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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到头的，这个日子好歹要乐呵一天。
　　刘世珩拗不过这个小徒弟，站起身抖抖袍子准备锁门要走，眼睛便瞧见儿媳妇陈氏牵着孙子刘阅摇摇晃晃走进来。
　　刘阅一见刘世珩便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仰脸笑：“爷爷，阅儿来看您。”转眼又看到李宝珠，咧着嘴，清晰的说，“宝珠姑姑过年好！”
　　“阅儿大了一岁，都懂事了。”李宝珠摸摸他的头笑道，从腰间荷包掏出两个小巧的银元宝放到他手里，“姑姑给的，阅儿拿着买糖吃。”
　　那小小银元宝是专门做成喜庆模样当赏银用的，不过一钱左右。
　　柳絮心细，特意准备了一些放进李宝珠钱袋里，防着过年有人要赏银。
　　陈氏不屑的看着阅儿小手中的小元宝，到底没再说出让他扔掉的话来。
　　“爹。”陈氏走过来给刘世珩福了福，
　　刘世珩也不看她，淡淡的嗯一声，牵着阅儿的手便要走，“我带阅儿到仙踪林吃晚饭去。”
　　陈氏听到仙踪林三个字，皮笑肉不笑的说：“都说仙踪林是爹的徒弟开的，咱们一家子的，居然也没福气去尝尝呢。”
　　陈氏在扬州也有几个交好的妇人，平日里闲话不外乎男人孩子和穿戴吃食。她无数次听到她们提到仙踪林，有家里富裕的去尝过仙踪林的紫灵蜜茶，回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陈氏面上不屑，心中却艳羡不已。
　　可恨那紫灵蜜茶五两银子一杯，岂是普通人能喝得起？
　　偏生有消息灵通的，不知从哪得知陈氏和仙踪林东家的这层关系，跑来询问，以她们这般亲近的关系，那仙踪林的无数美味和珍稀茶盏还不是任她吃喝？
　　陈氏就有些想不开了。
　　李宝珠听她这酸溜溜的话，微笑道：“嫂子想吃仙踪林的茶？”
　　陈氏忙点头，满心以为她定是要邀请自己过去吃茶。
　　“那就要嫂子等几天哩，咱们仙踪林要等初八才开业。”李宝珠说的很明白，想吃就去吃啊，开门做生意的，只要您掏银子，断没有不给你吃的道理。
　　想上门吃白食儿？您还没这个资格！
　　陈氏气的几乎倒仰，她素日知道公爹这个小徒弟刁钻，却不知她败坏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几碗破茶，真当我稀罕喝？”陈氏冷笑几声，“你那几手做药膳的手艺还不是跟爹学的？这样赚钱的绝学，爹不教给自己嫡亲的儿子，反倒尽数教给个外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刘世珩怒斥道，“珠儿做的药膳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了？我会的只有这些医术，你若是想学就尽管来学！”
　　“咱们敞开门说亮话！”陈氏摆足了架子要胡搅蛮缠，“她李宝珠原先不过是个几乎饿死的穷丫头，她有本事琢磨药膳早干嘛去了？爹您做老人的，这心可不能偏到这个地步，眼看仙踪林日进斗金，咱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闭嘴！”刘世珩断喝一声，“你知不知道这铺子是哪来的？那都是珠儿给的！没有这铺子，你们每天的开销……”
　　李宝珠本想直接带师傅走人，却听出了一丝端倪，忙问：“师傅，您说他们的开销都是从您这里拿的？”
　　当时李宝珠找这铺子跟刘世珩说的事租，后来干脆拿了银子买下来，却没跟刘世珩说。因为房契上写的是李宝珠的名字。
　　她原想直接把铺子送给师傅，可帮她办事的赵紫提醒她要小心刘世珩重蹈覆辙。
　　李宝珠便留了心眼，把铺子留在自己手里，到时刘东来夫妇要动什么脑筋也不可能。
　　她虽然把房契握在手里，却从没干涉过济世药铺的账面。如今她几乎不再提供碧玉草给刘世珩，刘世珩也不再做那卖高价药的事。
　　她以为凭这间药铺和师父的医术，留给他养老是足够了的。万没想到这样一间小小药铺，刘东来夫妇还要每天过来拿银两会去开销。
　　刘世珩没有否认，也就是真的了。
　　“你今天过来是不是还想从药铺里拿银子回去？”李宝珠平静看着陈氏，声音听不出喜怒。
　　今天一个病人都没有，那钱箱想必都是空的。
　　陈氏这样每天过来把流水拿走，刘世珩靠什么进药材和维持生计？
　　“我们家里艰难，阅儿的爹要参加春闱，在家里用功还要进补，哪里能有银子？这个铺子赚钱，爹接济我们一些也是应当的……”陈氏毫不在意的说着，慢慢走到柜台前放钱箱的地方，显然早已熟门熟路。
　　“你敢再摸钱箱一下，我就叫你相公永世不得翻生。”李宝珠眼神带着森然冷意。
　　“我自家的东西为何不能动？”陈氏丝毫不把李宝珠的威胁放在心上，哗啦一声打开钱箱，发觉里面竟然只有箱子低层散着几个铜板。“怎么只有这几个铜板？”陈氏不满的扔下箱子，嫌脏般掏出手帕擦手，嚷道，“阅儿爹要请几个同窗故友喝酒，没有银子怎么能行？”李宝珠看一眼被扔在柜台角落的钱箱，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的说：“刘东来不是要在家用功吗？怎么又要喝酒？想来他也是无心仕途的，那便绝了这个心思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明月的礼物

　　“呸呸呸！”陈氏忙朝地上啐几口，“大节下的你这是咒谁呢？我可还等着做浩命夫人呢！阅儿说是不是呀？”
　　陈氏伸手去拉阅儿，忽然注意到阅儿手里握着的两个小小元宝，眼睛一亮，笑道：“阅儿，咱们回家，娘给你买面人。”
　　“阅儿今天跟着我。”李宝珠不容置疑拉过刘阅小手，扶着师傅朝门外走去，等他们走出门去，才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笑道，“有件事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件铺子是我的，房契上的名字也是我，与你刘东来夫妇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再来拿走一个铜子，我就到衙门告你们盗窃去。看你是有脸还是没脸。”
　　陈氏大惊道：“这铺子不是给了爹的？”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到仙踪林来，我把契约拿给你看。看看白纸黑字写的是谁的名字！”
　　李宝珠说完便径直走出药铺。
　　她不怕师傅赚的银子一文不剩，哪怕师傅亏本，她也愿意养着师傅给他养老送终，但她不能看着刘东来夫妻这样压榨师傅。
　　老人为了这个儿子几乎把一世清名都不要了，到头来这儿子是怎么回报他的？
　　逢年过节逼的老人出来赚银子给他饮酒作乐？
　　刘东来但凡有一点良心，也做不出这等事情。这般不孝之人还妄想一朝中举身价百倍？
　　她势必叫刘东来身败名裂，在仕途上绝了心思！
　　……
　　李宝珠带着刘世珩和刘阅回到仙踪林，刚好柳絮给沈若雪做的药膳也好了。已是将近傍晚，李宝珠不便进沈府去，便吩咐戴春生送过去，带话给若雪说明天一早就去看她。
　　刘阅是第一次来仙踪林，不免有些怯怯的，紧紧揪住刘世珩的衣角不放。
　　宝琏和宝瑞忙过来给刘世珩见礼。
　　“阿姐，这个小哥哥是谁？”宝瑞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刘阅好奇的问。
　　“他是师傅的孙儿……”李宝珠忽然笑起来，对刘世珩说，“阅儿比宝瑞还大一岁，倒是差了一个辈分了。”
　　刘世珩呵呵笑道：“阅儿快叫宝瑞姑姑。”
　　“……她是妹妹，为什么要叫姑姑？”刘阅缩回刘世珩背后，皱着小眉头，不乐意叫。
　　宝瑞穿着件水粉色的小袄小裙子，手里抱着一个佛手，有些迷茫的看看姐姐，又看看刘阅，把佛手递给他，说：“这个给你耍。”
　　“你给我这个耍，我也不叫你姑姑……”刘阅嘴上倔强，手上却没骨气的把佛手接了过来。
　　众人看了都笑起来。
　　“你们俩就在这里玩，不要跑远了，晚上等着吃饺子。”李宝珠叮嘱他们两个一句，接过红秀拿来的面盆放在大堂的一张桌上，柳絮忙着和馅儿，她们俩则擀皮儿。
　　眼下正是年假的时候，昨天吃过年夜饭，李宝珠便给众人放了假，该探亲的探亲，该出去找乐子的出去找乐子。
　　所以现在仙踪林里除了两个孩子，只有李宝珠和柳絮、红秀以及刘世珩，反正也不做生意，干脆把门关上，炭火盆烧得旺旺的，众人其乐融融的包饺子。
　　刘世珩是长辈，包饺子这种活也不适合他，他便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玩耍，不时和李宝珠说几句话。
　　“怎么最近都没看到明月？”刘世珩对徒弟的这个容貌逆天的表哥可谓印象深刻。
　　李宝珠正想随便找俩借口，忽听柳絮笑道：“你们回村的时候，表少爷来过呢，略坐坐就走了，说去外面游玩一圈。”
　　柳絮说着掏出帕子擦擦手，转回身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小包裹，笑道，“老爷子不提我倒忘了，这是表少爷留下的，说是给小姐的贺礼。”
　　“贺礼？”李宝珠接过包裹打开，顿时一片五彩琉璃般华光溢出，几乎完全遮盖了烛火的光芒。
　　众人一时被这华光所震慑，柳絮结结巴巴的说，“他说，说是给小姐的加封县主以及，以及定亲贺礼……”
　　这是一条镶满各种颜色宝石的项链，五彩华光便是从这些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发出。
　　即便是没见过任何宝石的人，也能从这慑人的华光中感觉到项链的珍贵。
　　“……真美……”柳絮喃喃自语。
　　没想到这么一条链子只是随意的用一块布包起来。
　　这简直可以称得上宝物了，李宝珠忙把项链遮住，心道明月也是胡闹，这么一条招眼的链子，给她她敢带出去吗，居然随随便便的扔下就走。
　　大堂里安静了一会，连宝瑞和刘阅也停止玩耍，向这边看过来。
　　“……柳絮刚才说什么县主？”刘世珩揉揉被光芒刺痛的眼睛，想起柳絮的话。
　　“你们还不知道吧！”红秀来劲了，眉飞色舞的说，“小姐被皇上封为寿宁县主啦！”
　　刘世珩霍然站起来，骇然道：“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红秀不顾满手都是面粉，连比划带笑，“我们到清水村不久，那钦差的仪仗就到了，当众宣了圣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圣旨呢，原来是那个模样的……”
　　红秀絮絮叨叨的描述着钦差宣旨时的盛况，半边圆脸上抹了许多白白的面粉。
　　柳絮脸色复杂，怔怔的说：“小姐竟然被封为县主了……”
　　“……你们猜来宣旨的钦差是谁？”红秀犹在满脸欢笑的絮叨，没人注意到柳絮的异常。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勉强笑道：“小姐，我去厨房拿鸡蛋过来……”
　　说完也不等李宝珠说话，便急急朝后厨走去。
　　走进空无一人的厨房，柳絮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慢慢滑下去，眼泪无声流下来。
　　她从贴身的衣内拿出一块断裂一半的蝴蝶状玉佩，纤长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表面的花纹，喃喃低语：“终有一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晚上回到飘香院稍作歇息后，李宝珠便忙着给宝琏打点行装，过了年他就要到县学念书，恰好早上和孔夫子照面，如果能让宝琏拜在孔夫子门下，对他将来一定大有裨益。孔夫子德高望重，即便连沈少泽这样身份的人，见了他也要老老实实遵一声长辈，既然孔夫子自己送上门，焉有不把握机会的道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暗香浮动

　　所以李宝珠打算明天就送宝琏到县学去，让他住在那里，专心念书。
　　宝琏年纪虽小，但向来沉稳懂事，况且他现在好歹也是沈府大公子的未来小舅子，想必没有谁敢欺负他。
　　李宝珠犹不放心，把在飘香院做杂活的一个小厮叫来，让他跟着宝瑞，粗略照应他的饮食起居。
　　正看着如意给宝琏收拾衣物，李宝珠鼻中忽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小姐快到后院来——”
　　红秀急切的声音传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把这个护膝也带着，宝琏晚上用功的时候穿。我去看看，一会就来。”李宝珠稳稳的指挥如意收拾宝琏的东西，这才系上斗篷朝后院走去。
　　雪从早上下到现在一直没停，院子里到处都积着厚厚的雪。
　　李宝珠穿着云香麂皮靴，双脚踩在雪地上，看着眼前凭空而出的一间透着暖光的房子。
　　“小姐快进来看看。”从外面可以模模糊糊看到红秀的身影，正朝李宝珠招手。
　　这是一间几乎透明的房子，走进去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屋顶上垂下来几只琉璃灯盏，里面错落有致放满了各种栽种在盆中的花，除了常见的兰花和腊梅，连不应该开在冬季的蓝色绣球花也开的饱满热烈。
　　甚至靠近门口的一只大缸里还有几朵荷花斜逸而出，荷花旁边的架子上一株矮矮的书上开满雪白栀子花。
　　李宝珠之前闻到的那股浓烈香味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
　　“这是哪来的？”早上出门这里还空无一物，眨眼间就跑出来一座花房。李宝珠自然而然想到明月。
　　只是这花房全都是用昂贵无比的玻璃做成，明月从哪里弄来这些玻璃？
　　李宝珠和红秀主仆二人这边看看，那边闻闻，对着花房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流连忘返。
　　“奴婢也不知这是哪来的，奴婢去找吉祥来问问。”红秀说完转身要走，却被一个身影堵在门口。
　　“不必问了，这是我送给寿宁的礼物。”
　　迄今为止称呼李宝珠为“寿宁”的只有来宣旨的朱无忧世子。
　　“原来你之前说的礼物就是这个？”李宝珠站在一丛莹白的五瓣梅花旁，回眸微笑。此情此景，美的惊心动魄。
　　朱无忧看着她清美脸庞，轻声吟道：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从透明的暖房向外看去，星星点点的雪花寂静的落下。
　　朱无忧看着李宝珠，痴了。
　　“咳——”李宝珠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咳嗽一声，向红秀使眼色。
　　红秀忙笑道：“世子爷，外面冷，到屋里喝杯茶吧？
　　朱无忧仿若没有听见般，直直看着李宝珠，严肃道：“我想娶你。”
　　“……”红秀被朱无忧的话惊得张大嘴。
　　“我把家里的妾室都撵走，以后只得你一人，好不好？”朱无忧有些急切的说。
　　李宝珠皱眉道：“世子爷不要开玩笑，我已经定亲，与您私下相见本就不合礼数，您请回吧！”
　　她走到花房门口想要出去，朱无忧高大的身体堵住门，“只是定亲而已，去退亲就是了，我马上就让人来提亲。”
　　“世子爷不要造次！”李宝珠严厉喝道。
　　女子被退亲是多大的恶名，连三岁顽童也知之甚深。
　　“我知道你倾慕云梦公主，可我并不是她。沈少泽也不是害死公主的人，你何必念念不忘要利用我去伤害他……”
　　李宝珠说着忽热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说到底，她这样一个孤魂，始终在顶替着别人的身份存活。
　　她又是谁呢。
　　朱无忧被她话语中莫名的孤独感所感染，可他也无法反驳她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云梦，朱无忧堂堂的世子爷，怎么可能跑到这种地方？
　　“你走吧，我已经决意嫁给沈少泽，你想报复沈少泽，即便杀了我，恐怕也没多大作用。”
　　朱无忧确实从头到尾都是想让李宝珠喜欢上他，让沈少泽一尝失去至爱的滋味。
　　在他看来，沈少泽能把公主的玉佩给李宝珠，这便证明了李宝珠在沈少泽心中的分量。
　　“既然如此，我就毁了你吧。”
　　朱无忧冷冷的说完，闪电般抬手劈到红秀后颈，把她打晕过去。随手伸出胳膊揽住她。
　　李宝珠又惊又怒，喝道：“你放开她！”
　　“如果你还顾忌着这个小丫头的性命，就别着急动，我知道你会点穴和银针术。”
　　朱无忧一句话就让李宝珠捏住银针的手松开了。
　　“你想怎样？”李宝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你就去沈府退亲。当着沈少泽的面，说你对他没有半分心意。”朱无忧伸手轻轻抚着红秀的脖子，慢慢说道，“至于这个小丫头，还有你那个睡在偏房暖阁里的妹妹，她们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中。”
　　“你把宝瑞怎么了？”李宝珠的心慌了，颤抖着问。
　　“你放心，她现在睡得很好。只要你当了我的世子妃，嗯，以你现在的县主身份也够了，朱子瑜倒是帮了我的大忙。”朱无忧冷静的笑道，“不过，如果我让你做我的侍妾，不知沈少泽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是什么感觉呢？”
　　试想，李宝珠宁愿去做朱无忧的侍妾也要和沈少泽退亲，这对沈少泽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现在就去吧，马车在门口候着你。”朱无忧根本不给她思考和犹豫的时间。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李宝珠尽量拖延时间，脚步微不可查向前走近一些。她还有机会，如果把红秀带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