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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医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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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不由自主回头看,吓了一声冷汗,等她再回头,林孝玨已经走远了。
看什么看?小姐都不耐烦了。跑吧,这梦做的也太真实了。小道童心想着就去追林孝玨。
005 及时雨
闷热的山林中火光冲天,庙中有年头的房屋在红中噼啪作响,林孝玨和小道童逃到外围一颗老槐树下。
“拿着!”林孝玨从怀里掏一沓纸票,抽出几张递给小道童:“你走吧!”
小道童读经书认得几个字,接过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林家供养林孝玨的银两都被妙真贪墨了,这已经是十几年的事,她是知道的。
林孝玨嘴角微弯:“妙真房,里拿的。不过,是我的。”
“怎么拿到的?”小道童骇然问道,问完才想到妙真她们呢?
“刚才,她们,躺着,动不了,我就拿,了。是我的。”林孝玨将打家劫舍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出来。
躺着不动?这么大的火。
“您是说妙真她们还在房子里面?”小道童急了:“那不是要被烧死了。”
林孝玨好奇的看着她。
“我知道她们都是坏蛋。”小道童讪讪然,气势降了下来,转念一想又非常害怕的说道:“那么大的火,小姐您就闯进去了?多危险啊。”“我去,趁火,打劫!”林孝玨嘴角弯了弯,又道:“不对,是,雪上,加霜。有个女,的,以为,我会,救她。”
“小姐我把你梦成坏蛋了。”小道童使劲的拍拍脑门。
林孝玨动动嘴角,不再和她闲言。
“走吧,找你的,家人。”她有些绝情的说道,说完抬脚就要下山。
小道童哇的一声哭出来,拉着她的衣角不放:“小姐,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林孝玨无奈的转回头,慢慢道:“不是,做梦,是真的。”
“可是您就是我的家人啊?小姐忘了娘死的时候让我一直跟着小姐吗?”小道童很委屈的说道。
她的母亲是林孝玨的奶娘,林孝玨被送回家庙,母亲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她和林孝玨仿佛年纪,八岁时母亲死了,就剩下她和林孝玨相依为命。
“我,记不得,了。”林孝玨一愣,目光飘向无情的火海,一片段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向脑海。
“皇贵妃谋害皇嗣,畏罪自杀了。”尖声尖气的内侍好像要掩盖什么,大声喊道。
“我没有,我没有,是她们害我。”她想要同样大声喊出来,但是浓烟呛的她嗓子疼。
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因为不真,所以要灭口,他们放火烧她,她没有自杀。
“我没有自杀,我没有害人,没有人相信她。连他也不信。”
“他?”
“他是谁?我又是谁?我是林孝玨吗?不是。”林孝玨抱着头回想刚才的片段,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是谁。
“我是谁?”她疯狂的摇着脑袋。
小道童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吓坏了,她一下子将林孝玨揽入怀中:“小姐别怕,您是小姐啊。”
“我,是小姐?”林孝玨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小道童。
小道童的眼神无比的真诚:“您是我的小姐,您到哪我就到哪。小姐别怕。”
“我,丢了,我自己,我要,找回她。”林孝玨被小道童唤回来,但她内心明白,她不是林孝玨,她要弄明白她是谁。
小姐把自己弄丢了?
“您不是在这里吗?”小道童奇怪,转念一想小姐可能是烧糊涂了。“那我就陪小姐一起找回您。”怎么说的这么别扭?
她将银票还给林孝玨,看着火海摇摇头:“正好,寺庙也烧了,咱们也无处可呆了。”
“烧了好。”林孝玨也看了一眼火海:“不烧,就,离不开了。”
说完她不再回头,顺着后山崎岖的山路迈开坚实的脚步。
“小姐,这个梦怎么这么累啊?”林孝玨带着小道童从后面的石头山往下爬,小道童浑浑噩噩走不动路。
“说了,不是梦。”林孝玨攀着一块石头,虽然不去看庙中的火光,但余光也能漂到,大火就要蔓延到山林里了。
就这样她们一边下山,一边关注着火势,小道童一边说着打趣的话。
“哎呦。”小道童手腕被尖石头划了一个口子,疼的一咧嘴,突然她喊道:“小姐,疼啊,不是梦,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前面山路,要走后面峭壁啊?”
“……山路危险。”林孝玨解释道,也不知道小道童听进去没有。
“小姐,不是梦就是真的走水了,路遥姐呢?”她突然想起路遥来,急急问道。
“谁?”林孝玨很茫然。
“路遥啊,就是跟您在一个屋里睡觉的那个,您真的病了啊?”小道童更急了。停下来不往前走。
林孝玨也无奈的停下来解释:“除非,仇与恩,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我都,记不,起来。”
“……”小道童一瞬间的无语,下一个泄气说道:“或许她也被烧死了。”
“或许,她还,活着。”林孝玨安慰的拉拉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下走。
“小姐,我们不能这么走了。”小道童被林孝玨捏着手不动。
“为何?”
“回去救火啊,不然这林子会被烧光的。”小道童又回头看看一燎仗米高的火光,内心顿时对山林中的生灵起了怜悯之心。
“这火要是不救,后山的小花,小兔都会被烧死,它们经常陪小姐玩的。”小道童就要返回去救火,嘴里还念叨着:“您还说这火是您放的,要是真是您放的,那可缺了大德了,这得烧死多少生命啊。”
“……”林孝玨一噎,嘴角弯了弯叫着她:“不必,回去。打雷了。”
正说着振聋发聩的雷声就接连串的响起。
小道童赶紧捂住耳朵。
雷声过后,小道童望着漆黑的苍穹扁扁嘴:“打雷不下雨,什么用啊。”
“你张嘴。”林孝玨斜睨一眼上苍,很快就低下头。
“啊……”小道童跟着她抬头看,猝然发出一声尖叫。
守山人被漫天红光惊醒。
娘啊,林家家庙起火,这山林恐怕也保不住了。
他也救不住了,跑吧!
守山人慌忙提上裤子。
天空雷声翻滚,在山林之中惊空徘徊,他一脚刚迈出房门,大雨就猝不及防的从天而降,帕里啪啦,捶打着树叶哗啦啦做响。
这大雨是专门下来灭火的吧?山林保住了。
守山人迈出的脚步又退回屋中。
可怜这大雨,虽然能救火,但山路泥泞还有滑坡,夜行的人碰见了怕要凶多吉少,等天亮了再去通知林家吧。
006 哪年
打了半晚上的闷雷,过了好久才下雨,自然下了瓢泼大雨。
天一亮,林府门前的河水就涨了半尺高。
小门童刚一开门,就迎来两位娇客,前面的那位穿着灰白道袍,袍角上沾满泥浆,衣着有些狼狈,好似浇过雨,还有没干透,但笑容十分灿烂。
“这位小哥,这里是林府吗?”她问道。
她的鼻梁上有颗米痣,一说话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娇俏。
小门童面色微红:“这里是林府,道姑有何事?”
“我们找三老爷。”小道童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小门童不由得也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她身后的女子身穿半旧的灰白背子,梳着双髻,侧着脸看着河面,看不清神情,但给人的整体感觉有些晦暗,让人看一眼便不想再看。
小门童很快收回视线。
“好,你等着,我这就是给你们通报!”他说着整个人就缩回到门里。
小道童希冀的望着欠了缝的林家大门,一直没有移动视线。
这边小门童已经通报了伺候丽姨娘的大丫鬟。
“又有女人找我?”三老爷蔫声问道。
昨晚他和姨娘动了两次真格的,不知是不是累的,清早头有些昏沉沉的。
“是。”大丫鬟回道。
“这个又是哪个丫头?我竟不知除了路遥那贱蹄子,三老爷还看上了谁。”姨娘正给他穿衣服,听了消息生气的一甩手,长指甲将他手背划了一条红痕。
“嘶!”三老爷抽了一口冷气,见姨娘面色不愉,打起精神问来人:“是啊,谁啊?我哪认识什么女人啊!”
大丫鬟垂下视线:“是个小道童带来的,门房的人说以前也没见过。”
“那些个出家人最是腌臜的,养汉通奸什么勾当都做的出,拉皮条都追到家里来了。”姨娘不阴不阳说道。
“胡说什么?”三老爷老脸一红:“什么养汉通奸,这些话是你高门贵妇能说的话?”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姨娘冷笑:“姐姐是怎么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吃斋念佛的?三爷莫忘了!
正触痛了她的神经,她愤愤然说道。
三太太已经将管家权都交了出来,又怎会轻易出院子,三老爷知道丽姨娘是在无理取闹。
不过女人一说自责的话他就头疼,不由自主就妥协了。
“告诉门房,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巴巴的跑来回报,若再有莫名的女人上门就打出去。”他摆摆手对大丫鬟吩咐。
大丫鬟福身称是,退了出去。
丽姨娘这才露出娇丽的笑容,十指纤纤继续给三老爷扣扣子。
“那路遥如何处置?”她问道。
三老爷沉吟一下:“总要问一问她为什么跑回来。”
“老爷是要见那小蹄子?老爷是不是还对她不死心?”三老爷曾经想**路遥,丽姨娘还记恨着呢,她俏脸一凝,斜眼追问。
“你这是什么话?”三老爷急急解释:“我从没看上过她,你说让她去庙里伺候珏姐我拦过吗?她在玨姐身边侍候,怎么好好的跑回来了?是不是玨姐出了什么事。总要问问呀。”
“能出什么事?”丽姨娘一撇嘴:“五小姐有事妙真娘子还不过来送信儿?定是路遥觉得庙中清苦,背信弃主跑了回来。老爷还想亲自见见她,这不是给她长脸吗?”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那路遥你就看着办吧。”三老爷不在意的点点头。
丽姨娘是二夫人的侍女,得了恩典才被抬做三老爷的妾室,没想到又命好的很,三太太不能生育,她一开脸就怀了孩子,虽然第一胎是个女儿,但三老爷性情温和,十分好拿捏,她把三老爷哄得团团转,第二年又怀了孩子,是个麟儿。
后来三太太因为吃干醋不出院子,这三房一脉就是她说了算了,她可谓儿女双全,福禄双至。
这一切都是二夫人给的。
林孝玨却是二夫人的心中刺,她出了事二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怕她不出事。
丽姨娘帮三老爷整理好衣饰,见三老爷信不出了院子,得意的一勾嘴角,二夫人送她伺候三老爷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林孝玨过好日子。
“小姐,他们不让我们进门怎么办?”门房不由分手就赶她们走,小道姑很沮丧。
“你说,错了。”林孝玨嘴角弯弯。
“哪里错了?”小道童不懂。
林孝玨没说什么,目光看向翻浑的河水。
河不是很宽,入一条带子蜿蜒到看不见的远方,两岸渐渐有早起的人们低头行走,他们或脚步匆忙,或小心翼翼,都是为了躲闪雨水汇集成的水泡。
“小姐,为什么您会知道何时下雨,何时打雷啊?”小道童和跟着她的目光,看着滚滚的河水她便想起昨晚雨点铺头盖帘打她的事,不由得问道。
“五运,六气。凡是,和医,有关的,我都懂。”林孝玨心不在焉的答道,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岸。
“您会医?我怎么不知道。”小道童不信:“谁教您的医,为什么没教我。”
林孝玨想到自己的死,答道:“火烧来,就会。”
河上有一座石桥链接两岸,对岸桥头立了一块仗高的石碑,石碑上有字迹隐约可见。
“火烧出来的医术?”小道童好奇追问。
“靖平戊戌年壬戌月戊癸日建。”应该是这桥修建的年份。
林孝玨脑海莫名就涌现这样的场景。
一只带着肉坑的小手不疾不徐的翻着泛黄发扉页,扉页突然定格了这样的文字。
医案(一)
出诊记录。
姓名:李浩,性别:男,年龄:38岁。职业:走商。
科别:靖平庚子年,葵末月。
坊走地,泰州兴远县。
主诉:泥石流压塌,脾脏受伤……
“这是娘和外祖父二十五前面游历江南时医治的病历……”
戊戌年到庚子年,相差两年。
“娘。”
林孝玨大喊一声,顿时泪眼婆娑,她根本听不见小道童又说些什么,她想起一双清明淡然的眼睛,那双眼睛恬静的看着她,教她看医案。
她记得那是娘的眼睛,她顾不得什么,抓到旁边一个路人问道:“现在是,什么年?”
路人是个成年男子,被她紧紧攥着领子,惊慌失措又带些恼怒:“这是谁家疯子?”
“天哪,小姐又犯病了。”小道童正等着林孝玨和她说话,猛然间看见自家小姐揪着男人的领子又哭又喊,吓得跳起来。
她忙跑过去拉开林孝玨,抱着她的腰不放手,并对路人男子连连道歉。
“疯子看好点。”路人愤愤啐了地上一口:“真是倒霉。”
“小姐,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小道童搬过林孝玨的身子,就见小姐面色煞白,目光涣散,她顿时急的哭出来。
两个衣着破旧的女子,一个呆呆傻傻,一个惊惶无措,都放声哀哭着,路人渐渐围过来,投来异样的目光并指指点点。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那小姐好像是疯子。”
“估计是落难人家的女子吧,不然一个小姐怎么会不回家。”
“是啊,挺可怜的。”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不停。
“小姐您不能有事啊,您好了我还有个盼头,如今家也回不去,您又病了,我可怎么办啊?”听着四周的议论,小道童觉得十分艰难,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哪里还理会林孝玨说什么。
“哪一年?”
年少女子喃喃重复这一句,神情木讷,目光空洞,脸上还留着鼻涕眼泪,她和道童都穿着破旧衣衫,相拥而泣,在上午阳光灿烂的河边,衬着指指点点的人群,显得突兀,凄凉又可怜。
风少羽问身边的蓝衫男子:“哥,你说她怎么了?”
蓝君垣和他并驱二骑,看着少年女子的目光很沉寂,他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驾着黑马走向少年女子。
“哥,咱们还急着赶路呢,你干嘛去。”风少羽朝男子喊道。
蓝君垣没理他,他将马匹驾到人群外,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拨开人群走到少女面前,微微含笑道:“今日是庚子年,葵末月,丁巳日。”
一四二零年六月二十四日。
林孝玨立即停止哭泣。
小道童一愣,放开手,见小姐的目光很快的聚集在一起,一瞬间就恢复了刚才的清明。
“庚子年,葵末月,丁巳日,就是今,天啊。”小姐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007 庸医
“让开,让开……人命关天,快让开……”两个健壮的男人抬着门板从桥上跑过来,二人一边跑一边驱着行路的人,他们身后追着一名少妇,少妇手里还拉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他们过了桥,又继续跑,应该是主街的方向,一行人十分焦急。
围观人的目光全都被她们吸引。
小道童一个出神,林孝玨已经大步跟了上去。
“喂,你家小姐跟那些人走了。”围观的人提醒她道。
“她为什么要跟那些人走?”小道童傻傻问道。
“谁知道,病好了吧,被那公子唤醒了。”有人猜测道。
“哎哎,我看刚才过去的好像是李官人的媳妇。”有热**正在帮小道童分析林孝玨干嘛去了,一个声音突然想起。
“李浩?”人群中顿时发出许多这样的疑问。
李浩是城南的走商,人群中有几个人认识。
“是吴娘子,那板子上躺着的就是李官人。”
“李浩怎么了?”
“走,去看看……”
路遥看围观的人一哄都跟着抬板子的人跑了。
“小姐看热闹怎么不带我呢?”小道童看着人群跑她也急了,三步并两步就追了上去。
并没顾得上对蓝衫男子道谢。
“哥,你救了她家小姐,都没人理你。”人群散尽,风少羽骑马走到兰君垣身边调侃道。
“无妨,人好了就好。”兰君垣嘴角一提,望着远去的人群尔雅浅笑。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对了,你说了什么那女子就好了啊?我看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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