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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技词-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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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竹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悄悄地望了晏之临一眼。晏之临双眉紧着,眼眸低垂,神色颇为黯然。

    他是责怪我来得太晚吗?郁竹想着,浓浓歉意再次盈胸。

    “对不起,累你在这里等我这么久。”

    晏之临突然淡淡一笑,“每日午后,若是没甚么事,我总要到这里坐坐的。唉,晴天的落日,雨天的雨景,我总是瞧不厌。”

    原本坚硬平实的泥地给雨水泡得松软而凹凸不平。积水聚成大小不一的水洼。两个人的鞋子都濡湿了。

    “郁竹――”晏之临突然抬头,目光莹亮而深切,“天色不早,你快些回去罢。况且,贵妃知道你来我这里,总是不好。”

    郁竹将目光移往别处,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好,我也该回去了,只是――”她低首看着晏之临的腿,“王爷您――要我去唤宫女来么?”

    一丝苦笑缓缓侵入晏之临的眼角。

    “让我独自待会罢,”他道,“我纵然是废人,可也没到没个旁人就不行的地步。”

    郁竹默然不语。好半晌,她才开口道:“那么,我――”

    可是,这句话还没说完――

    “王爷,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坐在这里?”

    有人忽在郁竹身后大声说话,接着,脚步声便杂沓而来。

    郁竹愕然回首,只见小径之上,四五个人正往这里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年长老者和一个明丽少女。

    郁竹出入宫廷日子尚浅,见过的人,寥寥可数。然而这两人,她居然都认得。年长者,苍颜白发,神情威严,是当朝太师袁仰薄;另一个,却是方当妙龄,目若点漆,正是袁黛。

    一行人到了跟前,顾不得扑面的雨丝,踩着满地的水,纷纷站定,弯腰行礼。

    晏之临点点头,道:“太师免礼,阿黛也免礼,其他诸位也都平身罢。”话说得客气,口吻却极淡然。

    袁仰薄又走上几步,侍从给他撑着伞,亦步亦趋。

    “王爷,”袁仰薄道:“太医早就交待过,您这样的身子,最忌阴湿;您在雨地里坐了半天,若是风寒侵入,可还要身子不要?翠澜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就任您这么坐着,回去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不关她的事,是我命她推我出来的,”晏之临道,“现下即使你们不来,我也正打算回去。”

    “嗯。”袁仰薄缓缓点头,“这也罢了,快些回去好生驱寒。”

    郁竹忽然记起袁仰薄的女儿是东越皇后,生下了永王晏之临;如今,虽然皇后已逝,但晏之临与袁家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

    郁竹正想着,忽听有人轻“噫”了声。她循声望去,发现袁黛正打量她,其目光甚是诧异。郁竹点头致意,微微一笑,道:“袁小姐,你好。”

    袁黛甚么也没说,只淡淡回了礼。两个月不见,这位袁小姐身姿更加袅娜,容颜又添几分俏美。

    袁仰薄却也注意到了外孙身后的少女。他纵横官场几十年,心思敏锐,目光精准。这少女装束虽然淡雅,却透出浅浅的华贵气息;年纪总不过十五、六岁,长得也不似自己孙女那般美貌,但神色大方,目光清朗,浑无一般小儿女的扭捏之态。

    她自然不是隆福宫的宫女,袁仰薄疑窦顿生,那么,又会是谁?

    两人虽然同时参加了今年的西苑春狩,但两人从未打过照面,因此袁仰薄完全不认识郁竹。

    “丫头,你是谁?”袁仰薄问道。

    郁竹正要说话,那边袁黛已道:“她是金吾将军赵氏之女郁竹。”

    “哦?”袁仰薄闻言诧异,“原来你是赵养性的女儿。”

    郁竹点点头,微微俯身,道:“袁太师,你好。”

    “赵养性的女儿来隆福宫做甚么?”太师的口气有些不善,目光有些逼人。

    郁竹紧握伞柄,手心开始冒汗。

    当着晏之临的面,说甚么才好?

    只是路过?

    还是――直说自己和永王殿下是约好了碰面的?

    袁仰薄身材高大,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

    “太师,”椅子里的晏之临忽然开口道:“方才赵姑娘恰好经过这里前往紫极宫,我便邀她进来陪我聊聊天。”

    袁仰薄默然。他对自己这个外孙颇存着份歉疚之心,此刻也不例外。所以,他不再追问了。

    他转身道:“翠澜,你过来罢。”

    一阵“咕噜噜”的轮子声传来。

    翠澜推着辆轮椅,穿过侍从宫女,缓缓走近。

    郁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辆空荡荡的、越来越近的轮椅。

    翠澜将轮椅推到跟前,掏出怀里丝帕将椅面细细擦拭一遍,又拿出个锦垫铺上。

    “王爷,您可以坐上来啦。”翠澜轻声道。

    晏之临默默地伸出手搭在翠澜的肩上。

    “阿黛,你还不过去扶着王爷?”一旁的袁仰薄忽然沉声道。

    袁黛面露迟疑,但终究“哦”了一声,走到晏之临另一边,伸出手去扶他。她正站在郁竹身前,逼得郁竹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了,阿黛,有翠澜就可以了,谢谢你。”晏之临淡淡出声,然后,他果真借力站了起来。

    轮椅离扶手椅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他走得是那样吃力而迟缓。他紧紧皱着眉,额上青筋一根根爆出来。

    郁竹默默地注视他。

    终于,他坐在了轮椅里。

    晏之临忽然抬起眼睛,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目光沉郁而苍凉。

    他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一行人簇拥着晏之临往回走。

    郁竹撑着伞,站在原地。

    “赵姑娘――”

    郁竹侧过脸,发现袁黛正站在身边。

    “下这么大雨,你赶紧回去才好。”袁黛也不看郁竹,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深远。

    “好的,袁小姐,郁竹这就告辞。”

    郁竹往前走了几步,忽听袁黛在身后扬声道:

    “赵姑娘,烦请回去转告贵妃娘娘和将军,隆福宫可不是某些人想来就来的地方,若是让雨淋了受些风寒之类,那就不太合算了。”

    郁竹尚未答话,就觉一阵郁郁的香气拂过鼻端。袁黛已快速越过她,径直追赶前面之人去了。

    
 


竹枝词 第二篇:天命 第十一章
章节字数:6660 更新时间:07…10…04 14:08
    刚入五月,永州的大街小巷就骤然热闹了。人们忙碌起来,准备迎接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端午。

    市民纷纷涌上街头,购买端午节物――鼓、扇和百索。鼓是小鼓,人们将之悬挂架上,放置座上;扇是小扇,分青、黄、赤、白四色,或绣或画,式样不一;百索,是用彩线结成韧的“百索纫”,人们将“百索纫”系于亲朋好友的胳膊之上,祈愿对方生活平安幸福。城内每家,竭尽所能,弄来菖蒲、生姜、杏梅、李子等,切得细细如丝,撒上盐曝晒,做成名为“百草头“的端午果子,或者将梅用糖蜜渍浸,做成酿梅香糖。当然,端午最重要的食物,是粽子。经过数百年的流传,粽子的品种已非常多,糕点铺里的角粽、锥粽、菱粽、筒粽、秤锤粽、九子粽、松栗粽、胡桃粽、姜桂粽、麝香粽等足可以瞧得人眼花缭乱。人们在各式各样的粽子中捡取所需,用精致木盒装起,在五月初五那日馈赠至爱亲朋。

    端午同样是内廷的重要节日。

    自五月初一起,紫极宫中就人影绰绰,各宫嫔妃、公主、外廷命妇、夫人、小姐俱来请安问好,贵妃娘娘则设席相待。

    外面殿廊上,环立着数十个一人多高的大金瓶,里面插满艾栀和葵榴。紫极宫正殿中,挂着个红纱彩金盘子,里面是用菖蒲刻成的张天师御虎像,左右悬围着五色蒲丝百草霜,四周簇拥着艾叶花朵。

    花草香气在廊间四处漫溢。殿内则是香云缭绕。

    从初一起,赵府诸小姐们就日日出入宫廷,随众多女眷一起燃香祈福,庆贺端午佳节。

    不过,到了后几日,禳灾去邪的仪式一了,年轻姑娘们便辞了年长的大人们,各自呼朋引伴,在内廷花园中寻香选胜,折翠簪红,寻访起端午节真正的赏心乐事了。垂垂柳丝下,女孩们皆着薄罗襦裙,三五成群,下棋,钓鱼,荡秋千,踢气球,甚至与年轻公子调笑嬉闹――按照东越风俗,节日里,男女间可无大防,只要别太出格,大人们是不很管束的。

    涵碧轩中,郁竹面对池塘,凭栏而坐,手拿一块糕点,掰碎了喂池中之鱼。头疼之症仍是发作不已,但贵妃娘娘却不许她借此推脱端午聚会。

    轩中石凳被坐得满满当当。牛丛玉正和平原侯家的公子蒋子宁下棋,旁边李琴青等男女十来人或站或坐,凝神观瞧。不远处的浅坡上,赵雪薇、赵汶菊和其他几家姑娘正来回奔跑,将一个绛色的球踢得半天高。

    盛梅呢?

    郁竹引颈而望。

    池塘中央的九曲桥上,亦有三五人,其中两个并肩而坐。左面之人手拿钓竿,眼睛盯着水面,似在聚精会神地钓鱼,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右面之人短襦长裙,手执团扇,目光时而投向水面,时而投向身边之人,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甚么。

    这两人,就是晏之安和赵盛梅了。

    郁竹低头看一眼栏下水面,大群鱼儿正吐着泡泡,争夺自己扔下糕屑,而那边九曲桥下的水面,除了一根垂下的鱼线,波平如镜。

    她失笑。这样的架势,只怕过了一两天,他二人也未必能钓上一条鱼来。

    于是,她将剩下的糕放回桌上,又瞧一眼激战正酣的从玉等人,便悄悄地出了涵碧轩。

    沿着池塘走了半圈,她觅着了一个安静所在。假山山凹里,种着棵大柳树,树下有张石凳。

    她一拂石凳,坐下来。才坐下,忽有一声尖叫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哄笑。她循声望去,只见池塘对面一棵大叶杨下,几架秋千正上下翻飞,秋千上衣袂飞舞,四周还有不少围观者。那个立在正中央、笑得前仰后合、身上锦衣一团灿烂的年轻人,是四皇子晏之原;他身边站着的红衣姑娘,是袁黛;再过去一两人,那个正拍手跳脚的年轻人,是三皇子晏之清。

    袁黛肩上披帛迎风扬起,郁竹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莫名的伤感赶出脑海。

    绿杨阴里,秋千架旁,笑声一阵紧似一阵。晏之原眉飞色舞,袁黛也是笑意盈盈。忽然,晏之原扭过头来望这边瞥了几眼,动作幅度之大,弄得袁黛也疑疑惑惑地望这边张望。

    池塘并不大,两边之人很容易互相瞧见。

    躲在暗处窥测对方,这从气势上就逊了对方一筹,也不是大家闺秀所为,这是郁竹从小就听惯了的。

    于是,郁竹站起身,离开了。

    假山背后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一直通往小树林。

    郁竹随意前行。越往里走,嘈杂之声就越小。走到树林边缘,传入耳中的,就只有婉转的鸟鸣了。

    隆福宫后院,也是这般清幽静谧的。

    那日晏之临与袁氏祖孙一同离开后,郁竹就再没见过他。

    其实,郁竹早已隐隐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既然贵妃娘娘可以警告她不许轻易结交隆福宫之人,那么,袁仰薄也可以要自己的外孙不结交紫极宫之人。

    隆福宫与紫极宫,正是东越朝廷两大派系的象征呢。

    可是,隆福宫的主人,那个十九岁的轮椅少年,却不是隆福宫的真正执掌者。

    “你不觉得它很像我么?”

    “它如此稚弱,没有毒刺,没有利牙,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命运,便是被追逐捕猎,躲过了春狩,躲得过秋弥么!躲过了今年的春狩和秋弥,躲得过年复一年的春狩和秋弥么!”

    他把自己比做瘸腿的小鹿儿,一头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小鹿儿。

    呵――郁竹仰望被树冠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无奈地笑了。

    她自己何尝不是一头在汹涌浪涛中苦苦挣扎的小鹿?

    每条经过她身边的船儿,上面的人都道:“来吧!赵郁竹!跟我们的船走,你会拥有一切;否则,只有淹死一途!”

    晏之临啊,郁竹跟你一样,只是一头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端午那日,她悄悄地将一盒精致的粽子,放在了隆福宫后院那张已积了层薄薄灰尘的石桌上。斜阳里,她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小小粽子,纪念的是峨冠博带的屈原大夫,他为了自己的信念,宁愿缚石投江。郁竹不敢自比屈大夫,可是心中亦存一丝信念。郁竹身为女子,却不愿做深宫里随波逐流的浮萍。

    殿下,郁竹祝您一生平安幸福。

    林间光线渐渐黯淡下去。郁竹抬头望望,空中的太阳已挂到西边的树梢上,颜色变得赤红。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不早了。

    小路仍向林中伸展,但郁竹转过了身――该回去了。

    走了约一刻钟的功夫,她已经能看到来时那座假山的山尖了。

    正在这时,斜旁冷不防有人道:

    “你似乎很喜欢独自一人四处闲逛。”

    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还透着那么一点懒洋洋,不过,还是把郁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去。

    一棵大树下,一人倚树而立。

    “殿下?”郁竹蹙眉。这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你好,赵小姐。”晏之原仍旧靠着树,悠悠闲闲道。他双手抱臂,一只脚跷起来,搁到地上一块大石上。

    郁竹默默行了礼。

    晏之原也不说话,只将眼睛微微眯着,脸仰起,然后,居然一心一意享受起此间清风来。

    郁竹转身欲离去。

    “赵小姐!”晏之原突然唤住她。

    郁竹只得停下脚步,转回身去。

    晏之原眼睛睁开了,眸子亮晶晶的,嘴角挂着笑意,“你噔噔地沿这条小路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幸亏过了好大一会,又噔噔地回来了,否则,我还真怀疑你是林间飘荡的游魂。”

    郁竹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得默然不语。

    晏之原靠着树,懒懒道:“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作为一个还称得上美女的女孩,平时除了温良谦恭外,还要多出来走走,抓住机会努力表现自己,这样才会有名门公子认识她。这对她,对她的家族都大有裨益。”他斜眼望着郁竹,微笑道:“难道你的姑母就从来没教过你么?”

    忽然,他慢慢直起身,朝郁竹走来。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颀长而瘦削,斯文而俊秀,但周身笼罩着一种无形的迫力,好在他走到离她二尺开外的地方就站住了。

    “有人说,赵家大小姐是个怪人。要知道――”他一弹指甲,撇唇道:“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来说,委实不是句好评语。”

    “殿下取笑我?”郁竹注视着晏之原身后某处。

    晏之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来帮你。”

    郁竹纤眉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晏之原。后者转眼斜睨她,眼神狡黠而神秘。稍倾,他薄唇轻启,道:

    “我们做朋友罢。”

    这下,郁竹是真真正正地诧异了。

    晏之原似乎很乐意看到她的目瞪口呆。他笑了笑,露出整齐的、闪闪发光的牙齿。

    “像我这样的人,找朋友可是很挑剔的;像今天这样,本皇子主动找上门的,赵小姐,你还是头一个呢。”

    郁竹却也不知说甚么好。

    “赵盛梅是你妹妹罢?”晏之原突然问道。

    郁竹抬起眼睛。晏之原唇角微勾,正凝视她的脸。

    “是。”她道。她委实不知道这位四皇子在打甚么主意。

    “你妹妹长得很美。”晏之原望着她,顿了顿,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比你美。”

    “呃?”

    “可是――”他翘起漂亮的眉梢,懒懒道:“我不会找她做朋友,即使她来求我,我也不答应。”

    “不劳殿下费心。”郁竹冷冷道:“盛梅已经有很多朋友了,她很受欢迎。”

    “哈哈!”晏之原突然笑了出来,“你是说我的二皇兄之安么?赵小姐――我和你打个赌,”

    他伸出挺俏的食指,“我的之安皇兄永远不会去摘你家那朵小白梅的,你信不信?”

    郁竹的心,蓦的一震。

    “只有种植在内廷花园里的名贵花种,才值得我们采撷。袁家的阿黛是朵红艳艳的红牡丹;而你,赵小姐,完全可以成为一朵绿莹莹的绿牡丹。”夕阳晚照下,晏之原笑得一脸灿烂,如华锦衣上绣着的金线发着刺目的光芒。

    郁竹也眯起眼睛,盯住了他身后一片上下翻飞的绿叶。

    “殿下――”她缓缓道,“内廷花园也有样物事可堪与你一比。”

    “哦?”晏之原毕竟少年心性,闻听此言,立即好奇心大起,眼珠骨碌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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