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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上的魔术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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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状况下又开始了第二回合。不过,那一晚可不只是这么几个回合而已,久旱逢甘雨,用在我们身上简直是太贴切了。
第二天,我从保坂遥的住处直接到町屋上班。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早我就展开群众演员的安排工作,和辰美一起到上野公园确定另一批20个游民,开设新的银行户头。松叶银行突然多了一些开新户头的人,他们应该会开始觉得奇怪了吧?不过,光是拿着自己的钱到窗口去开户,看起来根本不像会有什么问题,银行当然无法拒绝他们.
松叶银行或许要等到挤兑那天才会受到冲击,才明白这个计划的真正用意,但那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然而,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游民把自己存在银行的钱领回来,也完全不犯法。顶多只能算是以假身份开设账户的轻微犯罪而已。这是小塚老人的计划,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男游民大白天就洗热水澡,穿上我们准备好的整洁的二手衣服,又从银行那里拿到开户送的面纸或毛巾,每个人都开心得不行。那天傍晚在帐篷村开了一场宴会,我和辰美获邀参加。每个拿到一笔小钱的男子都又高兴又快活。
9月中旬,好天气。对游民而言,既不热也不冷、也没什么雨的5月和9月,是一年中最棒的两个月了吧。辰美微笑着,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笑容,在坐满人的塑胶布上跪坐了下来,把日本酒当水一样喝。夕阳下的宴席热闹起来后,这位黑道兼右翼代表站了起来,赤膊跳了一段舞。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搔着头回到座位上,向我说道:
“你也表演一些什么吧。如果他们觉得你这个人有点趣味,以后做事会比较方便。这些人每天都是纯粹靠心情好坏过日子的,你就帮他们加个油吧。”
我也喝醉了,感觉还不错,早上我只昏昏沉沉睡了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只觉得自己身体轻得不得了。抬头一看,东京没有星星的夜空,正从绿色屋顶的空隙间往下低看着。只有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才有月光圆圆地亮着,像要覆盖住我们一样。在野外喝酒,味道格外特别。我有着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完成的工作,也有了新的女人。体内像突然点着了火一样,热了起来。我站起身,唱了惟一知道的一首演歌,《越过天城》。
我们打算越过的那个险峻山头,现在已逐渐靠近山顶了。
隔天是1了日,相隔三周以来,日经平均指数的收盘价创下泡沫经济后的新低点。行情不再持平,外资卖出的消息也不断出现,而没人买进的结果是,平均股价如坐滑梯一般下跌。到了午后,已经跌破14000点,仍止不住下跌的态势。整个市场充斥着一种氛围:减少手边的股票投资,转往更安全的债券。
至于重要的金融再生法案,自民党执行部虽然完全接受在野党的提案,却让执政党内部传出不满的声音,反弹的在野党在关键时刻喊停,朝野协商又回到了原点。血流不止、眼看要死亡的病人躺着的手术台旁,庸医们之间还死要面子。与市场有关的每个人都受够了,没有人想进场。
长银的股票跌到只有22元。监理栏传出经营不善等负面消息,而公司没有给大众明确交代,或是出现流通股不足等违反上市规定的情形时,其股票会被暂时移至“监理栏”中,但买卖手续与一般股票无异。在证实无下市必要后,就可以从监理栏中移除;但若被判必须下市,就移至“整理栏”,也一点都不奇怪。讲明白一点,它的价值就跟糖果饼干没什么两样。这一天,在不动产、营建、金融、流通等结构性不景气的产业全面下跌的情形下,松叶银行的股票也罕见地跌破了200元:
195元
在它的股价还是2000元左右的时候,我那800多万元的资金就全部融券卖出了,老头子和我一面看着屏幕,一面取笑政治家们上演的滑稽闹剧。
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大约完成了原定开户计划的一半。周末前夜,我从简易旅馆回到小塚老人的家时,有个好久不见的人已经在等着我了,我一看,居然是Bs东京电视台的栗山义弘。他那晒得黝黑的脸,以及一身牛仔的装扮,和上一次没什么不同。他坐在猫足沙发上,好像和老头子谈着什么事。栗山看到了我,举起一只手。
“唉呀,你好呀。瞧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白户?”
栗山一面说着,一面把椅旁的尼龙相机袋拿到中间那张桌子上。似乎不怎么重,单手就能提起来。
“我看看,什么东西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加入谈话。小塚老人一脸愉快地看着我。栗山拉开拉链,拿出一台薄型的摄像机,大小和一小时就能读完的经济学入门书差不多。
“你先练习一下吧。别看它小,但它以数码方式录制的画面,画质好到可以直接拿到电视台播放。”
这玩意儿我虽然见过很多次,但却从来都没摸过。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拍呀?我可不是拍照或摄影专家啊!”
栗山记者看了看我,轻薄地笑了笑,用一种有些下流的语气说道:
“怎么拍不用担心,我相信你能拍一些我没办法拍到的东西。”
小塚老人可不想开这种黄色玩笑,他冷冷地说道:
“白户,希望你能潜入松叶银行内部去拍。”
栗山一边朝我做鬼脸,一边指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腕章。腕章上“报道”两个字,做得很大,魔法咒语一般非常威风地印在袖筒上。
“一般电视台的摄影器材都太大了,而且就算我提出采访申请,町屋站前分行也一定会拒绝接受的.这样的话,能拍的就只有分行的外侧而已了。拍摄排到分行外人行道上的挤兑客人是没有什么问题,但重要的分行内部状况却拍下到。因此,这部分就请白户拿着这台微型摄像机到里头去拍吧。我会把它处理成由极机密的情报来源提供的紧急文件,把它加工成新闻报道的素材。陷入恐慌的客人挤满了一楼与地下室的景象,一定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呦!”
栗山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比画着,看样子就好像他已经抢到独家新闻似的。我放弃了坚持,便答道:
“好吧,那这台机器怎么用呢?”
“你放心,机器是很听话的,只要你抓好它,它就会自动地为你运转,就跟你拿着一杯装满水的杯子慢慢行走一样。镜头固定在最广角的地方就可以了,如果一下子变成近拍,电视机前的观众眼睛会花掉。”
那时,栗山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响起手机声。附耳一听,栗山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在讲了一声“了解”后,立即结束了通话。栗山把脸从我这儿转向小塚老人那边,说道:
“小塚先生,不好了,现在情势急转直下呢。大家原本以为会争执不休的金融再生法修正案,已经通过党魁会议取得共识了。公共资金似乎会进场买下长银的普通股,暂时将该机构国有化。”
一听到这个消息,小塚老人的脸顿时整个缩了起来。
“那原本要用于处理不良债权的13兆元公共资金呢?”
“据说就暂时当成没这回事。”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播报号外的跑马灯。金融再生法案取得共识的新闻,已经抢在报纸或电视之前,在画面边缘跑了过去。小塚老人的声音很僵硬:
“这样一来,那就得把我们的计划提前进行了。白户,下个星期一到星期三,你要把剩下的户头开完。不过,市场和政治都一样很难说。一旦它承认自己已经下行了,往往会马上踩刹车急速反弹上升的。我相当期待下周一市场的反应。”
在日经平均指数持续跌破14000点那天,东证一部的股价有四成在300元以下,而100元以下的破产股,就一举达到60支,约摸增加为两个月前的三倍。那些在镁光灯前微笑着握手的各党党魁们,到底有没有听到金融市场发出来的哀号声绞肉声呢?
周末,银行和证券市场都休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我就泡在保坂遥的住处,当然,在这种时候,除了做爱,还是做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肌肤之亲上了。她仿佛要填补自己三年的饥渴似的,而我四个月没有性伴侶的经历使我对性爱的要求也比较旺盛,我们一个劲儿地做着爱。栗山记者借给我的摄像机,在这里可是活跃得很。
在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的寝室里,我们相互拍摄着对方的身体。一开始会觉得很害羞,但或许是机器冷冷的镜头让她兴奋吧,保坂遥渐渐大胆了起来,让我拍她穿有接缝丝袜的内衣裤装扮,或是她裸背的样子。摄像机的操作要领,确实如栗山所说,要像舔东西那样慢慢地移动,才是正确的拍摄方法。决定拍摄角度后,就集中子该拍摄对象。我觉得,只要看着女性的身体来拍,每个人都一定可以轻松学好怎么拍的。保坂遥放松的肉体,是最好的摄影练习对象。
即便如此,如果你以为是A片,那我会很难为情的。我们并没有把性行为以数码方式记录下来。如果做爱的时候也拍摄,那就太过浪费了。光是拍酒,是醉不了的。与其把多余的精神花在拿摄像机拍摄上,保坂遥和我可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呢!
星期一,根据小塚先生的指示,我们加大了载客量,这次我们载了35位游民往返于松叶银行,这差不多是平时的两倍。就在这天,市场用力向政治丢出答案,明确向金融再生法的修正案说“不”。跌幅一度超过400点,继续着上周的行情,平均股价再度创下泡沫经济后的最低值。其中大型都会银行的股票相当惨。松叶银行的股价跌了近一成,上演下跌18元的戏码。
等到确认了屏幕上的收盘价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塚老人此刻的声音听来也有些挖苦人的味道:
“看来不必我们出手,再这样下去,松叶银行或许自己就沉没了。对现在的市场行情,你有什么看法?”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老人泡的咖啡,慢慢地思考着。受到日本股价暴跌的影响,纽约市场30种工业的平均道琼斯指数也创下大跌纪录,一度跌破7800点。
“现在政治还是一样进展不顺,市场的状况也不好。这对我们来说虽然看起来像是不断出现的绝佳机会,但在判断上也会变得困难吧。”
小塚老人听了我的话,有些满意地说道:
“那么理由呢?”
“说老实话,不利于我们顺风行驶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政治家就算听不到国民的声音,也会对东证的股价很敏感。只要市场向他们说不,他们就会寻求别的方法解决吧?再者,最近日经平均指数不断呈现激烈地上下震荡。我总觉得,市场为了要决定接下来的中期趋势走向,自己正在痛苦地挣扎着。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开始进入最低点了吗?”
“我觉得就是这样。实际上可能还会再跌,但无论如何,我觉得最低点已经近了。”
听了我的话,小塚老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显然,现在他已陷入思考。LP唱片早就放完了,他却没有离开座位去换新曲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市场空气的变化很快。前一天为止都还很差的经济状况,也可能在隔天因为利空出尽等原因而突然上涨。万一市场的氛围变好了,挤兑的群众演员就算有一万人,也没办法撼动松叶的股价半分吧。”
老人似乎把什么东西吐出来似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人露出这种懦弱的笑。
“唉,或许正如你讲的。万一失败了,就会像我们误以为是顺风,结果却出航到暴风雨的海面上一样,被波浪吞噬化为灰烬。我们绝对不能搞错时机。不过你还真是成长了啊,独当一面应该也没有问题了。你缺少的,只是经验而已。”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称赞,心里却很讶异。这个魔术师般的老人,为什么要帮我打保票呢。半年的时间很短,我到底有没有像他讲的那样,学会市场感觉与投资技术呢?我腼腆地打着哈哈说道:
“谁说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也是我所欠缺的,就是资金。”
“资金啊,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儿,小塚老人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往黑胶唱盘的方向移动。我慌张地向他消瘦的背影说道:
“不用担心?什么意思?”
“放心吧,最后的买卖,我已经为你准备了成功的报酬一一获利的一成。”
虽然在这个时候就问他内幕是不合适的,但我怎么可能忍住不问,于是我朝他间道:
“那这次要安排多少股呢?”
“光我个人的部分,大概400万股。”
哇,这么多,算都不用算,我就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只要松叶银行跌100元,获利就是4亿元。如果我可以拿一成的话,那就是4000万元.和我手边的资金加起来,就大约有5000万元了。这对于刚出道的个人投资家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小塚老人仿佛知道我的计算,从鼻子里对着我哼笑了一声,道:
“不过,我已经通过别的方法从地下渠道集资了,那个部分大量卖出的股数,大约会是它的三倍多吧。万一失手的话,这样一笔钱可不是一句‘操盘失败’就算了的。”
我出于欲望而像气球一样膨胀的脑子,顿时如浇了一头冰水一般,冷却了下来。
“这样的话……”
“这也就是说,秋天的买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没有这种决心,像我这种习惯于行情变动的人,也不会全力以赴的。所以我要赌上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在此之前,希望你也能加倍努力。”
我望着小塚老人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他看起来相当疲倦,双肩无力地下垂。我们要斩断退路,决战市场。我问了个不问也无所谓的问题。
“小塚先生,我想问一下,这会是最后一次进场吗?”
“是的。不管输赢,就是这样子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市场的价格变动其实是很有趣的,如果我可以再活100年,我想,每天光是追着它的数字变化也不错。这点不用我说明,你也应该清楚吧?”
他说的是对的,虽然我介入市场才半年多时间,但我却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我想将来我可能会到某家公司上班,但我不会离开资本市场的。我的余生到底还看得到多少的行情变动呢?这不光是可以赚钱而已,而且渐渐成为我的人生乐趣了。
小塚老人迟迟不去换新的唱片,而是朝着餐具柜走去。或许他想一个人静静吧。我轻声向他说了再见,离开了交易室。
我的脚一离开小塚老人家,就朝二子玉川而去。下了田园都市线后,沿玉川通一直走,会有一个开放式露台,有家叫水木广场的餐厅就在那里。第一次约会以来,我差不多每天都会和保坂遥约在那里。
白天我一个劲儿地为了让松叶银行发生挤兑事件而准备群众演员,晚上又有人用松叶银行的薪水请我吃晚饭。仔细一想,还真的蛮奇怪的。不过保坂遥就是不让比她年轻的我负担约会费用。应该是因为她年薪随便就超过1000万元,所以不在乎这些钱吧。但事情可不能这么容易就下结论。
相对的,我每次都会准备小礼物给她。有好笑的、有可爱的,有时候也有比较贵的名牌小东西,其中她最喜欢的是专门卖给观光客的忠犬八公小模型。保坂遥把书架清出一角来,专门放我的这些小礼物。
大概是银行工作很忙,所以她经常迟到。这时我就坐在二楼往下看得见中庭的折叠躺椅上,看着做父母的带着小孩,或是情侶们高高兴兴地打开速食店纸袋的样子发愣。我想到自己有一天应该也会这样,有自己的家庭,心中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以前的同学,现在应该都是某家公司的新人,努力工作着。和小塚老人相遇才半年,我已经离开了安全的一群,深深陷入这个市场世界的深处。在这个世界里,勤劳啦、诚实啦这些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德性,都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希腊传说中有个叫米达斯王的人物,历史上也确有其人。传说他从酒神处获得点石成全的能力,手所碰触之物全部会变成黄金。在市场里,只要你伸手触及的东西,每一样都会变成黃金。一旦你连骨头都浸到市场里头,或许就很难再回到这个世界来了。或许这是因为你感染了支配市场的黃金病毒,习惯冒风险赚钱,而非付出劳力赚钱所致。再者,和上班族的薪资水准相比,在资本市场里流动的钱,规模可是大得多。
我并不会因为谁很有钱就特别尊敬谁。不过,能以自己的意志自由支配大笔资金,确实具有一种其他世界绝对找不到的刺激感。我想起初春时小塚老人告诉过我的话。
“你不过是还没赚到钱的有钱人而已.”
当时他这句话听来就像“不会飞的鸟”或是“会溺水的鱼”一样,是很矛盾的形容。但现在学会如何乘坐市场波浪之后,可就不同了。我能够站在上面的波浪还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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