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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梦三生-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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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起来吧。”扫了一眼她染血的衣裳,勾践缓缓开口,“我如今这般模样受你这礼着实怪异。”
  香宝站起身,看他一身粗布麻衣,虽然如此打扮,他却仍是笑得一脸悠然自得,没有半分的不自在。此人心机之沉,城府之深,着实可怕。再回头看君夫人时,她已经恢复了常色,真不愧是勾践的夫人。
  “有什么话,与君上讲,我去外面守着。”范蠡低低地说完,便走出门去。
  勾践饶有兴致地看着香宝。
  “君上。”香宝低了低头,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嗯?莫非香宝是为夫差说情来了?”勾践笑道。
  香宝悚然一惊,随即又低下头去,没有急于撇清自己,“君上知不知道伍子胥?”
  “是个人才。”勾践点头,“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是,伍子胥是宁死不降之辈,当初他极力反对夫差接受君上的投诚,若非夫差心意已决,或许君上已无复国的机会……”
  “所以?”勾践看着她。
  “夫差如果死了,伍子胥必定另立新主,到那时,一定会拿越国祭刀。”
  勾践仍然看着她,半晌,才笑道,“以香宝之见,寡人应当如何?”
  “这一回夫差中毒,宫中已乱,君上可以借这个机会表现对吴国的忠诚,为他日能够返越打下基础。”
  “香宝……”勾践忽然开口,目光灼灼,“你一向是善于掩藏自己的,就连入吴都是被迫,今日,为何如此这般急着锋芒毕露?”
  香宝呼吸微微一滞,眼前出现夫差毫无生气的模样。
  “人,总是会变的。”半晌,她缓缓开口。
  “是么。”勾践的声音淡淡的。
  香宝咬了咬唇,退出房间。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勾践微微眯起双眼,“夫人,有些事,你太过自作主张了。”
  “君上……”君夫人一脸错愕,欲言又止。
  “昨夜一役,损失了一十八名死士,不过……还好她没事,否则夫人便铸下了大错。”
  “大错?”君夫人似笑非笑,“莫非君上心怀仁慈?”
  “若她因你而死,范蠡必不会再全力效忠于寡人,而且……”勾践淡淡地瞥了君夫人一眼,“她在吴国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可是夫差不是已经……”
  “她想到的,夫人却没有想到么?”勾践浅笑,“寡人只是惊讶她的心思竟然可以如此之缜密。”
  “君上,这才是你的目的,是不是?”君夫人忽然明白了过来。
  勾践没有否认。
  “她可迷惑夫差,可牵绊范蠡,只是君上……”顿了顿,君夫人忽然幽幽的开口,“她于你,又是什么?”
  勾践闭目不语。君夫人揪紧了粗布裙摆,咬唇。
  香宝刚踏出门,便撞见了范蠡难解的目光。
  “谢谢。”张了张口,香宝发现自己除了道谢之外,没有其他话可以讲了。
  “你的伤需要上药。”
  “嗯。”香宝点点头。
  范蠡看着她,微微皱眉。香宝低头解下身上的袍子,轻轻放在他的手上,转身回宫。
  范蠡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手中的袍子带着她的体温,也染着她的血。
  宫门口,香宝又被守卫拦下了。
  “你是何人?”
  因为换了一班守卫,香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想着该怎么解释才比较像样。
  “西施夫人。”忽然有人恭敬地道。
  香宝抬头,竟是史连。她这才想起夫差曾经说过史连归降的事,经过昨天晚上之事,香宝知道他显然并没有真的投诚,潜伏在吴宫,他也是有自己的任务吧。只是……他这么快就返回吴宫了?
  “史将军。”见是史连,守门的侍卫低头行礼。
  “嗯,我是来接西施夫人的。”史连仍是没甚表情地道。
  “这……我们从未见西施夫人出去过。”守门的侍卫皱了皱眉,颇为怀疑地看向香宝。
  这也难怪,香宝一身的血渍,看起来的确是……呃,很可疑的样子。
  “昨夜夫人离宫为大王祈福,你们竟然毫无查觉,这门禁看来还要森严些。”史连仍然寒着一张脸,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将责任推给了那些可怜的侍卫。
  谁祈福会带着一身的伤回来……
  只是见史连这样,那些守卫显得有些惶惶不安,竟然也没敢再多作刁难,就这么放行了。
  香宝暗暗纳罕,史连虽然是将军,但到底不过是个降臣,怎么竟会令这些侍卫如此惶恐?再看看那些侍卫面色青白的模样,分明被吓得不轻。香宝忍不住皱眉,莫不是这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夫人,大王清醒了些,要见夫人。”史连一本正经地低头道,“请随臣来。”
  香宝愣愣地点头,走进宫门。史连上前一步,将一直挂在臂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肩上,香宝下意识地看向史连的手臂,宽袖的长袍挡住了她的视线。他是知道她这副模样会被挡在宫外,所以特意来接她的吧。
  昨夜那一剑,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史将军的伤……”微微迟疑了一下,香宝终是开口道。
  “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过往宫里走。
  香宝忙跟上,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香宝以为他不会理会她的时候,他突然又低低地开口道,“伤口无碍。”
  香宝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看到史连脸上一抹可疑的暗红。刚走了几步,便迎面撞见了伍子胥,他从香宝身边走过,冷冷看了她一眼。
  香宝打了个寒颤,感觉到伤口又开始疼了,他的视线令她浑身都不舒服。
  “此次下毒虽然与你无关,但你可要谨言慎行,切勿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哼。”话说了一半,他甩袖从香宝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只“哼”地一声留下令人无限想象的空间……
  看着他甩袖离开的背影,香宝忽然醒悟过来,忙回头看向史连,“下毒者抓到了?”
  “嗯。”史连看着香宝,眉间微微皱起,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是谁?解药呢?找到没有?”香宝又问道,虽然该对勾践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但勾践会怎么做,她根本没把握……
  她只是在赌而已,一场无本的赌。但若是真的抓到了下毒者,那夫差的性命便能保住了。如此想着,香宝心里竟然有种吁了一口气的感觉。
  “玲珑。”史连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是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玲珑?香宝皱眉,甚至觉得有些意外,怎么会是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史连暗杀失败,玲珑欲对付她的小手段,那样一个只会使些小计谋的女人,真的有能耐给夫差下毒?真的会是那个差点致夫差于死地的人么?
  有风迎面吹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香宝竟然在凛冽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腥味,血的腥味。
  是错觉吧。香宝加快了脚步随史连回醉月阁,经过揽月阁的时候,揽月阁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一片死寂。
  史连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香宝不解地抬头,却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了醉月阁的门口。
  “夫人……”梓若惨白着脸站在门内看着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见她如此模样,香宝心底的疑问更甚,忽然有什么滴在了她的面颊上,是化开的雪水么?抬手轻轻拭去,没入鼻端的却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腥味,香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入眼的……竟是一片刺目的暗红!
  血!
  微微一阵晕眩,香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血水落下的方向,脑中轰然一响,香宝的脚步生生地定住了,一股酸水猛地从喉间涌了上来……
  昨夜的雪已然过去,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所照之处,醉月阁的牌匾之上,赫然悬着一颗尚在滴血的头颅!
  凌乱的长发半覆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头顶上还留着一簇残雪,雪正一点一点化开,沿着凌乱的发丝滑下。那条旧疤被掩在乱蓬蓬的头发下看不真切,圆瞪着的双眼目眦尽裂,还残留着濒临死亡的恐惧和怨恨,暗红的血水从断颈入缓缓凝聚,然后和着化开的雪水一起滴落……
  那张脸……是玲珑!她惨白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已然干涸的泪痕……
  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香宝微微弯下腰,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夫人,夫人!”梓若顾不得害怕,飞奔了出来,伸手扶起她,“伍相国他……”
  腹内空空如也,除了满嘴的苦味,香宝什么也吐不出来,半靠着梓若,香宝站直了身子,有些无力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
  “夫人,你怎么会受伤?!”抬手间,梓若看到了她衣服上大片的血迹。
  香宝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大王……怎么样了?”
  “还是……还是那样……”低头抹了抹眼泪,梓若道。
  香宝下意识地看向史连,他仍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
  没有再看头顶牌匾上那颗噩梦般的头颅,香宝在梓若的搀扶下缓缓走入了醉月阁。从土城里不解世事、天真浪漫的少女,到吴宫内怨天尤人、心怀不忿的侍妾……她本该可以留在越国,留在原地,做最最单纯的女子……
  只可惜,一切成空。
  一踏进醉月阁,香宝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皱眉,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香宝抬手掩住了口鼻。
  “玲珑想对大王下毒……被伍相国发现了。”梓若见她掩鼻皱眉,忙道,“结果毒液被打翻,所以才这么难闻,不过我已经吩咐人来打扫了。”
  “所以伍相国一剑杀了玲珑,并砍了她的头颅悬在醉月阁的门口?”香宝接口道。
  那么刺鼻的味道,夫差会吞得下去,除非他傻了……
  “嗯。”梓若轻应,脸色却是白了白,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噩梦里。
  香宝冷眼看着那些宫人侍婢们忙着打扫清理,地上暗红的血迹仍在,屋子里血的腥味,毒的臭味,混和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几欲作呕的味道。
  也难怪刚刚宫门口那些侍卫会如此的诚惶诚恐了,却原来是有人大开杀戒了……
  当年伍子胥可以为了向楚平王报灭门之仇,投入吴王阖闾麾下,最后率吴兵攻城,将已经死去的楚平王鞭尸三百,那样一个聪明狠戾的人,果然风采不减当年。
  削下玲珑的头颅悬在醉月阁之上,是为了杀鸡儆猴吧。很不幸,在他老人家的眼中,香宝似乎就是那只猴子,还是一只会当祸水的猴子……
  如果他们查到的所谓下毒者便是玲珑的话,那么解药便是不用再指望他们了。

  四、有惊无险

  没有再待在外面,香宝径自走向卧房。郑旦正坐在房中,看到香宝进来微微一愣,眼中隐约有着泪光,随即撇开头,仍是坐在一旁,也没有理睬香宝。
  榻边的铜炉里燃着炭火,香宝看向躺在榻上的夫差,他的脸色似乎更加的灰败了,白色的单衣映衬得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连一贯张扬的长发也顺服地覆在枕上。
  站在一旁定定看了他许久,香宝伸手从榻旁的架子上拿下那件长袍来,明黄色的长袍。细细地抚摩着那明黄的色彩,香宝微微有些出神,虽然以往对他张扬跋扈的样子咬牙切齿,每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如今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想念他那副嚣张的样子,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现在这样顺从无害的模样。
  “夫人,你的伤,要不要……”梓若小声的提醒。
  香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这个样子,若是大王醒来见到,必会恼的。”梓若又劝道。
  香宝想了想,随梓若进房换了件衣衫,再出来时,郑旦已经不在了。
  “梓若,什么时辰了?”
  “辰时。”梓若答道。
  香宝没有出声,只是在榻边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昏睡中的夫差出神。如果勾践没有改变主意,如果夫差就此死去……只是这样一想,香宝便感觉到心口开始钝钝的疼,那种感觉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然后疼得无法抑制……
  “什么时辰了?”枯坐了许久,香宝又问。
  “午时。”梓若答道。
  不知不觉间,已是中午了。勾践还没有来……
  香宝定定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夫差,忍不住缓缓伸出左手,受伤的肩膀被扯动,很痛。她轻触他放在身侧的手,明明铜炉中燃着炭火,他的手却还是好凉,凉得……仿佛已经没有了生命一般,她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去。
  那冰凉无力的手却是微微动了一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感觉到他掌心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香宝稍稍平静了些。
  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他定定地看着香宝。香宝竟然不忍心撇开眼去,只得就那样看着他。
  “你哭了。”他笑,只是那样的笑容出现在他苍白冰凉的脸上,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香宝垂下眼帘,抬起自由的右手拭了拭眼角,果然有些湿润。撇了撇嘴角,眼睛却仍是涩涩的,香宝嘟囔,“看到我哭,你就这样高兴?”
  他扯了扯唇角,刚想说什么,却是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有黑色的血从他苍白的唇角溢出,触目惊心。
  心突地一紧,香宝忙有些慌乱地上前扶起他,“梓若,快拿水来!”
  接过梓若递上的水,香宝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唇角的黑血,将水递到他唇边。夫差有些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就着她的手漱了口,竟是说不出的顺从。
  半晌,香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是大喇喇地靠在她怀中,一副虚弱的模样,尽情地揩油吃豆腐。香宝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算不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太阳一点一点的下沉,连带着香宝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是勾践,依然没有出现。低头看了看夫差,他依然靠在她怀中,狭长的双目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身材那样高大的夫差靠在稍嫌“小巧玲珑”的香宝怀里,那样的画面,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看着我干什么,再睡一下吧。”香宝低低地嘟哝。
  “睡了醒不来怎么办?”他看着香宝,有些吃力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再者……寡人也想多看看夫人呐……”
  明知他故意如此,香宝的眼睛却仍是不争气地有些模糊了起来。心底的疼痛慌乱让她不知该如何以对,香宝咬牙拍下他的手,站起身来,“看我难受你很得意是不是?”生生地忍住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香宝狠狠瞪着他,“我承认我是完了,我很得意是不是?你死了我会哭,会痛,你很得意是不是?!”
  脑中一片空白,香宝大吼,情绪失控,近乎崩溃。
  夫差略略一怔,随即扯开唇,“唔,我很得意。”
  香宝呆住,咬了咬微微发白的唇,她有些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掉头便走出了房间。她到底在说什么呀!站在房门口,香宝抬起右手,怔怔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脑中一片空白。
  “夫人?”梓若担忧地跟了出来。
  香宝没有应她,只是抬头看了看屋外,“什么时辰了?”
  “申时。”梓若答道。
  香宝轻轻咬唇,已经这个时候了啊,勾践还没有来……
  郑旦一直就站在门外的走廊里,手里握着一缕黑发,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到太阳开始西沉,才蓦然惊醒,快步走出醉月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颗挂在匾额上的人头,血淋淋的令人心惊。
  出了醉月阁,往北走过几处极尽奢华的走廊,走入一条羊肠小道,大概因为化雪的关系,小路有些泥泞,路的两旁种着些竹子,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处颇有些隐匿的居所,带着些凄清的味道。脚上的鞋子已经沾上了泥土的气息,有些潮湿,郑旦握紧了手中那一缕黑发,脚下越行越急。
  湿润润的空气中略略带着酒的味道,清冽而芬芳。走了不多久,耳边便隐隐听到有剑掠过风的声音,刚劲中带着阴柔,英姿飒爽。郑旦这才停下脚步,越女缓缓收剑回鞘,转过身来。
  郑旦看向越女身后,几根竹子间,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在这寒冬里,红的粉的,郁郁葱葱,说不出的风姿卓绝,却又诡异至极。
  一阵风掠过,醉人的酒香扑鼻而来。
  “这些是什么花?”郑旦问。
  “醉美人。”越女淡淡地道。
  “解药呢?”看着越女,郑旦忽然开口。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在醉月阁故意打翻药瓶的时候,我刚好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只可怜了玲珑无辜惨死,所以……”眼睛里带了一丝淡淡的讥诮,郑旦声音微沉,“大王的解药,给我吧。”
  越女定定地看着郑旦,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夫差死了,你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啊?还是……你根本已经忘记了越国,忘记了你身负的使命?”
  “越国?使命?”郑旦冷笑,“别说那么可笑的话,玲珑的头颅还在醉月阁上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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