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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江水自茫茫 第二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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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听听我们东方的诗。”说着,他旋风般离开她,又迅速折返,带了一具通体乌黑,底纹泛着点点褐金的古琴来。他拨动琴弦,微笑看她,如山涧奔流的泉水那般欢畅的曲调,霎时洋溢四周。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他口中吟哦,抑扬点缀在这乐曲描绘出的风景中,就似两人正乘车踏青出游,清脆的鸾铃随车叮叮作响,心情正是一派乐滋滋喜洋洋。
  一曲终了,杨乐仪完全沉浸在他营造的世界中,都忘了叫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想夸他几句,却见他朝自己微一点头,又开始弹下一曲。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这歌词虽是恋人生气对方放弃自己,说对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怨声,可司空旭用急促欢快的曲调一弹,加之他故意一段学女声,一段学男声,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新婚小两口闹别扭的闺房常事。杨乐仪被他逗得不禁发笑。
  ……
  司空旭真的太厉害了,弹了一首又一首,还都是不同的风格,嗓子也那么好,到现在唱了这么久,都还没喝过水呢。可是,自己怎么越来越困了,太对不起他这么好的演奏了。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遇之非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她终于睡了过去,闭上眼之前,脑海中那最深刻的一幕,是白色花雨中,那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坐在如茵碧草之上,从容弹唱,对她微笑凝睇的情景。阳光透过树叶,映得他的银发散发出一圈淡淡七彩光晕,恍惚中,妖魅的姿容也沾染了几分仙气。
  ……
  啊!
  杨乐仪一下惊醒过来,其实她很困,可是睡梦中不知何故,老是心惊肉跳,她挣扎着醒了过来,只感觉全身冷汗淋淋。再看自己,分明就还在房间里的那张榻上。
  刚才那一切都是梦么?
  不是梦!地板上有几片刚才没有的白色花瓣!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忧心,她冲到外面房间,司空旭不在!
  “司空旭!司空旭!”她焦急地大喊着,可只有孤零零的阵阵回声与她应和。按着刚才的印象,她找到了那棵树,在树下发现了斜靠着树干,身上已覆了一层白色花瓣的司空旭,那具古琴也被落花遮得快看不见模样。
  “真是的,虽然是白天,可这样也会着凉啊,快起来,回屋里去睡!”见他安然无恙,她放下心来,侧着靠他坐下,摇摇他。
  他倒在她的怀里,头枕着她的胸口。
  “司空旭,不要太过分!装睡是不是?”
  “别怪我心狠点你软麻穴,是你死性不改!”
  “司空旭!”杨乐仪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刚才点他穴道时,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真气流动。又摸摸他的脉象,悉数停止。她耳朵再凑到他胸前,什么声音都没有。
  “司空旭,你怎么又来了,还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她紧紧抱着他,连点他几处敏感要穴,普通人只要这些地方被点,都会狂笑不止,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想或许是他哮喘发作,一口气堵住了暂时窒息过去。于是她忘记了羞涩,赶紧对他作人工呼吸,可她的嘴麻了,他原本微温的双唇却越来越冷。最后,她扒下他的上衣,摸到他后心,紧贴着背心要穴输真气给他,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用。
  “司空旭!你这个大骗子!”她泣不成声,一手紧紧抱着他,一手仍然不放弃给他输真气。“快点睁开眼睛,你不是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么?还要骗我几次?”
  “我不上当,我知道你没死,快点醒过来!”
  轰然一声,她抬头望去,只见方才明朗的天空急速变暗,朱雩木霎时失去了光彩,枝头上所有花朵应声而落,白色花雨簌簌而降。而朱雩木旁原本不起眼的碧津树,忽然通体透明,枝头点点荧光闪烁,翠绿的花骨朵从小渐大,待得完全绽开,天空已如墨般漆黑。
  感到自己手中一轻,杨乐仪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司空旭的身体发出白光,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已化作一团银色光点,冉冉升起。
  “司空旭!”她焦急地想抓住那团光点,可触手所及,皆是虚空。就这么一愣,银色光点又上升了约摸半尺之距。再抓,还是抓不到。不知道抓了多少次,从触手可及到跃起才能够到,直至无法相接,眼看着那团银色光点渐升渐高,她什么也做不了,急得大声哭喊:“司空旭!你回来!”
  一瞬间,关于他的记忆涌上心头。
  ……
  昨日还在与自己嬉笑打闹的他。
  “小娘子,我错了,我今后不敢了,饶了我吧。”
  “小娘子你讲就行,不要绑我,也不要用毛笔挠我脚心啊。”
  “小娘子,你若当狼,我愿被你吃。”
  ……
  那一夜,自己走错路,到了乱坟岗,吓得惊慌失措时出现的他。
  “今日之事,你正好汲取教训,第一,地图要看仔细,遇到分岔处,要对了又对;第二,遇到不熟悉的环境,要冷静,胆子要大,不要惊慌失措,否则易遭大难。”
  ……  
  对司空旭种种怪异做法的疑惑,终于在这一刻明瞭。
  他与自己相处这几个月来,所作之事,表面看都是他想办法捉弄自己,其实,却是真为自己独立之好。
  自再见他以来,他都对自己很好吧,其实多年前,他也是如此。
  ……
  那年的陈国密道。为了帮自己救小绿,他保护了自己,却吸入致命的赤血蛾粉末,从此落下咳嗽的病根。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为我着急,可惜啊,居然都没掉泪。真让人伤心呐。不过,眼圈红了也好。”
  “哼,你若真死了,我说不定为你哭两声!”
  “小娘子,你只哭两声么?我对你这么好,至少哭个二十声吧。”
  “做梦!”
  ……
  司空旭,我哭了,哭了不止二十声,你回来好不好?
  ……
  那一次,他按自己的吩咐,医好了燕烈翔和小绿。
  “然儿,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关心,到处留情,可真让我伤心呢。”
  “然儿,你终于肯对我笑了呢,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对我好凶。”
  “然儿别吃醋,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
  司空旭,我以后不对你凶了,你回来好不好?  
  ……
  还有好多来不及说的话,想要告诉你;这急迫汹涌的心情,从来未有过;这痛彻心扉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现在这样对你说,是不是太迟?
  你回来,好不好?  
  ……
  “司空旭,你这个大骗子!你回来啊!”
  望着最终消失在漆黑苍穹中的那团银光,杨乐仪撕心裂肺地哭着,颓然跪倒在地。
  昏乱中,耳边似乎响起他最后的歌声:
  “遇之非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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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悲喜交加(补完)

  杨乐仪哭得肝肠寸断,伏在地上,徒劳地捶着草地,过去种种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此时回味起来,方才体会到司空旭的深意,不免自责又深一层。她以前得知师父对自己的欺骗,自怨自艾之下,也未曾如此伤怀,即便误以为师父重伤之时,都想着自己可以照顾师父,只要活着,都还有希望,如今头一遭感受到诺大个活人已离自己而去,甚至灰飞烟灭,连躯体都无从安葬,心头痛悔之极。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大江也有水倒流,我等你回来同泛舟,你啊就是不肯理睬我。不肯理睬我?你的后悔在后头。  
  大江中有小沙洲,我等你回来四处走,你啊就是不肯来找我。不肯来找我?你的发愁在后头。
  大江还有小支流,我痴痴等你到深秋,你啊就是不愿回回头,不愿回回头,你将来以哭当歌!
  司空旭,你唱这个,是在告诉我,我会后悔么?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她捂住眼睛,泪水不住流淌。方才她已觉得泪水快要流尽,可如今再度泉涌。
  泪眼朦胧中,忽然感到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发亮,赶紧擦干眼泪,却见司空旭所躺之处有一团柔柔的白光,跟周围碧津树花朵的绿色荧光自是不同。多半是刚才白天,这白光也不刺眼,自己适才慌乱之下,竟未注意到。
  她伸手一摸,触手微凉,乃实体之物,拿起来一看,是白虎之琥,六神器之一!啊!司空旭有神器,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其他人不都是好好的么,自己真是太慌张了,居然连这点都忘了。
  白虎之琥下,压着两张纸,上面还有字迹。她心中着急,来不及回屋掌灯再看,就着白虎之琥的柔光,细细看了起来。
  “吾得窥天机,寿数不永,今日解去,乃大限已至,切勿伤怀。吾所教汝之事,详加参悟,日后定有大用。韦泽在予师门秘境中,地图与解救之法,及汝曾问离魂之术,均在第二张纸后。此间所有秘籍与它物,悉数归汝,任汝处置。不尽之事,可问韦泽与慕雨。天下之事,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若遇难关,冷静耐心,定能解决。秦国大难将至,若得见玉簪子臻,望汝小心看顾。吾本短命,与汝之时光,甚慰吾心,惭不能当面谢之,今见字如人,勿咎。旭临行喜书。”
  那洒脱飞扬的字迹,平静的语气,全然看不出是将死之人的遗言。为什么还“喜书”!司空旭你这个大骗子!面对死亡有什么可喜的!是怕她发现真相后自责么,所以特地这么写?是自己想多了,他唱那首歌,并没有别的意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她,还告诉她,跟她在一起,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
  她看着看着,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急急擦了一把,又接着看第二张纸的内容。原来,韦泽并非人类,乃最擅长藏匿的神器玄武之璜吸取天地精华所化。任明昭当日废了他武功,由于其盛怒之下,不自觉用上五行之力,导致韦泽本身的五行之力大量消失,若不是司空旭用秘术探得韦泽原形,将他带回师门秘境修养,不出三年,韦泽将退化至孩童形体。不过,杨乐仪数年前在楚国染上瘟疫,当时韦泽为了和司空旭一起救她,再度消耗五行之力,从此陷入沉睡。而在杨乐仪与小绿遭遇陈国王宫的大火时,韦泽感应到了她的危险,强行从蛰伏中醒来,借司空旭的法术,耗尽身体所有五行之力救了她。当韦泽重新化为玄武之璜的原形时,司空旭设置了五金生水阵,护住他最后一点灵识。
  因司空旭所持神器为白虎之琥,乃西方属金之器,玄武之璜乃北方属水之器,五行生克中金生水,司空旭临死前将所有五行之力全部灌注于白虎之琥中,只要拿着现在这个白虎之琥,投入韦泽沉睡的秘境,念动咒语,就能让韦泽重新化为人形,苏醒过来。
  能得见韦泽,杨乐仪心中欢喜,可一想到司空旭已死,又是悲从中来。见那纸上说唤醒韦泽不能耽搁太久,便急急忙忙循了纸上标示,去那秘境。
  。
  那秘境就在附近的一处山壁间,若没有信上指示,杨乐仪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机关。打开机关,只见里面隐隐约约有光亮,似有自然发光之物,洞内并非全黑。一走进去,就感觉寒气逼人,与温暖如春的外面完全是两个天地。她运起内功,才勉强与洞内刺骨的寒意勉强相抗。这秘境中岔路甚多,杨乐仪想起上次在乱坟岗的经历,不敢粗心,一遇上岔路,细细辨认了几次,才重新进发。走了不知多久,曲折幽深的山洞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占地颇大的空地,中间是一泓墨色的潭水,方圆约五丈左右。潭水上方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这里正是小泽沉睡的地方。由于玄武乃属北方之神兽,冬季在五行上属水,吉位乃北方,而小泽又是神器玄武之璜所化,因此司空旭将小泽沉睡的环境设置得如寒冬一般,又辅以水之色黑色,以尽量吸收五行之力。
  杨乐仪被冻得瑟瑟发抖,见那潭水粼粼闪光,走上前去往下察看,可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看不清。她随手一探,可触手并无湿意,竟不似平常水体,难怪洞中如此寒冷也不结冰,这才领悟到司空旭所说的五行变化之奥妙:似水非水。一想起他,心神忽乱,待略略定了定神,按信中嘱咐,将白虎之琥丢入潭中,念动咒语,只见平静的潭面汩汩作响,水泡不断冒出。约摸半拄香过后,只听得水响声更大,地底隆隆作响,她也不敢乱动,紧张注视水面,凝神运起五行之力。片刻后,一块有一点白光不断环绕的透明水晶,从水面缓缓升起,升至九尺直至不动,隆隆声这才停下。她将五行之力运向那点白光,那白光倏然变大,瞬间暴涨数十倍,化作白虎之形,接着那白虎嘶吼一声,冲进那团水晶中,只听得清脆的一声,水晶片片破裂,消失在空中。原水晶所在之处,一个婴儿缓缓下降,迎风便长,降至杨乐仪怀中,已如韦泽平时模样,只是未着片缕。杨乐仪悲喜交加,也忘了尴尬。她双手怀抱几乎没有重量的韦泽,感觉触手冰凉,赶紧脱掉外衣,铺在地上,将韦泽置于其上,按信上指示,将真气度入他唇中。
  片刻之后,再摸韦泽胸口,已微有暖意。杨乐仪见洞中寒冷依旧,用外衣裹了他,带回谷中小屋,将韦泽放在榻上。韦泽自度气之后,较先前重了不少,饶是杨乐仪身怀武功,抱着他走了这一大段路,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据司空旭所述,替韦泽度入生人之气后,该生气与玄武之璜的精魄相融,周游全身,还需几日。若韦泽全身暖和起来,则其苏醒之时不远。杨乐仪探了探他身体,发现体温恢复尚慢,又省起若他醒来,赤身裸体多有不便,想找件司空旭的衣服替韦泽换上,遂打开房间衣箱,却见有一叠整整齐齐单独放置的衣服,其上附着供韦泽之用的纸条,衣服从里衣外衣到夏衫冬袍皆有,不由得叹息司空旭思虑周全,心中又是一恸。
  她伤怀不已,替韦泽穿好衣服,盖上被子,也无事可作,茫然走到司空旭曾抚琴的树下坐下,怔怔发呆了好一会儿,拂去古琴上的落花,试着拨动琴弦,不知不觉弹起了他教过的一段最简单的曲调。
  那一日,司空旭用弹琴为她讲解五行之术,学习师门必学的典籍之一:《庄子》。“虚空中看似什么都没有,但你若与这虚空同化一体,便能觉处处皆是五行之力。那五行之力中,木力强的,便化为树、不过,那树木中有水,钻木可得火,木燃尽可得灰土,五行之化无处不在。你前任师父任明昭凭借螣蛇之力,能以无驭有,看似极高境地,却落了下层,五行之术的最高境界,是似有非有,似无非无。”
  “什么前任师父,他一直是我师父!你打不过他,只会说这些玄之又玄的贬低他,真不害臊。”那时,她不满地瞪着一脸得意的司空旭。
  “我说真的,你若将来能领悟,得以失为基,失以得为本,那你的五行之力,定能精进数阶。”说着,他轻轻拨动了琴弦。“昭文弹琴的时候,弹出一个音,就失去了其他的音,只有住手不弹的时候,才能五音俱全。可住手不弹,似乎有什么都听不见。得以失为基,失以得为本。得之勿喜,失之勿悲,领悟了么?”
  的确,拨动商之音的时候,同一根琴弦无法同时发出宫之音。她以前习以为常,并未多想,师父也未曾跟她讲过那些东西,听司空旭这么一说,才觉其中隐隐有深意。但偏生那时只是应付他,对那些话也未作深思。如今人亡物在,曲调尤存,才想起了这段往事。
  她机械地重复着那曲调,那段往事也在她脑中不断盘桓,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他当日所讲的道理。
  难怪,他最后的留字写“喜书”,细细再想,他离去时的面容还犹带微笑。她大喜大悲之下,无意间触类旁通,五行之力的领悟更深了一层。此时她虽有些了解司空旭潇洒告别的心情,可骤失良友,仍是悲痛之至,手弹出了血也未知觉,直到琴弦崩断,才霍然一惊。
  恰好听得有脚步声接近,她以为是韦泽醒来,抬头正要喊他名字,却见一人缓缓走来,白衣银发在黑夜之中犹为明显。
  “司空旭!你回来了?”她惊喜交加,一跃而起,差点将那人扑到。
  “姐姐。”胆怯的声音不是他,她心头失落,加之这几天伤心过甚,水米未进,一下晕了过去。
  “姐姐?”小绿担心地摸了摸她脉象,见只是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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