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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满藤-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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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潘小秋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称得上‘可以让自己仰望的男人’。
她潘小秋考虑的婚事,是父母已经点过头,面上也已经同意就已足够。对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男人的期许,也只希望能不要离娘家太远。不要离开父母,未来的他,没有不良癖好。对自己好就成。
苏眉那会儿无疑是不同意,且反驳的。可不同人且不同命。苏眉可以为自个儿做主,却不能为潘小秋做主。于是,潘小秋平平淡淡嫁了,她苏眉继续在静安这座,明显在面积上,人口密度上大于曲离的城市里,寻得属于她苏眉的一席之地,标注下属于她苏眉不同于潘小秋的不凡人生。
在潘小秋在岁月的无痕里渐渐变成像曲离绝大部分。为生计,为未来不断奔波的妇女时,苏眉凭借优异的成绩,成功考入当时还叫卫生所的静安人民医院,成为一名护士。
苏眉的城市生活,通过不间隙的书信往来,一点点渗入潘小秋的平淡生活。潘小秋偶尔会在累得起不了身时,微微羡慕一下下好姐妹不同于自己的精彩。可这样的羡慕也仅仅维持几秒,几秒之后,潘小秋会继续扶着墙起身。跟着陈山峰一起,去劳作,去奔波。去为他们共同的未来打拼。
那些自己也曾描绘过的瑰丽,那些自己也曾畅想过的美好,此时在这样的锦绣年华,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可苏眉正在过的,未来还将拥有的,还是这样的瑰丽,这样的美好。潘小秋可以透过书信里清秀的笔迹,熟悉的口吻,在晚上睡觉前联系一番。
然后。第二天天还没亮,继续开始属于她潘小秋的现实生活。
本以为苏眉会一直朝着她潘小秋这辈子曾经幻想过。此刻又没办法实现的美好生活一路狂奔。结果,她在不久后。骤然请辞,接着,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民风还比较淳朴的曲离,未婚先孕的先例还属罕见。随着苏眉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父母也渐渐坐不住。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苏眉就是一声不吭,既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同意暗地里处理掉这个明显会拖累她一生的孩子。
苏眉的执拗,让苏父苏母也无能为力。苏眉用即将升级为母亲的强悍力量,誓死捍卫住了肚子里来之不易的骨肉。
那一段艰难时光,应该算是她潘小秋与苏眉友情得到彻底升华的时刻。没有什么能比苦难更坚定一场本就有基础的友情,更没有什么比同是女人的同理心更能坚持住一场注定不被同意的生产。
即使在自己面前,苏眉也未曾吐露过有关这个莫名孩子的一切。直到某个明媚的下午,她们一起去后山看正开的映山红。
那娇艳似火的映山红,映地青山更青翠,流水更碧盈。毫无征兆地,潘小秋就想起了苏眉曾讲过的‘我要嫁的,是足够让我仰视的男人’。她不自觉就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苏眉站在红彤彤的映山红一侧,脸上娇艳一片。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已是过来人的潘小秋,却分外懂得。
她的好姐妹,一定是在静安的某一处,遇到了那一位足够让她仰望的男子。
当时的后半句,没想到,也一语成籖。苏眉不仅遇到了她想遇到的那个人,还顺便坚持了‘我要终身不嫁’的戏语。
当年她一心一意要生下这个被她父母称为‘孽种’的孩子,当年她差点丢掉性命才勉强让母子平安,当年她与父母差点决裂断绝关系,潘小秋也没在那时的苏眉脸上看到绝望。
可现在,在生命最羸弱的时刻,苏眉拖着衰败的身子,轻轻说着想要回家,想看看曲离的山水,还有开在漫山之中的杜鹃。是累了,还是倦了?
潘小秋不知道。她在苏眉坐月子的时候,凭着她极其偶尔说过的只言片语,拼凑起那一段,即使苏叔叔罚着苏眉在祠堂跪一宿也没套出一点点信息的风月。
能让苏眉这样的女子看上,又拼死保护的男子,绝对不是一般的男子。
可再不平凡,再不一般又如何,他给了苏眉想要的情爱,却没同时给予苏眉也同样期盼的安宁和平稳。
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情,即使苏眉愿意做那一只朝火飞过去的蛾,潘小秋也不愿看着她为一份爱情,将一辈子搭进去。
这世上有那么多愿意为爱情飞蛾扑火的人,潘小秋人小力气也不大,别人她或许管不着,可苏眉是她的姐妹,她不忍她就这么为着一份虚妄,将一生都埋葬。
可那毕竟是苏眉的人生,她可以劝,苏眉也可以不听。她可以讲各种道理,却没法替苏眉决定以后的人生路。
苏眉选择不悔不弃,她潘小秋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她不是苏眉,她无法代替她做任何决定。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眉,顶着如洪水般的流言,千辛万苦地生下孩子,再离乡背井地离开曲离,去静安重新开始生活。
20多年的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她们早已不再年轻,早已不是那两个梳着大麻花辫在田野间放声纵笑的秋秋与苏眉。
当华发初生,背影缓慢,感慨渐多,潘小秋看着苏眉兜兜转转,父母离世,儿子早夭,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在这人世间飘飘浮浮。
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守着一间已经衰败的苏园,地老天荒。经年里遇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一段开在荼蘼的爱恋,就是她的全部,就是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精神食粮。
或许本身就求地不多,当生命给予潘小秋超过自己本身求地那些时,她感恩并感激;当她嫁的平凡丈夫默默支撑出一方晴空时;她早已在平淡生活里咀嚼出越来越多的甜,当她的儿女健康成长,听话懂事,成为贴心的小棉袄时,她欣慰并欣喜。
反观苏眉,这个从小到大就在心底默默羡慕的旧友,用一生拼凑出的生命蓝图,不过是悲凉多于欢乐,辛酸多于幸福。
潘小秋知道苏眉不悔不恨,可她作为旁观者,作为苏眉最亲近的朋友,却深深为她心酸。
原以为,陆有廷的出现,可以让苏眉至少可以有个相依相守的伴儿,可她仍旧保持拒绝的姿势,要为那个心中高大无比的男人守一辈子的清白。
伸手可触的幸福就在身侧,可苏眉却将它远远推开。她闭上了心锁,不让任何人进来,别人也进不来。
陆有廷明明对她有意,他们明明有结合的机会,但苏眉却将他推地远远的。苏眉只退不进,陆有廷又是个知理的人。苏眉不表态,一直沉默,陆有廷也就保持现有的良好邻居关系。
要有多爱,才能这样生生推掉到手的幸福,要有多恋,才能这样守着一份虚妄过一辈子。
潘小秋不知道,遇到陈山峰之前,她是母亲的小女儿,也是家里的顶梁柱。遗传自母亲的勤劳和果敢,让她在未嫁之前,对婚姻的理解是责任大于爱情。
她或许未对爱情有太多的想象,或者压根就没有期待。可就是这样,她与丈夫陈山峰却在平淡又艰辛的岁月里同患难,共甘苦,意外咀嚼出了爱情的甜味。
说到底,她潘小秋还是俗人一个。她想要的,跟天下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她期盼的,也跟平凡女子差不多。
所幸上天待她不薄,她所求的,都得到了,她没敢求的,也都得到了。
苏眉继续在床上‘睡觉’,潘小秋深深叹了口气,静静在旁边坐着。(未完待续)
四十四章
病房外,陈山峰与陆有廷还在走廊处聊天。陈鸳鸯,沈俞晔也在一处呆着。
沈俞晔的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他不动,也不想管,任由它一直响着。
陈鸳鸯微微站直,捅了捅沈俞晔。
“你从洛和直接来医院,扔下那么大一大摊子,手下的人肯定到处找你找到发疯。”
“这里有这么多人,有事你还是先去忙吧。我爸妈,陆叔叔都在这里,苏姨的情况还算稳定,你先回公司处理事情。”
沈俞晔依旧没反应,他靠着陈鸳鸯,一动不动:“不想去。方庭那么多人,缺我一个不缺。这里虽然有这么多人,可我就想陪着你,想陪陪苏阿姨。医院虽然冰冷,但你们在,我至少觉得心是暖的。方庭那么大,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除了文件,还是文件。”
陈鸳鸯明白沈俞晔的担心,她靠在他的肩膀,语气和缓:“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这短暂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别让董事长担心。这边一有情况,我马上通知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但就像你曾经说过的,做事要有始有终,让微风项目成为最后一个项目,最后一个完美的项目。”
沈俞晔沉思了一会儿,陈鸳鸯就是不说,他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以上泄气的话,他不过是真的不想离开她,也想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好好陪陪苏眉。
他还在为将爸爸妈妈的事情和盘托出,导致苏眉精神更加不济懊悔不已。他很怕苏阿姨会成为另外一个纪娉,心中惴惴不安的异样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慌。
他很想在苏阿姨最虚弱的时刻。代替他的爸爸,好好地陪一程。那些爸爸来不及做的事,那些爸爸留下的遗憾。如果可以,沈俞晔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替他好好完成、好好弥补。
他还有另外一层隐忧,苏阿姨已经知道他是沈家藤的儿子,那么她就很有可能将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告诉陈鸳鸯。虽然自己的言语里有隐隐的拜托,但苏阿姨在伤心之下,不晓得是否能体会到他的担心。
沈俞晔不知道陈鸳鸯知道自己另外一层身份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自己是苏暮阳哥哥这个身份,陈鸳鸯迟早都会知晓。沈俞晔想亲口告诉她,眼前这样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并非最好的时机。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沈俞晔不知道。当第一个谎已经撒下,当最开始的初衷转变为此刻满满的爱时,沈俞晔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已是伤痕累累的鸳鸯。
沈俞晔眉头紧皱,缓缓开口:“好,我先回去。你陪着叔叔阿姨,晚上我再过来。”
陈鸳鸯点点头,她小心地替他理顺了有些发皱的西装后,拉着他一起与父母道别。
知道沈俞晔有事情要忙。潘小秋也表示医院一切有自己,不用担心。就连陈鸳鸯想留下,也被妈妈用‘以工作为重。这里有我跟你爸爸’的理由差点赶回公司。
沈俞晔带着恋恋不舍离开后,陈鸳鸯跟父母一起,在病房内静静陪伴着苏眉。
陆有廷站在一侧,经过与陈山峰的交谈,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尴尬,仅仅以一般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侧。
在这样的时刻,在苏眉最虚弱的时候,陆有廷想静静呆在一旁,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在她身畔就可以。
陈山峰看着自家女儿脸上的疲惫,又看了看妻子脸上的悲伤。再看看病床上悄无声息的苏眉,心里默默叹息。
他跟苏眉并不怎么熟络。只晓得她是妻子为数不多的密友之一。当年苏眉未婚先孕的传闻在不大的曲离传得沸沸扬扬,他也略有耳闻。偶尔几次的相见,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对苏眉所有的了解,几乎都是透过妻子潘小秋。而那些被时光缠绕过的所谓流言中伤,不过是好事者的无聊之举。
陈山峰曾在很多个夜晚,妻子夜不能寐的连绵叹息里,知晓着有关苏眉事情的零星半点。他对这个固执又单纯的苏眉,也有了点点怜惜之意。
在那样的年代,她以薄柳之姿,对抗者绝大多数同龄人的相似命运。用爱谱写出一首最哀绝的生命曲,这样为爱而生的女子,本就该获得尊敬。
即使生命让她颠沛流离,痛苦不堪,可她心中有信仰,也有希望。在外在环境越发困顿的时候,她依旧能苦中作乐,保持向上的劲头。
这样的女子,陈山峰不曾遇到过。
只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苏眉,毫无生气,就像一朵凋零在冬季的凌霄花,与记忆里那个坚韧果敢的女子,判若两人。
从眼到身的疲惫,不需要丝毫遮掩,陈山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苏眉带来的荒芜。
陈山峰不太知道,是眼下这场病摧毁了曾经的苏眉,还是她的心魔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它由她的心,终于伤到了她的身,再到此刻根本无法掩饰的重重虚弱。
这样一眼就让人疼惜的女子,陈山峰看着苏眉,再看看眼前自己珍惜的妻子、女儿,脑海中只飘过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陈鸳鸯将结婚的想法简略地提了提,潘小秋、陈山峰一时没吱声,但都没异议。这本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只有一条建议,那就是在曲离摆一场酒,让外婆的愿望实现,也算是完成一项传统的仪式。
苏眉终于入睡后,他们蹑着脚从病房里轻轻出来。
听到女儿说要嫁人的消息,潘小秋眼里的泪就一直没有没停。
她搂着陈鸳鸯,口中喃喃:“我的女儿,也要嫁人了。”
陈鸳鸯倚在妈妈身侧,情绪也有些激动:“妈妈,我即使嫁人。也还是你的女儿。这一点,不会因为我嫁给别人,有任何改变。苏姨说有些快了。妈妈,你也觉得太快了吗?”
“不快不快。只要你自己认准了,我和你爸爸都没有意见。俞晔带着你见过他家里人了吗?结婚这样的大事,还须家人点头同意才行。刚好我跟你爸爸都在静安,如果俞晔家人方便,我们大人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潘小秋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想要,可门面上的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我们陈家就你一个女儿。不需要你嫁地多么富贵,只望你嫁得好。你们想一切从简,我们也都同意。我和你爸爸都听你们的,你们想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
说完,潘小秋又抹了把泪:“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就幻想过你成婚的情景。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我要给你外婆打电话,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眼下你苏姨身体不好。精神也有些恹恹,你们这桩喜事,或许能带给她丝丝喜气。看在你们的面上。她或许能打起点精神来。”
陈山峰摸着鸳鸯的头:“纵然爸爸有万分舍不得,但也只能收起这些舍不得。说实话,在你牙牙学语开始,我就想过你要嫁人这件事。当初你妈还觉得我想早了,可我是爸爸,又是男人,爸爸爱你,也分外不想你离开我。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鸳鸯。爸爸希望你是我永远的‘情人’。”
“爸爸能遇到你,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们有机会成为父女。也是上天额外的赏赐。小沈是不错的男人,爸爸虽然只见过他一面。可我看得出来,你们真的很适合。你们能完满,我很高兴。鸳鸯,你能找到共度一生的人,我和你妈妈都很欣慰。爸爸一定会牵着你的手,交给小沈,交给你未来的丈夫。”
潘小秋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跟你外婆,你舅妈早就期盼着这一天,所以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就已经开始默默为你置办嫁妆。曲离嫁女有旧习俗,旧传统。你们年轻人可能喜欢西式婚礼,如果在曲离摆酒,按照曲离的风俗来,你外婆会很高兴的。”
“虽然一切从简,我跟你爸爸也没有嫁女儿的经验,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准备,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陈鸳鸯紧紧抱住潘小秋,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傻孩子,跟自己的父母,说什么谢!”潘小秋放开陈鸳鸯,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子:“都要嫁人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陈鸳鸯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潘小秋与丈夫相视一笑,心中甚是欣慰:他们的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好时候。
她的心中因苏眉而起的悲伤,又因为女儿陈鸳鸯的这个消息,微微泛出了层层喜悦。
她没有说错,陈家的女人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为陈家唯一的女儿——陈鸳鸯筹办结婚要用的东西。
曲离嫁娶迎亲,都有古老的传统。随着西式婚礼的盛行,这些老传统很多都渐渐被人遗忘,很多人也不愿遵循。
陈家女人并没有在嫁娶仪式上多做要求,她们只是按照曲离旧风俗,早早为陈鸳鸯置办了譬如手工毛线鞋,纯棉花被这些陪嫁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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