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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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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明白了,这是在取宫内各家贵主儿定做的首饰,大概是新鲜式样,自然算是皇帝年下的赏赐,买单的则是内务府了。
拿到东西的太监,便纷纷走了,还没拿到的,就在门口等着。关卓凡沿着街往西走,准备去取自己的马,心里想着:太监的称呼,也真有趣,宦官宦官,都七品八品的官了,还是被叫做什么小成子,小安子……
小安子?
关卓凡的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霍然回首,见等在门口的那名太监,十六七岁模样,戴着八品的阴纹镂花金顶子,相貌清秀得像个戏里的小生,身形却柔媚得象个小旦一般。
安德海,偶像,给签个名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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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繁星之眠 (二更)
安德海,这位日后红极一时的权监,现在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只能乖乖地站在首饰店门口等着。
关卓凡摇摇头,心说这真是不可思议。他装作在附近闲逛的样子,在各店的门前溜溜达达,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安德海,直到看见他接了一个小包裹,向御景街另一端的御道走去,才跟了上去,寻找“下手”的机会。
从御景街拐上御道的转角处,是个没人的地方,关卓凡紧走几步,赶上了安德海,在他肩后一拍。安德海吓了一跳似的,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关卓凡:“做什么?”
关卓凡也真放得下架子,随手便打了个千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关卓凡在这些事情上从不纠结,向来都很有决断,稍纵即逝的机会,是绝不肯轻轻放过的。
“安二爷,一向可好?”他亲亲热热地问道。
“哦——好。”安德海的脸色舒缓开来,嘴角上翘,换成了一副略带傲慢的表情,“你是哪家的长随?”
“在下姓关,是步军衙门西营马队的营千总,”关卓凡脸上带出一点讨好的笑容,“一向久仰安二爷的大名,不想今天在这儿碰见您了。”
刚才给自己行礼的,居然是个六品的武官!安德海局促不安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成尴尬的笑容。宫中的太监,虽说与外面的官身份不同,不能单以品级来比较,但无论如何,自己的品秩只是八品,受人家这一礼,说不过去。
关卓凡把他短短一会功夫之内,脸上表情的变幻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感叹:难怪他将来会红,年纪轻轻的,便练就了一身变色龙的本领。
“原来是关大哥,”安德海抱歉地说道,“您这……实在太客气了。”
“没有什么。安二爷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能见您一面,那得是多大的缘分!”关卓凡谀词如潮,终于把自己都说得都有点脸红了,心想,我原来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个天分?
安德海毕竟还是年轻!关卓凡一口一个“安二爷”,终于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戒备之意。他只是个八品的侍监,在储多宫中还算能管着几个小太监,出了储多宫,别的人就不怎么待见他了。在宫里人家见到他,叫的是“小安子”,在宫外更是不认识什么人。现在关卓凡如此捧他,让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关卓凡更是大起亲切之感。
“关大哥,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啊?”
“我有个五服之外的族侄,在京城宫里做过苏拉,”关卓凡随口胡扯道,“他早就跟我说过,安二爷年轻能干,这两年是必定要飞黄腾达的。”
做太监的人,往往迷信,最喜讨口彩。安德海听他这样说,高兴得面上飞金,连声道:“关大哥,这可借您的吉言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不敢忘了您的好处……对了,您找我别是有什么事要办?”说完心里想,以自己今时今日的样子,怕还真是帮不上人家什么忙。
关卓凡摇摇头,笑嘻嘻地说:“都要过年了,还能有什么事!安二爷,话说这个年可还过得去?”拉过他那只空着的手,把一张银票塞了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哟!”安德海假意推辞了一下,忽然看见竟是张四百两的龙头大票,惊叫一声,半晌才吃吃地说:“关……关大哥,你这是给我的,还是给我主子的?”
如果是给他的,则数目太大,如果是给主子的,则胆子太大。
一个八品侍监,月例银子只有区区四两,他此时的权势又不大,只有偶尔到宫库给主子要东西的时候,虚报一点,却也值不了几文。因此四百两对他来说,不啻为一笔巨款,所以说数目太大,难以相信是给自己的。
而皇宫之中,对于嫔妃,有森严的法规。除了娘家可以送东西之外,外官如果竟敢私自有所馈赠,那严究起来可以是死罪的。所以说如果这钱是想送给主子的,那关卓凡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安二爷,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关卓凡把安德海的五指攥成一个拳头,推了过去,“这点钱,安二爷买双鞋穿。”心里想着,四百两就把他吓成这个样了,可见送得值,等到再过两年,四千两也未必能入他的眼了。
“这……”安德海踌躇了片刻,仿佛下了决心,马蹄袖一甩,啪地给关卓凡请了个极漂亮的安,“关大哥,谢您的赏!”
好嘛,扯平了,关卓凡心想。
“关大哥,您是步军统领衙门西营马队的营千总。”安德海的记心极好,“我跟您请教您的大名。”
这就显得他会来事儿了,而且有诚意。关卓凡把自己的名和字说了一遍,安德海暗暗记住,诚恳地说道:“关大哥,我们主子还在等我拿东西回去,我不敢多待了,等过了年,我请您吃酒。”
“好,好,瑞福常在!”关卓凡说了句新年的祝福话,在心中,又暗暗加上了另一句:“替我问你主子好。”
*
*
过年了,真的过年了。
除夕这一天的晚上,整个热河也喧闹起来,除了不准放炮仗,各个军营里,军官和兵士们都在兴高采烈的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
关卓凡和张勇,丁世杰,老穆,伊克桑等一干军官一起,闹了一个晚上,又到每一顶毡帐中,跟兵士们喝一杯酒,互相说几句祝福的吉利话。
待到人们都撒够了欢,喝够了酒,东倒西歪地在帐篷中睡去了,关卓凡便披上大氅,走出自己的帐篷,走过暗夜沉沉的院子,与值守的哨兵轻声打过招呼,来到营前的一座小土丘上,坐着想自己的心思。
从穿越到现在,五个月了,自己做得怎么样呢?
至少先活了下来,从刽子手雪亮的屠刀下活了下来,从法军的炮口下活了下来,从印度兵的刺刀下活了下来,从英军一触即发的入户搜查下活了下来。
他为自己打下了基础,成功进入了朝廷的体制,立下了来日大展身手的基点。关家大宅中,美丽温柔的白氏,正翘首以盼,待他归来。
而现在,他终于触摸到了历史的主线,如愿来到了热河,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决定未来。
当他被作为钉子埋在热河的时候,他也将利宾作为伏线,铺设在了上海。在他的心中,对未来有着更为庞大的规划。
圆明园的烈火,在他心中从未熄灭。
血债血偿。
关卓凡舒了一口气,向远处望去,远处的兵营,刁斗之声相闻。他又抬头看看天上,第一次惊奇地发现,漫天的繁星显得如此清晰明亮。
这是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年代。
跨越百年,对亘古不变的星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吧。
同样的星空下,在那一个世界里,他的亲人和其他一切陌生人,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觉得心中有一阵酸楚,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从穿越的那天起,他便不允许自己再去回忆从前的事情,他不能让自己陷入到精神分裂的状态中去。
可是今天……
让我想一会儿,只想一会儿就好。
关卓凡把头埋在膝间,拉起厚厚的大氅,把自己包了起来。象一只鹰,缩回了出生时的蛋壳,象一只兽,蜷回了出生时的巢穴。
让心歇一歇,明天还要出发。
C
第三十四章 大比武 (二更)
在热河的大臣,以肃顺、载垣、端华三人为首。三人之中,皇帝最为倚重的肃顺,排在第一,怡亲王载垣以领班军机大臣的身份,排在第二,而郑亲王端华,只能勉强排在第三。
端华为人粗鄙,既无大志,又无才具,整天只晓得跟在载垣后面,变着法儿的替咸丰寻开心,一向为朝中的大臣所看不起。然而他这个“郑亲王”的名号,却是个响当当的铁帽子王。
所谓铁帽子王,并不像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所想象的那样,是犯了死罪亦可以不掉脑袋的护身符。实际上,它的正式称呼,叫做“世袭罔替”。
清朝所封的王爵,并不是终身制,而是一代一降。比如老子是亲王,传到儿子就要降成郡王,传到孙子就要降成贝勒,依次类推。只有加了“世袭罔替”衔的亲王,可以不必降等,代代都是亲王!因此异常珍贵,有清一代,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十二家而已。
端华以身份贵重的原因,虽然是个糊涂蛋,还是奉派了总管热河防务的差事。等到过了年,热闹完了,心里忽然想起弟弟肃顺叮嘱他的那句话来:“步军统领衙门是要紧的地方,调来的这些兵,四哥你要笼络好才是。”于是心血来潮,吩咐下去,要巡视新来的这三千人的营地,看他们的操演。
令出如行,说去就去,热河地方不大,也不必摆多大的排场。第二天,端华便带了人,以王府的护卫为先导,开始巡视,上午看了两营步军,结果却大失所望。
他不知道,在京的八旗各营,凡是上官有所巡视,必得提前旬月打好招呼,让带兵的将领营官,可以临急抱佛脚,大加操练。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到了巡视那日,至少可以摆得出一个门面来,衣甲鲜明,队列整齐,也就算交得了差了。
而象他现在这样,头一天吩咐下去,第二天人就到了,让各营的管带,情何以堪?于是操演之时各种出乖露丑,不在话下,端华自己也是看得百无聊赖,然而毕竟是要“笼络”,还是懒洋洋地放了半赏,余下的步军各营也不想看了。只有福成安是他的亲戚,多少也算是个亲信,因此端华决定只等下午看看他的马队,就回府喝几杯热酒去。
福成安头一天得了这个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跌脚,在心中叹气:“唉,真是个糊涂王爷,哪有这样的规矩?”但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而且说亦无用,只得下令给林千总和关卓凡,务必连夜整顿各自营地的军容——说白了,就是大扫除,希望第二天郑亲王只是巡查军营,那就可以搪塞过去。
谁知事与愿违,第二天晌午,便有两骑王府的护卫驰来,说郑亲王下午来看过操演就走。福成安的这一宝,押庄开闲,欲哭无泪之下,只得命令在营外西侧的一个小土丘上设置了一排座儿,在土丘下方的大片空地上远远地摆了箭墩,作为下午操演的场地。
*
*
到了下午,一波一波的王府护卫便次第到来,在土丘周围设了警戒。虽说不必摆排场,但端华到达的时候,身边自然还带着一大群官员,王府的长史、参将,步军统领衙门的总兵,都陪着他一起来了。出操的五百马队,也都早已在场地中分列东西,整整齐齐的排开。
落了座儿,端华先看军容。一眼望去,便觉得比上午所看的两营步军要强——马队中的士兵,毕竟是精选而来,比之步军之中老弱都有,自然要强上一个档次。再细看东西两面,又觉得西营尤佳,队列齐整服色鲜明不说,单是骑在马上那些士兵的精气神,就明显比东营更饱满旺盛。
“不错,不错,”跑了一天,此时端华的脸上才露出笑容,“都不错,西面的更不错。”
正在惶惑不安的福成安,居然得了这么一句夸奖,连忙跪下:“谢王爷夸奖!”
“嗯,让他们走起来吧!”
走起来,就是让马队以受巡阅的姿态,依次从土丘前行过。福成安将手一挥,关卓凡的西营先动,一排五骑,每哨自成一个方队,军官则控马走在方队的左侧。两百多人一共八个方队,走得次序井然,连马蹄的步点也是纹丝不乱。这一下,不仅端华,就连他随行的那些官员,也纷纷动容。
当第一哨走到土丘正前方时,哨长握掌成拳,平肩一举,兵士们便同声暴喊出会操时军中例行的口号。
所喊的自然不是“首长好”,而是“执锐披坚,所向无敌”——这是大臣看操时才喊的号子,如果是皇上来看操,那喊的就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看操的人,先是被忽如其来的号子吓了一跳,跟着便是欣喜。一连八哨,都是如此,愈发觉得难能可贵。
等到东营一动,立刻便显出差距来了,马匹的步点杂乱,队型参差,号子喊得虽然也响亮,但起止不统一,少了刚才那种“暴喝一声,银瓶乍破”的气势。端华不免大皱其眉,心想这个福成安,怎么弄得虎头蛇尾?
虽说虎头蛇尾,到底还有个虎头,因此兴致不减,看过了操,就要考校弓箭。办法是东西两营各派一哨人,由哨长率领,首尾一线,在五十步的距离上,纵马横掠,驰过五个箭墩,每人准发三箭。由一名王府护卫报靶,看看各自所发的七十八支箭,能够命中多少。
这次轮到东营先上,一圈跑下来,却只命中了二十三箭。
关卓凡派的是伊克桑所带的第八哨,小声说道:“要是敢输了,别回来见我。”
伊克桑紧张得脸色铁青,把弓摘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低喝一声:“上!”率先冲了出去,他的兵也是控弓纵马,一个接一个地飞驰而出。一轮射完,便驰回队伍,人人气喘吁吁,却都紧张地望着那名正在查看箭墩的王府卫士。
“回禀王爷,一共是六十三箭!”
刹那间,西营马队欢声雷动,仿佛将这一场操演,变成了东西两营的比拼。这一下,人人都看出来了,福成安统带的这五百马队,固然可以笼统的说很出色,但出色的其实是西营那一半人,至于东营,只好说是平常。
端华兴致大发,转了转眼睛,叫过两名护卫,吩咐了一番,两名护卫便领命上马而去。人人都好奇他在弄什么玄虚,端华却只把眼睛望着天上,不说话。
他不说话,人人都不敢说话。就这么过了好一会,端华才把仰着的头低下来,笑道:“成安!”
“在!”福成安躬下身子。
“我派了护卫,在官道上十里的地方儿等着呢。你挑二十个人,”端华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东西两营,“每人都跑马去到护卫手里取一粒金瓜子,回来交账,看看谁快。”
这个做法,迹近玩笑,然而他是王爷,谁敢不听?说挑二十个人,自然是要东西两营各挑十人,这就又变成了一场比试。福成安见东营的林千总面色灰败,心想关卓凡的兵天天骑在马上跑来跑去,这一场林千总恐怕又是输定了。有心想回护于他,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也是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心下了命令。
果不其然,头十个跑回来的,竟然全是西营的骑兵!端华身后的众人,便有不少在暗暗摇头:看来西营的出色,与福成安之间,怕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成安,干得不赖!”端华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是还要顾着福成安的面子,“给你记上一功!”
“谢王爷!”福成安真有喜从天降之感。
“放赏!”端华说完,身后的随从便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福成安,算是对整个马队的赏赐。
端华再向下面一指:“那个千总,叫他上来。”
人人都知道,“那个千总”指的是关卓凡,而不是林千总。关卓凡上了土丘,依规矩磕了头,报了官阶姓名,才站起来等端华发话。
“你是谁的儿子?”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端华素性如此,大家都不以为奇。
“回王爷的话,先父是光禄寺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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