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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秘书前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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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元松一进门就抱歉地说:“达仁、东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东海开玩笑地说:“欢迎孟市长光临。”
孟元松对“孟市长”的称呼还有些发窘,自些不好意思地嗔道:“东海,你拿我开心!”
陈东海和朱达仁相视大笑。孟元松中等身材,略有些消瘦,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众人入座后,我让小姐上菜。由于花落落事先都安排好了,菜很快就上齐了。由于花落落对《红楼梦》情有独钟,小观园酒店最拿手的菜就是红楼宴,上的竟是贾府冷菜、荣府大菜、怡红细点。
“这小观园的菜,真可谓是撩动一席香艳,咱们喝什么酒?”陈东海垂涎地问。
“听的是琴弦中流淌的红楼名曲《葬花吟》,看的是古秀女子的裳影婆娑,尝的是亦幻亦真的佳肴美点,当然要品花雕黄酒啦!”我兴致勃勃地说。
“好,就喝花雕黄酒,看着这道茄鲞,难免不有一番怀想,我们不妨跟着这些佳肴,回味回味《红楼梦》里的一些情节。”孟元松情趣盎然地说。
“孟市长,”朱达仁升着玩笑说,“你先别回味什么情节,就说说‘茄鲞’的‘鲞’是什么意思吧‘”
“达仁,你还真把我难为住了。”孟元松面露窘色地说。
“鲞,实际上是剖开晾干的鱼,”我打圆场地说,“‘茄鲞’这道菜出自《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凤姐奉贾母之命,夹了些茄鲞给刘姥姥吃,刘姥姥吃了说:‘别哄我,茄子跑出这味儿来,我们也不用种粮食了,只种茄子了。’其实这道菜的做法,《红楼梦》中有很详细的介绍,凤姐向刘姥姥讲解说:‘把才摘下来的茄子把皮剥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拿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了,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雷默的文学功底在大学时就初露锋芒了,雷默,我看你从政是屈才了,应该当作家。”孟元松略带醋意地说。
“元松,当作家怕是要天天喝西北风了。”我自嘲地说。
“不过,这道老蚌怀玉珠倒是曹雪芹的拿手好菜,每逢宾客临门,曹雪芹必亲自下厨,以款待友人。据说当年曹雪芹做这道菜时,是用鲑鱼做原料,现在小观园酒店改用甲鱼,味道一定更加鲜美了。”孟元松话里明显有为自己找面子的意思。
我对孟元松这次挂职锻炼,心里既感激,又羡慕,骨子里还有些嫉妒,感激是因为他将组织上要派一批处级干部下去锻炼的消息提前告诉了我,我借机打发走了韩寿生,羡慕和嫉妒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孟元松一样展翅高飞。我怕众人看出我的想法,连忙举杯说:“元松,常言说得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也是一方父母官了,临行前我想借唐代‘臣轨’中的几句话与你共勉:‘清净无为,则天与之时;恭廉守节,则地与之财。君子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毁廉。智者不为非其利,廉者不求非其有。行廉以全其真,守清以保其身。富财不如义多,高位不如德尊。’”
孟元松为我送的几句话而感佩,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手中酒杯说:“雷默,你对我的希望太高了。其实在官场上像李书记那样的人又有几人?在卡夫卡的《变形记》中,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他只有一个挂念,如何在这个新形态下,准时赶到办公室上班,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他的工作已经使他习惯了的服从和规矩:他是一个职员。我在市委干了十年了,一直生活在一个服从、机械和抽象的世界中,我觉得市委大院里的人唯一经历的就是从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我时常想,仅仅在官场上混饭吃的人是职员吗?”
“元松说得有道理啊,”朱达仁颇有同感地说,“其实,在权力备受崇拜时,社会只是一个庞大的行政机构,由于所有的工作都被国家化了,所以,所有职业的人都成了职员。一个工人不再是工人、一个法官不再是法官、一个商人不再是商人,他们都成了职员。要不邓小平怎么说,制度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呢!”
“照你们这么说,我们天天进进出出的办公室,岂不都成了未知的迷宫?”陈东海一边点烟一边说。
孟元松也随手点了一支烟,卖关子地问:“你们谁知道我国的本土宗教是什么?”
“当然是道教了。”我脱口说。
“不对,”孟元松深刻地说,“在权力被真理化的任何地方,权力自然而然地生出它自身的神学,在权力像上帝一样神圣的任何地方,权力就引起人们对它的宗教情感,因此在国人心目中,权力崇拜已经部分成了最本土、最神圣的宗教,儒释道早就成了权力宗教的附属品,可以说,改革开放产生的很多问题,都是由于对官本位的顶礼膜拜造成的。”
我听了孟元松的观点,心中暗自惊诧,想不到孟元松看问题像李绍光一样犀利,只是少了些李书记身上的理想主义激情,我不甘示弱地说:“元松,我记得你刚到市委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不知道你戴上副市长的乌纱帽后,这妙手还写不写文章?”
“雷默,不瞒你说,这些年写材料写得够够的了,我也该享受享受秘书服务的滋味了。”孟元松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怎么,市委副书记的秘书也写材料?”陈东海略感意外地问。
孟元松无奈地摇了摇头,“当上秘书后写材料少了,以前,在综合处几乎天天熬夜写材料。有一次,我们处写一个向省里汇报全市社会保障工作的材料,因为话题敏感,反复修改,已经六易其稿。在秘书长那儿还是过不了关,处里的同志眼睛都熬红了,后来我们处长说,干脆把第一稿再拿去让秘书长去审,结果,秘书长说,这回改得还差不多,比头几稿强多了,就这么定吧。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善于理解领导意图是仕途畅通的关键,”我接过话茬儿说,“许多人不是把工夫下在老百姓怎么想上,而是研究领导怎么想,我们的工作之所以缺乏创造性,就是因为我们的工作仅仅满足于对领导意图的理解上,并且,我们的理解丝毫不敢超出领导意图所限定的范围。”
“雷默,”朱达仁亲自把盏,一边为大家斟满花雕酒一边说,“你和元松干的活儿,就是为领导做嫁衣,这活儿可不好干,嫁衣合体了行,不合体了,还要承担衣不合体的过错。不说这个话题了。元松,就要离开东州了,古人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咱们还是敬元松一杯吧。来,干。”
大家响应,无不一饮而尽。
痛饮之后,我感慨地说:“其实,西出阳关有没有酒,酒有的是,但是没有故人,没有朋友,酒还有什么意义?”
朱达仁附和道:“有道理。”
“元松,”我真诚地说,“到了基层,人生地不熟的,难得糊涂不如难得沉默呀!常言说得好,沉默是金啊,没有说糊涂是金的。难得沉默,虽然带有中庸的味道,可以做到不偏,也可以做到不倚,但是这恰恰是最不糊涂的做法了。中国人的事必须默默地做,大声疾呼便会引来大是大非。中国人在小是小非上是耐不住寂寞的,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要讲个难得糊涂。”
“雷默,你的话我记住了,我想用李书记为我写的一幅字与大家共勉。”孟元松似乎被我的真诚所感动,他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字?”陈东海好奇地问。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孟元松语气庄重地说,“李书记还告诫我,人生短暂,切不可把名利看得太重,更不能贪婪越轨。纵有金山银海,任谁也带不走,人人都是时间的过客,既为官者,切不可沉湎私欲,只有克已奉公,才能超凡尘寰,青史留名,为后人景仰。”
“李书记说得好啊,”我动情地说,“元松,你临行前,我为你唱一首《驼铃》吧。小姐,把音响打开。”
悠扬的音乐响起来,我深沉地唱道: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大家被我的歌声所感染,情不自禁地一起唱了起来。
孟元松眼睛湿润了。
大家刚唱完,花落落带着百合花的馨香推门进来了,她穿着一件淡雅的真丝上衣,牛仔裤,平底羊皮鞋,目光大胆又清纯,还带了那么一点温柔。
“对不起,各位大哥,来晚了,兰京大酒店那边脱不开身,招待不周,请多原谅!”花落落抱歉地说,“孟大哥,我先敬你一杯,祝大哥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花落落说完,与孟元松碰了杯,然后慢慢把酒喝下,那姿态让人有一种愉悦的温馨。
此时人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花落落脉脉含情地看了我一眼,深情地说:“我给大家唱一首《葬花吟》吧。”我一听是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插曲,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歌声显得那么悠远、缥缈,而又凄婉动人,只觉得,声韵碎魄,有泪欲滴。
落落的歌声一时让几个大男人痴住了。
今天晚上的聚会,每个人都感到获益匪浅,酒喝到半夜,大家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花落落与大家寒喧后对我说:“默哥,我送送你吧。”
我没有拒绝,陈东海和朱达仁开车送孟元松走以后,落落开车过来,又从里面为我开了车门。
我上了车,心里还想着落落刚才唱的《葬花吟》的歌词,花落落见我痴在身边,便说:“默哥,还不到十一点,找个地方坐坐,就算你陪陪我好吗?”
我望着花落落深情的眼睛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
夏夜的繁华让人感到有些闷热,我不知道花落落是我生命中的小溪还是云朵,我在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是小溪,她会奏出什么歌谣?如果是云朵,她会跳出什么舞蹈?在我的生活里,真是四季流转,云朵变幻啊。男人都渴望激情,但这种激情往往是对生命和死亡不可理喻的恐惧和本能。爱情没有真理,只有感觉。此时,我的感觉即将在激情中游荡。
花落落把车开到一家叫“感悟泥性”的陶吧,我们下了车,一进陶吧便让人感到一种别样的氛围,放松、休闲、浪漫,但又觉得实在。
我们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一位小姐过来问:“请问两位喝点什么?”
落落要了四杯墨西哥龙舌兰酒,一碟盐,一碟柠檬片。
不一会儿,小姐端上来四杯酒,落落说:“默哥,咱俩一人阿杯。”
我虽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但对墨西哥酒并不太懂,便问落落:“喝酒怎么还要盐呢?”
“特其拉酒最传统的喝法,即以细盐撒在左手背靠大拇指处,然后用舌头舔一些盐,接着大口喝下整杯酒,再将一片柠檬放人口中嚼汁,此时盐清咸、柠酸涩、酒热辣,混合成一种协调舒服的味道,个中滋味,不喝不知,我先喝给你看。”落落说完,在自己的手背上用舌尖舔一下,撒上一些盐,然后用舌尖把盐舔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最后又送入口中一片柠檬慢慢品嚼。
我没想到喝墨西哥酒还有这么多名堂,便照样子喝了一杯,入口果然不同一般,只觉得肚中热乎乎的。
“默哥,”落落妩媚地说,“这种酒如果与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喝,男士可在女士的脸上轻轻舔一下,也有的在女士的脚背上舔一下,然后把酒喝下去。”
我没想到花落落还有这么多名堂。
这时服务小姐拿过来各种泥制品画册,问:“两位做点什么?”
落落要了几种彩泥,我俩照着画册捏起泥巴。
我为花落落捏了一串项链,花落落捏了两个泥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小姐把我们的作品拿去烧制,十分钟后,我俩的作品便烧制成了。我用一条红绳把项链穿起来,给落落戴上,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这么巧,落落戴上项链果然有些特色。
落落捏的两个小泥人很丑但很可爱,她将两个小泥人放在桌子中央,俏皮地问:“默哥,你能不能给小男孩和小女孩编个爱情故事?”
我想了想,然后说:“小女孩和小男孩发生了爱情纠纷,小女孩对小男孩说:我爱你。小男孩说:我值得你爱。小女孩听了,对小男孩说:难道你不爱我吗?小男孩只是凝视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小女孩气得大叫:我恨你。小男孩说:我也值得你恨。”
落落听了以后,半天没说话,她心里好像在想,“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既值得我爱又值得我恨的人。”
我看着落落那对忽闪着的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写了四句话:“一些偶然的日子,夜无声无息地流淌,眼睛像一对恋舟,在黑夜中静静停泊……”
我们把最后一杯酒喝掉,花落落买了单,我也没谦让,落落收起两个小泥人和我写的四句话,说:“太晚了,默哥,我送你回去吧,嫂子别责怪你。”
我们走出陶吧,上了车,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
夜幕下的东州城,仿佛藏了许多秘密,路上车流稀了,落落把车开得很慢,到了我家楼下,借着月光,我发现落落的脸是一张湿漉漉的泪脸。
·9·
第三章 命运拐点
27。三句话
早晨的阳光格外灿烂,银灰的鸽群融进灰蓝的天空,天上一片银白的闪动。我羡慕融入蓝天的鸽子,我觉得自己更像是风筝,无论飞多高,都有一根绳牵着。我记得海子说过:“月亮下,一共有两个人,穷人和富人。”其实太阳下也一共有两个人,好人和坏人。这四个人组成了世界,演绎了历史。在千年来,人们一直在讲述这四个人的故事。
上午,在东州市委常委会议室,省委书记陆清亲自宣布了一项重大的人事变动。荣立功由于年龄的原因,将辞去市长的职务,根据上级组织部门的建议,省委决定任命清江省副省长李国藩为东州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主持市政府工作。荣立功代理东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主持市人大常委会工作。
午饭后,张副市长在自己的办公室沙发上躺着休息,我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赶紧接电话。电话是市政府值班室打来的,通知张副市长下午一点半在三二○会议室参加常务会,新任代理市长李国藩与各位副市长见面。我赶紧推门走进张副市长办公室。
张副市长没睡着,正躺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异常兴奋,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炯炯地说:“来得这么快,太好了。李国藩在省里一直主管城建工作,可是我的老上级了。雷默,注意与他的秘书、司机搞好关系。”说着他看了看表说:“时间快到了,去会议室吧。”
在市政府三二○会议室,所有副市长、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综合处处长、秘书都已到齐。
会议室的气氛有点紧张,像是要开军事会议。整一点半,常务副市民何进川陪李国藩走了进来,在座的人都站起来鼓掌。只见李代市长身体高大魁梧,仪表堂堂,高挑的浓眉下,闪动着一双深邃沉思的眼睛,颇有大将风度。由于李国藩是从基层一点一点干起来的,所以在省里有实干家的美誉。
会议室里是椭圆形会议桌,过去荣立功在时一般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正中间靠着会议室窗户。李国藩喜欢坐在椭圆头上,这样更能体现威严。他进屋以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顾墙上“禁止吸烟”的招牌,点上一支大哥大香烟,深吸一口,笑着说:“大家谁喜欢抽烟就抽吧。”于是会议气氛有些缓和,各位副市长基本上也都点上了烟。随后秘书长们、厅主任们、处长们也都陆续点上了烟。会议室里顿时弥漫着烟味。
何进川白净脸,瘦长条,看上去文绉绉的,平时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很像电影银幕上领导干部的标准形象,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用平静的表情掩饰着复杂的心情说:“这些天,市政府的工作一直群龙无首,大家都期待新市长的到来。这下好了,国藩市长终于来了。今后的工作我们就有了主心骨儿。下面,还是请国藩市长给我们讲讲吧。”
李国藩深吸了一口大哥大牌香烟,目光像鹰一样扫了一圈,声音威严地说:“初来乍到,先和大家见个面。今天开个短会,我只说三句话。”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呷了一口茶水,接着说,“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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