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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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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着那个球体一会儿,露出难得的温和表情,「但是我并未期待。」他坚定地说,「我直接做新的灯,重新测量,那是进步的唯一方法。」
  他不发一语地带我走回下方的工作室,到了下面后,他转向我,以命令的口吻说:「手。」,然后一脸期待地伸出他自己的大手。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就把手举到我面前,他拉起我的手,他的触摸异常地温柔。他把我的手翻面,仔细打量,「你有席达人的手。」他嫉妒地称赞我,然后把自己的手举起来让我看。他的手指粗大,手掌也宽,握拳时看起来像个大槌,而不是圆球。「我努力了好几年,才把这双手练得像席达人的手一样。你很幸运,就在这里做吧。」他古怪地把头偏向一边,我才听出他刚刚嘟哝的那串话是在邀请我加入。
  「喔,当然,谢谢大师,我很荣幸能……」
  他不耐地比个手势打断我的话,「如果你对永燃灯有什么想法,就来找我。如果你的脑筋像你的手看起来那么灵巧……」他可能是在微笑,但大胡子遮住了,不过他开玩笑似的停下话时,深色的眼睛闪着笑意,「如果真是那样,」他举起一根手指,指尖和铁锤的头一样大,「那么我和我的手就会教你怎么做。」
  ◇◇◇◇
  「你需要想清楚你要讨好谁。」西蒙说,「升上诠士需要有一位大师当你的指导人,所以你得选一位,像跟屁虫一样黏着他。」
  「太好了。」萨伏依淡淡地说。
  萨伏依、威稜、西蒙和我坐在安克酒馆后面一张偏僻的桌子边,远离在伐日时满屋子低声交谈的人群。我的背部提早两天拆线,我们来这里庆祝我进奥秘所满一旬。
  我们都没有喝得很醉,但也不是太清醒,至于确切的清醒或酒醉程度,其实多猜无益,就甭浪费时间了。
  「我只要专心做个优秀的学生,」萨伏依说,「等着大师自己发现就好了。」
  「那招用在曼椎身上,效果如何?」威稜问,露出罕见的笑容。
  萨伏依不高兴地瞥了威稜一眼,「曼椎是个傻瓜。」
  「难怪你会用马鞭威胁他。」威稜说。
  我捂住嘴巴,避免发笑,「真的吗?」
  「他们没有一五一十地讲出事情始末。」萨伏依生气地说,「曼椎跳过我,让其他的学生升级。他不让我升诠士,是因为他可以把我当成合法劳工。」
  「所以你就拿马鞭威胁他?」
  「我们吵了起来,」萨伏依平静地说,「刚好我手上拿着马鞭。」
  「你对他挥马鞭。」威稜说。
  「因为我之前去骑马了!」萨伏依激动地说,「要是我之前是去上妓院,对他挥舞女人的紧身胸衣,就没有人会想那么多了!」
  我们这桌沉默了一会儿。
  「我现在就想那么多。」西蒙说,语毕便和威稜一起噗哧而笑。
  萨伏依忍住笑意,转头面对我。「西蒙有一点讲得没错,你应该把焦点放在一个主题上,否则你到最后会像马内一样,成为万年颖士。」他起身,把衣服拉好,「我这样看起来如何?」
  萨伏依穿得不是挺时髦,因为他坚持保留莫代格的风格,不穿本地的样式。不过,他穿着颜色柔和的高级丝织品和麂皮服饰,看起来的确满有型的。
  「那又怎样呢?」威稜问,「你是要帮西蒙安排约会吗?」
  萨伏依笑着说,「抱歉,我得走了,我和一位小姐有约,我想我们约完会后,晚上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附近了。」
  「你之前没告诉我们你有约会。」西蒙抗议,「这样我们三人就无法玩角牌了。」
  我们之所以让萨伏依跟来这里,就是因为他答应和我们玩牌,他对威稜和西蒙选的酒馆本来还有点不屑。安克算是平价酒馆,所以饮料都很便宜,但它仍有一定的水准,不用担心有人在此寻衅打架或吐得你满身都是,我喜欢这里。
  「你们是好朋友,好同伴。」萨伏依说,「但是你们都不是女人,也不可爱,或许西蒙除外。」萨伏依对他眨眼,「坦白讲,如果有小姐等着你,你们谁不会见色忘友?」
  我们勉强低语认同,萨伏依微笑,露出一口贝齿。「我会叫店里的女侍多送点饮料过来,」他转身离开时说,「以安抚我离开所造成的痛苦。」
  「他人不坏,」他离开后,我若有所思地说,「就贵族来说。」
  威稜点头,「这就好像他知道他比你优越,但不会因此看不起你一样,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所以你打算讨好谁?」西蒙问,把手肘靠在桌上,「我猜不是贺姆。」
  「或罗兰。」我怨恨地说,「要不是该死的安布罗斯,我会很想在大书库工作。」
  「也不会是布蓝德。」西蒙说,「只要贺姆怀恨在心,布蓝德就会跟着怀恨。」
  「校长如何?」威稜问,「语言大师?你已经会说席德语了,虽然腔调有点怪。」
  我摇头,「曼椎呢?我有很多化学经验,学炼金术应该很简单。」
  西蒙笑着说:「每个人都觉得化学与炼金术很类似,其实不然,它们甚至互不相关,只是刚好归在一类而已。」
  威稜缓缓点头,「那说法很恰当。」
  「况且,」西蒙说,「曼椎上学期收了约二十位新生,我听到他抱怨人太多了。」
  「如果你选医护馆,就得长期抗战。」威稜说,「奥威尔跟铁块一样固执,连凹都无法凹。」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把东西切成段的手势,「颖士念六学期,诠士念八学期,菁士念十学期。」
  「而且是『至少』。」西蒙补充,「莫拉跟在他身边当诠士已经近三年了。」
  我努力思考,我要怎样才能凑到六年的学费,「我可能没那个耐心。」我说。
  女侍端来一托盘的酒,安克酒馆里现在客人才半满,所以她刚好忙到脸颊微微泛红而已。「你们的好朋友帮你们付了这一轮和下一轮的酒。」
  「我愈来愈喜欢萨伏依了。」威稜说。
  「不过,」她把威稜的酒拿开,不让他碰,「他把手放在我屁股上,并没有付钱。」她一一盯着我们看,「我想你们三人会在离开前结了这笔账吧。」
  西蒙结结巴巴地道歉,「他……他不是有意的……在他们家乡,那种事比较常见。」
  她翻白眼,表情缓和了一些,「在这里,给点像样的小费算是不错的道歉。」她把酒递给威稜,转身离开,把空盘子靠在一边的屁股上。
  我们看着她离开,每个人各自若有所思。
  「我发现他的戒指又回来了。」最后我提起。
  「昨晚他打巴萨特牌,漂亮地赢了一轮。」西蒙说,「连叫六次双倍下注,让庄家破产了。」
  「敬萨伏依。」威稜举起他的锡杯,「希望好运让他继续在这里读下去,让我们继续喝下去。」我们干杯,喝酒,接着威稜又把我们拉回刚刚的话题。「那你只剩基尔文和艾尔沙·达尔。」他伸出两根手指。
  「那伊洛汀呢?」我打岔。
  他们都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他怎样?」西蒙问。
  「他看起来还不错。」我说,「我不能拜他为师吗?」
  西蒙噗哧而笑,威稜也露出难得的笑容,「什么啦?」我质问。
  「伊洛汀什么也不教。」西蒙说,「除了教高阶怪人学吧。」
  「他一定会教点东西吧。」我反驳,「他不是大师吗?」
  「西蒙说的没错,伊洛汀空空癫癫的。」威稜轻拍头的侧边。
  「是『疯疯癫癫』。」西蒙纠正他。
  「疯疯癫癫。」威稜重复。
  「他的确看起来有点……怪。」我说。
  「你的确领悟得很快。」威稜淡淡地说,「难怪你年纪那么轻就进了奥秘所。」
  「威稜,别这样亏他,他才来一旬而已。」西蒙转向我,「伊洛汀五年前当过校长。」
  「伊洛汀?」我忍不住露出怀疑的表情,「但是他那么年轻又……」我声音渐小,不想说出我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词:疯癫。
  西蒙帮我讲完那句话,「……聪明。如果你知道他十四岁就进大学院,你就不会觉得他那么年轻了。」西蒙看着我,「他十八岁就已经是秘术士了,接着他留在这里当了几年的系师。」
  「系师?」我打岔。
  「系师是留在大学院里的秘术士。」威稜说,「他们教很多课,你知道工艺馆的卡玛吗?」
  我摇头。
  「高高的,有疤。」威稜指着一边的脸,「只有一只眼睛?」
  我闷闷不乐地点头,不注意到卡玛很难,他左脸有个像蜘蛛网一样放射出去的疤,在他的黑发与胡须上都留下秃线,凹陷的左眼上戴着眼罩,从他身上就可以看出在工艺馆工作有多危险。「我看过他,他是秘术士?」
  威稜点头,「他是基尔文的副手,教授新生符咒术。」
  西蒙清清喉咙,「就像我刚说的,伊洛汀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入学者,最年轻就当上秘术士的人,也是最年轻的校长。」
  「即使是这样,」我说,「你还是不得不说他当校长有点怪。」
  「那时并非如此。」西蒙一脸正经地说,「那是在那件事情还没发生以前。」
  西蒙没再继续说时,我追问:「哪件事?」
  威尔耸肩,「某件事。大家都不谈,他们把他锁在疗养所,直到他脑筋大致恢复正常为止。」
  「我不喜欢想这件事。」西蒙说,在位子上不安地移动身子,「我的意思是说,每学期都有几位学生发疯,不是吗?」他看着威稜,「你还记得史力斯?」威稜忧郁地点头,「那种事可能发生在我们任何人身上。」
  他俩啜饮着酒,视线漫无目的,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想问细节,但我感觉得出来这议题很敏感。
  「总之,」西蒙低声说,「我听说他们没放他出来,是他自己逃出疗养所的。」
  「名副其实的秘术士是关不住的。」我说,「那并不意外。」
  「你去过那里吗?」西蒙问,「那是用来关秘术士的地方,整栋都是紧密相嵌的石头,门口和窗户都有守卫。」他摇头,「即使是大师,我还是无法想象有谁出得来。」
  「这些都离题了。」威稜肯定地说,又把我们拉回原来的话题。「基尔文已经欢迎你加入工艺馆,让他对你刮目相看是你晋升诠士最好的机会。」他把头转来转去,看着我们两个,「同意我说的吗?」
  「同意。」西蒙说。
  我点头,但我脑筋转个不停,我想到知道万物之名的至尊塔柏林,我想到史卡皮在塔宾说的故事,他并没有提到秘术士,只提到命名者。
  于是我想到伊洛汀,命名大师,还有我该怎么接近他。



第四十五章 插曲:酒馆讲古

  编史家看到克沃思做了一个手势,便擦干笔尖,甩甩手。巴斯特在位子上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手臂弯到椅背后方。
  「我差点就忘了这一切发生得有多快。」克沃思若有所思地说,「关于我的故事大概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大学院里现在还流传着这些故事。」编史家说,「关于你上的那堂课,我就听过三种不同的版本。还有你被鞭打的事,所以大家是从那时开始叫你无血克沃思的吗?」
  克沃思点头,「可能吧。」
  「瑞希,我有个问题。」巴斯特嗫嚅地问,「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去找史卡皮?」
  「巴斯特,我能怎么做?用黑煤把脸涂黑,半夜大胆地去营救他出来吗?」克沃思轻笑一声,「他们以异端之名逮捕他,我只能期待他在教会里真的有朋友可以帮他。」
  克沃思深呼吸,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最简单的原因也是最无法令人满意的。事实上是这样:我不是活在故事里。」
  「瑞希,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巴斯特一脸疑惑地问。
  「巴斯特,想想你听过的所有故事。故事里有个小男孩,是英雄,父母遇害,他开始报仇,接下来呢?」
  巴斯特迟疑了一下,一脸疑惑,反倒是编史家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寻求协助,会说话的聪明松鼠,醉醺醺的老剑客,森林里的疯隐士之类的。」
  克沃思点头,「没错!他找到森林里的疯隐士,证明自己的能力,学习万物之名,就像至尊塔柏林那样。有了可以随意施展的魔力后,他做什么?」
  编史家耸肩,「他找到坏人,杀了他们。」
  「当然,」克沃思慨然说道,「利落、明快、不费吹灰之力,还没开始,我们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了,那是故事吸引我们的原因,它们提供现实生活中缺乏的简单明了。」
  克沃思倾身向前,「如果这只是酒馆讲古,半真半假、没什么意义的冒险故事,我会告诉你,我在大学院里有多么专注认真,我会说我学到千变万化的风之名,乘风而起,去找祁德林人报仇。」克沃思利落地弹响手指,「就那么简单。」
  「那故事会引人入胜,却不是真的。真相是这样,我为父母遇害而哀痛了三年,那丧亲之痛已日趋麻木。」
  克沃思一手做出安抚的手势,不自然地笑着,「我不会对你们说谎,有时候我半夜躺在笼楼的狭窄床铺上时,孤独得要命,辗转难眠,内心充满无限空虚的哀伤,感觉像快窒息了一样。」
  「有时候我会看到一位母亲抱着孩子,或父亲和儿子一同欢笑,这时我内心会骤然升起一团又烈又热的怒火,脑中涌现充满鲜血与燃烧毛发的记忆。」
  克沃思耸肩,「但是我的人生除了复仇以外,还有很多事情,我眼前就有需要克服的真实障碍。我贫困,出身卑微,我在大学院里树立的敌人比任何祁德林人都还危险。」
  我作势请编史家提笔,「即便如此,我们看到即使是最奇幻的故事,也带了一点真实性,因为我的确找到一个人,他很像森林里的疯隐士。」克沃思微笑,「我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学会风之名。」



第四十六章 千变万化的风

  伊洛汀这个人还真难找,他在洞楼有个办公室,但似乎从来都不用。我查询课程表时,发现他好像只教一堂课:超凡数学。不过,即使知道这点,还是很难找到他,因为课表上写着,上课时间是「现在」,地点是「到处」。
  最后,我是在偶然的机运下,在拥挤的庭院里发现他的踪影。这天他罕见地披着黑色的大师袍,当时我正要去医护馆旁听,但我宁可上课迟到,也不想错过和他说话的机会。
  等我努力穿过中午的人潮找上他时,我们是在大学院的北端,一条通往森林的宽大泥土路上。「伊洛汀大师,」我说,快步走向他,「我希望能跟您谈一下。」
  「悲哀的小希望。」他说,丝毫没停下脚步,也没朝我的方向看,「你应该把目标设得远大一点,年轻人应该要有雄心壮志。」
  「那么,我希望学命名术。」我说,跟在他身旁走。
  「太远大了。」他平淡地说,「再想点别的,找介于那两者中间的东西。」这条泥土路弯弯曲曲的,我们后方的大学院建筑已隐身在路树后方,不见踪影。
  「我希望你能收我当学生。」我又试了一次,「传授我你觉得最棒的东西。」
  伊洛汀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好,」他说,「帮我去找三颗松果。」他用拇指和手指围成一个圈,「这么大,旁边的鳞片都要完整。」他在路中央席地而坐,比出嘘赶鸟兽的手势,「快去。」
  我冲到附近的林木间,花了约五分钟找到三颗大小适中的松果,等我回到路上时,我衣着凌乱,满是刺藤刮痕,完全看不到伊洛汀的身影。
  我呆呆地往四周望,接着咒骂一声,丢下松果,开始顺着路往北跑,很快就赶上他了,他就在路上闲晃,看着树木。
  「所以你学到什么?」伊洛汀问。
  「你希望一个人,不要来吵你?」
  「你反应很快嘛。」他像表演一样,夸张地摊开手臂吟诵,「我的课到此结束!我为颖士克沃思做的深奥指导到此结束!」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现在离开,还可以赶上医护馆的课,但我又觉得他这么做可能是在测试我,或许伊洛汀只是要确定我是真的有兴趣,才愿意收我当学生。故事里的情节通常都是这样的:年轻人得向林中的老隐士证明他是真心诚意,隐士才肯收他为徒。
  「您可以回答几个问题吗?」我问。
  「好,」他说,伸出手,缩起拇指和食指,「如果你同意之后不再找我,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我想了一下,「为什么您不想教我?」
  「因为艾迪玛卢族是很糟糕的学生。」他唐突地说,「他们死记硬背的能力还不错,但是学习命名术所需的专注力,是像你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拥有的。」
  我心中马上升起一团炽热的怒火,气到我都可以感觉到我的皮肤在发烫,先是整张脸涨得通红,接着延烧到胸口与手臂,让我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抱歉,您以前教卢族学生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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