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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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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怎可以和复杂万分的人脑功用相提并论!
在他心中问了那一个问题之後,又是一下短叹。然後,那个令他神魂颠倒,动听的女声又响起∶「你决定了?我的劝告,一直没有用?」
洪致生立即回答∶「你再说,你再劝我,我真是渴望听到你的声音,太渴望了!」
那声音听来有点飘忽的黯然∶「只是声音是没有意义的,声音所代表的语言,你怎麽一点也不注意?」
洪致生有点像撒赖的小孩∶「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一定用心听。」
那声音今晚显得特别幽怨,也使听到的人更感到它的可爱∶「这些天来,我已讲过多少遍了,我是你的守护神。我一直在劝告你,劝告你别受任何引诱,去进行你所想的海底探险。你已经接受了引诱,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抗拒。」
洪致生立时问道∶「为甚麽呢?」
那声音听来更悦耳∶「别问为甚麽,没有答案。或者说,要知道答案的话,需要付出太高的代价!」
洪致生心中暗暗叫了起来∶「我不怕,我不怕付出代价,任何代价我都不惜,只要使我能见到你一下!」
那声音又飘进了洪致生的意识之中∶「你的话有点混乱了,那和我没有关系。」
洪致生几乎声嘶力竭了∶「怎麽没有关系?我爱你,深深爱著你!」
在洪致生心中这样叫了之後,过了好久,一点反应也没有,洪致生焦急无比。然後,声音又来了∶「你¨¨¨爱上了一个声音?」
洪致生急促地回答∶「不,是你!」
声音喟然叹著∶「我只是一个声音。」
洪致生甚至不由自主,咽著口水∶「不,不,声音,是人发出来的。你一定是一个实际的存在,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把你找出来。」
声音像是有一种被人捉弄的恼怒∶「算了,我的劝告,今天是最後一次。你不听从我的劝告,记著,那就不要後悔!」
洪致生大是著急∶「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
当他叫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是真正张大了口叫出来的,这情形,就像是在梦中大叫,忽然叫出了声来一样,也像通常的情形,一叫出声来,人就会从梦境之中醒过来。这时洪致生的情形也是那样,他陡然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他清楚地记得刚才的对话,所以他显得那麽慌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最後一次」,那意味著他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末日的来临。他双手紧握著拳,汗水涔涔而下,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明晚我还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在他的想像之中,那声音,一定是和一个实实在在的「她」联结在一起的,可是这个她,在甚麽地方,是甚麽样子的,他却一无所知。
呆了好一会,洪致生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在车中,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了,他就驾车继续向前驶去,一直到了他的住所。
他居住的所在,大约是人类可以享受到的最大的舒适了。他先大口喝了几口酒,然後,在床上躺了下来。任何人在睡著之前,总有一个短暂的朦胧时期,这一晚,在快要睡著之前,洪致生也不例外。可是,那个声音,他渴望听到的声音没有再来。
那天晚上,洪致生为了等那声音再次出现,硬生生地令快要进入睡眠状态的自己清醒过来,在七、八次之後,天也亮了。那是令他沮丧而又失望的一个漫漫长夜,他甚至跪下来祈求∶「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
他将希望寄托在第二晚,可是,第二晚的情形完全一样。
接下来,亦是同样的,在焦急的渴望之中,他度过极度失望的第三晚。
三天之後,当原振侠又和洪致生见面之际,原振侠的吃惊程度,真是难以形容。
当他应著门铃,打开门,看到门外站著的一个人──头发凌乱,满面子,双眼深陷,脸上几乎一点血色也没有,身子在微微发颤,双眼之中,流露著绝望的神色,他根本认不出那是甚麽人来。
非但如此,洪致生开了口,原振侠也没有认出他的声音。洪致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涂了漆一样∶「让我进来,她¨¨¨她再也没有对我讲任何话¨¨¨我永远失去她了,我¨¨¨我¨¨¨」
他讲到这里,双手紧抓住原振侠的衣襟,发出了绝望的叫声∶「我怕!」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失声道∶「是你!」
他半拖半扶著失魂落魄的洪致生进来,让他坐下。虽然洪致生已是一身酒气,但原振侠还是递了一杯酒给他。洪致生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就开始讲述那天晚上他离去後,直到如今他的遭遇。
讲完之後,他仰著头无助地问∶「怎麽办?」
原振侠只好苦笑。怎麽办?一点办法也没有!洪致生失去了甚麽呢?失去了本来就不存在的一个声音!
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洪致生真是那麽痛苦,原振侠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非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原振侠想了一想∶「看来,你所爱的守护神,由於你不听劝告而生气了,放弃了她的责任。」
洪致生双手抱著头∶「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她,不再去探险了,不去了!为甚麽她还是不再对我说话?」
原振侠摊了摊手∶「这是逻辑上一个有趣的现象,你已经听了她的话,她何必再劝你?」
洪致生睁大了眼,望了原振侠一会,陡然之间一跃而起,直冲进浴室,用冷水淋著头,然後又走了出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去进行,她就会再来劝告我。」
原振侠心中咕哝了一句∶这又是逻辑上的花样,你坚决不听劝了,她何必再劝?
不过,原振侠只是心中想著,并没有说甚麽。同时他也想到,洪致生的精神状态不能算是很正常,让他到海上去有点事情做做,可能会就此恢复。所以他只是道∶「好,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出发了!」
洪致生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侠的肩头∶「问那个老处女借那艘船,还是要请你出马。」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知道洪致生所说的「老处女」是甚麽人,早几天他们讨论过这件事∶「公平一点,人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洪致生耸了耸肩∶「别管美不美丽,要是借到了她那艘船,三天之内,我就可以出发。」
原振侠皱著眉∶「我看,通过船公司互相交往,总比我莫名其妙地撞上去的好。」
洪致生长叹了一声∶「同行如敌国,我去一开口,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原振侠还想推托,因为这实在是一件毫无来由的事,别说船主人林雅儿如此神秘,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他也想不出有甚麽理由,由他去借船,人家就会肯借给他。所以,他仍然摇著头。
洪致生有点不耐烦∶「这种小事,帮帮忙都不肯?」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明天我替你去办一办,碰钉子,我只碰一次。」
洪致生倒没有再说甚麽,又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侠的肩头,转身就走了出去。原振侠对著洪致生的背影摇头,他根本没有把这件借船的事放在心上,因为照常理来说,这是绝对没有可能成功的事。
然而,世上偏偏有很多事,是不按常理进行的。
第二天上午,原振侠趁有空,在电话簿中找到了林氏航运公司的电话,打了电话去,请接总裁办公室。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听来很甜美的声音。
整个电话交谈过程不会超过一分钟,全部对话如下∶
「总裁办公室,我是秘书。」
「我能不能和林小姐讲话?」
「对不起,不能。有任何事请告诉我,我会转呈总裁处理。」
这样的回答,也早在原振侠的意料之中。於是他简略地说明了自己想借「雅儿号」一用,多少代价不计,时间以一个月为限。
秘书十分有礼貌地问了原振侠的姓名、联络方法,原振侠留下了医院和家里的电话,谈话就结束了。
虽然秘书最後说∶「总裁如何决定,会尽快通知你。」但原振侠也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倒是洪致生性急,中午时候,打电话来问借船的经过。原振侠据实以告,洪致生埋怨道∶「这样子借法,怎麽借得到?」
原振侠没好气地反问∶「那麽,请问应该如何借?别忘了这位小姐是从来不见人的!」
洪致生自然也想不出甚麽更妥善的方法来,在电话中唉声叹气一番∶「请你再尽量想想办法。」接著又自言自语∶「真是没有办法,也只好用普通船苹了!」
原振侠有点恼怒∶「早该用普通的船苹。」
他放下了电话,想起洪致生那种不正常的情形,有点替他担心。晚上,他看了一会书才就寝,正在熟睡之中,电话铃声大作。原振侠翻了一个身,不想去接,可是电话铃响了又响,足足响了超过半分钟。原振侠一面心中咒骂著,一面抓起电话来,床头的钟,正好显示时间是凌晨三时四十分。
他一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日间那个秘书的声音∶「是原振侠医生?林氏航运公司总裁,要和你讲话。」
原振侠脾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住想讥讽对方几句。可是一转念间,他想到总是自己有求於人,还是忍气吞声的好,所以他只是回答了一声∶「是!」
在他回答了一声之後,又等了好一会,电话那边才有一个听来怪里怪气,令人一听就有一种极不舒服之感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振侠?」
原振侠回答了一下,心想,声音是经过了变音程序的,不是原来的声音。
原振侠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自然也想到,这个叫林雅儿的女人,为甚麽要把自己保护得那样彻底?不但从来不让人见到她,连原来的声音是甚麽样的,也不让人知道。
虽然说,已经有一门科学,专门可以从一个人的声音中,推测出这个人的容貌来,{奇}但那只是少数专家的事,{书}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网}她又何必如此小心?
而使得原振侠精神为之一振的是,这个神秘的女人亲自要和他讲话,那表示借船的事,可能有希望了。可是,对方的第二个问题,却有点岂有此理了,声音仍然是怪模怪样的∶「原振侠,就是那个原振侠?」
对於这种怪问题,原振侠其实不算是陌生。由於他经历的怪异事件相当多,所以,经常有人在听了他的名字之後,会发出这样的问题来。
所以这时,他也能从容作答∶「我想,我大概就是那个原振侠。」
电话那边「哦」了一声,又半晌没有声音。原振侠催了两三次∶「林小姐,关於借船的事──」
过了好久,才又传来声音∶「那不成问题,『雅儿号』你要使用多久都可以,也不需要付任何费用¨¨¨」
原振侠听到这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认为是绝无可能实现的一件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功了。他由衷地道∶「谢谢你,林小姐,你真是太慷慨了!」
那边声音却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原振侠怔了一怔∶「请说──」
「我必须和你见一次面。」
如果说刚才原振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他更加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了!
林雅儿要和他「见一次面」,一个从来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和任何人相见的人,要和他见一次面!
他的回答是充满了疑惑的∶「见一次面?林小姐,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当然,见面的方式,会很特别。」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面的方式再特别,也是值得的。所以他立时道∶「好,时间?地点?」
「现在。我现在就在『雅儿号』上,停泊在七号海湾,林氏船务公司的码头。」
原振侠还未曾来得及答应,那边电话已经挂上了,原振侠握著电话,发了一会怔。
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他用力摇了一下头,放下电话,再用力跳下床来──他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是清醒的,一切全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绝不是在做梦。但由於事情本身实在太离奇,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证实一下。
他其实并没有呆了多久,立时动作快疾,在三分钟之後,已经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出。
他知道七号海湾在郊外,反正凌晨时分,路上根本没有甚麽车子,他一面驾车,一面在寻找著林雅儿要和他见面的理由,可是却无论如何设想不出。由於林雅儿本身就充满了神秘,别说她从来不见人,单是她二十三岁之前,是在甚麽地方,在甚麽样的情形下生活的,也已经够诡异了。
半小时之後,他已经驶近七号海湾。沿海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码头,也停泊著不少各种类型的船苹,但全是黑沉沉地。只有一个码头亮著灯,在灯光之下,可以看到有「林氏船务公司」的招牌,还有两行警告∶「私人产业,禁止入内。」
原振侠停下车。码头的建筑,也与众不同,有一扇巨大的铁闸,铁闸後面,是一幢小小的建筑物。然後,是两边皆有铁丝网拦著,一直向海中伸展出去,足有两百公尺的水泥道。
在水泥道的尽头,泊著一艘船,原振侠才跨出车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艘船。看到了之後,他呆了一呆,登时心中产生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之感。
那是一艘外型线条十分优美的大型游艇,可是整艘船,全是黑色的。从船头到船尾,除了黑色之外,没有任何第二种颜色。
任何游艇主人,自然有权把自己的船,弄成任何颜色。但是船上有相当多的金属组成部分,譬如说铜船栏,总是金属的原色。
可是这艘船,除了黑色就是黑色,以致在这时看来,它像是随时可以在黑暗中隐没的妖魔一样。原振侠不是心理专家,但是他也可以肯定,把一艘外型如此美丽的船,用纯黑色来装饰的人,心理上多少是有点不正常的。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在那间小屋子里,已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形相当高大健硕的女子,虽然灯光不是很明亮,但是也可以看出这女郎的容颜秀丽,年纪也很轻,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穿著一套类似军装的服装。原振侠暗忖∶这女郎,难道就是林雅儿?
那女郎才一现身,紧闭著的铁闸就自动打开。那女郎十分大方地向原振侠走过来,礼貌地问∶「是原医生?」
原振侠点著头∶「林小姐?」
那女郎笑了起来,现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是,我是林小姐的司机。」
原振侠「啊」地一声。没等他再说甚麽,那女郎就急急地道∶「林小姐在船上,你上船之後,自然能和她会面。林小姐要我转告,船上的情形普通人会不习惯,请你上船之後,右转,进入右首第一间舱房,等林小姐。」
原振侠用心听著,一面又禁不住向那艘纯黑的船望了几眼,心中诡异之感更甚。他刚想问那女郎一些事,可是那女郎已经道∶「别问我任何问题,我甚麽也不知道。」
原振侠笑了一下∶「你自称是林小姐的司机,可是车子呢?在视线所及处,我似乎看不到有任何车子。」
那女郎道∶「车子直接驶进游艇去了。」
原振侠「啊」地一声──就像车子直接驶进大厦的电梯一样,这是林雅儿不被人看到的方法之一。他不禁有点关心那女郎的安全∶「那你怎麽回去呢?这里十分荒僻──」
那女郎笑了起来∶「请放心,我的空手道是七段,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原振侠还想说甚麽,那女郎已向那艘船指了一指,自顾自走进那小屋子,并且关上了门。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越是离那艘船近一些,越是感到那艘四十公尺长的船,看起来像是一个横亘在海边的巨大妖魔。船紧靠著码头泊著,甚至连防止碰撞的软垫都是黑色的。当原振侠跨上船去,踏足在船舷上的时候,他心中在想∶黑色的救生圈,是不是为国际航海法所准许呢?
沿著船舷向前走,到了一扇门前,门打开著,可是并没有灯光。原振侠犹豫了一下,眼前突然一亮,已亮著了灯光。
原振侠立时想到,那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有著自动开关装置,人一到了门口,里面就会亮灯。另一个可能是,他的行动有人监视,看到他到了门口,就替他著亮了灯。
本来,原振侠只是应邀,来和一个航运业的女强人谈一件小事,用不著考虑那麽多的,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又充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诡秘意味,这令他感到,自己不能不小心一点。
灯光一亮,他向内看去,又不禁呆住了──他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色。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空间,类似屋子的前厅,当中是一张黑色大理石的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苹黑色的瓷瓶。瓷瓶中插著一丛假花,自然,连枝叶,也全是漆一样浓的黑色。
原振侠是一个性格相当开朗的人,当然,他不至於讨厌黑色,可是在那样的情景下,他实在觉得有点气愤。他大步走过了那个空间,来到了一条走廊的中间,走廊中也亮著灯,整个走廊也是黑色的,妖异的气氛更浓。脚下所踏著的厚厚的黑色地毯,像是甚麽妖魔的舌头一样,彷佛随时都会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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