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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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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觉得那个少年淡淡的笑容,亮得过任何耀眼的光芒,那个少年并不温暖的双手,握在手里就是最安全的庇佑。
那段时光是那么的美好,初入深宫的孤独幼女,温和清秀的少年,御苑中的莲花并蒂而开,又并蒂而落,金水河的清澈河水静静流淌过红墙金瓦的紫禁城,也静静的流走了两载岁月。
想起来也是有些傻气的,最初的时候,她以为这就是一生。
又有谁不是如此呢?年少时遇到的那第一个人,就会以为他所有温柔细致,都会只给予她一个人,从此之后天长日久,全是青梅竹马的神话。
碎了她的神话的,是那个小女孩,那个比她还要小上两岁的女孩子,首辅凌阁老的女儿。
那段时间内,宫里盛传着先帝要替他选定一个太子妃,她并不以为然,对她来说,成亲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况且在她婉转的情思里,除了他和她之外,从来也没有别的女孩儿的影子。
但是那一天他在养心殿见过先帝之后,她见到他,意外的发现他一向白皙的脸上竟然挂着朵红晕。
她以为他是给先帝训斥了身体不适,连忙上前询问。
他却摇摇头笑了,神色似喜似悲:“父皇说要选她做我的妻子。”
她有些不明所以,他就笑着解释:“是凌先生的女儿。”说完了像是怕她不熟悉一样,接着形容:“很有生气很会说话的一个小姑娘。”
她点头,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多的情绪,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着,明明是想笑,那双秀挺的眉毛却微微的皱在一起,一双深黑的眼睛,更像是给什么点亮了一样,不时地闪出光来。
带着些微的酸楚和说不清楚的期许,她开口问:“焕哥哥,你喜欢她做你的妻子吗?”
接着听到的回答,她一生都无法忘记。
似乎是愣了一下,那个少年扬高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皱起的眉头也缓缓放平,他最后笑了笑,眼眸里一片沉静的温柔:“如果我能让她幸福的话,我喜欢。”
她看着眼前微笑着的他,很勉强的扬唇而笑,别过头,胸中却是一片苦涩。
这是嫉妒吧,生平第一次的,她平静的生命里,住进了一个这样的东西:怨恨而不甘,酸涩而苦楚,针一样的刺入心底,摆脱不了。
她开始深深的怨恨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她只不过比她早了一步而已,只是早了一步,就已经占去了所有的幸运。
有些什么已经悄然改变,她的深宫生活却还是一如往常的过下去。
她入宫前聪慧已经京城闻名,于是疼爱她的柳贵妃就让她做了太子伴读,每天功课的时候,他都和她在一起。
除了她之外,和他更加亲昵的,是小尾巴一样拴在他身上的荧,他唯一的异母妹妹。
功课之余,他也会带着荧到她的住处看她,说一些闲话,和聪敏强识的她聊些诗书琴棋,相处熟悉,有着安稳的亲密。
就这么匆匆数年过去,其间先帝驾崩,他登基称帝换了年号,荧也不再整天跟着他,那位凌小姐也成为了他的未婚妻,钦点的未来皇后,他们的关系却依旧如常。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暗暗的希望他能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毕竟他们的心性那么相通,甚至连喜欢的词人,爱读的诗都如出一辙,而那个女孩子从来都不在他身边,他们相互之间几乎称得上一无所知。
还有,那样一个女孩子,简直没有一点长处!
她时常留意着凌家大小姐的消息,全都是些不好的传闻:粗鲁泼辣,缺少教养,琴棋书画女红,没有一样拿的出手,唯一一项人尽皆知的,只有她那一双总是打架闹事的拳头。
这样的女孩子,她有些自负的想,怎么都不会比她更能配得上他吧?
然而随着他们年岁渐长,他对她的态度一如少年时,却慢慢的开始留意一些男女之防,看向她的目光,也少了幼时的狎昵,逐渐变得尊重客气。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拿不准他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那天闲下来和他一同看一本词集,他的目光落到一首词上,嘴角突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她怎么看也看不出那首词有什么可笑,就打趣地问他好笑在哪里?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只是看到这句词,就想起一个人来了。”
她好奇的问是哪句,他就笑着用手指住其中一行。是个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句子: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她心里酸了一下,却依然笑着问:“是想起凌小姐了?”
他居然毫不避讳的点头,连眼底都有了笑意:“今日上午听石岩说,她因为替街边的小贩打抱不平,把礼部侍郎的公子打了。”说着含笑叹气:“这总是暴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她的心像是突然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能听到回声:他对她的事情,比她要清楚得多,他原来一直在看着她的,没有对任何人说,却一直都在注视着她。
嘴里渐渐涌上苦涩的味道,又是第一次的,他叫她知道了绝望的滋味。
意识到了她长久的沉默,他终于有些讶然的回过头来。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他看着她的目光,由惊讶逐渐变为了然,最后,剩下的是一片平静的歉仄和悲悯。
仿佛是有意的,自此之后,他待她更加客气疏远了,连惯常的拜访,都会先差人来提前通知,礼数越来越无可挑剔,态度却像是远了许多。
没有亲政之前,因为被强迫着跟随那位郦医正学习医术,再加上朝政也不需要他太多的过问,他每隔一段都会和那位郦医正一起外出行医,顺便了解外面的风土人情。每当这时,因为她在易容上有过人的天分,她就会假扮成他的样子,瞒过其他人的眼睛。
他们如此做了几次,因为行事谨慎,他也总不会在外耽误太长时间,一直都没有露出破绽。
他亲政前的那一年秋天,又像之前一样准备出宫,来向她交待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都安排妥当了之后,他笑了笑,破例的第一次说:“如果到了日子我还没有回来的话,就要麻烦馨儿再撑一段了。”
他外出从来都是按时来去,从不会发生延误的情况,这次却例外的准备着延迟返回的时间。
她愣了愣,随即很快想到,那个女孩子前几天私自出走了。这明显是对即将举行的大婚不满,已经惹得很多知情的人议论纷纷。他这次出去,是要去找她吧?
那个任性的女孩已经让他蒙羞了他明不明白?他却依然去找她?
她气怒交加,生平第一次失控的突然冷笑:“真是给人丢脸!”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也是生平第一次的,他对她说话的语调淡了下来:“我一向不看重这些。”
她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依然是温柔的,为了避免她再难堪下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淡淡将话题带开,又交待了她一些要小心的事情。
话终于都说完,等到告辞前,他忽然笑了笑,对她说:“馨儿,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谢谢你。”
她又愣了愣,然后笑着说客气,送他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在影壁后消失,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跌坐回椅子上,她明白,从此之后,他即便要出宫,也不会再来请她帮忙。
始终隔着什么,她和他之间始终都是隔着什么,仿佛就差那么一步,她却始终走不近他。
其实别人的看法和世俗的评判什么的,她又何曾在乎过?
她杜听馨又何曾顾虑过那些俗人的目光?但是他是要顾虑的啊。他是大武的天子,是天派来的统治者,必须要像神一样完美无缺——连他身边的伴侣,也必须要同样的完美。
她一直不都是那么做的?尽量表现的更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她是那么想做他身边完美的女人,他那样的一个人,她不愿他因为身边的女子不够好而受到一点苛责。
那一晚,她掩住脸失声痛哭,再怎么玲珑的慧心又如何?再怎么无言的付出又如何?
她的努力,他是始终看不到,或者是,他始终不曾肯用心来看。
那晚的夜色清寒如水,而从那天之后,她彻底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从此之后,千里之外的江南,她的欢笑娇憨,他的温情纵容,再也与她无关。
其实,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吧。
在深宫中一次次的听着他推迟回来的消息,一次次的按照他的安排应对着新的情况,一个个无法成眠的深夜里,她开始习惯独自起床点上一炉香。
什么香都有,藩国进贡的瑞脑,出自深山的百年檀香,添了加持甘露丸的藏香,每一炉点起来,都有淳厚的香味散开,把她包裹在其中。
最终,她喜欢上了一种宫中自行调配出来的香料,味道很奇特。
点燃之后,袅袅的轻烟散开,乍一闻,是明快的花香,盛开在春天的雨后,跳脱的都是小女儿的柔情,再闻了,却有一股十分沉静的味道,慢慢的透入到花香里去,托着娇嫩花蕾的手一样,宽厚如海,是瑞脑的清香。
瑞脑香,是他的衣袖间常带的味道。
就是这么一炉香,她在深夜里闻着闻着,会闻到天亮。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那种味道慢慢的氤氲:那双温柔的手,托起那朵娇嫩的花蕾。
一次又一次,像是做不完的梦。
这炉香燃到那一年的冬天,她把他等了回来。
隔了几个月,她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泪水无声的就流下来。
他在黛郁城的行宫中,人是醒着的,却只能坐在桌前,连走出一步的力气都不再有。
他被那个女孩子一剑刺中了胸膛,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衫,整整昏迷了四天才醒过来。
她赶去看他的时候,他才只是醒来不到一天,却已经下床在窗前坐着。看到她,笑了笑,声音虽轻,却还是以往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些暖意:“馨儿,让你赶来,辛苦了。”
她再也承受不住,奔过去要抱他,却怕碰到了他的伤口,泪水不停的滴在他肩头的青衫上。
他看着她哭,却只是笑了笑,轻声的安慰:“不要担心,没有关系的。”
她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难过得快要不能呼吸。
那样深的一剑,他又那样的身子,怎么会没关系。
她不敢想象那个女孩子是怎么下的手,也不敢细究当时的情景,只是一遍一遍的庆幸着他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但是这样的一个伤口,对他的身体来说,实在已经是太过严重的毁坏。他强撑着在腊月之前回到京城,一路颠簸中她听到他在身后的车厢里不住地咳嗽,下车的时候她去扶他,他手中的丝帕已经沾满了暗红。
接下来的那个冬天,他的伤势始终反反复复,不见大的好转。
她零星的听养心殿的冯公公说,他又咳过几次血,原本就虚弱的心肺伤了之后,咳嗽更是从来都没有停过。
不过他生病的时候是从来不让人近前的,她每天去看他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他最好的样子——除了苍白和消瘦,再也没有别的其他东西表现出来。
最初的震惊的痛心过后,她早已毫无波澜的心中,不是没有冒出过那种念头:那个女孩这么伤他,他会不会心灰意冷的回到她身边?
守着这个念头,她一天天的等着漫长的冬天过去。
这是德佑七年了,她来到他身边的第十一个年头。
被那个女孩刺伤之后,她一直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一句怨恨悲愤的话,甚至连最轻微的埋怨都没有。
他的大婚在即,那个女孩子也终于不再逃跑,大婚准备的事务繁杂,时常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她,他有时也会提到她的名字,语气温和淡定,和以往没有丝毫差别。
也许这样还好一些吧,她想着:既然那个女孩子注定要成为他的皇后,那么如果他不在意那段过去,是不是还好好一些?
她一面难过,也不免有些替他欣慰。
然而,有天她到养心殿去探望他,却无意的在他的案头看到一份起草的诏书。他在准备着废除先帝的遗诏,改立幸羽的女儿幸懿雍为皇后。
她震惊的慌了手脚,那是先帝的遗诏啊,他想让那些毫无口德的言官骂他什么?还没亲政就违逆先帝遗旨?
从他面前抓走那份诏书,她着急的向他追问,因为有些气急了,她说了很多话。
他听她说着,却一言不发,一直等她说完,才笑笑从她手里取过那份诏书,摊开在面前桌上,提笔接着润色。
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终于也转过头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即便在这样的诏书里,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凌家的大小姐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他,见异思迁,钟爱上了别的女人。
这个诏书一旦颁布出去,就将是他一生的污点。
她默默的转身,走出养心殿,冰冷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滑过脸颊,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值得他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有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为了他,更多的却是为了: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能是她?
这个问题问了千百遍,依然没有答案。
就像那炉点过千百遍的香,一寸一寸的燃烧成灰,从来无言。
那个诏书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那天她恰好在养心殿中,看他接到了一封从宫外传进来的密信,衣衫也来不及换,就匆匆的向她告辞出去。
她从未见他这么行色匆匆过,有些担心疑惑,就留在养心殿里等他回来。
他出去时还是下午,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深夜了。
天气依然极冷,他带着一身寒气进门,脸色分外苍白,看到她在,就向她笑了笑,问好坐了。
他一坐下就撑不住一样的扶着桌子上咳嗽,声音沉闷压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水。
他谢了接过,手却抖得握不稳茶杯,茶水一片片的溅在他的手上,他终于无力的倚在桌子上低声咳嗽。
她坐在一边看着他,直到他好不容易调顺呼吸,撑起了身体,她才试着开口:“去见她了?”
他微顿了一下,接着轻轻点头,笑了一笑。
果然,是去见她了。她只好也笑,接着问:“她说了什么?”
微微的停了一下,他笑着:“让我见了一个人,告诉我她要做我的皇后而已。”
“让你见了谁?”这与她做不做皇后有什么关系?她有些疑惑,片刻之间,心底立刻清明:“她说那个人……是她的情人?”
他依然笑着,侧脸上有火烛投出的淡淡阴影,神色却依然柔和:“嗯,她说她喜欢他。”
对他说她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却还是要嫁给他。
那个女孩,她怎么能这么狠?
她发愣的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他的嘴角还带着点笑,轻轻的翘起,温柔又平和。
她忽然希望他可以看上去悲伤一点,至少发一下怒冷笑几声,无论如何,就是不要再这么平静下去了。
泪水无声的流过面庞,她甚至控制不住。
看到她流泪,他竟然也愣了一下,迟了一会儿之后,就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手帕:“馨儿,不要哭。”
她握住手帕,把脸深深的埋入其中,眼泪却越流越多,渐渐哭出了声音。
像是迟疑了很久,他的手伸过来,很轻的放在她的肩膀上:“馨儿,别哭。”
她突然再也不能忍耐,握住他的手,手臂就抱住了他的身子。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放声大哭起来,隔着塌上的矮桌,就这么抱住他的身体,把脸埋入他的衣领里,哭得全无大家闺秀的风度。
他也伸出手来,轻拍着她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到她哭得声嘶力竭,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有淡淡的怜惜。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有些自嘲的笑了,接着略微沙哑的开口:“焕哥哥,我明年就十八岁了,到了指婚的年龄了吧?”
他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是,馨儿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
她笑着:“宫里我住惯了,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出去,焕哥哥也知道我最厌烦跟外人打交道。不如趁着大婚,把我也封了妃子,这么就能光明正大的留在宫里了,好不好?”
他看着她,第一次的,她在那双深黑的眼睛中读出了惘然的神色,那片璀璨如夜空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雾,仿佛在透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静静的注视了她很久,最后,他终于笑了,缓缓的点头:“好,馨儿,我会去叩请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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