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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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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天竟黑了。
知薇不怕黑,却有点怕鬼。从前她是无神论者,可自打自己身上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她就觉得或许鬼神是真的存在的。
加上锦绣老爱跟她讲宫里那些秘闻,平时坐屋里听不觉得,这会儿在外头吹着冷风,那股子寒意便从脚底心冒了出来,冻得她直哆嗦。
她起身想往回走,可夜路太黑分不清方向。平时都是锦绣记路,她这个当主子在这方面有点懒,竟是没记住。
这会儿能见度太低,她又有点心慌,更是不知该往哪条道上走了。
夜晚的荷花池鬼气森森,听说宫里这些有水的地方冤魂最多。像是什么枯井啦莲池啦,都是谋害人命的好地方。
平时看着挺美的池子,这会儿在知薇眼里倒成了一处埋尸的所在。都说水通灵性,这底下要真有尸首,回头那人的灵魂会不会冒出水面找她麻烦?
知薇默默在心底念了几句菩萨保佑,提起裙摆刚准备离开,却发现远远的有火光照耀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知薇想这该不是传说中的鬼火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火慢慢地移近,看着像是灯笼。知薇心头一松,以为是锦绣来了,轻轻叫了几声对方的名字,可半天也得不到回应。
微红的光线里,只能看到来人的下半身,两只脚却又隐没在黑暗里,远远看就跟半截子人悠悠飘来似的。
知薇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一退踩上了裙摆,身体失去重心,轻呼一声整个人跌进了后面的荷花池里。
第21章 霸道
知薇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池水里时,觉得有些莫名。
明明不该是这样啊。前世看的那些小说电视,女子落水时不该有翩翩公子出手相救的吗?怎么轮到她却是这般狼狈,毫无美感可言。
这一下摔得很彻底,一口凉水毫无防备灌进嘴里,呛得知薇捂嘴大咳起来。那凉意丝丝渗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好似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冻起来一样。
荷花池底下泥泞,她勉强抓着池壁站起来,两脚却陷在烂泥里出不来。她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去,反倒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手忙脚乱的,她一时倒忘了刚才那个提灯笼的人。一直到一束暖光照在脸上,她下意识抬手去挡脸,这才隐约看出来人似乎是个男子。
是太监吗?知薇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把自己拉上来。可那人光提灯笼打量她,一点伸手相帮的意思都没有。
知薇有由气恼,这宫里的人就算逢高踩低也不能这样吧,认出她是不受宠的沈贵人,就连个援手都不施,真打量让她自生自灭啊。
想想当年她救小路子的情景,知薇一时心寒。她有点理解小路子这些年为何对她这般好,实在是当时那样的情况,若她不出手,小路子简直必死无疑啊。
因对方不出手,知薇没法子,只能继续自己想办法。她也不管人家正看着,两手扒着池岸边的青草地,借着股力量勉强探出一只脚来。
然后她提着脚在池里试探,想找找看有没有石头之类的垫脚,好把另一只脚也给提出来。
这池子虽说水不深淹不死人,可池水冰凉,再这么冻下去不是闹着玩的。古代医疗技术不发达,听说风寒也能死人。她又不受宠……
她这会儿终于意识到,原来受宠也是有好处的。若她是个宠妃,眼前这人还会这么无动于衷吗?
她甚至忘了若她是宠妃,岂会一人留在此处,出门必定前呼后拥,也不至于被人一吓就掉进池水里。
知薇在池里忙活的时候,岸上的人也在思量。他手里的灯笼先照到了对方的脸,无奈知薇落水时弄湿了头发,这会儿满头凌乱看不清五官。
于是他又移动光晕往别处看,最后定在了对方的手上。
那两只手正抓着池边的草地,露出白净的手背来。其中右手手背上有明显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
来人一下就明白了,直起身终于开口:“要帮忙吗?”
他一开口知薇就听出是谁了。竟是那天那个说要给她药膏的男人。知薇想起自己没去放人鸽子,未免有点不好意思。可要拒绝又做不到,在保命为先的情况下还是递上了一只手:“麻烦大人了。”
皇帝看着那只满是池水和污泥的手,一时又犹豫起来。
他今天也是一时兴起,想起从前和傅玉和在此处的时光,才走到这里来。这处池子他从前常来,在前头小院看书下棋累了,便到这里来走走。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有一回还失手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推进了池子里。
想不到事隔多年,他竟又害人掉进池里。他确实想拉知薇一把,只是有些嫌弃那手,便没立即出手,反倒和她扯起了闲篇。
“那一日我忘了找人给你送药,你等了多久?”
知薇一愣,心想大哥咱能不这会儿唠嗑嘛。我这都快在水里冻死了,你还跟我扯什么药不药膏的事情。
她十分没好气,回了对方一句:“那日我也忙,没去。”
“真的?”黑暗里,皇帝微微挑眉。
“真的。”
知薇说完这话,只觉眼前光线一黯,那人竟提着灯笼走了。
这是生气的节奏吗?就因为她没去等他派人送药,他竟不管不顾走了。这人是有多小气,不仅小
气简直□□。他不也忘了吗,怎么有脸生她的气。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架势,简直霸道到了极点。
他真的是个小太医吗?傅玉和都没他这么不讲理!
可眼见那人即将走远,锦绣又总不来,知薇的下半身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为自保只得改口:“不不,我骗您的。我去了,那天我真去了,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人我才走的。”
反正他没去,骗他他也不知道。
皇帝明知知薇在骗他,却还是心软折了回来。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他有点后悔没带人出来侍候。
知薇被这么一冻声音有些发颤,几乎哀求道:“大人,您就帮我一把吧。”
皇帝想了想,正好瞥见灯笼照着的地方有一截断枝,于是捡起来往知薇手里一塞:“抓住。”
那树枝不粗,知薇感觉直径也就一厘米多,捏在手里随时会断的样子,简直好气又好笑。她骨子里到底是个现代人,古人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未深植于心,见对方如此做派只当他为避嫌,忍不住叹息一声。
算了,有根树枝总比没有好,死马当活马医吧。
结果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
皇帝是习武之人,自小便有师傅盯着,日日练功一日未拉。他长成后还曾被派往边疆指挥做战,当时跟着沈万成冲杀敌军阵营,那一身力气与那一张出尘绝色的脸完全不成正比。
别说他塞知薇手里的只是一根树枝,便是一根丝线,他也有办法把这女人从泥潭里揪出来。
知薇握着那树枝,只觉一股力量传到手上,她那冻僵的身体竟能活动起来,勉强扒着池岸也不管姿势如何,奋力挣扎了几回总算带着一身的烂泥滚上了岸边。
站起身的时候知薇心想,亏得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否则让人看到这一幕,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净了。
这简直就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一刻。
皇帝也能猜到她此刻的模样,为免污了自己的眼睛他没将灯笼提起来,就这么低低地照着脚边的青石地面,冷淡地问了一句:“没事了?”
“没事了,今天真是多谢大人了。”
“不谢,那药膏明日让人给你送去。”
人家这么客气,知薇也不好摆架子,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还是点头行了个礼:“还未请教大人尊姓大名,他日必定谢救命之恩。”
皇帝扯扯嘴角,强压下到嘴边的那个朕字,只回道:“姓凌。”
“原来是林太医,今日之事是我欠大人一个人情。”
“不必。”皇帝语调生硬地回了两个字,转身提着灯笼走了。
他倒不是生气知薇不认得他,而是她刚从池里出来,身上沾满池底的污泥,那味道着实称不上好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叫人过来替她好好冲洗一番。
知薇见他走远也不追,冻僵了身体被冷风一吹,抖得跟什么似的。幸好锦绣终于来了,一见她这模样吓得不轻,赶紧将披风裹她身上,打着灯笼扶她回房去。
她俩从后院进门的时候绿萝正想去找她们,一见知薇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立马去小厨房熬姜汤,同时暗暗将这事儿记下。
她是良妃派来的眼线,谁都知道这个事儿。良妃的意思是看紧沈贵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延禧宫汇报。今夜沈贵人看起来像是落水,只不知道这是桩单纯的事故,还是里面另有蹊跷。
知薇宫斗经验浅薄,加上身子不舒服,没空去想绿萝会怎么做,只让锦绣打了热水进来好好泡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裳,钻进床里睡了一夜,好让身子尽快暖和起来。
只是古代女子这身子实在太弱,她都这么小心了,第二天起来还是鼻塞咳嗽头痛,一副重感冒的症状。
锦绣想叫太医让她拦住了,只问医婆们要了几帖药来吃。她裹着被子在屋里窝了两三天,吃了好几大碗又黑又苦的药之后,感冒症状渐渐退了下去。
至于那个“林太医”说的药,还真送来了。来送药的是那天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见了知薇一口一个沈贵人的。知薇就想,对方应该是知道她的身份了。
太医给宫妃送瓶去疤的药,想来应该没有不合规矩,她便收下了,还让锦绣递了个荷包给对方。
小庄子拿着那不重的荷包,满脸堆笑走出重华殿。沈贵人没钱他知道,那荷包里钱不会多。只是这趟差事事关隐蔽,哪里是他计较钱多钱少的时候。
差事办好后自然要去回话,他不敢在路上瞎耽搁,径直回了养心殿。他进屋的时候正巧碰上大总管马德福出来,一把揪住他道:“你小子又上哪儿凉快去了,不知道留在主子跟前多侍候啊。”
小庄子十分委屈:“师傅,我这是替皇上办差去了。”
“办差,什么差?”马德福的印象里皇帝是不怎么派小太监出去办差的,给后宫娘娘送东西更是绝无仅有。可看小庄子那一脸□□荡漾的模样,马德福觉得这事情蹊跷得厉害。
他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把小庄子往旁边墙角根带:“皇上这会儿正见人呢,你一会儿再进去。你跟我说说,皇上派你办了什么差。”
小庄子憋了一肚子八卦正没地儿说,就一五一十全跟师傅撂了:“……那天见了后皇上忘了这事儿,今儿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了,就让我把那药膏送过去了。”
马德福心头一惊,又追问:“什么药膏,去疤的?可是上回乌秅那边送来的冷芳膏?”
小庄子拼命点头,一副猴儿模样。
马德福心里一个咯噔,情知不妙。
第22章 契机
马德福是打小就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从他一出生便跟着侍候到如今。
皇帝的性子他最清楚,是个轻易不与人亲近的人。儿时的几个伴读玩伴,也就跟信国公世子家的大公子最交好。至于女人嘛……
马德福有时候甚至琢磨,皇帝怎么和他们这些人差不多。他们是没办法,没了传宗接代的东西,只能清心寡欲。就这样有些不要脸的还老想着跟宫女搞对食呢。
皇帝明明坐拥后宫几千女人,偏偏在这事儿很不上心。从没见他对哪个嫔妃有过优待,就算名义上如今宠冠后宫的良妃,其实也不过借着大公主的由头才能多见皇上几次面罢了。
至于底下那些个宫女就更不用说了,皇帝根本连瞧都不瞧。
马德福想起从前带他的老太监跟他说起的荒唐事,说前朝的那些个皇帝王爷什么的,玩女人就跟吃菜一样,别说一天换一个,有些一个时辰便换一个。前朝的末代皇帝,据说在位四五年,把自己宫里的女人全睡了个遍,最后心满意足去赴死。
可他侍候的这位爷倒好,完全不懂得享受美人香,整日里只知道批阅奏折会见臣工,偶尔有点闲暇时间就习字读书,要不就拉弓射箭。从马德福的眼光来看,这当帝王的日子简直过得太无趣了。
如今听了小庄子的一番话,总觉得像拨云见日,脑子里的一根弦立时给拨动了几分。
皇上轻易不对人上心,能把进贡来的冷芳膏送去给沈贵人,足见皇上对她的上心。那东西因原料难得,又有去疤的奇效,每年乌秅国都挑最好的送过来。今年据说一共给了四罐,前一阵太后那里送了一罐去,大公主摔伤得了一罐,剩下的两罐都在皇帝这里。
皇帝上回手背受伤,马德福大胆做主开了一罐,这么说来皇帝竟是把最后一罐给了沈贵人!
马德福尤如遭了晴天霹雳,半天没回过神来。偏小庄子还在旁边多嘴,一个劲儿地追问道:“师傅,您说皇上对这沈贵人到底什么个意思?”
“什么意思也轮不到你来猜。”马德福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虎着脸道,“去,大殿候着去,一会儿皇上准叫你回话。”
小庄子摸摸脑壳,乖乖往大殿去了。剩下马德福一人站在那里,细细消化这个消息。
他为人极为谨慎,这些年来宫里哪个主子拉拢他他都不偏不倚,绝没有站边的意思。他是侍候皇上的,只要忠心于皇上一个就行,其他人的橄榄枝,接了不过是锦上添花,若出了事情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宫里如今的局势他看不透,皇帝没有立后的意思,由着底下一帮子嫔妃吃干醋瞎闹腾。至于两位皇子年岁差不多,母妃尊贵程度也只是略有差异。说句糙话,都不是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立谁都一样。
可立谁都一样的结果就是,皇帝哪个都不立,也跟他似的不偏不倚,并不偏爱谁。后宫如今表面平静内里汹涌,就缺一个打破平静的契机。
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个沈贵人,是打算当这个契机吗?若她真成了皇上心头的人,他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
马德福在那儿为自己往后的日子打算,那一边皇帝见完一干臣工有些疲累,揉了揉发紧的眉头,一抬眼就看到候在那里的小庄子。
他便想起送药膏的事情来了,召了对方进来回话。小庄子一五一十都说了:“……沈贵人感激不尽,说谢皇上恩典。”
“撒谎!”皇帝一开口就戳穿了小庄子的话,吓得对方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皇帝对沈贵人多少了解,那样一瓶药膏她才不会感激不尽,最多说个谢字便顶天了。至于说什么皇上恩典……
“她知道你是朕身边的人?”
“不,沈贵人不识得奴才,只当奴才是、是……”小庄子没胆往下说。
“说!”
皇帝一下令下,他只得继续道:“沈贵人还当皇上是太医院的大人,当奴才是跑腿的小太监。奴才不敢多嘴,没敢同她说实话。”
皇帝沉默不语。他送那盒药膏过去,多少有试探的意思。沈知薇看起来真不知道他是谁,但如果她聪明,看到那药膏便该知道。
这东西寻常人家不会有,当年沈万成常年征战,身上留下大小无数疤,他曾赐过一罐。作为他的女儿,沈知薇该是见过的,也该明白这是贡品,寻常太医怎会有。
皇帝突然有点好奇,她猜透自己的身份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按她之前的表现来看,皇帝觉得她可能根本不会有表情吧。
他抬手按了下太阳穴,为自己这点子无关紧要的猜测失笑。明明不在乎甚至有些厌恶的女人,怎么如今反倒关心起这些细枝末节来了。
想想那天他竟还去了重华殿,这当真不像一个君王所为。后宫这么多女人,他何时为哪一个屈尊降贵过。偏偏这个沈贵人特别,脾气倔不说记性还不好,他想生气来着,想想又觉得没脾气,感觉她就跟块打磨圆滑了的顽石似的,抓得住却也溜得走。
只盼着这一回,她能有点眼力劲儿。
可皇帝终究还是得失望,因为他向来料事如神的他这一回失了策,知薇根本没从那罐药膏上猜出她的身份。
一个几千年后来的土鳖灵魂,哪里识得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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