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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5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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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里没有酒,”关卓凡请三个人入座,招呼道,“婉儿,替三位大人斟茶。”

    三个日本人见到婉儿,眼睛都是一亮,坂本更是笑道:“难怪关侯爷不要花子姑娘相陪,原来已是有这样绝色的侍妾来伺寝。”

    婉儿看见这三个奇装异服的人,就知道他们不是中国人,没想到居然会说汉话。虽然觉得他们这句话说得颇为无礼,但既然是老爷的客人,也就不敢说什么,还是规规矩矩替他们斟了茶,这才红着脸退到一边去了。却不知在日本人眼里,女人全无地位,就跟一个物件差不多,因此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坂本桑取笑了,”关卓凡说道,“这是我的一个丫鬟。”

    “哦。”坂本龙马也不在意,喝了一口茶,便急于要说正事,“关侯爷,若是果然能以上海的军械相赠,事成之后,天皇陛下亦绝不会让侯爷落空——只是不知这是贵国朝廷的意思,还是……”

    “是我自己的意思。”关卓凡坦然相告,“关某对忠臣义士最是敬佩,凡是能帮上忙的地方,绝不吝惜。至于事成之后,天皇陛下若有所封赐,关某自然也不敢推辞。”

    坂本龙马和西乡隆盛是早已商量好了的,若说割岛相赠,是绝不肯的事情。不过眼下不妨先答应着他,真到了事成的那一天,再另想法子推诿就是了,反正无凭无据,他又能说什么?至多是两方情商,多给些钱好了。

    既然这样,现在更要说得煞有介事。

    “关侯爷,不知有哪几个小岛,入了侯爷的眼?”西乡隆盛问道,“请开个单子下来,作为日后的凭证。”

    “不忙,不忙,”关卓凡摇头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事未竟而先居功,君子不为也。我倒想先听一听,几位是个什么打算。”

    于是听这两个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日本人,坐在面前现身说法,把日本如何落后,幕府如何无能,岛国如何自强,旧法如何变为新法,滔滔不绝说了足有个把小时。

    “真是大才,关某受教良多。”关卓凡看着坂本龙马和西乡隆盛,心里颇有感慨,不知现在的中国,有没有这样头脑清楚却又敏于实干的人才?

    “不敢当。”坂本笑着说道,“跟关侯爷一比,我们就算不上什么了。”

    “对了,”关卓凡想起一件事来,极感兴趣地问道,“村正妖刀的大名,我久闻了,却不曾真正见过,不知能不能借来一观?”

    虽然这个请求略显唐突,但此时此景之下,怎能拒绝?坂本龙马和西乡隆盛,都解下自己所佩戴的小太刀,不过毕竟不愿意交在关卓凡的亲兵手里,左右一望,看着婉儿笑道:“就请这位姑娘呈给侯爷。”

    只有中冈摇着头,迟疑着说道:“关侯爷,我们武士,不可以,刀离身……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这是应该的。”关卓凡点点头,指了指图林和几名亲兵,微笑着说道,“我虽然不带刀,他们几个就是我的刀。若说是让他们走开,莫说我愿意不愿意,只怕他们倒先不肯了。”

    开过这一句玩笑,接过婉儿小心翼翼捧过来的两柄刀,放在面前的案子上,轻轻挥手;先让婉儿退开,这才抽出刀来。

    刀一出鞘,寒光凛凛,见得锋锐至极。刀身上有华丽的花纹装饰,刀铭处果然是“村正”二字。

    关卓凡心想,我那把刀,刻的却是“关三卓凡”这四个字。

    “村正妖刀,真是天下利器!”关卓凡仔细打量着刀身,缓缓说道,“不过坂本桑,我听说此刀妨主,怕不怕佩之不祥呢?”

    “要妨也只是妨德川家的人。”坂本龙马答道,“何况我们兄弟做这样的事情,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若是能求仁得仁,也是一件快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关卓凡佩服地说道,“这是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坂本先生自然是刘皇叔,西乡桑自然是关云长,中冈桑自然就是张翼德了,匡扶汉室,义薄云天,跟三位现在要做的事,正是一样。”

    “关侯爷过奖了,”关卓凡把他们比作刘关张,这是极高的夸赞,坂本龙马眼中放光,嘴里却不免要逊谢一番,“我们哪敢跟刘关张三位大人相比。”

    “总之是情敦义厚,死都要死在一起。”关卓凡不胜唏嘘地说道,“不知道现在,你们哪一位打算先死?”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征途
    三个人听了这句话,一时都楞住了,似乎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八嘎!”中冈慎太郎第一个反应过来,呛的一声,抽出那把不曾交出的村正长刀,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一直站在他侧后的张成林已经跨上一步,抵着他的后颈便放了一枪。

    砰然一声大响,中冈高大的身子向前一倾,一头栽倒,连带着将面前的案子都撞翻在地上。

    在密闭的餐室之内,枪声格外震耳,人人都觉得心头一紧,婉儿更是惊叫一声,脸色登时变得刷白,手里原本捧着的一只青花茶壶,失手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坂本和西乡两个,齐齐站起,本能地将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刀已经被关卓凡“借去看一看”了。

    面色阴沉的张成林,转头望向剩下的两个日本人,手中那支“转膛六响”,依然冒着白烟。图林和屋子里的其余三名亲兵,也都拔枪在手,只等关卓凡最后的命令。

    “关侯爷!”坂本龙马的脸,被恐惧和愤怒扭曲着,大声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一句两句话,还真难说得清楚。

    关卓凡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写下来的那份大预言。

    “五年后,日本倒幕成功,改年号为‘明治’,明治维新由此发端,日本将开始崛起之路。”

    距离倒幕成功,还有五年,然而距离武装倒幕的发端。已经不足两年了。而明治维新一旦开始。日本的脚步就不曾停下——第四年。便会吞并琉球群岛;第六年,日本军队便会登陆台湾。

    对于这个宿命中的死敌来说,此消彼长之间,步步关键。这不是坐而论道的事情,亦没有坐而论道的时间,当断不断,则不免要反受其乱。

    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这本是说不清的一件事。不过潮流之下,形势比人强,这是有的。关卓凡并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杀了这两个人,就能逆转日本的大势,然而潮流将成未成之际,局面混沌难明之时,拔除一两个关键人物,将历史事件向后推一推,是做得到的。

    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苏秦的合纵之计。并不能改变六国灭亡的命运,然而如果没有苏秦。六国多半便会死得更快一些。

    这就是英雄对时势的改造,而坂本龙马,西乡隆盛,都算得上是这样的英雄。

    在关卓凡来说,把日本的崛起,拖上两年,一年,哪怕是半年,都是好的。当两个国家在历史的跑道上做你死我活的追逐时,每一天的时间,都是宝贵的。

    相形之下,这三个日本人的性命,不过是浮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在日本的历史地位,就是他们的罪。

    只是这些话,既没有必要,也不愿意向坂本和西乡说起,于是他拿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来做遮掩。

    “中华上邦,威临四海,日本本为藩属之国。不思,以结上国欢心,偏偏阴蓄异志,希图强邦强军,想干什么了?”

    “关侯爷,你说日本是中国的藩属,有何证据?”西乡隆盛也大声问道。

    这又是说不清楚的一件事,不过若要强词夺理,亦不是没有话可以说。

    “汉光武的时候,于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光武赐以印缓。”关卓凡心不在焉地说道,“魏国的时候,也曾两次遣使至邪马台国,封卑弥呼为亲魏倭王,授以金印、紫绶。这些事,有没有呢?”

    “那时候我们日本还没有统一,几十上百个小国,即有一二受过中国册封,也做不得凭据!”坂本龙马接上了话头。

    关卓凡心想,这两个日本鬼子,明知死到临头还这样嘴硬,倒也算得上有几分风骨了。

    “那到了室町幕府的时候,总归是统一了吧?”关卓凡冷冷地说道,“足利义满有没有拜领过中国的冠服?再加上足利义持、足利义教,统共三位幕府将军,有没有受过中国皇帝的册封?”

    自然都是有的。坂本和西乡两个对望一眼,一时作声不得,最后还是坂本拿了一个说法出来。

    “那都是幕府所为,不曾有天皇陛下的旨意!”

    这倒像是是日本人的路子——有什么得益之处,便大家共享,若是有什么坏事,则往政府头上一推,总之天皇没有责任,日本也就没有责任了,与他们后世的行径,直是如出一辙。

    “什么天皇,我不认得。”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中国的官员,现在日本既然归幕府管制,我自然是跟幕府打交道,岂容你们作乱。”

    “即便如此,那也应该将我们交给幕府处置。你既然做的是大清的官,怎么可以管到我们日本人头上?”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关卓凡淡淡地说,“何分中日?”

    这就是不讲理了。西乡隆盛看了看地上中冈的尸身,问道:“关侯爷,你是铁了心要杀我们了?”

    “西乡隆盛大人,你的那句诗,写得很好,不过后面还有两句,你自己也该当记得。”关卓凡叹气道,“洛阳知己皆为鬼,南屿浮囚独窃生——既然说求仁得仁,又怎么好意思独自偷生,让中冈君一个人走在前面?”

    坂本和西乡默然不语,心知关卓凡这句话一出,便再无回缳的余地。半晌,坂本龙马才低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将刀赐还。”

    这就是说,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做个了断。关卓凡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将面前的两柄小太刀,连鞘掷在二人脚下。

    “我敬重二位是个人物,特予成全!”他站起身来,拱拱手说道,“我就不送了。婉儿,跟我出去。”

    出了舱门,图林也跟出来一步。

    “爷,那个船夫……”

    “一并处置了,连那只艇子,也要凿沉。”

    “嗻!”

    待得回到了自己房中,转头看了看身后脸色苍白的婉儿,心下略觉歉然。

    “婉儿。”

    “老爷。”婉儿低了头,小声答道。

    “你一个女孩子,今天这一出,大约是让你受了惊吓,对不住得很。”关卓凡柔声说道,“不过你要明白,我这次出门,不是来吟风弄月的,你既然跟了我出来,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早些见识了,没有坏处。”

    “老爷,那三个人,是坏人么?”婉儿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看在关卓凡脸上。

    “不是坏人,是敌人。”关卓凡耐心地说,“就好比两军打仗,成千上万的杀伤,哪能说对面的都是坏人呢?这样的时候,没有好坏,只有敌我。本事越大的敌人,就越不能手下容情。”

    婉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老爷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

    第二天,码头上仍是一片忙碌,都在替这支庞大的船队作补充,并没有人来交涉四个日本人失踪的事情。

    关卓凡心想,来交涉也不怕。他们坐了一只小船出海,谁能说就是到浦江号上来了?自己在哪里翻了船,也说不定。

    “徐先生,”他把徐四霖叫过来,做最后的叮嘱,“这一回你护送礼物去江户,我该交待的都交待了。我去美国,大约总要一年,等我回来,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一句话,日本方方面面的事情,我都托付给你。”

    “请侯爷放心,”徐四霖躬身答道,“四霖一定照足侯爷的吩咐去办。”

    到了第三天清晨,一切妥当,船队终于驶出了长崎港,开始真正横过太平洋的旅途。

    关卓凡的晕船病,好了两天,现在又犯了。不过这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便自觉已经无事,心中欢喜,知道自己到底把这一关过去了。

    于是照着坐船的老习惯,绰了一把椅子,摆在船头的方向,去看墨斗沉沉的大海。清冷的海风吹在身上,更觉神清气爽。

    “老爷,”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舱中行了过来,将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细心地替他把身子包了起来,“外面风凉,您当心冻着了。”

    “这倒生受你了。”关卓凡微笑着,在她温暖的手上一握,表示感激。

    “海上的风好大,”婉儿靠在他身后站着,痴痴地看着大海,轻声问道:“咱们是在往哪边走呢?”

    “这是西边来的季风,咱们自然是往东走。”

    “我在江阴,就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这许多星星。”

    关卓凡举头仰望,果然见到星空浩淼,银河璀璨。

    婉儿说得不错,他心想,前方的征途,正是星辰与大海。

    (第四卷《封疆大吏》,至此完结。)

    *(未完待续。。)
引子 田纳西河畔的中国人
    最后一批货物从列车卸下、搬进货栈,叶茂在货栈门前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才觉得浑身酸痛。

    雨虽然停了,但铅云低垂,天色依然阴沉得紧。货场内的地面泥泞不堪,走得急了,不小心便能摔上一跤。

    叶茂此时的心情,便和这天、这地一般。

    他掏出一个雕工拙劣的烟斗——他自己的手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悉悉索索地打开,露出里面暗黄的、快要发霉的烟丝,小心翼翼地捏了一撮,塞进烟斗,然后将油纸包重新包好,放回衣兜。叶茂不着急点燃烟丝——他身上也没有火石或那种一划就着的洋火——而是低下头,将烟斗凑近鼻孔,鼻翼抽动,深深地、长长地、贪婪地嗅着。

    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国内那个干瘦的东家抽福寿膏的样子。

    顶你个肺。

    脸上湿湿凉凉的,叶茂抬起头,雨又开始下了。你老母,查塔努加这地方真怪,当地人说他们这里夏天不下雨,冬天才下雨,现在十一月,雨季才刚开始。雨大的时候,说是城外边的田纳西河的河水能一直漫到火车站来。

    叶茂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铁轨上。火车站,嗯,就是我屁股下坐的这地方。十一月,这是洋人的黄历,大清的历法,应该是十月吧,同治二年十月。洋人的黄历,就是……一八六三年十一月。

    叶茂来到美国已经差不多两年了。他的故事的前半段并不算新鲜。

    他是广东四邑人氏,今年二十三岁。十七岁那年,他离开家乡到省城投靠一位族叔。这位族叔安排他到一家海鲜酒楼帮厨。叶茂人很聪明。也勤力。帮啊帮啊地三几年下来就就升成了掌勺,他生性节俭,也没有什么嗜好,多少存下了一笔小款子。

    这时叶茂认识了一位海味铺老板的女儿。这位姑娘肤色虽然黑了一点,但模样倒很周正。叶茂一见倾心,你来我往几番,便立意非卿不娶,也自以为人家非他不嫁。于是酒楼的活计愈发上心。用度也更省了,只希望早点存够娶媳妇的钱。

    终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乃央他的族叔出面,自己正了衣冠、具了聘礼,上门提亲。

    孰料女家说道:世兄青眼有加,感激不尽。可小女已许了她三舅家的二小子,就是在洋行做“助理”的那位啦。

    叶茂晴天霹雳。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也不记得族叔怎样埋怨了他一路,只记得海味铺老板那种表面客气,实则愕然而鄙夷不屑的神情。

    叶茂搞不清楚到底是海味小姐移情别恋。还是人家根本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意思——自己从头到尾会错了意?

    总之,结结实实大病一场。差一点就缓不过劲来。

    病好后,广州是待不下去了。一则是伤心地,二来实在丢不起这人。看病请郎中花了一半积蓄,狠狠心,剩下的另一半积蓄倾囊买了一张去金山的船票。

    我要衣锦还乡,给那谁谁谁好好上上眼!

    就这样,叶茂在香港登上了赴美利坚的远洋海船,被那股席卷太平洋东、西海岸的淘金大潮挟裹着,来到了加利福尼亚。

    加利福尼亚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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