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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到你终止，不会再是别人
　　作者：戏子西子

　　chapter　1

　　瑾汐在黑板上写完字，恰好下课铃响。
　　心里跳了一下，她随手把粉笔搁在板槽里，转身，面无表情打量了一下底下的学生们。
　　这是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后会有十五分钟的大课间休息，大多数的学生都会趁这工夫跑到外面买点零食遛遛弯，所以，此时已经有些人坐不住，伸长了脖子往窗外张望，更有些学生胆大地拿眼神向她轰炸，急切地表达着希望马上下课的意思。
　　瑾汐暗笑一下，谁会知道，现在站在讲台上的他们亲爱的老师，其实比他们在坐的每一位都更心急。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全班，才开口：“黑板上的是今天作业，明天第一节课前收好课代表送到我办公室，好了这节课上到这儿，下课。”
　　收了教案她大步往外走，却不成想在班门口又被学生叫住。
　　“卢老师，”瑾汐转身，见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他拿了课本追上来，“这道题，我不太明白，这里的时态可不可以用我写的这种？”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接过课本，“我看看。”
　　是道虚拟语气的填空题，瑾汐扫了眼上面用铅笔写的答案，合上课本。
　　“你跟我来下办公室吧。”
　　那学生点点头，她便不再言语，径自抬步往二楼走去。
　　高一英语组里此时正聚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帮着各班的老师数卷子分教材。二班的杜老师见瑾汐进来，从学生堆里探出头来，“小卢，你们班的卷子数了吗？用不用我叫学生帮你分出来？”
　　瑾汐正关了电脑从书架里找东西，听了话抬眼冲他温和一笑：“不用了，我中午已经叫学生领走了，谢谢。”
　　“哦，不客气不客气。”他闻言有些憨憨地挠了挠头，咧着嘴笑的无辜，旁边几个二班的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心领神会地偷笑起来。
　　瑾汐只当没看见，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语法书递给自己学生：“按说这道题现在有些超纲了，但咱们高二还是要学的，所以你现在弄明白肯定沾光，这本书讲的很浅显，应该比较好理解，你拿回去看看，不明白的来问我。”
　　男生接了书，托托鼻梁上的瓶底，道了声谢谢老师，出了办公室。
　　瑾汐这才松口气，连忙收拾收拾手头的东西，穿上大衣拎包往外走。
　　“杜老师，我先走了，您忙着。”走到那堆学生跟前，瑾汐还是别过脸跟杜朗打了个招呼。
　　“哦好好，路上小心。”杜朗抬头，笑的憨厚，一双聚光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眯的更小。
　　出了学校，瑾汐并没有按往常的路线往车站走，而是反方向拐上了一条没人的小路。
　　大概是走的有些快了，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有些难受，猛咽了几口唾沫，人已站在一家药店门口。
　　她暗暗拿手抚了抚胸口，回头看看背后，确定没人跟着，才推门走进去。
　　再出来时，她已顾不得打量四周，低了头快步前行，有意无意地拿胳膊紧紧夹住背包。
　　转个弯，走上大马路，人也多起来，再过条马路，百盛近在眼前。
　　她越发加快步伐，朝商场走去。
　　一进大门，暖气扑面而来，整个人都觉得热起来。
　　她抬手却把围巾围的更紧了些，几乎挡住半张脸。
　　越过一个个香气四溢的化妆品专柜，瑾汐上了扶梯，在二楼停下。
　　现在并不是人多的时间，所以偌大的商场里顾客寥寥无几，售货员闲来无事，站在各个专柜里看向她，每当她路过一处，便有人说一声欢迎光临。
　　瑾汐微微有些发怵，心里暗忖来错了时间，面上却仍平淡如水，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头上方的提示牌，瞄到“WC”的字样后，她才放心地在身边的专柜里转起来，像是在挑选围巾。
　　售货小姐见状立马热情地迎上跟前，“您好，喜欢什么款式的？我来帮您推荐。”
　　“我随便看看。”她冲售货员淡然一笑，步履不紧不慢地转完一圈，似是没有看到满意的，走出专柜，又在前方的羊绒衫专柜那边徘徊一阵，才缓缓往挂着卫生间牌子的尽头走去。
　　然而，刚到门口，却又被人喊住。
　　卫生间里走出个贵妇装扮的女人，拎着包昂首走的悠然，见到她立马热情地叫了声“卢老师”，瑾汐原地愣了一下，才依稀想起，眼前的妇女好像是班里某个学生的妈妈。她笑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卢老师，下班了？也来逛百盛啊！”那学生家长颇有些自来熟的意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上来挽住瑾汐的胳膊，“正好我今天也没事做，走吧，你要买什么，我帮你看看。”
　　“呃……”瑾汐很想拒绝，话还没说已被那家长拽着走出去好几米远，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才客气地笑起来：“这太麻烦您了吧，而且快放学了，您不去接孩子吗？”
　　拜托您说是吧，她在心里苦苦哀求。
　　不料对方却瞪大了画着浓妆的一双眼睛，“今天不是六点放学吗？还早啊！怎么，卢老师你不知道？”
　　“呃，知道，一时忘了。”瑾汐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地回答。
　　被拖着绕商场逛了大半圈，听那学生家长絮絮叨叨地把自家情况及孩子情况来来回回讲了大半天，瑾汐实在有些承受不住，只觉得再跟这家长多待一秒钟就要暴走，无奈只好采用了最老套却最有效的一招。
　　她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在对方探过脑袋的同时合上屏幕，不好意思地一笑：“真对不起，家里有点事叫我赶紧回去，今天就到这儿吧，真谢谢您了。”
　　“没事没事，这样我也走，坐我车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打个车很方便的，你一会儿还要去接孩子别耽误了你，这个点路上堵得很。”
　　胡乱找了个理由，瑾汐终于得以脱身，她下了扶梯，行色匆匆出了大门。
　　几分钟后，又从商场另一方向的大门走进来。
　　这一次她充分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直接走楼梯，一路上都不敢耽搁，直到进了洗手间，走到隔间里把门反锁上，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松太久，就在她从背包里掏出药店买来的那个器具时，又倏忽变得急促起来。
　　把背包挂好，她解了裤腰带，把裤子推下去，蹲好。又有些哆嗦地拆了包装，把那东西探下去……
　　五分钟后，愣愣地望着验孕棒上两条清晰的红线，她突然发现，虽然是冬天，自己却已浑身湿透。
　　起身，冲了马桶，推门到外面的洗手间，开了水猛地往脸上泼，泼了好一阵，才抬头，在偌大的镜子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和颓丧的黑眼圈。
　　一个多月里，她每天都惶惶不安祈求上天饶恕，然而，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很好的说明了唯心主义不靠谱。
　　到底有没有上天她现在管不了，镜子里那个自己，看上去就像挣扎在生死边缘行将就木之人，散发出绝望和死气。
　　唯有一颗心脏，在胸腔里加速跳动，那声响，像要把她逼疯。
　　***
　　百盛后面不远处有个街心花园，冬天里人不太多，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阳光晴好风也不大，此时长凳上却也坐了些人，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瑾汐拖着疲惫的身子，有力无力地走到一张空着的长凳前，垫了围巾坐下。
　　直冲着她的地方坐着个大叔样的男人，穿着厚实的夹克，围着的格子大围巾遮住半张脸，另一半脸被宽大的墨镜挡了起来。他环着手靠在椅背上，头微垂，似乎是在这温和的日光里睡着了。
　　瑾汐又多看他几眼，不为别的，只是他脖子上的围巾和她的一模一样，她想了想，别人围在脸上的东西她坐在屁股底下似乎有些不太厚道，便起身抽出来扔到一边。
　　这时，不远处走来个一身灰不溜秋棉服的男人，站在那大叔身边打量了一会儿才坐下，目光正好瞥了瞥对面的瑾汐。
　　瑾汐只当他们是认识的，也不多想，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薄，拨出电话去。
　　铃响了半天才接通，瑾汐听着里面传来女主播样儿柔媚的一声“喂？”，心里顿了一下，才颓然开口。
　　“敏敏，我好像中奖了……”
　　“中奖？什么奖？奖金多少？”苏敏一听跟钱有关的话题精力就格外旺盛，问题一连串的往外扔，“你也开始买彩票了？中了多少啊，速速报来！”
　　瑾汐深深吸了口气，才简短回应。
　　“我刚才验孕，结果是阳性。”
　　那边愣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意料之中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什么？？？”瑾汐适时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一下，再拿回来，听到苏敏在那边嘶嘶地吸气，半天才来一句：“你你你……我我我……我该说什么？恭喜还是节哀？”
　　她抬眼，对面的男人被她一看，似乎有些局促地把什么东西塞进怀里，起身走开。瑾汐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心里微微有些烦躁：“你什么都不用说，只把上次吃饭提过的那个妇科大夫介绍给我就好。”
　　“你干嘛？”
　　“做检查，确诊……然后打掉。”
　　“什么？！！”
　　苏敏这次真是喊得破了音，“为什么？？你跟你家那位商量了没有？？”
　　“没有，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你要帮我保密。”
　　“为什么？”苏敏很想不通。
　　“敏敏，”瑾汐抬眼，对面的大叔动了动胳膊，似乎是醒了，却仍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没抬头。
　　瑾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零下一度的气温里似乎要结成冰，“这个孩子，可能不是沈涉的。”

　　chapter　2

　　挂了电话，瑾汐拿起背包围巾，径自朝对面走去。
　　大叔仍保持环臂垂首的姿态，一动不动。
　　瑾汐停在他身前，想了一会儿，觉得喊大叔不太礼貌，唤了声：“先生？”
　　没有反应。
　　又拿手推推。
　　还是没反应。
　　瑾汐有点郁闷，刚刚明明看到他像是醒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又睡过去了，还睡的这么死？
　　又推又喊，依旧无动于衷。
　　瑾汐一狠心，把手探到他耳朵上，提起墨镜，意外地，看见一张年轻的脸。
　　并且，不难看，甚至，很好看。
　　瑾汐怔了一下，觉得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唐突，正要把那墨镜轻轻放回原位，那人突然醒了。
　　确切地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
　　瑾汐暗想，如果睡梦中醒来发现面前有个陌生人，而且这陌生异性正离自己“不到几厘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但凡是个常人，都会有很意外的反应吧。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眼里却不带一丝讶异，相反，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对正发生的一切早有了准备。
　　“有事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干净绵远，好听的让她心里一颤。
　　“……对不起，因为我叫你半天都没反应，怕你有什么事，所以才……”她急忙收手，墨镜放下又将他幽深的眸子遮住，这下他的表情隐在墨镜后面，更无从得知。瑾汐突然有种可笑的感觉，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很擅长误导别人，比如他那样的一身打扮，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其实是个大小伙子，坐在那儿，你以为他睡着了，却不知旁人做什么，他其实一清二楚，只是佯装不知。
　　那，被偷了他总不会不知道吧？
　　瑾汐瞥了瞥男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开了口：“先生，您身上的东西都还在吗？”
　　男人伸手不紧不慢地拍了拍上下的口袋，果然，讶异地“哦？”了一声，才绵软开口：“钱包没了。”
　　瑾汐没好气地瞟他一眼，那轻飘飘的一声压根就不像是刚刚得知丢了钱包的人会说出来的话，便有些冷淡地起身，解释：“刚才我在打电话的时候，有个灰色衣服的男人过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想可能是他拿走的。”
　　其实她会过来叫醒他也是因为自己目睹了行窃却没及时有所警示，心里微微有些愧疚，然而现在她已经后悔了，眼前这个人云淡风轻的，哪里像是丢了钱包且丝毫不知情的样子。瑾汐不禁在心里揣测，不知这人是不是跟刚才的小偷串通好了，故意给她下套，或者这人压根就精神失常，才会有异于常人的反应。总之，不论哪样都很可怕，想到这儿，她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然而，脚刚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巨响，她终究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转过头去。
　　这一看，却把她吓一跳。
　　刚刚还好好坐在长凳上的男人，此时却倒在地上，墨镜摔出去好几米远，露出白皙英俊的一张脸。
　　瑾汐看着他紧紧皱在一块的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伸出手，试图扶他起来。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男人的重量远远不是她这个蒲柳之姿的弱女子能承受的住的，她有点埋怨又有点心急地瞟他一眼，好好的玩什么动作啊，害她现在扶也扶不起，走也走不得。
　　男人的额间已沁出些细小的汗珠，瑾汐细细打量一下，才发觉他的脸色并不是白皙，而是病态的苍白，这才压下心头的窝火，问道：“你怎么了？能起来吗？”
　　男人闭着眼皱着眉，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晕。”
　　“是怎么回事？你经常这样吗，要不要去医院？”不由得啰嗦了几句，不过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原本就是不相干的路人，她多事惹来这么个麻烦，难不成他说要她还真陪他去医院吗？
　　没想到男人只是摇摇头，唇色微微有些发暗：“不必，我就这样，饿久了会低血糖，犯晕。”
　　饿……
　　瑾汐汗了一下，见他的确是很难受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于是，滥好人的特质发作，她拿起围巾替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却不想，刚刚碰到他的额头，那双好看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墨色的眸子里似乎流动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光华，静静对着她，看的她心漏跳半拍。
　　“……不用的话就算了。”她讪讪笑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下眼睑处，暗暗思忖原来生有卧蚕这么好看。
　　他静静看她半晌，突然转开视线，冲着远方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好想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啊……”
　　瑾汐被自己呛了一下……咳了几嗓子，终于还是无奈地开了口，“那么……我请你吃吧。”
　　***
　　首先，他是个病人，对待病人，一般人都会有些恻隐之心。
　　其次，他是个被偷了钱包的人，而她对他的被偷或多或少有些责任。
　　最后，中午只吃了一小块蛋糕的她，在寒冷的冬日街头，的确无法抵挡火锅的诱惑……
　　于是，即便他们互不相识，只接触了几分钟，而且这几分钟里的接触并不都是愉快且值得信任的，瑾汐还是决定跟这个路人甲一起共进晚餐。
　　然而，坐在火锅店里，回想起刚刚她提议请他吃饭时，他嘴角那抿奸计得逞般隐隐的笑意，瑾汐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再看看他此时正与漂亮的点菜小姐神色轻松地交谈的样子，瑾汐用力掰了掰手里的筷子。
　　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她被他绕进去了呢。
　　可是，这么年轻的男人，长得又好看，犯得着为了一顿饭骗她吗？
　　她越想越不明白，气呼呼抄起杯子喝水，抬眼却看见他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正看着她。
　　“干嘛？”
　　“调料要什么样的？”他笑眯眯地问道。
　　“你自己点吧，我吃火锅不爱吃调料。”
　　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他挑了眉，一动不动看着她，半晌才转头冲点菜员笑笑：“就这些吧，麻烦快点，谢谢。”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然而瑾汐也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他虽然穿着宽大老旧的夹克，打扮的像个不考究的普通的中年人，吃饭时却意外的教养很好，不会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不会让嘴角沾上污渍，不会含着东西说话，也不会把食物洒在饭桌上。
　　瑾汐有个怪癖，喜欢吃饭时观察别人，吃饭时教养好的人会让她觉得舒心，所以，顷刻间，这个路人甲的形象在她心里就可亲起来。
　　可是，吃火锅要的就是热闹的气氛，一言不发真的很憋屈。
　　所以她几乎是有些刻意地没话找话：“你也不爱吃调料啊。”
　　谁知路人甲只是点点头，并不回答。
　　“你爱吃牡蛎啊，我也是，要不要再来一盘？”她看他拿漏勺去捞锅里的海蛎子，便又问一句。
　　他看看她，笑了笑，径自把那满满一勺海蛎子放在她盘子里，动作一气呵成表情天经地义。
　　瑾汐低头愣愣看着那盘海蛎子，顿了顿，还要再说什么，手机却响了。
　　她拿过来，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情愿地按下接通键。
　　“在哪？”不待她开口，对方就蛮横地问道，声音隐隐透着不悦。
　　“饭店。”瑾汐也语调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