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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似乎在上次街市碰见她的时候，她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怎么说呢。

　　　　感觉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在勉强。

　　　　在她那双清澈的水眸尽头所隐藏着的，是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只是她不会轻易展露出来。

　　　　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第387章　微风至（）　
穆世子默了一默，提笔缓缓写道：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支持。”

　　　　“嗯，多谢。”

　　　　少女说完这句话，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深秋时节不太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恍若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穆澄矗立在那里，良久没有开口。

　　　　似乎只是静静地陪她看着湛蓝的天空。

　　　　偶尔伴随着的，是小乘黄担心主人的一声声柔软叫声。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所有的一切，都死寂的可怕。

　　　　******

　　　　十一月初七，立冬。

　　　　曦禾丫头一直不太懂，自家小姐前些日子还因为嫌弃外面太冷，一直缩在被窝里不肯出门。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的做起了绣姑娘。

　　　　可是自打那个丑丑的团花荷包绣好之后，自家小姐就开始无视起了每天的冷风。

　　　　从大清早开始，小姐就搬了个小榻到院子里，嘴里哼唧着说是什么多晒太阳对皮肤好。

　　　　也不管人家“小猫”愿不愿意，就裹着人家一起，坐在院子里吹着嗖嗖冷风。

　　　　除了偶尔会吃些瓜果和糕点，其他的时间，都是抱着猫抬头无神望天。

　　　　曦禾起初的时候，还会一边扫地，一边跟着少女一起抬头望天。

　　　　可是左看右看，除了变化无端的各式云彩，实在是没能看出个什么吸引人的名堂出来，最终只得放弃。

　　　　曦禾最难理解的果然还是：

　　　　小姐居然把穆世子给赶走了！

　　　　用的理由特别冠冕堂皇，什么“你站在院子里会影响我晒太阳的质量”这一类的鬼话。

　　　　当然这种鬼话，人家穆世子也就是听听。

　　　　之所以不发火，还老老实实的遵从少女的心意不来打扰她，还不是因为他是真心在意着自家小姐。

　　　　这要是搁了别的公子哥，早就一甩袖气哼哼的走了。

　　　　曦禾觉得穆世子也是不容易啊。

　　　　自家小姐脾性太古怪，就没见她正经过！

　　　　幽幽叹息着，曦禾又看了一眼榻上抱着猫兀自出神的少女，这才端着一盆要洗的衣服，到西园那边井口和别的丫鬟一起洗衣服聊天去了。

　　　　诶，操心也没用。

　　　　小姐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是有心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最本分的事情做好吧。

　　　　少女闭着眼眸，只觉得这不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感觉很舒服。

　　　　东莲曾经跟她讲过：“琉笙，你父君很想你。你在凡间若是没事的话，就多抬头看看天吧。他好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风骚老爹。

　　　　我过的很好。

　　　　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嫁人了。

　　　　如果你真的一直有在天上看着的话，想来也应该知道他的存在了吧。

　　　　我回不去了。

　　　　我真是个混蛋女儿啊。

　　　　像我这种胆小怯弱只知道逃避的女儿，你还是忘了吧

　　　　小小的庭院中，立冬时节已经来临。

　　　　寒风瑟瑟，落叶缤纷而舞。明明应该温暖的阳光，却并没有多少温度。

　　　　少女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眯着眼眸，下意识的遮挡住了一抹阳光。

　　　　倏然，一阵微风至。

　　　　少女那双空洞的瞳仁一滞，下一秒，便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第388章　我放你走（）　
帝琉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儿。

　　　　虽然头顶着天界公主的名义，可她总是恶作剧，从不安生，闯祸不断，直到终于闯下顶破天的滔天大祸。

　　　　在帝姬大人的前两万年记忆中，几乎是很少见到父亲的身影的。

　　　　那个被称为“天界之主”的男人，即使母亲死了，也依旧从外面娶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

　　　　所以在帝琉笙的心里，父亲一直是一个极其糟糕而又模糊的印象。

　　　　具体到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转变呢？

　　　　大概是那次自己从蛮荒战场奄奄一息的回来之后，这个从来都对自己持放养态度的父亲突然就变了。

　　　　“十五喜欢吃什么，老爹给你做！”

　　　　“十五你累不累啊，要不今天就别去昆仑之巅修炼了，老爹会帮你顶住太白老儿的，给你放一天假！”

　　　　“十五，你的裤子上怎么都是血？需不需要老爹给你叫医仙来看看？”

　　　　“十五你别生气啊，老爹怎么晓得你都已经到了来葵水的年纪嘛”

　　　　他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家伙，竟然都试图开始了解女儿家的喜好，尽全力的在逗她开心。

　　　　可是呢

　　　　帝琉笙却不喜欢他这样。

　　　　天帝对她越是好，她心里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的那份罪恶感，就会越来越重。

　　　　有时候重的，都会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重的心口绞痛，甚至都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在天牢中，她的身上缚着沉重的捆仙锁，呼吸着牢狱里呛人的烟尘。

　　　　其实帝琉笙本来是不想哭的。

　　　　也从没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是当天帝说出那句“我放你走”的时候，向来心若磐石般坚硬的少女却倏然落了泪。

　　　　不为别的，只为他的理解和包容。

　　　　“我的生命是漫长的，可我的一生中，唯一一个毫无犹豫支持了我所有决定的人，只有我的双亲。”

　　　　或许母亲活着的话，也会对自己倍加疼爱。

　　　　可是帝琉笙已经没有母亲了。

　　　　她弄丢了伏羲。

　　　　如今又要亲手挥别父亲。

　　　　微风至。

　　　　庭前落英被飞扬的雾气流转掀开，绽出如雨芳菲。

　　　　呼吸只在一瞬间停滞，少女睁大了一双水眸，甚至都不敢轻易眨上那么一下。

　　　　她害怕啊

　　　　害怕眼前所看见的不过是幻影，只一个合眼的功夫，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英俊的眉骨，挺拔的身姿。华贵的寒江银叶玉锦袍，十二道鎏金玉旒长垂。

　　　　少女菱唇微启，眼眸弯弯。

　　　　“父君”

　　　　有眼泪，倏然就那么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帝姬大人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天帝，急忙用袖口拭去了止不住的泪水。

　　　　她一边擦着眼泪，口中还在倔强的解释着什么：

　　　　“你看看你，下界的时候也不知道仔细点动静，害我被你卷起的风沙迷了眼，这样很难受的你知道吗”

　　　　好奇怪啊。

　　　　明明决定了，一定要装作惶然不知，笑着面对他的。

　　　　可是可是在见到他的那短短一瞬间，眼睛里积蓄的泪水却像是完全不听指令了一般。

第389章　你是不是打算瞒我到死？（）　
像是无数根细细绵软的针口刺在了心上，鼻腔酸涩的可怕，泪腺彻底失控。

　　　　“琉笙。”

　　　　天帝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飞舞的衣带随着身体落地而停止扬起，天帝俯下身来，看着榻上捂着双眼眉睫痛苦的少女。

　　　　“你的眼睛还好么？”

　　　　前段时间，少女在北部森林暴走，那双幽冥眼甚至招来了天劫雷亟。想来，也是伤得不轻。

　　　　天帝默了一默。

　　　　见少女久久不出声回答，遂干脆蹲下身来，将掌心柔和覆在了少女捂着眼睛的小手上，一点一点的给她输送着灵气温养眼睛。

　　　　“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舒服一点？”

　　　　不。

　　　　根本就不能让我好起来。

　　　　只会让我愈发泪眼模糊！

　　　　少女直接打开了他的手。

　　　　“不要碰我！”

　　　　你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

　　　　若是再这般输送给我，你还能再勉强撑住几天？

　　　　我不要你的灵气，我只想让你活得更久一些！

　　　　天帝懵然看了一眼自己被打开的双手，随后又看着久久不出声的少女，半晌，方才明悟过来：

　　　　“琉笙，你哭了？”

　　　　“我没哭！”

　　　　少女闻言，语气很凶的直接顶了回来，像是固执的在坚持着最后的底线。

　　　　“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

　　　　她的声线都是颤抖的，如今说出这么气势汹涌的一番话来，还真是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天帝低眸看了她良久，这才垂了眼睫，轻声一叹：

　　　　“看来，你果真早就知道了。”

　　　　今日他来，是想再看一眼这个女儿。

　　　　想好好笑着与她告别。

　　　　想再与她尽情斗一次嘴。

　　　　想再看一眼女儿在下界生活之后，开心自由的眉眼。

　　　　天帝想看到的，是一个开开心心的少女。

　　　　如此一来，就说明当初决定要放她走，是正确的，是有价值的，是有意义的。

　　　　“琉笙，不要难过。”

　　　　天帝的语气很淡，眼角眉梢却带着一抹苦涩。

　　　　“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是天命，谁都没法改变的。”

　　　　少女闻言，从榻上艰难起身，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眶，对上了男子的视线：

　　　　“是不是假如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就打算瞒我到死？”

　　　　天帝一默。

　　　　好半晌，才见他看着两眼泪痕斑驳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

　　　　少女有些无力的瘫软在地，十指紧紧扣入了地面，因为过于用力，整个手腕都泛着青白之色。

　　　　“你这个混账父亲。”

　　　　明明四百年前，骗她出地府的时候，还曾经声线柔和的对她说过：

　　　　娘亲不在了，伏羲不在了，可你还有为父我啊。

　　　　老爹我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绝对不会再让那群老不死的伤害你！

　　　　可是结果呢？

　　　　你的确竭尽全力护我，可是却为时晚矣。

　　　　那日，在昆仑之巅，在天道的尽头，我看见了你的生命。

　　　　我曾以为，你是天界的君主，又活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历经风霜打磨，你的生命该当是永恒的。

　　　　所以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将要失去你的那一天。

　　　　可是勘破天道之后的结果呢？

　　　　却是我从未曾想过的绝望和凄凉！

第390章　不思不念（）　
当我看到你的生命早就如同山涧溪流散落之后的一缕残念，已枯竭到所剩无几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心中蔓延的后悔和震惊有多少？

　　　　父君你还能陪我几天呢？

　　　　难道是要我像个傻子似的装作全然不知，然后笑着看你的寿命消耗殆尽吗？

　　　　天帝俯下身来，伸出一只手，将少女扶起，口中无奈苦笑道：

　　　　“嗯，我的确是个混账父亲。也是活该，生了个混账女儿。”

　　　　少女猛地抬起眸来，双眸震惊的看着他：

　　　　“你莫非都知道了？”

　　　　“我只是猜到了。”天帝的眼眸温暖如泉水，“只是这混账女儿以为她能瞒过所有人，干脆狠心的连自己父亲活着的最后时日都抛下，不闻不问、不思不念。”

　　　　少女垂了眸子，被他搀扶着站起。

　　　　“我只是不敢思念，不敢去问。”

　　　　“嗯，我明白。”

　　　　“父君你分明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嗯，是我不对。”

　　　　“父君你对不起哥哥和母亲，对不起死去的他们！”

　　　　“嗯，是我的错。”

　　　　少女的眼泪宛若决堤一般。

　　　　“可是你明明这么可恨，我却不想你死！”

　　　　身入幽冥，踏入轮回。再相见的时候，故人早已白骨埋地。

　　　　到了彼时，他还会记得自己曾经珍爱的那些人，记得那些属于他的记忆吗？

　　　　帝琉笙没有这样的自信。

　　　　她身为幽冥眼的主人，却唯独救不了自己的至亲。

　　　　天道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夺去她最爱的人呢？

　　　　母亲哥哥

　　　　如今，就连风骚老爹也不肯留给她。

　　　　鳏寡孤独，终此一生。

　　　　天帝看着她纵横的泪水，心中也是万分揪痛。

　　　　可是纵然心痛，又能如何呢？

　　　　看着掌间飞速流逝的肉眼可见的灵力，他只能垂眸说服少女：

　　　　“这都是天道的安排。你既然已经勘破了天道，就也该看开生死了。所以纵然这回是降临到了自己身上，你也该维持着帝姬风度，坦坦荡荡的”

　　　　“可我做不到！”

　　　　少女含泪直接打断了他，“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君你生命枯竭，却什么也做不了！”

　　　　很久以前，帝琉笙就想着，一定要勤奋、再勤奋。

　　　　要好好修炼这双珍贵的眼睛，有朝一日，可以用它来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帝琉笙最恨的就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所以，她一味的要求自己变强，再变强！

　　　　可是到头来呢？

　　　　害死那些人的，恰恰就是她自己。

　　　　自己种下的苦果，就算懊悔莫及，也得含泪吞下去。

　　　　不能发出呜咽声，不能哭泣，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最软弱和昏暗的一面。

　　　　只因为她是继承了上古幽冥眼的主人，她是天鬼两姬，是阴阳界的守护者，是天帝的女儿！

　　　　身上的荣耀有多大，所要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就有多沉重。

　　　　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满头大汗惊醒。

　　　　少女有时候就真的觉得，为什么自己要活的这么累呢。

　　　　如果没有这双眼睛，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降生，是不是一切的苦难，就都不会发生了？

第391章　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这条性命的存在愈发厌恶。

　　　　就好比穆澄曾经说过的：

　　　　——帝琉笙，并不爱自己的性命。

　　　　是的，帝姬并不爱自己的性命。

　　　　如果你跟她说，只要你死了，就能换回那些曾经葬身她手下的性命，她会毫不犹豫灰飞烟灭，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中！

　　　　可是偏偏的，她不能。

　　　　她还没有找到伏羲，所以她不能就这么随便放弃自己的性命，只能苟延残喘下去！

　　　　在天牢中，少女将削瘦的身子紧紧团起，缩在阴暗的角落，嗓音缥缈道：

　　　　“父君，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样活着，很没有意思？”

　　　　记得彼时的天帝没有立马答话。

　　　　只是蹙起眉头，尽量平和着嗓音问她：

　　　　“那琉笙觉得，怎样活着，才算是有意思呢？”

　　　　少女垂了头，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金纱衣锦间，声音细弱：

　　　　“我不知道。父君，这几天我老是做梦，梦到昆仑山顶上飞扬的雾气，还有哥哥他立在仙鹤上从天庭赶来，只是为了拎着玉板打我的头，提醒我不要贪玩了。父君，你说如果我死了的话，是不是就能够看见哥哥了？是不是就能换他回来？”

　　　　天帝听着她梦呓般的话语，只觉得喉咙中哑口无声，竟连一句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双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她指间的缝隙中划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忘了他呢？”

　　　　她的声线颤抖而又沙哑：

　　　　“难道就没有除我之外的一个人，还曾记得他吗？”

　　　　求求你们了。

　　　　哪怕，哪怕有一个人也好！

　　　　只要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说曾经记得他。

　　　　那她心中的所有孤独和绝望，都能消散退却。

　　　　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说：琉笙，你其实是对的，你没有错，是他们错了。

　　　　那么长此以往，即使她的内心再怎么坚定，她也会有所动摇的。

　　　　“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

　　　　“是不是真的是我臆想出来的人？

　　　　“如果，伏羲真的是我的臆想。那我之前杀掉的那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可是父君，我明明明明是不想杀他们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

　　　　少女的哽咽声，透着无穷的绝望。

　　　　那种深渊般的压抑感，让人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到了后面，天帝已经听不太清楚少女究竟在嗫语些什么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堵得很痛苦。

　　　　若是再不说出一两句话来，做出点什么出格举动，他可能会就这么压抑下去，在已经不够漫长的岁月里，抱憾终身。

　　　　终于，天帝提出了一个救赎的方法。

　　　　“琉笙，要不你离开天庭吧。”

　　　　这里是少女生长的地方，是她的家。

　　　　可是如今，这个家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容不下她了。

　　　　那么这里也就不配再称之为家，而只会成为一个让少女感到无限痛苦的地方。

　　　　“离开天庭？”

　　　　少女从满目泪水中朦胧抬起头来，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愕然。

第392章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是我离开了这里，又能够去哪儿呢？”

　　　　去地府？

　　　　她已经给地府添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