时间嘛。你如果不信，那我——”
　　豆豆忙止住我说：“不用说了，我明白，其实能和你时常在一起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如果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反而害怕呢！不过，爱情是自私的，我尽量去克服自己的自私，但我仍忍不住地想，你只是为了负责才和我在一起罢了。”说到这，她的泪又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了。
　　我赶紧用嘴盖住了她的嘴巴，这样我们吻在了一起。豆豆止住了眼泪，拼命地吮吸着我的嘴唇，好像婴儿要喝奶一般，迷醉、淘气。她的手和脚渐渐绕缠着我，好像怕我逃离，或者是离开她的身体接触范围。她总是那么美，没有瑕疵，皮肤富有弹性。在紧贴她肌肤的那一刻，我又再次跌入天堂，再也不想起来……
　　好长时间，豆豆靠着我身上问：“丰，如果我有了，你说要不要生下来呢？”这正是我犹豫的地方。我还没有事业，还没有成家立业的准备呢。但是豆豆只自顾自说，不等我回答。“我想生下一群儿女，整天围我们身边转啊转，我忙着喂奶吃，你忙着炒菜做饭，孩子们等着饿了，闹了哭了。哈哈，真是吵得不可开交了啊。是不是好好玩哦？可是我现在还小呢，生孩子会不会很痛？听说身材会走样的，你们男人也不喜欢生过孩子的女人。你会那样吗？我也不想那么快就变成黄脸婆啊。但是不要孩子了，是不是很残忍？人流很可怕吧，我不要，我不要……”没有了下文，原来豆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豆豆的每句话都让我乍喜乍惊，本来躺在我怀里的该是泓，对我说这样的话也该是泓，但是现在是豆豆。同样的不能抛弃的女子。我心乱如麻，怀里的豆豆却是甜蜜入梦，因为她知道她可以依靠，相信我的胸膛。
　　第二天，我答应豆豆星期天休息时和她到医院检查。我劝她不要上班了，喝酒对身体不好。豆豆也答应了，并承诺会对小丽说这几天不舒服，在家休息。我回到厂里上班，蓦地，看到泓满怀怨恨地看着我。
　　我对她说，晚上我们再聊吧，然后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匆匆进了办公室。那一刻，我知道泓很心痛，我也一样，只是我不能软弱，因为豆豆可能有了我的骨肉，我要负起责任。
　　上班的时候，曾小姐寸步不离地跟着黄董转，黄董跟她说了些生产线上的要求，她有时听得不明白，但还是点着头，眼睛却向我示意。我明白，她意思是要我记着，好好完成去。
　　我本来无心做事，但是她的频频作色让我不得不专心。想着工作的事情时，我脑海里才暂时抹去了豆豆和泓的影子。这样我又变得积极了，勤恳做事，好让时间过得快点，不必停留在焦头烂额的思量之中。
　　下午，黄董要和他女儿去广州了，因为黄小姐想到广州学中医，她此行跟着爸爸来的目的就是寻找适合的中医大学。曾小姐自告奋勇要陪着他们去。于是一行人就走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泓遥遥相望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好几次，她想转过头来，但还是忍住了。
　　下班的时候，泓低头走过来，递给我一封信，然后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我展开一看，泓娟秀的笔迹，如她本人一样呈现在我眼前，如诉如泣地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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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天堂（5）
丰：
　　从你昨晚的突然离开到今早看到你忧郁的眼神，我已经知道，我再一次在你的眼中变得不再重要。我冥冥苦思不得其解，究竟我做错了什么？但跟你的交往，感受着你的真情切意，又让我不能相信你会抛弃我。问题的答案究竟在哪里？
　　和你认识两年了，谢谢你教会我很多东西，让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人人喜欢的能干的女孩子。也是你，让我从一个对异性懵懂的人尝到了作为一个女人可以享受的乐趣。
　　但是我没有成为你的女人。你挑起了我的激情，却打算抛弃我。你怎么舍得让我如此难过？我的灵魂已经属于你，我的肉体也只为你而打开。你吻过的每一寸地方，已经鲜花遍地。
　　在我的内心里，我是自卑的，我是渺小的。但是自小的教育里，让我还是有一点自尊。这点自尊曾经被你粉碎过一次，但是你将它恢复。现在，我能再经历一次破碎吗？
　　如果你心中已有了打算，请不要告诉我。我不需再听甜言美语，我只想看到行动，看到你守候在我身边，而不是与别的女孩子分享。（请注意，我是用最大的努力才这样称呼她。）
　　也许我太幼稚，也许我太较真，别人会嘲笑我失去你这样的男人。也许我会没有依靠，也许我会没有温暖，但我不会在你的怀里强作欢颜，而在背后偷偷哭泣。请放心我已经足够坚强，在你的“训练”下。但是我仍在乞求，但愿我的预感不是真的。你也许会有苦衷，你不会随便去伤害一个女孩子。所以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假如，只是假如，你还是喜欢我，选择我，那么我宁愿多等两天，看有没有奇迹出现在我身上。
　　后天就是我的生日，如果你能肯定是真心对我，那么后天晚上就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一个惊喜吧！在这四十八小时中，请你不要给我暗示，不要给我制造悲观的气氛，我想静静地度过这四十八小时的时光，因为我还有希望。
　　爱你的泓
　　泓果然是个聪颖敏感的女孩子。她既已料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也知道我难以启齿。所以她忍着痛苦写下这催人泪下的字句，说明自己的内心，也为我如何选择下一步做了一个小小的提示。
　　在我们认识时，她过的第一个生日，是在默默中度过的。因为那时她还憧憬着家乡的未来小医生，当然对我也有朦胧的喜欢。那时她的生日愿望就是，下一个生日有自己喜欢的人陪伴。在与泓热恋相拥的时刻，泓告诉我这些心事。我许诺，等她生日我会给她最大的蛋糕，并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的恋情。我知道泓很期待这一天。即使是我们逛街想买东西给她，她怕浪费钱，总是以生日为借口，说生日还没有到呢。到时再送给我吧。那时才有特别意义。
　　后天是星期天，是泓的生日，也是我答应和豆豆去医院的日子。我曾自私地给自己一个判定。如果豆豆真的是有了，那么我必定要与她在一起；如果不是，那么我就要和泓在一起，在生日的当晚和她一起度过。
　　星期天，我早早起来。像期待上帝抛给我一个硬币一样，让它给我选择。哪面是字？哪面是花？豆豆也是早早出现在她楼下。她带着黑眼圈，看得出她也是没睡好，可能过于紧张的缘故吧。但是当她看到我了，就变得轻松，好像我陪她一定会渡过任何困难。
　　在医院的门口，她惴惴地不敢进去，对医院特有的药水气味已经隐隐作呕。医院里穿白大卦的医生护士，甚至连戴白口罩的杂工也让她如临大敌，更不用说那些在打吊针、坐轮椅、睡白床的各式各样病人了。
走失的天堂（6）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不敢看其他人。我带着她挂了号，拐过楼梯，走过长长的走廊，左探右瞧，如同受审的犯人般，终于找到在门口有很多女孩子的妇科室。我在门口坐下，还没等豆豆吞吞吐吐地开口，医生已经给了她一个小杯子，让她先去尿检。
　　不一会儿，豆豆涨红着脸，将那浅黄色的尿杯递到检测窗口，拿了单子，然后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漫长地等待。等待的人中，有的男朋友陪着，有的打扮暴露，有的独自一人神情落寞。
　　豆豆偎埋在我肩膀上，显然不想看到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一员。而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不知结果如何。无论结果怎样，却注定有人受伤！
　　终于轮到我们拿那张化验单了。上面写得太潦草，鬼画符一般，我和豆豆自然看不懂，重新回到医生诊室那边。那医生对面前一排的女孩子几乎是面无表情，快刀斩乱麻，看了化验单子就是刷刷地写单，让她们拿药去了。
　　轮到豆豆，医生看了看，问道：“吃药还是手术？”豆豆吓了一跳，惴惴地问道：“我，我不是有什么病，只是想看有没有，那个？”医生没好气地说：“你怀孕了，只有两个月。问你是吃药还是做手术？”豆豆叹了气，拿不定主意退回来了。
　　我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如感到世界末日到了，一阵苦涩涌上心头。和豆豆结婚吗？那时觉得是挺遥远的事情。漂泊在异乡，拼搏人生，世界还需要闯荡呢！豆豆伏在我身上，“怎么办？”她的话仿似在问我，也似在问自己。我抚摸着她的头发，也在思量。显然来这里的女孩子大多是心中有数，准备人流的。有的还好像不止是一次，淡漠得像拿感冒药吃一般。
　　“丰，你爱我吗？”豆豆抬起头，注视我。我笑笑，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傻瓜，还要问吗？”豆豆目光坚定地说：“我去吧，我不能有孩子。家里还要靠我赚钱呢！你不怪我自私吧？”我说：“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也想只能这样吧。毕竟来得太实然，太仓促了。”豆豆不再说话了，勇敢地向诊室走进去。
　　回到住所，豆豆吃了药就睡下了。由于时间短，可以药流，不用做手术，但要去复诊。那时有太多的假门诊私医生，专门利用打工者的无知和恐惧心理骗钱。我坚持带豆豆去正规的医院，才没有上当。不然真是花钱买罪受了。
　　豆豆很快睡着了，对她来说，这好像是一场噩梦，但愿能快点过去。睡梦中的她仍是紧抓着我的手，好像我也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一般。这个胆小的女人注定要由我来保护她了，让更坚强的泓自己走路。这是生活的逻辑吗？对泓公平吗？我不敢再想，沉重的犯罪感让我也如大病一场。想想我和泓的初情始恋，如今恍如隔世。今夜她一个人将如何度过自己的生日？
　　我也沉沉睡下了。等我醒来，已是星皓月明，初冬的寒意渐浓，我不禁打了冷战。豆豆一个人在发呆，脸色苍白，我摸她的手，一片冰凉。我问她怎么了。她喃喃地说，出来了。刚才肚子疼，去了厕所，流下了一块血团的东西。我又一次搂紧她，温暖能让她忘记一切苦痛吗？
　　今夜一个女人在我怀里，一个女人在我心里。第一次让我明白爱情可以很伤人，第一次让我明白爱情可以血淋淋。无论那个硬币是正面还是反面，豆豆已经利用一元硬币收买了我。不是她有心机，而是我太柔软，没有拒绝当初的温柔。我已注定和这个女人有不解之缘。泓太纯洁的爱，让我心底里不敢承受，也许我其实是个浪子吧。面对太认真的爱情不敢去接受。与豆豆很轻松，因为她的付出是毫无保留的，不需要承诺，却让我不知不觉地去承诺。可能我是个心虚的人，被动消费了，就一定要去埋单。
　　我让豆豆好好休息，出去买了许多滋补品给她，包括当时流行的某某补血口服液。豆豆也重新变成幸福的小女人，小鸟依人般。我说，你应该去复诊一下，看有没有事。
　　豆豆怕怕地说，不要了，感觉好了，再也不愿到那地方了。说真的，我也有一点怕。医生说如果流血不止的话，复诊就要做刮宫手术了。那是很恐怖的事情，可能子宫壁因此刮薄了，就不能生育了。现在，看到豆豆那么若无其事的笑容，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了。
　　我回到厂里的时候，曾小姐要我去接一个客人，他是黄董的朋友，因为知道黄董过来了，所以特地来看他。黄董不放心，所以叫我专门去车站接他。这样忙了一个上午，等黄董和他的朋友欢聚的时候，已是中午员工下班了。
　　忽然，我看见小莉焦急地向我走来，带着哭腔着说：“泓走了，她说要回家！”我大吃一惊，泓可能太伤心了，决意要离开这里。“你昨晚去哪里了？泓过生日在宿舍哭了一晚呢！”小莉责怪我。
　　我问她：“泓什么时候走的？”“十点左右吧，我怎么劝她都不听。本来曾小姐不答应她，说要等你回来决定，但是她很坚决地说家里有事，即使不答应也要走了，曾小姐没办法只得让她走。”
　　看得出泓是在我出去的时候，跟曾小姐提出要回家的。她是刻意不肯见我一面了。我的泓，怎么如此就走了？难道我们就这样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她往车站去的时候，正是我从车站回来的时候。也许我们在路上曾经迎面而过也说不定。只是一个向回走一个向外走。我发狂地开着摩托车向车站飞去，希望能见到她一面。生活真是很荒谬，去年在同一条道路上，我还载着她回去，说笑着唱闹着，然后她回来，我们相爱了。现在我却在这条路上往回追，我们已经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