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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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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眼中的良臣,是这样一个下作的东西!
他能不能认为,荣国公是一切纷争的罪魁祸首?
做了那样荒唐的事,害得念娆走到这样凄惨的境地,在前世,误会炤宁太久。如果没有这些是,他与师庭逸是不是仍是至亲的手足?他们是不是能够联手开创太平盛世?他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样的折磨?而今生,他是不是就不会陷害炤宁让她生恨、报复?
他被这样的现实击垮,瞬时间心灰意冷。
错了,且是无从挽回的大错。
太子再看了荣国公一眼,想到自己曾染指外面跪着的那个身世不堪的女子,胃里翻腾不已。
他强忍下不适,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庭院。
他不想再看念娆含着讥讽的笑靥,不想再看荣国公那张脸。
受不了。
到了院门口,胃里愈发不适。
他扶住院墙,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几日没正经用饭,吐出来的只有酒水、苦水。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呕出来的液体变成了粉红色,随后,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他眼前慢慢陷入昏黑,恍惚间听得有人低声惊呼,身形却是不自主地倒了下去。
**
落翘进门来,低声通禀了太子呕血昏迷不醒的事情。
太子妃毫不在意,“唤人去请太医。”谁叫他喝那么多酒的?谁叫他好死不死地来听窗跟的?这次可不是她有意膈应他的。
荣国公从惊惶无措中回过神来,试图规劝她不要手段过于激烈地行事:“是,这些都是我的过错,我理应受到惩戒。但是,你娘何罪之有?你两个兄长何罪之有?佟家还有那么多人,你何苦连累无辜?……”
“闭嘴!”太子妃微微蹙眉,“你跟人苟且生下孽种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他们?这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做不出弑父的事,但我可以毁了自己——若是你不按照我的意思行事,我便说到做到。是,我对不起佟家,等你身败名裂,佟家亦被牵连的时候,我会先一步以死谢罪。”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然足够,她扬声唤人,“把荣国公带出去。”
等荣国公离开之后,太子妃步出房门,看着跪在天井的佟念柔,瞥过院门口鲜红刺目的血渍,凄然一笑。
真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想害人的,反遭其害,到如今,东宫之中无一人没受重创,扶持东宫的人也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
太子少不得要病一场。
她不会,心里那股子恨意消减之前,没时间病在床上伤春悲秋。
翌日上午,炤宁来看太子妃。
太子妃邀她去梅园、花房消磨时间,期间说道:“昨日太子为了些事情气得呕血,晚间又抱着酒壶喝酒,照这样看,定要结结实实地病一场。他痊愈之前,你只管放心前来——现在东宫一切,我说了算。”
“好啊。”炤宁听出话音儿,笑着应下。
太子妃说了昨日请韩越霖帮忙的事情,之后道出请炤宁前来的初衷:“我找你,还是有事相求。你交游甚广,想来在外地也置办了产业,你能否在那两人离京之后,帮我将他们安置到你有熟人照应的地界?两个人的家眷,我昨日已经命人打过招呼,先让他们去了大兴的田庄。”至于原由,她也没隐瞒,“我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炤宁思忖片刻,“南方如何?”
“可以。”
“我从速安排。”
“多谢。”太子妃心知肚明,炤宁了解佟家那些是非,亦清楚做不了文章——便是有人证,局中人是宁死都不肯更不敢承认的,平白闹一场,也伤不了佟家的根本,说不定还会被人怀疑是收买佟家下人污蔑皇亲国戚。
炤宁当然也了解太子妃的用意。她要留着这两个人作为对荣国公长期的要挟:归根结底,一辈子的锦绣前程,是毁在了生身父亲手里,那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略过不提的痛苦、恼恨。佟家以后兴许还会干涉太子侧妃人选一事,太子妃若是坚决反对,就得有理由阻止。
佟府管家、夏妈妈,别人用不上,太子妃却是不同,何时她利用那两个人敲打一下荣国公,荣国公就得老老实实地听她的吩咐。换了谁是她,都绝不会再被荣国公左右前程。
往深处想,如果太子妃是有野心的女子,完全可以控制佟府在朝政方面的立场、举措。
那未免过得更苦更累,炤宁想,最好是不要走到那一步。时至今日,她已放下了以前对太子妃的反感,近日对方的果决利落,更让她生出了由衷的欣赏。
当然,欣赏是一回事,防范是另一回事。
炤宁与太子妃闲话一段时间,约定过几日再来,便回了江府。
太子妃留心观望着佟府的动静。
两日后的深夜,有消息传来:佟三夫人沈氏悬梁自尽。
她听了稍稍讶然,随后心生嘲讽。
荣国公一定会给她交代,这一点无需怀疑,闹到这地步,不知他是何感受。
那女子死都不肯离开佟府,不让她如愿,也要让荣国公永远记得,甚至是要他余生都会饱尝悔恨。
唉——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终究姜是老的辣,她还是嫩了点儿。现在想想,完全可以在知情之后设局,挑拨得荣国公与沈氏生嫌隙,让他自己下狠心除掉沈氏。没沉住气,便没能由着性子出气。
没关系,还有佟念柔,还有管家和夏妈妈那两个人证。
沈氏死了,她应该回府吊唁,又怎么可能有那等闲情?她立刻命人请太医,打算就此称病。
随后,她又静下心来斟酌佟氏此举有无别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佟念柔吧?她以死谢罪,留不留下为佟念柔求情的话都一样,一定会唤起荣国公的怜悯、愧疚。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佟念柔还在,还可以补偿。
补偿?
谁来补偿她?
佟念柔若是回去吊唁,荣国公教给她脱离困境的法子可怎么办?
太子妃思忖片刻,有了主意。太医过来之后,她先让太医去看了看佟念柔,“她染了风寒,你看着开个方子吧。”
太医哪里不明白这意思,立刻应下,省去了诊脉一节。
之后,太子妃说道:“我与侧妃说话时间久了,也不舒坦的厉害,你也给我开个方子。”
太医再次称是,开了两个做样子的方子,领受了太子妃赏的银票,道辞而去。
是这样,第二日佟府的人来报丧的时候,连一个正主都没见着——不管真的假的,东宫主次三个人都病了,听连翘那话音儿,他们是不可能去吊唁的。
不但如此,第二日太子妃就发话,称佟念娆病情严重,命人把人移到她名下一个别院去将养。
至此,太子妃已将事情做绝,不但不给娘家体面,并且由着性子拆台。
就算这样,她还是窝火——事情完全没按照她预想的情形发展,着实无趣。这会儿想想炤宁一度慢悠悠的做派,到底是有益处的。
往后,她得学着点儿,遇事尽量别急躁。
时光一天天无声流逝,转眼进了腊月。
炤宁的日子越来越舒心,小小的烦恼都是来自吉祥。她和师庭逸辛辛苦苦地给吉祥造好了小房子,它晚间却不肯进去睡,还是要跟她一起睡在床上。被安置进去没多久,便会跑到床榻板上,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发出委屈的哼声。
她少不得心软,将它捞到床上,放在自己身侧,轻拍着它入睡,心里想着明日再说吧。
这件事上,红蓠断言:一定会变成明日何其多的情形。
炤宁只是笑。
佟府的热闹,炤宁全程观望,此外也请韩越霖留意太子。
太子这一阵卧病在床,并且意志消沉。但这并不能让人放松警惕。
要知道,太子是没有退路的人,他不能允许自己从储君的位置上跌下来。
如果他因为失去的两个不能出生的孩子恨毒了荣国公,日后一定会与太子妃保持同样的立场。相反的话,他就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如既往地与佟府联手。而不论是哪一种情形,太子都会继续培养位高权重的人脉,以图重获皇帝的欢心。
耐心观察、等待结果的日子里,炤宁隔几日就会去看看太子妃。
太子妃精神不错,但是消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炤宁曾打趣她:“锥子似的,别扎到人才好。”当时惹得太子妃笑起来。
这一日,炤宁进到东宫的时候,遇见了荣国公。
荣国公如今已是五旬上下的人了,但是岁月很眷顾他,没有一些男子在这年纪的发福、迟钝,身形瘦削,挺拔如松,只是斑白了鬓角,眼角有细碎的纹路。
只看容颜的话,炤宁得承认,别说二三十年前,就算是现在,他也是五官生得很好看的男子。
但是一想想他那些所谓的风流账,炤宁就不得不错转视线。
他身边的女子,有些可怜,有些可恨——祸根还不都是他?
她匆匆行礼,便要往里走。
荣国公却唤住了她:“江四小姐。”
“是。”炤宁停下脚步,“国公爷有何吩咐?”
荣国公语气温和,话却不怎么中听:“你一个女流之辈,在宅门里与女子争个高下不就很好么?”
炤宁一笑,抬眼与他对视,“我倒是想。”
荣国公也笑,眼中闪着锋芒,“手伸的那么长,居然挑拨得别家亲人反目,要当心引来杀身之祸啊。”
这话说的,愈发没有文人的委婉。炤宁笑意更浓,“我一向惜命。”
“知道就好。”荣国公道,“佟府因你而生的伤亡,我定要让你双倍奉还。”
居然是明打明地告诉她,他已将她视为仇人。
炤宁失笑,“为了沈氏?”
第053章 准备
第053章
荣国公转眼望向别处。
他不让炤宁探究眼神。炤宁眼神促狭,“为了姐妹相残?”
荣国公看住她,眼神如鹰隼般锋利,又有着毒蛇的冰冷无情。
炤宁扬了扬眉,笑容愈发璀璨。别人越生气的时候,她越高兴,况且心里也是真觉得好笑。这男人分明为着佟三夫人的自尽、佟念柔的落魄而悔恨痛苦,且认定是她挑唆太子妃才导致这些事情的发生。
最先的确有过这种打算,并且为此下了一番功夫,所以,她当然不会否认。只是,荣国公不会想到或不愿意承认的,是太子妃打心底对家族起疑、看轻再到痛恨的心绪转变。局外人很早就什么都不需做了。
荣国公这样的态度很正常,他不能承认亲人的凄惨都因自己而起,只能迁怒别人,找个替罪羊。
连翘走过来,行礼后对炤宁道:“江四小姐,太子妃等您呢,请。”
炤宁颔首一笑,举步之前,对荣国公道:“保重。”他想让她死,她也没想让他痛快的活。
荣国公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幻不定。
她已成了东宫的常客,听闻有些时候,是念娆命人请她过来。
而他见不到太子,更见不到念娆,得空便亲自前来求见,无一次如愿。
东宫的大门,不再对佟府敞开。
可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太子难道想让有心人如愿,走至孤立无援的境地,被皇帝废掉?
他知道,太子现在是怨恨他的,但这并不能成为消沉的理由。他得想想法子,让太子对他释怀,重新振作起来。
炤宁去见太子妃,只是要送她一本花卉谱、一本尺工谱。并没逗留多久,便起身道辞。
太子妃亲自送了一段,“进了腊月,手边的事情就多起来了吧?”
炤宁点头,“得了闲就要看看账册,外面的铺子也想亲自去看看。”
“既是如此,那你便不用抽空来看我了。”太子妃笑道,“只是,我有事相请的时候,可不准推脱。”
炤宁微笑,“我怎么敢。”
“你怎么敢?”太子妃笑道,“你那头疼病可是说犯就犯,只看你想不想犯病。”
有一段时间,这的确是炤宁推辞宴请常用的理由。她笑开来,“跟你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太子妃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炤宁的肩头,“这一阵子,幸亏有你。我好多了,你放心吧。”
炤宁笑着行礼,转身离开。
太子妃回房的时候,觉得炤宁这人挺有意思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炤宁每一次过来,都不会逗留多久,看看她的气色,问问她有什么不适,有两次斟酌之后,推荐她一两种药材,叮嘱她要让太医看看是否适用,适用的话再照着太医开的方子抓药,慢慢温补。
除去这些,还给她带来一些解闷儿的书籍,劝她没事看看戏,听听曲,实在无聊,还可以学着侍弄花草。
炤宁不讨厌谁,便会盼着谁过得相对于而言好一些,但是不肯承认。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做,就是不肯用言语表明关心,甚至于,不肯多做逗留。
太子妃笑意更浓,心说你不承认也无妨,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就好。
这点点滴滴的关心,让她被伤得七零八落的心多了丝丝缕缕的温暖,慢慢的有了笑容,不再食不下咽。
还不算是朋友,便已让人心里暖暖的。
太子妃算算日子,佟念柔“病”得时间也不短了,吩咐连翘:“把侧妃接回来吧,安置在我近前。”人放在别处,到底不放心,总担心荣国公那边出幺蛾子。
之后,她要把佟念柔的身世实言相告。
她手里需要一把刀,替她去捅荣国公的心窝,这刀是迟钝还是锋利都无所谓。
**
进到腊月,周静珊与顾鸿飞的亲事定下来,婚期定在明年春日。
师庭逸伤病大好,由此每日要上大早朝,又因年关将至,事情颇多,皇帝也常唤他到养心殿议事,便不能再时时到江府来看炤宁。他总不能为了意中人耽搁正事,况且总那样行事的话,皇帝不责骂他,炤宁就会先一步嫌弃他。
炤宁与他恢复了以前传字条的习惯,大事小情的用这种方式告知对方。
此外,炤宁与盛华堂联手开的醉仙楼正式开张。她自是不会露面,明面上,盛华堂和程雅端是醉仙楼的老板、老板娘。
韩越霖去过两次,品尝那儿做的素斋,后来在江府的暖阁,跟炤宁抱怨道:“菜色的确是无可挑剔,可是,那价钱也太贵了。”
炤宁却道:“没去那儿设的棋社、琴社等地方转转?”饭前也包括了去别的地方消遣的酒水果馔,不去别处消遣的话,自然觉得不值。
“没有。不愿意跟不熟的人下棋。”韩越霖道,“我想去赌坊,但是伙计不但不带我去,还白了我一眼,说哪有在酒楼找赌坊的?真想把他踹下楼。”
炤宁笑出声来,“你要是自报家门,早就带你去了。赌坊是见不得光的,只有熟人才能进去。”
韩越霖撇撇嘴,“下次我再去吃素斋,得给我免账。你们要赚钱,多少达官显宦商贾名士排队等着,我可不犯那种傻。”
“好,我请你。”
韩越霖这才笑了。他平时出手阔绰,但从来不肯为了一餐饭花费太多,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这时候,虎头虎脑的吉祥翘着尾巴跑进来,径自到了炤宁脚下,立起身形,前爪搭着她的棉裙。
韩越霖讶然,“这才几天没看见,就长大了一圈儿,更肥了。”
“嗯。”炤宁把吉祥抱起来,“我们吉祥能吃能睡还能折腾,可不就长得快。”
韩越霖对猫猫狗狗不烦,也不喜欢,所以吉祥对他也是这态度,从来不去搭理他。这会儿懒趴趴地伏在炤宁膝上,要睡觉。
韩越霖瞧着它爪子上的灰尘在炤宁的衣服上留下了印子,很是不以为然,“这也太惯着它了,一天得换多少回衣服?别叫吉祥了,叫败家算了。”
“我们败得起,管得着么?”炤宁全不在意他的揶揄,用手指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东宫那边,我听说佟念柔回去了,太子病情也有所好转,还见了荣国公两次。”
“没错。”韩越霖颔首道,“见是见了,第一次太子痛斥了荣国公一番,话说的极重,第二次不知道荣国公说了什么,太子留了他有一个时辰。”
炤宁叹息一声,“这样看来,太子和佟府,会一如既往。并且,荣国公一定是抛出了让太子动心并且完全认可的好处。”
“这是多正常的事,你叹什么气呢?”韩越霖说出自己的想法,“太子因为那些事消沉一阵是免不了的,可为着地位前景会振作起来也是必然。他痛恨厌恶荣国公与否,都会让他更加不遗余力地利用佟家——换了我是他,就会这么想这么做。”
“是这么回事。只是,太子妃呢?”夫君、亲人都以最大的利益行事,太子妃便成了被忽略的存在。有些男人的无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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