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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4卷 北海雾-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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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恩微微翘起唇角,干枯的双唇,在如雪般头发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恐怖。

  忽然间,他敛去眼神寒芒,整个人的身躯颓然下去,马上就显得苍老了许多,身体只是不尽散发着一股老人的味道。

  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开始在湖边寻找合适的地点扎营,远方的黑骑也像阵寒风一般从使团方侧掠过。往前方扫荡,然后归队。王启年从外面摸出钥匙。打开了密封极好的铁门,满脸恭敬地走了进来,服侍肖恩吃了食物清水,又细心地用湿毛巾帮他整理了一下面容,最后才问道:“今天要梳头发吗?”

  肖恩摇了摇头,眼中寒芒一射却又无力地弱了下来。微哑着声音说道:“范大人今天什么时候来?”

  这问的是范闲每日一行的灌毒事宜。王启年微笑回答道:“离国境不远了,小范大人的意思是说,肖先生可以免去每日之苦。”

  肖恩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微喜神色,只是闭目问道:“听说这位范大人,明年就会执掌庆国的内库?”

  王启年以为是范闲告诉此人,所以也未在意,笑着说道:“是啊,那可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去处。”

  “难道比叶家还有钱?”肖恩唇角露出一丝轻蔑。

  王启年一怔,旋即想起了这个陌生的名字。笑着说道:“叶家早散了。”

  “什么?”肖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里的神色有些震惊,连忙隐藏了起来。见他没有更多的话要聊,王启年暗松了一口气,将马桶从椅下取了出来,佝着身子下了马车。

  王启年掩着鼻子,抱着马桶去了车队另一侧的营地中。到了最中间的帐蓬里,将马桶放下。埋怨说道:“这么老的家伙了,一天到晚还拉这么多。”

  “关了二十年。身体肌能还能恢复的这么快,我也在怀疑,这老家伙究竟是不是人。”范闲微笑着转身,走到王启年的身边,打开马桶的盖子,微微皱眉,说道:“真臭。”

  ——————

  “这一手真臭。”

  信阳城那座华丽的离宫里,白色的帷纱在轻柔的春风里摆动着。初春的天气,这离宫里竟是一片清冷,宫中种的尽是寒梅,与京都皇宫里的广信宫极为相似。白纱之后,半侍在矮塌上那位柔美怯弱的女子一笑嫣然,看着对面正在落子的亲信。

  这位亲信姓黄名毅,名字普通,却是极有计谋的一人,听着长公主的话,他沉稳一笑说道:“长公主面前,就算是世间国手,也只能下出臭棋来。”

  “不见得。”长公主李云睿的眼前浮现出那张清秀的面容来,无来由地笑了起来,“那孩子是个聪明人,不要以为他之所以如此之顺,全是因为范建与皇帝哥哥亲近的缘由,本宫就始终不明白,这陈萍萍怎么就会这么喜欢我的好女婿?”

  黄毅摇摇头,伸手在自己的长腿上轻轻一拍说道:“无从解释,如果强要解释,只能猜测,大概是陛下喜欢范闲。”

  “皇帝哥哥喜欢晨儿那丫头,爱屋及乌倒是有可能,而且范闲这孩子文能文得,武能武得,也算是给皇帝哥哥挣脸。”长公主柔弱笑着,轻声说道:“只可惜他自作聪明,终究还是下了一步臭棋,代表团后队绕着那些小诸侯国走,表面上看着似乎安全许多,但实际上,茫茫草原,沧沧大湖,岂不正是逃脱的好去处。”

  “据回报,黑骑在那里。”

  “这点本宫也知道。”长公主微笑道:“所以就看肖恩自己能不能逃走了。”

  “肖恩为什么要逃?”黄毅皱眉苦思道:“依长公主与上杉虎的协议,只要肖恩能够回国,日后东山再起,朝廷与他们师徒二人内外联手,完全有四成的把握将如今的北齐皇室掀翻在地。”

  “肖恩不是好控制的人……就像陈萍萍一样。”长公主微笑道:“如果按行程回了北方,他会完全处在北齐皇室的控制之下,说不定又是二十年的牢狱之灾,直到老死,对于我们与上杉虎的计划,没有任何帮助……我舍了自己的名声,舍了言冰云那个可怜官员,就为了换得肖恩的自由,如此上杉虎才会履行他的承诺……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这件事情。”

  “如果上杉虎反悔怎么办?他毕竟是北齐大将。”

  “肖恩会甘心为北齐卖命吗?而且本宫若出手,上杉虎即便不反,但战家那些蠢货,只怕也会逼着他反。”

  黄毅微笑道:“长公主算无遗策。无人能敌。”

  “不要拍马屁。”长公主掩唇微羞笑道:“我可比皇帝哥哥差远了。”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穿过重重的白色纱幕。不知道投向了哪里,美丽无比的面容上有些痴痴的模样,眉目如画,神情如仙,一旁的黄毅也不由看地呆了

  “上次言纸一事,对于公主清誉有极大影响。”许久之后,黄毅才从先前那幅美丽的画面中摆脱出来,沉声说道:“可惜一直没有查出来。不过据京都守备师叶家传来的消息,广信宫刺客一事,应该与监察院脱不开干系。”

  长公主仍然撑颌痴痴望着天空,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半晌之后才柔唇轻启说道:“不要理会这些小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要将上杉虎完全拉到我们的船上来。”

  黄毅沉默少许后,忽然露出一丝愤怒神色说道:“在臣眼中,这不是小事。公主殿下为朝廷日夜筹划。去年牛拦街一事,愚民恶吏都只会以为长公主是想杀死范公子,重夺内库,哪里知道公主殿下是为陛下寻求一个出兵北上的机会……朝廷从此事中获取大量疆土,但又有谁会记得,此事与您的关系。”

  长公主李云睿的眉间渐显厌烦,挥挥手道:“不用说了。”

  黄毅看着长公主清丽容颜,将心一横说道:“便说言冰云一事,本来公主殿下只是暗中安排。不料却被那等小人揭了出来,如今庆国百姓都以为公主殿下里通外国。那些愚蠢的人,难道就不明白,以公主殿下之尊,就算里通外国,又能有什么好处?人们总是只会看到事物的表面,却不知道公主殿下暗中安排的妙策,会给朝廷带来多少好处。”

  长公主冷冷看着他,半晌之后忽然说道:“袁宏道到了后,通知我。”

  黄毅欲言又止。

  半晌之后,长公主吃吃一笑,柔声说道:“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世人看不穿,只要皇帝哥哥好,庆国好,我才不会在乎那些。”(对不起,一时顺手写了这两句,写完之后才醒过神来,哈哈大笑,不改了。)

  黄毅心头一凛,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却是颤栗不敢多言。

  “陈萍萍应该有他自己的计划。”长公主微微笑道:“我相信范闲这可爱的孩子也有他的计划,说起来,其实大家对外的目的差不多,只是对内上有些差别……如果肖恩这次没能逃走,那么到上京后,让我们的人与使团联系,让范闲配合我们的行动。”

  黄毅大感震惊,心想怎么能与敌人联手?

  似乎猜忖到他在想些什么,长公主柔弱不堪,却暗藏嘲意说道:“有些事情,是不该你考虑的,你今天说这些话,是想感动本宫吗?”她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荒谑之色:“本宫此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你们这些俗人感动。”

  “属下不敢。”黄毅大汗淋漓,抬起头来看着长公主,轻声问道:“那燕小乙那边关于小范大人的计划要暂时中止吗?”

  “为什么要终止?”长公主微笑望着他,那股寒意让黄毅低下头去,“我很喜欢范闲这个孩子,这个女婿没有让我失望,所以真舍不得他离我太远……不论死活,都应该是很漂亮的小男生吧。”

  这位庆国最莫名的美丽女子缓缓抬起脸颊,清美的面容上无比坚毅,心想谁说女子就不能在天下这个舞台上发光?以前既然曾经有过一个,自己就一定能成为第二个。 

  第四卷北海雾第四十章出柙  以往范闲并没有真正地用“心”去看待过司理理,甚至连她那绝美的容貌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为范闲自己就有一张很“什么”的面庞。但自从出京以后,这一段长长的同行,不知为何,渐渐的,这个女子却在范闲的脑中烙上了一些浅浅的痕迹。

  或许是她的身世可怜,或许是监察院的手段过于毒辣,或许是因为正如第一次进入监察院大牢之后,那位七处前任主办曾经说过的——范闲这个人,手段或许是辣的,但心,其实还是软的,至少在每个部分还是容易柔弱起来。

  他愈发尴尬自己不要怜香惜玉,但更加觉着司理理有些楚楚可怜。这种可怜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身世遭逛如浮萍所自然带出的感觉,与那位清美不似凡人的长公主完全不一样。

  这些天里,范闲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物,又在湖滨的野地里寻着几样合用的植物,有些木然地调配着解药,这是他对司理理的承诺,既然司理理告诉了他关于陈萍萍的想法,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真的,但他会将司理理治好。

  至于白袖招红袖招,都不在范闲的考虑范围内,他考虑的事情要更加简单一些,直接一些。

  几天的医治之后,司理理表面上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出恭的次数却多了起来,范闲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倒让姑娘家有些不好意思。使团车队渐渐转向东面,绕着大湖前行。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到雾渡河了,那里就会有北齐方面的军队前来接手防卫工作。

  “其实北齐人叫这个湖叫北海。”司理理站在湖边,手指头在微微粗糙的芦苇上滑过。

  范闲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北齐?”

  “很小的时候。父母带着我与弟弟四处逃命,监察院追缉得厉害,爷爷的亲信都死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人敢接纳我们。”司理理苦笑道:“其实我对于爷爷没有什么印象,虽然知道他是当年是最有可能接手皇位的亲王。”

  范闲推算了一下时间,那个时候距离庆国亲王被刺案,应该已经有好几年了。他不由沉默了下来,余光看着司理理身上的衣裳被湖风轻轻吹动,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这位姑娘家的爷爷,这事儿可不能让她知道。

  司理理叹了一口气,将鬓角被湖风吹乱了的发丝抿了一抿,愁眉不展说道:“因为被监察院追得紧,父亲惨死在大内侍卫的刀下,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很幸运地逃脱,诺大的天下,竟没有一个去处,几番思量之后,只好逃往了异国他乡,在北齐终于安顿了下来。”

  范闲催头微皱,家破人亡、父亲惨死。去国离乡,确实是很苦的日子。

  司理理看着湖面渐渐生腾的薄雾。叹息道:“可惜平稳的日子终究无法持续,不知怎的,北齐的皇室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所以将我们接到了上京。”

  范闲眉头再皱,说道:“对方肯定不怀好意。”

  司理理回头笑着望善他说道:“难道你就怀了好意?还是说庆国的皇帝,庆国的朝廷会对我们家怀好意?”

  范闲一时语塞,自嘲一笑后说道:“毕竟是敌国。”

  “父亲没死之前……也是这般说的。”司理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闭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后来母亲也病故了,只剩下我和弟弟无依无告。北齐皇室既然要利用我们的身世,自然要掌握我们,所以我们从小都是在北齐的皇宫里长大。”

  “也就是那个时候,你认识了北齐皇帝?”范闲走到她的身边,替她将外面的披风紧了紧,“算起来,你和这位年轻的皇帝倒算是青梅竹马了。”

  司理理微笑道:“他姓战,那时候哪里瞧出有点儿帝王像?和我年纪一般大,却像我弟弟一样,天天在宫里胡乱玩着。”

  “那你后来怎么会甘心充当北齐的密谍,还潜伏回庆国京都?”这是范闲很感兴趣的一件事情。

  “北齐皇帝要娶我。”司理理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望着范闲,“而我身上有国仇家恨,与庆国如今的皇室势不两立,所以我要求回国,这个理由很充分。”

  范闲摇头:“这个理由太不充分。”

  司理理微微一笑、说道:“主要是太后根本不允许我嫁给皇帝,所以允了我回国,让北齐的密探配合我,在京都的流晶河上,建了一个据点。”

  范闲想到了一椿事,欲言又止。

  司理理猜到他在想什么,眼眸一转,流露出一丝媚意,轻声解释道:“我身边的司凌,还有那些伴当,都是北齐方面的高手,也有擅长用迷药的,那些入幕之客,自然无法挨到我的身子,自有人代替。”

  范闲眉梢一挑,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谓的神色,笑着说道:“何必向我解释这些?”

  “你不想听吗?”司理理毕竟是女儿身,有颗晶莹别透心,早看透了范闲的一些小心思,所以也不生气,反而柔媚问道。

  范闲笑了笑,静静说道:“至少那天夜里,你没有迷倒我。”

  “如果早知道你是费介的学生,我一定会躲你躲的远远的,免得……还要着你迷药和那下三滥药物的当儿。”司理理的眼光剜了他一眼,媚着,荡漾着。

  范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呵呵一笑,反看着姑娘家的双眼反击道:“那当日起来,发觉自己被迷昏后,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着自己的女儿身就这样胡乱丢了,心头大感不值?”

  湖畔的风并没有太多春初的暖意,反而有些清冽,吹动着那些没有半点绿色的芦苇堆无主摇摆,风吹到司理理的脸上,她觉得自己面上的热度似乎消退了些,却不知道此时犹有两抹红色,显露着她的羞怯。

  半晌之后,司理理才轻轻咬着下唇,说道:“那日醒后,自然有些幽怨,但想着……”她勇敢地抬起头来,看着范闲那张清俊至极的容颜,微笑说道:“想着是与你这样一个漂亮小男生过的初夜,倒也值得。”

  范闲断然想不到司理理说话竟然如此大胆,如此辛辣,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过了好一阵子才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那个……什么?”司理理似笑非笑,眼波柔软地看着范闲。

  “总觉着,姑娘既然是庆国皇室之后,天天在花舫上流连着,确实有些行险,如果对方不是我,而是一个好使迷药的色狼怎么办?”范闲咳了两声。不知为何,他此时例有些关心起司理理当年的艰险处境。

  司理理表情微滞,轻声说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皇室之后,只是一个身负血仇,却根本不知道如道如何报仇的可怜女子,范大人不要误会。”

  ——————

  入夜,使团的车队沿着湖畔一处高地扎下了营帐,马车排成一个半圆形拱卫在外,中间的几顶帐蓬早已熄灭了灯光,司理理与范闲的住所相邻着,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谈心太过耗损这对关系古怪年轻男女的心神,所以并没有翻墙,并没有破布,没有黑夜里的香艳故事发生。

  一切都很安静,远处隐隐有黑骑的并有正在坡上侦视,营地四周,也有虎卫与监察院密探混合编队巡营。

  天上的白月光,照在大地上的每一处角落,今夜无云无风无星,银色月光像仙女轻拂的双手,抚摸着营地里的人们,催促着他们快快睡去,以应对明日的辛苦旅程。范闲不会允许肖恩下车,所以他还是坐在那辆密闭极好的马车之中。月光照耀在黑色的马车上,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夜深,整个营地都似乎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一个黑影像阵风一般,飘到了肖恩的马车旁边,取出身上的钥匙,在沾了油的布中上蘸了蘸,然后插入了车门的钥孔,钥匙入孔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由此可见小心。

  车门被推开了,肖恩缓援地抬起头来,盯着门口那个夜行人,本应该捆住他手脚的精铁镣铐,早已解开,平稳地搁在车板上。

  肖恩出了马车,白色的长发披在肩后,与天上的月光争着银晖,他许许地看了一眼四周,微微皱眉,知道事情有很大的问题。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老人看了一眼范闲所在的营地,整个人像个黑色的影子一般,消失在湖畔的夜色之中。

  本应该早就睡着的范闲,此时却两眼睁着,坐在帐中的椅子上,手指点轻轻指弄着茶杯,茶杯中有份量极轻的迷药,木槿茶的种子,和茶一混,极难品出来。

  感应到外面气息的微微变化,他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 

  第四卷北海雾第四十一章开门,放狗  数到三十的时候,范闲掀开布帘,走出了住所,冷冷地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似乎没有一丝异常,就连王启年设置在车门前的暗记都没有被移动,对方果然是此道老手。

  便在此时,整个营地忽然发出一些颤栗的声响,除了被迷药迷倒的使团成员之外,被范闲通知了的启年小组的亲信,都站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身后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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