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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苍苔之莫临非离-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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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待你死后,我会将你的骨灰埋在那处竹屋外。”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直到最后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却听到一声隐忍凄凉却仍是温柔的,“好。”
  这个好字落在我心上,那般沉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赶紧回头,看他那眉眼里的笑藏着些许悲伤。
  “不过…”我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这竹屋我是找不到,还是你自己去找吧,待你找到了,你带我去,到时候我会记得,然后…”
  “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他突然眸光清亮笼着我。
  我想了一下,看向他,“也好,省得你逃跑了。”
  他像是拿到糖果的小孩,开心笑起来,摇头道,“十三,你知道我不会从你身边逃跑。”
  我知道。
  他既然白白前来送死,便不会逃跑。
  只是连我也说不清缘由,为什么看着他,我会情不自禁想让他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是,说白了,我不想杀他。
  无论出于莫安对我说的,这个人一切的罪过,在我心底都是抵触。
  但是我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莫安,这样会让我觉得对不起所有人,我的夫君,我的孩子。
  **
  翌日,我拿着银珊给我打包好的行李,准备和公尝玉箫离开天山冢,却遭到了金言的阻拦。
  “小姐,没有冢主的命令,您不能离开天山冢半步!”
  “你们冢主是让我杀了公尝玉箫,而我现在正在做这件事,你拦着我,难道不是违抗你们冢主的命令?”
  金言看了我一眼,触到我微怒的神情又立马垂头去,有些为难的看向银珊。
  银珊站出来,“让我去吧,由我跟着小姐,一来可以让冢主放心,二来,可以保护小姐。”
  金言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
  我看了银珊一眼,她也正看着我。
  一行成三人。
  我有理由相信,我们前脚还未踏出天山冢,金言已经飞鸽传书给莫安了。
  但这对我没什么影响,毕竟莫安没空回来阻拦我。
  下天山冢有两条路。
  是艰难险阻的对外防御的凌绝渊栈道。
  另一条是通往曜日国的那座冰窟。
  都不是什么好路。
  凌绝渊那般崎岖险阻,稍有不慎就从栈道掉下去,死无全尸。
  而冰窟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最关键冰窟的另一头是曜日国。
  “就从冰窟走吧。”银珊分析道,“冰窟我去过,我知道机关,小姐您也去过,尚且曜日国一月前已受到冢主的沉重打击,元气大伤,现下恐怕也不敢兴风作浪,何况我们只是悄悄路过,只要不打草惊蛇,应当无碍。”
  我一思量,凌绝渊那是外因,不可控,一个说不准就掉下去了,太难控制。
  冰窟这头人为因素更大,虽瞬息万变,但只要处理得当……
  “那就从冰窟走吧。”公尝看着我说。
  银珊看了公尝一眼又迅速别过脸去,拿起墙角的一只火把,率先走到前面带路。
  我和公尝也紧随其后,公尝走在我身边不近不远,近得刚好可以保护我,远得恰当不会引起我反感。
  冰窟我确实呆过,但我没有四处走动过,里里外外我自然没有银珊清楚。待穿过七拐八拐的地道,在那尽头,有一扇紧闭的石门。
  银珊立在一旁,将火把插…在墙上的石穴里,火光照亮了石门上的图案。
  我看着图案愣是惊得浑身汗毛竖立。
  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公尝玉箫。
  他也盯着石门上的图案,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图案和之前曜日国广场的雕塑如出一辙,只是这石门上的浮雕明显被人用刀剑砍划过,好端端的人像浮雕被砍划得惨不忍睹,唯有一张脸分辨得出那就是公尝玉箫。
  而惨不忍睹的浮雕上还沾染着黑红龟裂的色彩,那分明是已经干透的血…
  银珊的视线从那石雕上转向公尝,声音细弱蚊蝇,“这是老冢主的血…”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口气窒在胸口回不上来,一伸手,公尝便握住了我,不知是我靠着他,还是他靠着我。
  他脸色有些苍白,却硬生生对我挤出一丝笑,“没想到莫安对我的恨,已这么深…”
  我握紧他的手,不知是缓解我的紧张害怕还是其他。
  银珊的视线又落在石门上,有些欲言又止。
  公尝低头看我,仍是那温柔的语气,“有刀吗?”
  我屏息看了他片刻,被他这种明明看穿一切,却又心甘情愿毫不在乎的神情刺痛,但这种痛转瞬即逝,我不停告诉自己,我不该内疚,他是我的仇人。
  深吸一口气,我从腰间掏出莫安给我的那把匕首,递给他。
  他稳稳接过,露出难以捉摸的笑。他从刀鞘里缓缓拔出,锋刃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淬人的白光。
  “这是一把漂亮的刀。”
  他夸道。
  银珊不由锁眉。
  我松开他的手,呼吸加快,“我…”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他那云淡风轻的笑,像烈日中的暴风雨,将我浇得狼狈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热腾腾出炉啦~~~

  ☆、四七 再回曜日

  这时他将锋刃对准自己的左手,猛地划过一刀,速度之快待我反应过来他已将流出的鲜血对准石门上的浮雕,血流进浮雕的沟壑里,于是整个石门顿时闪现出血红的光,如早起的红日照亮天际一般夺目。
  银珊突然大叫一声,“快躲开!”
  公尝长臂一伸,将我揽进怀里避开了那石门开启时带动的机关暗箭。
  厚重而喑哑的古老声音表明了石门正在启动。
  我扭头看向上方的公尝,伸手去牵他的左手,那里还在流血。
  一手力道适中地按住他的伤口,我的眉不禁紧蹙着,看到他流血,我会心痛,一抽一抽的痛。
  公尝颔首细细凝望着我,并未有何动作。
  这时银珊走上前来,递过一条白布,还有一个小蓝瓶。
  我讶异看她,难道她早知道他要受伤?如此细心周到,带着这些在身上?
  我轻轻松开手,血已经不似方才流得那般快,接过银珊的药瓶,轻轻抖洒在他的伤口上,混合着黏稠的血,没有听到他的抽气声,我抬头看他,
  “不疼吗?”
  他笑着摇头,右手拍拍胸口,“比起这里的痛,这里的喜,不能比。”
  我盯着他倏尔,复又垂下头去用袖子先轻轻拭去他伤口周边的血迹,再和银珊一起包扎好了这狰狞的伤口。
  “你怎么划那么重,如果你的血才能启动石门,你可以少划…”
  “十三!”他打断我的责备,脸上终于没有那该死的笑,他肃然对我说,“十三,如果你注定要杀我,就不要太关心我,否则,到时你会很难受!”
  我望着他,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抽回包扎好的手,将匕首插…回刀鞘,刀柄一头递还给我,“收好!”
  我看着这把匕首,缓缓伸出手去。
  喉间咽下一股气,我接过匕首猛地往黑暗处一扔,“没有它,我一样可以达到我的目的!”言罢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石门。
  银珊看了公尝一眼,也跟着我进去。
  公尝望着我的背影,唇畔微翘泛起一丝来自心底的笑。
  顺利通过冰窟,我们在午时重回地面,踏入曜日国的地界。
  此刻,一出地道就看到曜日国驸马率众在外候着,我是笃定金言确实给莫安报信了。
  我们被“请”到了女王的面前。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咳,不好意思,这仇人与我无关,我和公尝才是仇人。
  银珊和十三香一见面,自然勾起那年银珊身为苍心宫宫主为难十三香的过往。
  不过十三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公尝玉箫也。
  还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锲而不舍也。
  偏巧公尝一双明眸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于是仇人绕了一圈,还是绕到我身上来了。
  “上次苔姑娘不辞而别,本王还未好好款待,现下既然来了,就莫要着急走了,也好让本王,略尽绵薄邦国之谊!”
  走是走不掉了,我只能露出八颗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们被安排住进了月鸣殿。
  纠正一下,不是我们,是我和银珊。公尝被安排住在星香殿。
  十三香对星香殿总有一种特别的执著。或许那里是公尝开诚布公拒绝她的地方,或许她想要在那里挽回一切。
  公尝本要跟着我一道在月鸣殿,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便拒绝了他。
  “你不怕我跑了吗?”
  我本要走,听他如此一说,便回头瞪他一眼,恶狠狠道,“你要敢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银珊难得勾了勾嘴角,对公尝施了一礼,便跟上我随宫女去了月鸣殿。
  公尝也不由笑起,神色柔和望着我渐远的背影,低语道,十三,这才是你,才是我的十三。
  “她已经走不见了。”十三香站在公尝身后,望着他,“不光是她人不见了,就连她对你的记忆,也不见了。你何苦这么委屈自己,何苦为了她劳心费力,她就真值得你这么做吗?”
  柔和的面孔顿时坚硬起来,却仍是眉眼带笑,虚无缥缈的笑。
  “不见了便找回来,这有何难?”
  他不再理会她,绕过她前往星香殿。
  她一个趔趄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望着空空如也的长廊。
  再看向远去的广场,那里也是空空如也了。
  一个月前的那场鏖战,他的雕像已经碎成顽石,被移到了后山。而香熙山除了他的这些石头,也再不剩下什么了。天香殿被莫安冢主夷为平地,整个曜日国,这个曾经到处萦绕着他气息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越是苦苦追求的那一切,失去得就越快,越彻底呢?
  十三香不肯死心,一咬唇,赶紧起身再跟了上去。
  驸马从大门的阴暗处走出来,望着十三香的背影,眼里尽是无奈心疼。
  *
  “你手怎么了?怎么受的伤?”十三香跟上公尝,注意到他的左手包扎着白布。
  公尝没有应她。
  十三香神色一黯,不由苦笑,“又是为她受的伤…”
  这一沉吟,公尝已经走远,她望着他的背影,还有被阳光打在地上的影子,她下意识一个箭步想抓住他的影子,他却消失在转角处,一起带走了他的影子,什么都不留给她。
  十三香紧攥着双手,望着冰冷空白的地面,不由妒火中烧,“万物相生相克,我留不住你,总有人会留得住你!”
  在月鸣殿休憩了一个时辰,一觉醒来突然想起公尝的手该换药了。
  银珊似是看破我的心思,“那我们现在过去?”
  我被她点破有些赧然。毕竟公尝是我的仇人,我这么对他好像有些有违常理,就像他自己说的,我不该这样,我早晚要杀他的,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时间越长,我就越难狠心去杀他。
  “算了,还是不去了。”
  银珊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小姐,没有谁规定不能对自己的仇人好。何况你还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你的仇人。”
  “我早晚要杀他的。”我不住摇头。
  “好,那你想想,你为什么要禁不住对他好,你不觉得他是你仇人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吗,仅凭冢主的一面之词…”
  “银珊!”我喝住她,扫了她一眼,“你该知道莫安的厉害,你要是背叛他,你的下场会很难看!”
  “我已经不…”
  “好了!”我打断她,盯着她,“不要轻生,也不要做无谓的傻事,这世上没人值得你这样做,所以好好爱自己!”我拍拍她的肩,起身出了门。
  银珊是为了我好,我能感觉到。
  只是我不想把她牵连进我的事里。
  银珊的话我自然想过,但我别无选择,我需要有一个仇人,而不幸的是,公尝玉箫成了这个人。
  当然我也看得出,他是心甘情愿要成为这个人的。
  他对我,是抱着一种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境来的。
  所以我狠不下心,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羁绊有多深,总之,我在拖时间想弄明白。
  可我还没弄明白,十三香传命来了。
  说是要设宴款待我,在宴会厅举办晚宴。
  我与银珊对视一眼,鸿门宴,如期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八 痴心驸马

  出乎意料,当我和银珊到达宴会厅时,公尝玉箫正要起身离开。
  十三香坐在上首扫了眼姗姗来迟的我,笑望着他,“你还要走吗?”
  “走去哪里?”我快步走过去,“他是要起身迎接我的吧,难道女王不起身,对我这个客人表示一下欢迎?”
  十三香盯着我,对我笑得格外灿烂,而后慢慢起身,“好,好!”
  落座之后十三香不免说了些客套话,我埋头专心吃我的菜和水果,时不时点点头以示我听得很认真。
  公尝坐在我对面,支着脑袋注视着我的吃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三香见没人鸟她,脸色不大好看,却仍是笑意盈盈,“既然来了,那就多住些日子,再过几日,御花园的荷花就要开了,届时一齐赏花可好?”
  话虽是对着我说的,可眼神却笼在公尝身上。
  公尝还是那般支着脑袋看我,并不答话。我轻咳一声,吃人嘴软,应了话,“也好。”
  银珊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异常。
  接下来便基本是十三香说,我支吾两句,公尝玉箫全程哑巴。
  待我吃饱了,困意就来了。
  再加上吃人嘴短,我总得给十三香一点机会。于是便起身告辞,和银珊赶紧出了大厅,徒留公尝玉箫和十三香。
  待我走得不见人影,公尝玉箫懒懒伸了个腰,说他也吃饱该回去歇息了。整个宴席过程他连杯水都没喝,却空口说白话。
  十三香也站起身,望着他,“你就那么讨厌我吗?陪我待一会儿也不行吗?”
  她走下台阶到他身侧,“我的诏书你可能还没看吧,我打算下诏,将我们那天尚未完成的婚事挪到四日后,那天荷花肯定全开了,我们…”
  公尝看向上首一直昂首挺立的驸马,而驸马也正看着他。
  公尝的视线又落到十三香身上,而下一秒他一手抄起宴桌上的筷子,一个反转将筷子刺向十三香,十三香还没反应过来,已见那筷子直直对着自己的面门射来,而下一秒她睁大眼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筷子突然像长了脚似的擦着她额顶上的发飞向驸马。
  她心一颤,慌忙看向驸马的方向。
  本来可以轻易躲开的驸马被她这一眼流露出的惊慌所触动,便一动不动任由筷子射向自己的肩胛骨。
  那股力道虽伤得最轻不过,却由着惯性往后倒,十三香忙奔向他,说时迟那时快地接住了快要落地的驸马。
  “你为什么不躲?你把我当傻子吗,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十三香的声音急促而慌张,隐隐有几分哽咽。
  她没想过公尝会伤她,更没想过万一驸马死了她该怎么办?
  可如今公尝的行为……还有驸马这个傻子,他要是有个好歹,她…她再也没有可以肆无忌惮下去的倚靠了…
  驸马没感觉到一丝丝的疼痛,看着她为他紧张,他浑身都充盈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尽管她的紧张不是爱他。
  公尝玉箫很满意这只筷子给他带来的效果,远比方才某人大吃大喝来得饱腹。
  待十三香按住驸马流血的地方,回头去看公尝时,他早已消失无踪了。
  十三香一把推开驸马,“你明明伤得就不重!”
  她很生气,不知是气公尝又抛下她还是气公尝想伤她还是气驸马。
  驸马看了看肩头,的确不重,那人恐怕才用十分之一不到的力道。要是下手再重些就好了。
  他一把拔掉那支筷子,恢复本来的冷静,起身道,“是,我没事。”
  “下次你再敢受伤试试!你要是再敢受伤,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明知她这话的实际意义,他的心还是会忍不住雀跃,心跳加快。
  “我送你回宫吧!”
  十三香失神的点头。从没有过的混乱。
  公尝以前无论怎么拒绝她,伤害她她都不在乎,她都可以坚持,可就是刚刚,为什么他会想要杀她一般,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这般可怕,为什么对他的感觉突然就变了……
  还有烦人的驸马。
  在她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从小到大,父王就将他进行非人般的训练,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也可以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从未想过他会离她而去…
  可也是刚刚,为什么她怕了。
  为什么她会害怕失去他。
  —
  “香儿,你放心,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这是你的职责,你的使命,是你应该做的,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
  小时候她就不喜欢他。
  她从来只看得见曜日国高高在上的那尊雕像,从来看不见在她身后那如影随形的人,还有被她嫌弃时那落寞伤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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