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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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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红蓠听得却有点儿犯晕:前脚追着人要赌债,这会儿又说要参禅论道,算是怎么回事?这兄妹俩可真是,一个样的大俗大雅集一身。

    炤宁转身,“我们快进去吧。”

    京城里只要有些名气的酒楼离的雅间,都布置得分外细致,状元楼这老字号,更是精益求精。三楼的雅间,俱是将宽敞的空间掐成用饭、歇息、棋室等几个大小不等的房间。

    炤宁走进去,外间空无一人,不由奇怪,“跑哪儿去了?”一面往里面寻,一面咕哝,“她可别再那么哭了,想起来都要头疼死。”

    上次在江南相见,她略作安排,便于一日午后径自找到盛华堂府上,交给传话的人一张字条,等在花厅门外。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雅端散着一头长发跑来,脚上趿着素软缎睡鞋,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发呆,第二反应是绕着双臂走到路旁蹲下,第□□应就是捂着脸哭起来。

    从低泣到抽泣,再到哀哀地闷声痛哭。

    哭得她的心都要碎了,走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哭得匆匆赶至的盛华堂是真心碎了,安抚半晌不见效,只得吓唬娇妻:“哭得跟个傻子似的。她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雅端这才起身,紧紧的搂住她,用了好大的力气,“不准走。再跑不见,看我不打死你。”

    之后还是哭,抽噎着埋怨:“你这没良心的,我差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这么久了,你到底在哪儿啊?”

    雅端第一次那么失态,哭了好久。

    那么多的眼泪啊。

    从她挚友的眼中落下,打湿了她的肩头,几乎烫伤她的心。

    她记得,当时自己也哭了,还想到了韩越霖、予莫。

    是在那一刻,她确信无疑,即便余生只为他们而活,也值得。

    值得二字,说来容易,被这感觉眷顾却难,情意尤甚。

    里间的门帘一挑,清雅如兰的程雅端出现在炤宁视野。

    “嗳,你可真是的。”程雅端快步走到炤宁面前,携了她的手,慢言慢语地抱怨着,“我和丫鬟都跑到里间窗户前去瞧楼下——这儿的窗户看不大清晰,谁承想你这时候来了。”

    炤宁开心地笑起来,“那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呢?”

    “刚刚好。”程雅端笑盈盈地打量着炤宁,手上加了点儿力道,“嗯,气色很好,我放心了。”

    炤宁忍不住轻轻地搂了搂好友,“你也是。上次见到你,憔悴得吓坏了我。”

    “还不都是怪你……”

    程雅端语声未落,有人推门走进雅间。

    炤宁回头去看,是盛华堂,此人在江南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一双凤眼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心魂,而他的心魂却被雅端勾走了。她戏谑地笑,“原来是你这个活土匪啊。”

    “醉猫终于来了?”盛华堂给了两女子一个大大的笑容,又看着炤宁,“韩越霖呢?”

    炤宁坏笑着,拉着程雅端在桌前落座,“他是你债主,你还敢见他?”

    盛华堂笑道:“我就是急着要还债才找他,刚才实在是不凑巧,不过跟你说也一样——这是他说的。”

    “也好,我且听听。”

    “不单要听,还要看。”盛华堂扬声唤来手下阿海,阿海呈上几个厚厚的大大的牛皮信封。盛华堂摆手遣了室内的下人,红蓠自是除外的,他将东西推到炤宁面前,“说来也简单:大小商贾近几年贿赂陆家的银钱,每年起码二百万两往上,有凭有据,尽管查证。”

    程雅端愕然,“那么多?天哪。”

    炤宁拍了拍手边那些信封,唇角上扬,只是那笑容恍惚,叫人辨不出悲喜。

    针对陆家的这种分量的罪证,她和韩越霖已经积攒了不少。

    她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权臣江式序的血,毋庸置疑,有狠辣的一面。而巧的是,韩越霖亦如此。

    陆家倒台,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看到了,师庭逸呢?

    她喜闻乐见,师庭逸呢?

 第025章 火气

    第025章火气

    酒菜上了桌,炤宁与盛华堂夫妇就座,边吃边谈。

    炤宁一如在江南时,酒喝得很快,饭菜也是津津有味的享用。

    盛华堂不由发笑,“很少见到这么能吃又能喝的女孩子。”

    程雅端笑着补充道:“不但是能吃能喝,还是会吃会喝。最要紧是好看,我瞧着都会食指大动,跟着她多吃一些。”

    “这倒是好事。”盛华堂笑着看妻子一眼,目光温柔。

    炤宁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香辣大虾,不接他们两个打趣的话。

    盛华堂等她吃饱之后道:“不是说好了,要跟我和雅端一起开个最好的酒楼么?你怎么转头就要单干,要盘下这状元楼?”

    “故布疑阵罢了。”炤宁笑着解释,“我不会食言。你们抽空去醉仙楼看看,也合心意的话,我就与你们各出一半银子盘下来,尽快重新修缮,争取年节前重新开张。”

    程雅端道:“那状元楼这边——”

    “这边还是会继续透露我要盘下来的消息,我不会亏待老板。”

    盛华堂道:“那我可当真了。”

    炤宁郑重点头,“真没说笑,你不当真我才要犯愁。”

    “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故布疑阵。算了。”盛华堂懒得理会这些细枝末节,起身道,“你们说说体己话,我得去看看新买的宅子如何。改日再聚。”

    “行。”

    炤宁要在京城开个生意最红火的酒楼,这心意由来已久,这两年更是分外强烈。一度想来想去,都觉着状元楼是最佳选择,固然需要多花一笔银子才能盘下来,但若精心打理,根基又那么深厚,不愁尽快回本。

    但是,某日夜半醒来,忽然想到了画作被人先一步画出公之于众的事,暗暗心惊。自己打定主意要做的事,焉知幕后那人不知情?说不定自己苦心安排的期间,别人也在下功夫,以备日后再给她泼一盆浇头的冷水。

    由此,她放弃了这心愿,着眼别的酒楼,到最后,却是将这事情交给徐岩去打理——他与她的眼光自来迥异,看到的财路往往背道而驰,都能赚到银钱,只是多一些少一些的区别罢了。

    如此一来,起码能给那人一个意外,不会让她平白无故地摔这种跟头。兴许是想多了,但防患于未然总不会有坏处。

    状元楼这边的老板,她自然不会亏待,先给了他一万两,是他有意无意散播转手酒楼这消息该得的好处,若是酒楼当真出事,她会善后,做出补偿。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她都会尽量给予照拂。

    没法子,有些人因为与她有牵连才陷入窘境,让她不做贼也心虚。

    只留下了两个女子,炤宁问起程雅端:“昨日到家,怎么今日就得空来见我?婶婶自寺里返家了没有?”江府之前举办宴请,程老爷赴宴,但是程夫人在庙里清修还愿,没能到场。

    程雅端笑道:“我回家之前,绕路把她接回去了。她仍是口口声声问我,怎么就非要嫁个商贾,又要我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你当初的恩情,说要是早知道我这么不成器,当日索性宣扬出那件事,横竖还能帮到你一些。唉,絮叨了这么久,她也不累。”

    炤宁失笑,“婶婶对我太好了。近来忙乱,得空之后定要去拜望她的。”

    “是你对我太好。”程雅端握住炤宁的手。

    她被陆骞调戏当日,她回家之后没多久,红蓠和徐岩便分别找到她双亲面前,细说由来,要她父母尽快送她离京,对外只说一大早便已动身——午后的事,根本不曾发生。

    她与双亲觉着不妥,担心因为她害得炤宁与陆家再生嫌隙、不得安稳,想看看能不能有别的法子。只是代替炤宁出面的红蓠、徐岩态度强硬,亦分外明确地摆明了轻重。

    他们一家人,到底是接受了炤宁的好意,程夫人当即匆匆打理一番,带着她离开京城。

    后来,炤宁卷入了庞大的是非圈中,她父亲明里暗里都不肯相信,任谁问起,都斥责是有心人胡说八道,怎可相信。母亲回京之后亦是如此,绝不肯相信的。因着炤宁被家族放弃、独自离京一节,夫妻两个心生鄙夷,索性与江家断了来往,时时处处牵挂着炤宁。直到这次为炤宁回来举办的宴请,她父母对江家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炤宁如何不知道,程家是那么善良耿直的一家人,当下笑了笑,“过去的事便不提了。婶婶虽说面上责怪,瞧着你过得舒心自在,心里总是宽慰的。要是当真不同意,哪里能让你顺遂的出嫁。”又问,“盛华堂找宅子是怎么回事?你们不在程府住么?”

    程雅端笑着解释,“我们没个一两年是不回江南的,不好总住在娘家。他那个人,性子别扭,不肯在岳家常住,一早就买下了几处宅子。只盼着你得空就去找我,说说话。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要是前景喜人,便不回去了,横竖他上面已无长辈,在故土无牵无挂。说到底,不陪着你熬过这一阵,怎能心安。”

    “有你陪我,真是太好了。”炤宁笑着捏了捏好友的脸颊,“何时得闲,只管去江府住几日。”

    程雅端笑逐颜开,“嗯,便是你不说,我也要去找你蹭吃蹭住。”

    两女子闲话将近申时,方依依不舍地话别,约定得闲再聚。

    炤宁上马车的时候,吩咐车夫一声:“回府。”等回到家中,她要问问大老爷,看他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官员逐步弹劾庆国公。本来是没打算要他帮衬的,但就这两日看来,他应该是乐得为之的。既如此,不妨试一下,不辛苦她和韩越霖手里的官员最好。

    她平日常用的有三辆马车,一向都是不要华丽,但一定要宽敞舒适。

    进到车厢,炤宁便卧倒在兽皮毯子上,拥着锦被闭目养神。

    红蓠忍不住笑她,“难怪许多人都说您像只猫,起码这会儿就像足了懒猫。”

    炤宁睁了睁眼,笑,“随你们说去。”

    “不拘小节到您这份儿上,也真是不容易。”红蓠笑嘻嘻地道,“可也好,要是换了个小家子气的,我早被撵走了。”

    “我可不准你走,别人也一样。过几年你们嫁人生子之后,还是要回到我身边,帮我打点事情,我呢……”炤宁想了想,“我帮你们哄孩子吧,也没别的事好做。”

    红蓠大乐,“好啊。”

    主仆两个正说得高兴,忽然听到一阵箭头钉入车厢的声响和行人的惊呼声。

    炤宁面色一整,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

    红蓠却是一把按住她,手势飞快地扣动车厢内机关,自弹开来的暗格取出长剑,嘴里也没闲着:“给我好好儿躺着,不准动!”

    炤宁无奈地搓了搓脸,“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这么紧张,如临大敌似的。”

    红蓠又气又笑,握着长剑的手险些失力,“闭嘴,不准说话。”

    “好。”炤宁把锦被盖在身上,阖了眼睑,听着车外的动静。

    她是真不怎么担心。车厢的木板中间都夹着一指厚的玄铁,任凭弓箭手臂力骇人,也不能将铁板穿透。至于跟车的丫鬟侍卫,都属一流的高手,谁想要越过他们冲至车内,也不大可能。再有,徐岩安排了人手暗中随行,这会儿说不定已将部分暗杀的人除掉了。

    唯一叫她心烦的是,暗杀的人很可能如以前一样,被抓住之前便已自尽,完全不知受何人差遣。

    过了片刻,炤宁才为自己感觉到悲哀——连这种事都能习惯,是沦落到了怎样的境地?

    以为回京之后不会再出这种事,却不想,对方愈发的丧心病狂,竟在闹市区行凶,若是误伤无辜怎么办?

    红蓠一直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神色冷凛。过了一阵,她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好了,没事了。”

    炤宁坐起来,“我听着乱糟糟的,好像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也赶到了?”

    红蓠点头,“是啊,应该是方家大公子碰巧赶上了。”

    方家大公子方云起,是安国公府世子,如今是五城兵马司中城指挥使,状元楼这一带,恰在他辖区内。

    “添什么乱,真是。”炤宁咕哝着下车去。

    红蓠只是抿了嘴笑。小姐要是心情不好不讲理起来,便是大罗神仙都有错处。

    炤宁下了马车,环顾周围,见几名无辜中箭的行人倒在路旁,面色痛苦。

    方云起急急地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四表妹,你没事吧?”

    炤宁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这可真是一表三千里,大夫人娘家的侄子成了她的表哥。莫名其妙的。

    “这不是活着站在这儿么?”她说着,招手唤来白薇,取出一个荷包,“给他们去找大夫医治,余下的银钱给他们分了,算是日后疗伤的诊金。”

    白薇应声而去。

    方云起则道:“这些事你不需管,等会儿我会亲自叫人安置他们,之后他们要到衙门去回话。”

    炤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摆明了是有人要杀我,你折腾无辜的行人做什么?这是有多闲?午间吃了多少?”

    “……”方云起被噎得不轻,脸色都有些发红了。

    徐岩和章钦一先一后走过来,前者道:“抓到两个行刺之人,但是他们当即服毒自尽了。”

    “意料之中。”炤宁问道,“有意料之外的么?”

    “有。”徐岩微笑,“发现了带领他们来的人是陆宇,可恼的是,燕王府的人先一步把他带走了。”

    “燕王府跟着掺和什么?”炤宁的好脾气彻底用尽,蹙了蹙眉,看住章钦。

    章钦上前道:“是燕王殿下吩咐过的,要属下盯紧陆家的人,若是遇到他们与您起冲突,便将人绑到燕王府。属下不敢抗命,前一刻已命人将陆宇押送至燕王府。”

    “原来是这样。”炤宁走出去几步,又踱回来,“我等会儿要去筱园。你回燕王府,告诉你家王爷,怎么将陆宇带走的,怎么把人给我送到筱园。他若不照办,需得亲自到筱园给我个说法。不然的话,别怪江府到御前告他私藏罪犯。”

    章钦斟酌片刻,正要应声称是,方云起却先一步上前规劝道:

    “四表妹,你这是何苦呢?燕王殿下正病着,今日都没上朝,你叫他给你什么说法,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凡事都好说,若是你看得起我,便让我出面,去燕王府将陆宇给你带到筱园……”

    炤宁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到了这会儿,出声打断:“离我远点儿,少添乱。”

    方云起竟也不恼,“可是,这件事是我的分内事,理应通报衙门处置。”

    “那你只管试试能不能将我带到衙门回话。”炤宁目光冷冽而暴躁,“不想丢掉差使的话,你就给我滚远点儿!”

 第026章 火气

    第026章

    方云起的反应很奇怪,他笑了,“四表妹,你是打定主意要开罪燕王么?”

    炤宁不理他,转身走向马车。

    方云起追上前来,仍是赔着笑,“四表妹,我何时开罪过你不成?怎么一见我就没个好脸色?”

    炤宁停下脚步,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才没有你这种表亲。”

    方云起白皙清俊的面容涨得通红,终是忍不住有了火气,冷笑道:“既如此,就好说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丢掉差事。今日这件事,我管定了!”

    “行啊。”炤宁眼睛微眯,“你要如何?”

    “……”方云起语塞。他总不能把名门闺秀押到衙门去,要是那样,别说姑母和姑父,便是父亲,也会让他脱层皮,再有便韩越霖那个心狠手辣的,她的事便是那厮的事。

    炤宁牵了牵唇,坦白地道:“我讨厌你,离我越远越好。”

    “为什么?”方云起的面色由红转白,“你明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明说么?你又不傻。”

    炤宁反问:“你趁火打劫的事,需要我明说么?”

    当初太夫人要她照安排出嫁,说了两个人选,其中一个就是方云起,说他为了娶她,已经单独找到与他定亲的女子,当面退掉了亲事。他当时一定是想,谁都不会娶你了,你别无选择,只能嫁给我。

    这边厢一厢情愿勉强她,那边厢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她看到他能有好脾气才怪。

    “原来江太夫人跟你说过这件事。”方云起一直以为江太夫人没提过这件事,到此刻才明白,她宁可拖着病体离京也不肯嫁他——还不如不知情。黯然之后,他辩解道,“那时我也是一番好意,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况且,我一直在等你……”

    “闭嘴。”炤宁加重语气,“你便是等到死,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方云起盯着她,这一刻,他是恨她的。她从来都是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多少人对她又爱又憎,就是因为这个。

    今日,轮到了他。

    难为他喜欢牵挂了她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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