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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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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伍次友每逢听到苏麻喇姑又刻薄、又尖利的话语时,总有些拙于应对,“我是想,是不是哪家王爷的世子托到索大人家读书,这似乎倒合着龙儿的身份了。”

    苏麻喇姑欲待分辩时,忽听得院外拍门,是何桂柱的声音:“婉姑娘,魏爷他们回来了,在前头等着呢!”伍次友忙道:“请他们也过来一块说话儿!”却不听柱儿答话,料是已去。苏麻喇姑忙道:“不必了,天色不早,到前头打个花呼哨儿,我也该去了。”说着懒懒地起身,福了一福,低声道:“先生珍重。”伍次友不觉黯然,勉强笑道:“问着龙儿好再会吧!”

    柱儿说的“前面”其实还是“后面”,隔着伍次友不远的一个小院落里,魏东亭、穆子煦、郝老四三个正等着苏麻喇姑。他们刚从九门提督吴六一那里回来。

    这里都是知底细的人,用不着拐弯儿,三言两语便把话说清楚了。

    魏东亭从鳌府的内线得到弹劾冯明君的消息,比康熙知道的还要早。今早用过早点,魏东亭便带了穆子煦、郝老四同去会吴六一。自释放查伊璜后两人交了朋友,一向投机,有些话已经可以谈得相当透彻,只不过总隔着一张纸儿未捅破。魏东亭几次煞费苦心用话题引他,盼铁丐能先行揭破,要价就会低些。但铁丐自有他自己的章程,每逢到此处便毫无“铁”气,成了一团雾,不是一笑而止,便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魏东亭便知对他不可以草莽英雄相待,心里却也笑骂此人狡猾。

    两人闲谈了一阵,魏东亭筹划再三,决定还是要正面突破,似笑不笑地用碗盖拨弄着浮在上面的茶叶道:

    “铁丐兄,你到底有了出头之日。——这两位弟兄你也都认识,我不妨直说。——你要荣迁巡防衙门堂官了!”

    “别开玩笑了,我半世豪强半世王臣,岂肯轻受人欺?”铁丐往椅上一靠,纵声大笑,“虎臣竟以为这是升迁!”

    魏东亭道:“阁下由从三品迁为正三品,怎说不是升迁呢?”

    “是啊!”铁丐忽然转了口风,“到巡防衙门坐坐也不坏。再说,那也是圣上爱我,我岂肯不受抬举!”

    铁丐故装糊涂,忽而说东,忽而讲西,魏东亭与他打交道,最头痛的就是这一点。现又听他又如此说,忖了忖笑道:

    “可惜这并非皇上恩典。你这盖世英豪,却看不出其中奥秘,也真可惜!”

    “怎样?”铁丐向前一探身子问道,额角上青筋不住抽动。

    “不怎样,中堂与你修好,以国士待你,你当然要以国士报之!”魏东亭见他气呼呼的,劲气倒收敛了一些,也松弛地躺到椅背上,欣赏着手中的汝窑盖碗。

    “虎臣,”铁丐忽然口气变软,“你真是个好角色。难怪查先生夸你。我也不想再兜圈子,‘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我去做那个什么鸟堂官干么?”

    魏东亭哑然而笑:“铁丐兄,不调动你的职位,未必就是降你,升迁你也未必就是爱你,你聪明一世,可要想清楚了!”

    “这个我懂!”吴六一将手一挥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么!我且当我的九门提督吧!”

    这是一个满意的答复。苏麻喇姑听了,略一思量说道:“事情有几分了,只你手中没有码子,开不出价去。——这好办,立下这份功劳,换个一品顶戴也是该当的。回头请皇上下一道密诏,到时候你们送去就是。这会子他还不妨韬晦一点,先拖着不交印。瞧这阵势,发动也就快了!”

    倘若苏麻喇姑不是先去会魏东亭,而先来嘉兴楼见翠姑,也许是另一种结果。但现在迟了。她下了轿车,便觉有异,门口围了一群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着什么,嘉兴楼女掌柜的——楼下酒店的老板在嘤嘤哭泣,嘴里念叨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苏麻喇姑已听出是死了人,顿时头“嗡”的一声,顾不得人多,径自排开众人挤进店内,三步并两步登楼来寻翠姑。这里赶车的小太监便连说带吓赶开众人:“爷们,和硕亲王格格来瞧翠姑娘了,我们王爷待一会儿也要来,你们没事散了罢!”北京人本来就爱看个热闹,一听说王爷家来人了,又怕和王爷真的有什么渊源,挨皮鞭倒在其次,弄到狱神庙去蹲一夜就不上算了。听了一阵子,又不见有新闻儿,也就各自无趣走开。

    苏麻喇姑上得楼来,见几个妇女正在东房里扎纸马、糊纸轿,摆设祭奠等物品,见她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福了一福,低声问道:“是来瞧翠姑的么?”苏麻喇姑僵直地点点头。那妇人道:“她已经成仙了,我们都是她赎出身子的人,帮着料理料理”便将手一让。

    苏麻喇姑推开门一看,立时惊呆了,双脚好像钉在地上,动也动不得——房内素幔白幛,香烟缭绕,中间桌上供一牌位,上写着:

    河涧烈妇吴氏秋月之灵位

    旁边两幅素练,上边斑斑点点皆是血痕,上联书:

    既不忠矣,安可不孝?梦回云台奉慈严。

    ——下联书:

    已难节焉,孰堪难烈?魂归地府望长安!

    旁边一行小字,书:

    翠姑泣血自輓

    更可惊的,那翠姑身穿盛装,黛眉、胭脂脸,双眼微闭,面带微笑,尚端坐在牌位后的椅上!苏麻喇姑战兢兢地近前瞧时,颜色不减生时,只是已六脉无,息气断,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灯尽”!

    好一阵,苏麻喇姑如同身在噩梦之中。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面前这个吞了水银、香魂缥缈的宫装女尸,就是半月前拦车救驾,言语刚硬的少妇,活脱脱的人,为什么要死呢?

    呆在这静寂的楼上,面对这奇特的祭奠,苏麻喇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凛冽的恐怖感,想移步退出,又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着她不愿离开。

    “大姐,”那中年妇女见她一脸肃穆敬畏之情,蹲身施礼问道,“请问你是翠姑的什么人?”

    苏麻喇姑灵机一动,道:“明珠是我哥哥,他病得不能来,叫我来瞧瞧,不想就出了这种事”那妇人道:“大姐既然来了,就托大姐把这封书信转给明老爷。”说完,抖索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帖道,“翠姑娘临终前,叫我把这个交给明老爷”苏麻喇姑接过看时,是一封街市上常见的通用书简,只中间一行行书,端正写着:明珠兄亲启,下款为:翠姑椎心书。颤声问道:“这事太出意外,怎么好好儿就”

    那妇人从腰间抽出一方素帕拭泪道:“我也不甚明白,楼底下老婆子说,昨夜胡老爷一身道士打扮,两人吵了半夜,胡老爷赌气去了。翠姑哭了半夜,今早发请柬约我们几个原来卖唱的姊妹来,谁知就服了水银,已坐在椅子上坠得不能动了。只把这封信递给我,笑着说:‘给明珠——’就再不能说一句话”说到此处,那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苏麻喇姑满心凄楚离开嘉兴楼回到大内,时候已是申牌。在血红的夕阳下,她恍恍惚惚自隆宗门进宫直入养心殿。值侍的宫女见她回来,忙迎上来道:“万岁爷去慈宁宫请安去了,给姐姐留着几个拳菜小包,说是姐姐不吃油荤,特地让姐姐换换口味呢!”苏麻喇姑一怔之下,才悟到已回了紫禁城,遂勉强笑道:“且搁在那儿吧,一会儿我再吃。”便掀帘回自己屋去,身上像散了架一样倒在榻上。

    她小心翼翼取出书简,见未封口,显然并不怕人看,便翻身向内,在幽暗的烛光下,抽出里边素笺儿,只见上面写道:

    明珠兄台鉴:鹃声雨梦,从此与兄为隔世游矣!归途渺冥,事在不可知间。惟萍草秋花,断魂杨柳,楼头残月,可长寄倩影于足下。奴非轻于生而重于死者,盖进退维艰,已无余隙游移。心力交瘁,血泪何堪空流!既不能矢守父志,又不能与兄共仇敌忾,长夜啸叹,徘徊无计,决以自残而报先君后主,茫茫苍冥或可见怜于奴,期来世再报兄恩!附寄陋诗四首,皆奴生平心事,月下独步而得。将死之人,其声也哀。非无故呻吟,以报君眷念之情耳。

    妹翠姑泣血于嘉兴楼

    信后附了一张薛涛笺,在薄薄的纸上,以一色钟王蝇头小楷写着四首绝句,其情哀怨动人。

    苏麻喇姑看完诗,正在低声啜泣,忽听背后靴声橐橐,便连忙拭泪起身,可康熙已笑着走近道:“今儿累着了吧!乏了也该出去散散心,一味躺着反倒会窝出病来——你手里拿的什么,该不是伍先生写的吧?”

    苏麻喇姑这才想到,翠姑的绝命书还在手里拿着,忙笑着掩饰道:“也没有什么,是人家写的一个玩意儿,我碰巧见了拿来瞧瞧。”

    “既然不是伍先生给你的,”康熙伸过手来道,“何妨让朕也来瞧瞧。”苏麻喇姑无奈,只得双手将书信捧上,口内低声道:“万岁爷,翠姑殁了!”

    康熙脸色立时大变,急忙夺过信来,匆匆地看着,面色愈发苍白,抖索着双手将遗书还给苏麻喇姑,问道:“她她现在怎样?”

    苏麻喇姑啜泣着将方才见到的一幕幕场景向康熙细述一遍。康熙默默听着,点头嗟叹道:“可惜,可惜——你知道么?‘先君’即前明,‘后主’即朕,二者之间无法抉择,再加上恋情的困扰,弄得神魂不安,五内俱崩,只好走这条路了。”

    “那也不该走这绝路!”苏麻喇姑拭干了眼泪道,“出家也成么!万岁爷指一座庙给她修持,不好么?”

    康熙苦笑道:“亏你是个佛门弟子!只有四大皆空,失志灰心才做得空明了净的和尚。她现今是万绪纷乱无法解脱啊!——只怕那胡宫山倒会走你说的这条道儿了,这人朕不能用,也是很可惜的事。”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良久才又道,“朕也略知胡宫山的底细,他和翠姑不一样,追念的是前明,依托的却是云南,在朕面前又下不了手。——这两个人均有功于朕,原想加恩来着,现在唉!”

    见康熙神色凄恻,十分伤感,苏麻喇姑只好打起精神来安慰他:“这也只怪她没福,消受不得万岁爷的恩典。——咱们且不说这个,还是说自己的事吧。伍先生那里,万岁爷再不去,怕就要露馅儿了!”

    “去是一定要去的。”康熙道,“你今儿见着他了么?”

    “他已经起了疑心,想着万岁爷是哪家王爷的世子呢!”苏麻喇姑想着伍次友的憨相,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忙正色道,“小魏子他们说了,吴六一那头得请万岁的恩典,写一道密谕给他。”

    康熙这才想到自己站乏了,就势往椅子上一坐,道:“那好!那姓吴的职位是委屈他了一点。朕原想把广东总督的缺给他。——现在朝廷有事,叫吴六一少安毋躁。——这话先不讲明,心里有数罢了。去侍候笔墨吧!”

    苏麻喇姑返身至养心殿,——那里现成的诏本,从封装中取出一份空白的——携了笔墨朱砂过来,两手按展了。康熙一挽袖子,提笔濡墨疾书:

    吴六一所领北京九门提督一职之变更,无朕亲笔手谕概不奉诏。

    想想,又加上一句:

    责汝吴六一五城巡防司一并节制,堂官三品以下弁佐任缺,暂听该员陟黜,诏令后奉。钦此!

    写完,从怀中取出一方玉玺,这是他最近启用的一方随身之玉,专作密诏使用的。上面篆刻“体元主人”四个字——用了朱砂泥,重重钤上,端的十分鲜亮。苏麻喇姑忙伸出双手欲接。

    “慢!”康熙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浊重。苏麻喇姑瞧着他长大,从不曾听到他有这种口气,“这道诏旨到他手里,大内之外就全是吴六一的了!朕的身家性命,太皇太后还有你的命运全系于此人,不可不慎!”

    苏麻喇姑先是一怔,恍然之间已经大悟,不能不惊佩康熙用心之工,遂低声道:“万岁爷所虑的极是!只是如何办呢?”

    “这样,”康熙沉吟片刻,压低嗓子道,“婉娘,这道诏旨就这样给他。朕再给小魏子一道亲诏,叫他视吴六一动势便中行事,以防变中之变。小魏子素秉忠孝,决不会有二心,况且孙阿姆”他忽然顿住,不再往下说了。

    不再往下说,苏麻喇姑也已完全明白,孙阿姆是在康熙掌握之中。这确是万无一失的了,但苏麻喇姑万万不料这个曾叽叽嘎嘎绕着自己捉迷藏的皇帝,这个情理通达、爽朗可亲的少年天子,猜疑之心竟如此之重,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小魏子只是个三等虾,品秩怕压不住”

    “这有何难!”康熙冷冷地道,“朕明日即颁旨,晋他为一等侍卫!”

第35章 伍次友纵谈天下事 何志铭密献斩将策() 
铜壶漏尽,铁马摇曳,伍次友一夜不曾入睡。想起几年来自己所经历的稀奇而惊险的遭际,伍次友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悲怆,总难以入眠。龙儿这个怪学生,那种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性子,使他很起猜疑。苏麻喇姑那闪烁不定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也曾很费一番“克己”功夫,但是仍觉不能“下修身上复礼”。不知什么时候他总算模模糊糊睡着了,直到日上三竿时,才被门外柱儿的叩环声惊醒。柱儿在门外叫道:“二爷醒了吧?索大人和龙少爷来瞧您呐!”

    伍次友急忙起身开门。龙儿一步跨进院来,笑嘻嘻作了一个长揖道:“先生安!龙儿久不见先生,着实惦记着呢!”便欲拜了下去,伍次友急忙拦住,扳着双肩端详着,笑道:“这多日不曾见面,你倒出挑得越发精神了!”回头看时,索额图、魏东亭也已进院,微笑着站在一旁;还有个长随打扮的人手里提着一个礼盒子,跟在魏东亭后头;婉娘则握着手帕在一旁垂手侍立。大家都见过了礼,才走进屋里。

    “听婉娘说,先生这几日清恙在身,不知可好些了?”索额图满面堆笑,一边吩咐人打开礼盒,取出礼品放在桌上,一边继续说道,“家母听说后把我好训了一场,说是请了个这么好的先生,除了惊吓竟没给人家半点好处,还不赶快瞧瞧去。——说起来也很怪,这些天来我们家尽出事儿,竟没有顾着来看望先生,实在有愧得很哪!”

    伍次友微笑着说道:“索大人国事家事烦忙,还不断地派人送东西来,大人如此费心,倒叫学生感愧得很!”说着便起身来到桌边,瞧那些礼物:一柄镂花嵌珠的玉如意,一枝用红绫桑皮纸裹着的老山参,几瓶陈酿老窖酒和一方青石砚。伍次友拿起那方青石砚仔细端详:上面斑斑点点夹着一缕缕红丝,宛然一幅朱笔山水画儿。最奇的是,砚旁竟天然生成一只白色玉筋,酷肖颜真卿体的“山高月小”四个字。玉筋直透砚背,字迹虽漫漶不清,但若仔细辨认,宛然在目。伍次友仔细看了一阵,忽然失声笑道:“这石工颇不解事,糟蹋了材料!”

    这是康熙从云南新近贡来的石头中精选出来的,特命玉工剖制成砚,自己没舍得用,拿了来敬献先生。不料伍次友说出这样话来,便失惊问道:“怎么?”

    “此物叫鸡血青玉,极为名贵难得,上边天然生成的这四个字,更是绝世奇珍。索大人,不是学生孟浪,尊府是决不会有此物的。”伍次友答道。

    “此乃圣上所赐。”索额图一笑,“只是怎么就糟蹋了呢?”

    伍次友叹道:“将此物制成砚,看去虽是十分精美,但是殊不知此石质地坚硬无比,是磨不出墨来的,只能当作一件玩物而已,岂不可惜?”见康熙将信将疑地盯着自己,伍次友淡淡一笑,倒了一些水在里边磨墨,果然滑不受墨,磨出的黑水油珠儿一样乱滚,沾不到砚上,大家这才十分信服。康熙不禁连叫:“可惜,可惜!”

    “确是可惜!”伍次友道,“万物之生成,都是造化之功,非人力可为。荀子劝学篇说‘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聪明人比糊涂人强的,就是能顺着人情物理去做。如果用非其材,违背着人情物理行事,必然会闹出笑话来。紫檀黄杨可以雕佛,如果拿来做轿杠用,岂不毁了。这块玉如果落到良工巧匠之手,饰以黄金,雕以蟠龙,可置于天子明堂之上”

    苏麻喇姑素来信佛,听了这些话觉得很不吉利,便不等伍次友说完插口问道:“难道说这砚就一点好处也没有么?”

    “哪里话,”伍次友笑道,“可惜的只是它不甚实用而已。”见大家默默不语若有所思,伍次友也沉默了一会儿,又哑然失笑道,“我倒有几句陋诗,不妨写出来聊作调侃。”说着便取来笔墨,走笔疾书。只见他文不加点地写道:

    祖龙愤怒鞭顽石,石上血痕胭脂赤。

    沧桑变幻经几秋,水冲沙蚀存盈尺。

    飞花点点粘落红,碧野青青欲何之?

    但见山高月小处,海客高擎珊瑚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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