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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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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朝廷的回复是:“兹事体大,俟异日该督进京陛见,面陈详细。”
“俟异日该督进京陛见”——呃,“进京陛见”这回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成行?所以,这个回复,对自己奏请的事项,等于是婉拒了,至少也是“暂缓办理”,不过是给自己留了面子,不明说罢了。
李鸿章心中大为不安:难道自己的帘眷已衰?还是什么地方,不小心忤了当国者的意,自己都懵然不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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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先清旧弊,再兴新利
深里细细想去,李鸿章又认为:并无是理。
不久前,湖北巡抚严树森报了丁忧,巡抚的位子便空了出来。往常遇到这种情形,一时之间,朝廷若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会指派藩司暂时“护印”。但这一次,朝廷直接下令:“着协办大学士、湖广总督李鸿章兼抚鄂省。”
李鸿章大出意外之余,又不由喜不自禁。
“兼抚”二字,虽然略觉含混,但明明白白,没有“署理”的字眼,所以,这是实任,不是暂署!不论“兼抚”的时间长短,自己总是集总督和巡抚大权于一身了!
督、抚同城,彼此掣肘,不论督、抚,都觉得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李鸿章名正言顺,专行独断,真是说不出的顺心畅意!
他并不认为,朝廷的人才,匮乏到连一个湖北巡抚都找不出来了,因此,这是朝廷对自己信任有加的表示!在轩王独掌大政之初,这个特出逾格的任命,于自己更是一个极佳的兆头!
这也是为什么,两天前,码头上迎接李老太太的文武官员,李鸿章之下,就到了湖北藩司了——湖北巡抚,就是他本人。
请设“竹木新关”被拒,“兼抚鄂省”,这两件事,是几乎同时发生的,因此,李鸿章可以确定:自己帘眷未衰,也不是有什么事情惹得秉国者不高兴了,不设、或缓设“竹木新关”,上头应该另有深意。
只是,这个“深意”,自己一时还揣摩不透。
“揣摩不透”,一颗心就没法子放到肚子里去,得想个法子,摸出朝廷真实确切的意思才好。
还有,这段日子,京里天翻地覆,自己人在外省。情形总是隔膜,就算不为了“竹木新关”,也该派人进京,打探打探一番。
于是。李鸿章派了自己最亲信的幕僚周馥,携带大笔川资,入京“公干”。
周馥昨天晚上回到武昌,已经约好,今儿上午。李鸿章公事一毕,即面谈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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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礼寒暄落座,茶端了上来,听差刚刚出门,周馥的第一句话就是:“爵相,这一次进京,我见到了轩王。”
李鸿章目光霍的一跳:“哦?”
“我只是一个候补道,位份差的太远,根本就没有动过请见轩王的念头,”周馥说。“是他叫了我去见他的。”
李鸿章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这可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是!”周馥说,“见了面,轩王是这么说的:我是‘故人’,他和我之间,是不好以名位羁縻的。”
说到这儿,周馥微微一笑:“爵相,真正的‘故人’是你,轩王这句话,是冲着你的面子,我是沾了你的光。”
这说的是。当年在上海、江苏,李鸿章和关卓凡,并肩作战、克复失土的往事。
李鸿章心头一热,但他不好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这位新晋王爷,看来还算念旧——嗯,你继续说吧。”
“拜见轩王的情形,”周馥略带狡黠的笑了一笑,“我等一会儿再说——爵相。我先说说和文博川见面的情形。”
李鸿章愣了一愣,哈哈一笑,说道:“玉山,你倒是会吊胃口——你这是在说书么?”
“爵相,小过片刻,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李鸿章微笑说道:“好,我等着——嗯,这一次,文博川也见到了?不错啊!”
“是。”周馥点了点头,“求见文博川,我是受了高人的指点——文博川倒是很客气,帖子一递进去,立即延见。”
顿了一顿,周馥郑重说道:“爵相,你晓得我为什么要去见文博川?有一件事,咱们都疏忽了:竹木税是工部在管着的!”
李鸿章微微一怔,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
清朝的各种税收,总归户部,但惟有竹木税一项,归工部管理。
文祥的本职,是工部尚书。
李鸿章皱起了眉头,说道:“这还真是疏忽了!咱们脑子中,根本就没有这根弦!怎么,必是工部和户部之间,有什么皮要扯了?”
“扯皮倒谈不上。”周馥说,“文博川很明确的跟我说,竹木税一项,本来就不应该放在工部,工部的人,不是干收税这个活儿的料呀!竹木税不死不活,和这个尴尬局面,关系很大。”
李鸿章微微动容:“文博川有见地,心里明镜似的!还有,摒弃门户之见,这份雅量难得!嗯,他的意思,是不是……”
周馥点了点头,说道:“是,文博川一力支持,将竹木税划出工部。还说,拿汉口‘竹木新关’来做一个试点,是一个上好的过渡——不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李鸿章沉吟道:“确实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工部、户部,两边儿都要有所调整,工部要裁几个位子,户部要添几个位子,彼此交接明白,就更麻烦了——也不晓得多少年的账!咦,等等——”
说到这儿,李鸿章停了下来,想了一想,说道:“‘划出工部’?文博川没说‘划归户部’吗?”
“这倒没有。只是,除了户部,还能划到哪里去?”
“这可难说——”
李鸿章微微皱眉,凝神思索,过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好——嗯,咱们的事儿,就是因为这个,耽搁了下来?”
“是。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
“爵相,我现在可以继续说说拜见轩王的情形了。”
李鸿章心中一跳:关节果然还是在关某人身上!
他做出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玉山,你说。”
“轩王的话不算多,主要说了两个事儿。”
顿了一顿,周馥说道:“第一个,轩王说,长江水道上的竹木商人,负担其实并不算轻,只不过,他们掏出来的银子,大都落进了私人的腰包,缴不到朝廷的库房里罢了。”
李鸿章目光又是霍的一跳:“轩王是说……”
“轩王的意思:先清旧弊,再兴新利,不然,新政就会变成苛政,替旧弊背黑锅了。”
李鸿章不说话,他抬头仰面,眼珠微微转动,过了片刻,深深点头:“见得极深!不能不服气!”
“第二个事儿,”周馥说,“轩王问我,怎么看黄昌歧这个人?”
“黄昌歧?”
黄昌歧,字昌歧,名翼升,时任长江水师提督。
“是,黄昌歧。”周馥说,“我当时很奇怪,我和黄昌歧并不太熟,轩王怎么会问我这个?再者说了,我一个候补道,怎么好臧否一品大员……”
话没说完,李鸿章已是失声说道:“哎哟,黄昌歧这个长江水师提督,怕是保不住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深不见底
周馥不由大为佩服,说道:“爵相睿见!这一层,我当时可没有想到——我是从轩王府出来了,回公馆的路上,才突然恍然大悟的!”
李鸿章说道:“长江水师自设关卡,抽值征厘,左手收了钱,右手就揣进了自家的腰包,完全不过地方和户部的手,这在战时,有一个‘补军需之不足’的名义,勉强说得过去。现在不打仗了,他们还这么干,‘上头’如何能够容忍?也不说他们借巡江、缉私、捕盗为名,勒索往来客商钱财之种种恶形恶状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若说这长江上的‘旧弊’,黄昌歧的长江水师,大约得排到第一位!”
“不过,”李鸿章面色凝重,“难!”
周馥晓得,爵相口中之“难”,是指“清弊”之难。
“我那位老师,”李鸿章脸上露出一丝讥嘲之色,“陆地上的湘军,裁得七七八八了,唯有这一支长江水师,毛都没有拔过一根,嘿嘿!”
长江水师为曾国藩一手筹划创办,黄翼升则是曾国藩亲信中的亲信。黄的妻子认曾国藩的夫人为义母,曾国藩曾经纳妾,前前后后,都由黄翼升一手操办。可以说,于曾国藩,黄翼升虽无“义子”之名,却有“义子”之实。
不过,长江水师之弊难清,并不仅仅因为这支军队和黄翼升同曾国藩的密切关系。
这里面的水,深得望不见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
李鸿章的话,语涉曾国藩,周馥不敢轻易接口,正在沉吟,李鸿章说道:“轩王问到了黄昌歧,你怎么说?”
周馥说道:“我想,不好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可是,掌国的王爷面前,说假话就更加要不得了——再说,这是政事。不是私事。”
李鸿章微微一笑:“正是!”
周馥也是一笑,说道:“我说,黄昌歧能打仗,结部下以恩义,这是他的长处。不过。他待部下,多少太厚了一点,治军失之宽柔——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
“妥当的很!”李鸿章点了点头,“我是曾湘乡门下出来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是!”
周馥笑了一笑,又说道:“不过,我人微言轻,说的话。只能在私下底……供当道者参赞取舍之用罢了。”
这两句话,大堪玩味。
李鸿章看了周馥一眼,微笑说道:“玉山,你的话,还没有说透——在我这儿,有什么话不好说的?请毕其词!”
周馥说道:“是,爵相寄我以心腹,我就放肆了。嗯,我觉得,轩王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有这么一层意思:该爵相出来说话的时候,爵相要出来说话。”
李鸿章没有马上答话,抬起了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周馥有一点近视,如果他的目力再好一点,就能够看到,李鸿章微阖的眼皮,轻微地颤动着——这是在轻轻眨眼。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表示李鸿章正在进行激烈的思索。即将做出重大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李鸿章睁开眼睛,目光明亮。
“这是自然的,”他慢吞吞的说,“我是国家大臣,既督湖广,又抚荆楚,凡涉地方,责任攸归,自不能囿于门户,钳口不言。”
说完,脸上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诡异的笑容。
周馥连连点头:“爵相一秉至诚,廓然大公!”
冠冕堂皇之下,李鸿章的真实想法,周馥自能默喻,因为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若要办“竹木新关”,就一定要先整顿长江水师,至少,要将长江水师伸到沿江地方行政、财务上面的手拨开,逼其老老实实,就范于军事、治安一隅。
还有,长江水师提督,是天底下最特别的一个提督。别的提督,都在总督、巡抚节制之下,唯有长江水师提督,一力担负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江西五省江防,自成格局,湖广总督、两江总督,不奉特旨,都不能直接节制,湘、鄂、皖、苏、赣五省巡抚,就更加不必说了。
当然,之前,两江总督是曾国藩,长江水师尽出曾湘乡门下,几乎算是曾某人的“私军”,曾涤生说的话,在长江水师,比圣旨还管用——不过,这毕竟不是台面上的。现在的江督换了赵景贤署理——赵瘸子是绝对指挥不动长江水师的。
赵竹生支使不来长江水师,他李少荃一样不成。这个局面,李鸿章早就牙痒痒的了。如果“整顿”之后,长江水师竟然归了自己节制——或者,湖广、两江,一边一半,岂非妙之极矣?
至于该怎么“整顿”,实话实说,李鸿章也不晓得。不过,这也不是他操心的事情。
李少荃是绝对不会牵头来做这种事儿的,不过,如果仅仅是要他敲敲边鼓,摇旗呐喊几句,他既责无旁贷,也乐意为之。
李鸿章还存了更深的一层心思,是心腹如周馥者也没有完全见到的。
朝廷裁抑“湘系”,李鸿章冷眼旁观,已有所悟,他想的是:自己能不能顺势施为,更上层楼?
如是,别说“不能囿于门户”了,就是把老师踩在脚下,又如何?
长江水师是“湘系”势力最厚的地方,“湘系”真正的禁脔,几乎到了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地步。这块又臭又硬的挡路石,如果真的能够搬了开来,就会变成最好的踏脚石。
本小利大,值得一试!
想清楚这一层,李鸿章心境大好,虽然“竹木新关”暂时还办不起来,但他的心已经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里。
“玉山,”李鸿章说,“昨天收到的‘廷寄’,里面的上谕,是关于禁绝旗下女子缠足的——这个事儿,京里边儿,可有什么说头吗?”
周馥不禁微觉奇怪。
他原本以为,议过“竹木新关”的事情,爵相必会询问那件当下全国轰动、北京更是举城如沸的大事,不想,他先问的,是这道上谕。
原来,李鸿章想,周馥是昨天晚上回到武昌的,自己母亲大脚上边来的那个笑话,十有八九,周馥还没有听说,正好和他从容讨论“严禁旗女缠足”这道谕旨。不然,拖得一两天,周馥也必听说了这个笑话,再提起相关话头,就难免彼此尴尬了。
周馥想了一想,说道:“这个事儿,在京的旗人里边儿,还是颇有些议论的。”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歌唱祖国
顿了一顿,周馥说道:“不过,议论固然热闹,可似乎也没多少人,真把这个当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毕竟,事不关己。”
李鸿章奇道:“玉山,你方才说的,可是‘在京的旗人’?这道谕旨,是专门颁给八旗的,怎么能够说‘事不关己’?”
周馥一笑,说道:“爵相一想就明白了——虽说流风所至,旗人中也有了缠足的女子,可是,第一,官宦人家里极少——缠了足就没了参选秀女的资格,这不仅仅是‘违旨’了,可以算是‘抗旨了’,哪里敢?”
“第二,北京毂辇之下,朝廷盯的紧,即便没有官身,寻常旗下人家,缠足的也极少;盛京、东北亦然——流风不及!”
李鸿章若有所悟,说道:“你是说,愈向南走,旗下女子,缠足的愈多?而且,都是小家小户的孩子?”
“正是!”周馥说,“还有一点,满人少,汉人多——旗人缠足的,大多都是汉军旗的!譬如,驻防广州的汉军旗,缠足的女子,就不在少数。”
李鸿章轻声一笑,说道:“如此说来,缠足的旗下女子,大都出自外省小户人家,还多为汉军——嘿,真的是‘事不关己’!”
顿了一顿,又说道:“怪不得张嘴‘免官’,闭嘴‘出旗’,毫无顾忌!嘿嘿,软柿子总是容易捏的!”
周馥也是一笑,说道:“爵相明见!”
李鸿章皱了皱眉,敛去笑容,摇了摇头,说道:“玉山,还是不大对劲儿啊。”
周馥微愕,说道:“爵相,怎么说呢?”
“你还记不记得谕旨中的用辞?什么‘大干天和’,什么‘摧肢裂体’、‘痛心疾首’,什么‘稍有人心者亦不忍为’……真正是狗血淋头!旗下女子缠足的并不多。就有,也多是小门小户——还是汉军。你说,有什么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呢?还‘免官’、‘出旗’——就差绑上菜市口了!”
周馥仔细想了一想,李鸿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
“学生愚钝,呃……不明其所以。这个,以爵相之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玉山,你觉不觉得,这道谕旨。有那么一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
对李鸿章这句话,周馥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突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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