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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之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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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公主府时,楚离嗓子已经哑了。拓跋迪把她甩下马,楚离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被上谷公主关进了公主府的私牢。拓跋迪在牢里劈头盖脸的责问,“楚离,你可知罪?”
  楚离仔细分析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未找到不妥之处。遂恭敬行礼,“启禀公主,民女不知所犯何罪,还请上谷公主明示。”
  上谷公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死到临头还嘴硬,楚离,你不是骨头硬,你是冥顽不灵。”楚离抿抿唇,依旧是那句话,“望公主明示。”
  拓跋迪扫她一眼背过身去,旁边那侍官道,“贱民楚离,谋害国师,畏罪潜逃,罪不容恕!”
  楚离心里一惊,“国师……寇天师怎么了?”
  侍官呵斥,“你这贱民,还装糊涂!怎么这么巧,你这一走,国师就失踪了?”他哼了一声,“砰”地扔下楚离的行李,散露出些许金银,“国师收留你,让你白吃白喝白住,你却贪财害命,简直狼心狗肺!”
  拓跋迪这才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没有情绪地望着楚离,“你有什么话说?”
  楚离面无表情地说,“启禀公主,民女无罪。金银是寇天师送给我和珠儿做盘缠的,民女身上没有半点不干净的东西。”
  “你说无罪就无罪么?”拓跋迪的声音极其平缓,听不出喜怒。
  楚离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坦然地迎上拓跋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罪名不能由我定有无,但也不该由这侍官几句牵强附会的话就定罪。我行事坦荡,从不遮掩。公主尽管派人去查。”
  “噢?”拓跋迪有些应付不住楚离灼灼的目光,她微微闪了闪眼神,声音沁凉,“你坦坦荡荡,从不遮掩?”
  “是。”楚离声音平稳,音量不高却似有千钧之力。
  拓跋迪余光捕捉到楚离挺直的脊梁,见她神色坦然地面对如此冤案,还如斯沉稳平静,有礼有节地应对,最重要的是,她确实从楚离身上看到坦荡二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看得久了,直到一旁侍官低声唤她,拓跋迪才回神过来,上谷公主侧过脸去,暗自吸一口气压住心头这种不合时宜的羞愧感和对楚离欣赏,转身坐在了侍官搬来的坐榻上,垂眸低声道,“跪下。”
  楚离无异议,依言跪下。
  拓跋迪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问,“你从哪儿来?”
  “荆州上洛郡。”
  “上洛郡的户籍里,并没有楚离这个人。”拓跋迪抬眸,逼视着她。
  楚离眼皮微动,平静地说,“民女楚离,祖籍相州邺县。家父楚谦,曾任相州邺县小吏,但因为直言不讳得罪当地县守,被革除邺县户籍驱逐出境。此后于各地流浪,沦为最下等的贱民。十一年前在上洛郡死于为望族炼丹。楚离身份卑贱,无银钱贿赂上洛郡郡守,故而从无户籍。”
  没有户籍就等于这个人不存在。在魏朝,这种人比贱民还卑贱,任何人都可以任意凌|辱杀戮,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拓跋迪看了楚离一眼,却见楚离神色如常并无半点异色。又问,“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民女有幸,被另一贱民所救,避居山中,得以苟存。”
  “你师父?”拓跋迪实在感觉不出楚离语气中有任何不满或者愤懑,但她句句用词却让拓跋迪膈应。
  “是。”
  “你师父是什么人?”
  楚离看了拓跋迪一眼,“我师父不过是山野散人。他终日劳作故而身强力壮,常年给人帮工,以挣些碎银养活我和师姐。”
  “师姐?”
  楚离抿了抿唇,有些不想说。
  拓跋迪眸子愈发逼得紧了些,“说你师姐。”
  楚离这才神色变了变,慢慢开口,“我师姐姓石,单名一个霂字。师父救我那年,已经带着师姐了。她是在战乱中被救下的孤儿。”
  “就这些?”
  “是。”楚离不愿意跟别人说她师姐,虽然她经常挂在心头。
  拓跋迪打量她神情,忽然道,“她很漂亮?”
  楚离眸子一紧,停了一会儿才道,“是。虽然师姐脸上有伤疤,但在我心里,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
  “哦?”上谷公主挑眉道,“天下最好看?比本宫如何?”
  “公主,”楚离道,“公主国色天香,自然天下最美。可我师姐脾气秉性,皆是世间少有。我看她最美,并非看她长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师姐于我亦师亦友,人皆有远近亲疏之分,对我来说,我师姐就是最美的。”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脾气不好咯?”拓跋迪语气中透着威胁,楚离却忽然抬头,直直地望进她眼中,“公主纵马过市,视街上百姓如无物。身为公主,不顾子民死活。”
  “放肆!”拓跋迪猛一拍坐榻,吓得一旁侍官连忙跪下。
  楚离却道,“民女所言,可是不实?”
  拓跋迪眼神凌厉,闪着危险的光芒,楚离却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道,“先贤说,为政以德。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上谷公主身为皇族中人不仅不体恤下民,还纵马行凶,难道不该反省吗?”
  楚离昂着头颅,挺直了腰杆。
  世人皆以为拓跋氏乃天之贵胄,深畏皇族,噤若寒蝉。可楚离心中向来极度反感这些品级划分。老百姓被压迫的天然有种卑贱感,以为皇族天子有多么高贵,可殊不知这些皇室原本也不过是贱民出身。老百姓认为,自己合该巴结上品人,却不知就是这些人愚弄他们压迫他们。所谓贵贱,归其根本不过是资源占有的多少。皇族以强权暴力手段,抢占大部分资源,只留少许资源给老百姓,即使如此还要大力搜刮。又设置严格的等级,代代宣扬天命贵贱的思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禁锢老百姓,楚离一点都不喜欢这些皇族。倘若今天骑在马上的没有自己,倘若自己是那些被拓跋迪纵马横冲伤到的百姓,很可能就命丧在马蹄下,就此死于非命。
  生命何其宝贵。天地之初,人人平等。所有的人共劳共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经常饱受饥寒疾病的困扰,但人这个种类团结一体,共同对抗其他物种。然而,当资源渐渐丰盛起来时,人的欲望也随之膨胀,人的手段也随其阴诡。同类相诛,自相残杀,人为划分等级。明明是各司本职的事情,结果被妖魔化为高低贵贱的品类之分。如果因为贡献的不同可以占据不同量的资源,这无可厚非,但是生命之间何以变得不互相尊重?何以有高低?何以有贵贱?贱民身上的血难道和皇族有什么不同吗?皇族不仅占有资源剥夺民智,还肆意践踏他们的生命。人们眼中的高贵血统,其实是多么肮脏愚蠢的产物。可怜那些被愚弄的百姓,还总以为此乃天命,天生骨子里就认为自己卑贱,天生就对贵族仰望敬慕。人的身份和地位可以有高下之分,但本质的生命都是平等而值得尊重的。
  天道与人活,人人都有明“智”和生存的权利。对拓跋迪这种轻贱百姓的行为,楚离厌恶极了。
  拓跋迪久久没回话,和楚离默默对峙半晌,竟然笑了。楚离还正全副武装,随时准备英勇就义呢,结果被上谷公主这一笑给弄迷糊了。她惊讶地看着上谷公主,却见上谷公主打量她半晌道,“你就像个刚出世的孩子。”楚离那时就有些羞惭。她讨厌自己是个死硬派,喜欢师姐石霂那种和风化雨式,让人不自觉臣服。楚离心想如果换成师姐,一定不会这样硬碰硬。
  然而上谷公主意味深长地看她许久,并没有与她计较。上谷公主好像从来没有当真跟她计较过,还屡次三番救她性命。
  这些往事在楚离脑海里闪过,她愈发抱紧了上谷公主,直奔驿站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钗头凤18

  泰州的天塔又名通天塔,只不过塔门上的匾额年久失修,“通”字掉了一大半,人们便以讹传讹称它为天塔。天塔第三层,身着乌青色长袍的女子,面上蒙了一层白纱。她立在窗前遥望远方那两个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自语道,“楚离当真是国师。”
  “墨姑娘,本殿下已经顺了你的意思,饶了那大魏国师。”通天塔第三层陈设极为简单,整层只有正当中设了一个笔直的楼梯通往第四层,一旁五步远处有一张陈旧的檀木方几,盘腿坐在方几正面的少年脸色阴沉,吊梢眼刀锋眉,虽面如冠玉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极为低沉,“希望墨姑娘能给本殿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墨姓女子面纱下薄唇微微勾起,美目流盼间却闪过一抹不屑。她稳稳开口,“太子殿下可知大魏国师是什么人?”
  “既然是大魏的国师,便是我南朝的敌人。”少年面无异色,眸中杀意顿现,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来,“堂堂大魏国师在魏境死于非命,本殿下倒要看看那拓跋老儿会是何表情。”
  他是南朝刘宋的太子刘劭。
  墨姓女子垂了眸子,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太子殿下若是不怕得罪石太傅,尽管去杀那国师好了。”
  刘劭闻言一顿,皱眉问,“与石姑娘有何干系?”未待旁人回答,房门被人推开,“楚离是我师妹。”
  说话的正是石霂。玄色襦裙,藏青镶边,大气沉稳又不怒自威。她双手拢在袖中,施施然进来,衣袂飘飘带着股绝尘之气,唯有纤腰上那抹黛色飘带宛如游云,飘逸自在。只是脸颊左侧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疤,一直延续到锁骨以下,乍看有些狰狞,然而这刀疤落在她脸上,反倒给她平添了几许妖冶。
  “太傅!”刘劭立时变了脸色,战战兢兢地起身,双手垂在两侧,恭恭敬敬地垂首迎她。
  石霂略一点头,“太子不必多礼。”却走到那女子身边欠身施礼,“多谢。”
  刘劭见状,愈发紧张起来。忙起身道,“太傅,小王想起论语还没看完,先请告辞。”
  “太子请自便。”
  刘劭匆匆而去。
  墨姓女子才道,“石姑娘何必多礼,楚国师与本门弟子常有往来,算起来也当是我的朋友。”听她这样客套,石霂蹙眉不解,然而只片刻功夫她就看懂了女子的眼神,遂一声浅叹,提了提声音,“太子还有何事?”
  果然听得门外咚一声,传来刘劭慌乱的声音,“无事,无事。”接着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许久直到房间彻底静了下来,石霂才露出无奈地笑意,“到底还是个少年。”又眨眨眼,“墨巫溪,多谢救命之恩哪。”却哪还有半点端庄,眉目里尽是灵动清逸。
  巫溪笑道,“我刚刚还想,要是你那宝贝师妹看到你方才模样,不知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像刘劭那样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石霂弯了唇角,悠悠道,“她呀,她才不知道怕字为何物。”
  “若是知道你拼着自己的性命救下南朝的皇帝,还盛情难却地成了刘劭的夫子,也不会怕?”巫溪意味深长。
  石霂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相比这个,只怕让她知道她一直讨厌的巫溪很有可能是墨派下任巨子更让她吃惊吧?”她坏坏一笑,“到时候不定怎么缠你呢。”
  “没关系,只要你不介意,尽管让她来缠我好了。”
  石霂一顿,轻哼一声,“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又不满道,“你们墨家摒性弃情,个个去欲寡情,怎么你这个有可能成为巨子的人,反倒六根不净。”
  巫溪眉眼含笑,“我说了什么?只怕有些人心里想什么,才听到什么。”
  “莫饶舌。”石霂摇头,“我可不是离儿,听信你巧言。”
  “嗯,也是。”巫溪点头笑,“只听楚离一个,就够你受的了。”
  石霂无奈摇头,“你今天说话怎么总是奇奇怪怪,让人听出些言外之意。”
  巫溪道,“楚离身边有个女人。”
  “……有何妨?”
  “上谷公主,拓跋迪。”巫溪说罢,紧紧盯着石霂的眼睛。
  石霂一怔,旋即却又面无异色,轻笑道,“有何妨。”竟让人莫名听出了满满的自信。
  停了会儿,巫溪抿唇道,“石霂,你是修道之人。倘若真能摒弃七情六欲,当有大成。”
  石霂不置可否,“人各有志。”
  “你有何志?”
  “不可说。”
  “若志在楚离,只怕你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呵——”石霂慨然一笑,“我自然知道,离儿有道根。她心怀天下,博爱众生,于万物都有情,却偏偏……最无情。”说着看了眼巫溪,“所以才能和你——修为不浅的巫溪上人交情不浅,是不是?”
  巫溪不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就这么执着于让我修仙吗?”
  “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巫溪嘴唇几动,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若不修行,日后必遭祸端。”
  石霂不屑地笑了,“我遭的祸,还少吗?”
  说着转身要走。
  巫溪一把拉住她手腕,神情复杂,“……只怕你不能承受。”石霂沉了脸色,“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倒叫巫溪吃了一惊,“你……你知道?”
  “巫溪,别忘了我师承何处。”石霂缓了缓神色,“好了,不用为我担心。我师妹是魏朝的国师,我自己是南朝皇帝的救命恩人,又是太子太傅,还和修为高深的你是挚友,难道这天下还有谁能伤我不成?”
  巫溪怔了怔,“难怪你拼命也要救刘义隆。”她喃喃罢,忽然一笑,“罢了,罢了。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便不必多此一举了。”又道,“楚离就在此地,你不去见她?”
  “不见。”石霂干脆地抛出一句话,“敢留书离家出走,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了得。”
  “她回去要是见不到你,不定怎么折腾呢。”
  “折腾呗,再扑腾也见不了几个水花。反正我不急。”她看起来半点不放在心上,好像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然而片刻功夫却忽然起身道,“我要回上洛郡了。”很快只留给巫溪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巫溪摇头轻叹,“这还叫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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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离没想到拓跋迪中的竟是毒箭,没多久就浑身发烫昏迷不醒。她一路抱着拓跋迪往驿站赶,引起不少注目。
  公输定远远看见,惊讶不已,“国师怎么这么大力气……”他见楚离双臂稳稳抱着上谷公主,还步伐奇快,实在是大跌眼镜。
  珠儿道,“因为楚姐姐会仙法啊。”他们连忙迎了上去。看见上谷公主受伤,都吓了一跳。楚离将上谷公主送回房间,让人去请大夫。久等不至,楚离焦急不已,自己跑出去找。路上跟一辆墨色马车擦肩而过,楚离忽然停住脚步,莫名的望向了那辆马车。她抿抿唇,紧了紧双手继续走,然而没两步又回头望了一眼,嘀咕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师姐在里面……”
  按楚离的性子,倘若她孑然一人,只怕这会儿能拦住马车跳上去看看。可是眼下,驿站里的拓跋迪高烧不退,楚离不敢耽搁,遂摇摇头试图摇出刚刚那个奇怪的念头,赶忙又去接大夫。
  远远地,马车渐渐地和楚离几人越来越远,车子里一人道,“你还真沉得住气。”
  说话的正是巫溪。
  石霂正闭目小憩,闻言缓缓道,“纸鸢飞得再高再远,只要线还在手中,它早晚都得乖乖回来。”
  巫溪却道,“万一要是断线了呢?”
  石霂倏地睁开了眸子,扫一眼巫溪,勾唇道,“我怎么会等它断了再收线。”
  时近仲春,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巫溪掀开帘子,只见蔚蓝而辽阔的天空中,三五成群的纸鸢随风驰骋,倒给这仲春添了生动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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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上谷公主重伤,驿站守吏吓得冷汗直流,连忙着人延请当地名医。
  拓跋迪脸色越来越差,眉头紧皱地昏迷着,极度不安。楚离守在床边,见这情形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轻轻环住她双肩将她搂在怀里,动作轻柔地抚摸她头发试图安慰。拓跋迪紧紧攥住她衣角,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不放手。脑子里不期然就响起了香儿那些话,让楚离心疼得鼻子发酸。她安抚地柔声道,“不怕不怕,公主别怕。”拥抱是安慰人最有效的法子,就像小时候每次石霂做噩梦时她会做的那样,只不过如今怀里的人换成了拓跋迪。果然,虽然拓跋迪仍旧显得不安,但眉头却渐渐松了开来。楚离悄悄松了口气,怜惜地望着她。
  驿站守吏在门外走来走去,一个又一个大夫相继走出来,守吏抓着人就问,“公主怎么样了?”大夫们的话竟出奇一致,“伤口已经上了药,只要今夜烧退了就无大碍。”
  “那要是不退呢?”
  大夫们脸色讪讪,艰难开口,“那……那就不好说了。箭上有毒,虽然没有侵入五脏六腑,但难免随血液流动,现在给公主清了余毒,按理说只要烧退了,伤口不感染,过个三五日也就好了。可若是烧不退……” 守吏急的要打人,大夫们面面相觑不敢反抗。
  却忽然听得驿站外有人高声道,“守吏何在?”守吏停下动作,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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