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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湛轻笑：“但是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一个好员工的基本素质，就是绝对服从！”
“我只服从合理的命令！”
“难道你们主管对你下达过不合理的命令？”
“她整天让我在外边东跑西颠，送这个文件送那个文件……”
“但这些事儿总得有人去做吧？”
“可这些随便哪个初中生都能应付的工作，根本用不着一个本科生去承担吧？让我干那些杂活，是不折不扣的浪费人才！”
“噢？浪费人才？”吴湛欠欠身，“我倒想听听，你认为，自己在咱们公司，是怎样的人才？”
“如果将公司比作一个王国，那么，您是国王，各部门主管是将军，而我……是帅才！”
“哦哦！”吴湛大笑，“你的意思是，你的才能甚至高过各位主管？”
“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好！我给你机会，你必须证明给别人看！”
郑伊直直身子：“什么机会？”
“一个月后，将有一次有关中美合作的商业谈判，我们公司会派现场口语翻译，怎么样，你既然夸口说自己是个帅才，那么你敢不敢立下军令状，挂帅亲征？”
郑伊惊得半天没敢吭声。要知道，负责商业谈判的翻译需要有足够的外贸知识，而外贸行业对她来说，简直是路远迢迢，隔山隔海！但一瞥见吴湛那充满挑衅的目光，她立刻将心一横，毅然决然道：“那有什么不敢的！这个军令状我立了！如果此次出师不利，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她又过起了地狱一般的日子——抱着《外贸英语》，她开始生吞活剥地狂背英文单词，什么“到岸价、离岸价、信用证、不可抗力……”
在争分夺秒的一个月里，郑伊惟一感叹的就是时间过得太快，跟孔老夫子在川上曰的一模一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第14章　挑战口语翻译（1）
　但该来的终归要来。
一个月后的周五，郑伊被派往谈判现场。
一坐到那个体现绝对平等的圆桌会议前，瞅着对面一个个高大伟岸、气焰嚣张的美方代表，她的心一慌，马上乱了阵脚。
但在上午九点半，谈判即将开始的一刹那，她身边的中方代表团里，突然又多出一个人来。她侧脸一瞅，亢奋得差点厥过去——原来是他们亲爱的吴总！郑伊当时的感动和感激，就像万里长征中，与大部队走散的小战士，在历尽坎坷，几乎绝望之际，突然又找到了组织。
可当她试图向吴湛投报一个感恩的微笑时，他却愣跟她装瞎子！那份冷漠和淡定，在明白无误地向她发送一个信号：不要自作多情，我不会向你提供任何帮助！
郑伊再次陷入恐慌。
相互介绍之后，谈判正式开始，美方代表首先发言。那个坐在正中、心宽体胖的家伙，一开口竟不谈正事儿，而是叽哩哇啦讲了一个让郑伊云里雾里的笑话。那笑话好像特精彩，因为不但他本人笑得东倒西歪，其同伙和吴湛也笑得直喊“上帝”！当然，老美们喊的上帝是英文版，吴湛喊的是中文版。
郑伊同时也在内心呼唤上帝，因为她实在搞不懂，他们为啥笑成那样！她希望上帝赶紧把它翻成中文说给她听听，可那会儿，上帝大概正在小憩，所以无暇给她答复。
包括吴湛在内的那帮傻瓜，在莫名其妙大声笑过之后，统统将目光转向了郑伊。
郑伊知道，老美们一向得意于自己的幽默感，而幽默需要听众来捧场，一个笑话，他们巴不得笑遍全世界，正如同希望，将他们美国的自由，自由到全世界一样。
可是，郑伊没听明白呀！这叫她拿什么去幽默呀？！
她一时心乱如麻！情急之下，她快速在意念里用特大号毛笔画出猩红刺眼的　“SOS”，然后用眼电波向吴湛发出了求救信号。
但是，吴湛的脸根本没往她这边偏——他竟见死不救？！
来不及诅咒或祈祷了，因为中方代表也急切切地向郑伊看过来，他们似乎比美方还着急，他们肯定跟她一样，实在想知道，老美们到底为啥笑成那样！
郑伊不得不装成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假象，面朝中方的所有代表，缓缓开口道：“刚才，那位先生讲了一个笑话，但那笑话咱们早听过了！可不笑他们又没面子，所以，大家就笑一笑吧！”
哗！中方代表的笑声立刻排山倒海。美方代表对这一效果，竟异乎寻常地满意。
接下来的谈判比郑伊想象的要容易许多。原来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美国谈判过多次，关键问题早已解决，今天只是就一些细枝末节进行最后协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郑伊顺利完成了第一次口译任务。
从谈判会场出来，中方代表盛情邀众人共进午餐。
他们首先建议去附近一家著名的土耳其餐厅，把郑伊乐得差点礼仪尽失，大声叫好。据说，在那家土耳其餐厅里，不但有正宗但昂贵得吓死人的土耳其美食，更有原版土耳其蒙面美女在台上歌舞升平，向你尽展异国风情。
郑伊对此早就垂涎五尺，但每每预谋入内一览异域情调，便被探听到的消费价格吓破了胆，于是，她对土耳其餐厅的长期“预谋”，至今仍然停留在“预谋”阶段。如果今天可以不花分文一偿夙愿，岂不喜事、幸事、乐事？！
谁知，老美的一句话，顷刻间就彻底粉碎了她的如意算盘。
那家伙皱皱眉头，抱怨说：“我们来中国，为什么要去土耳其餐厅？我们为什么不在中国本土，享受真正的中国美食？”　　
　　　　　　　　　　　　　　　　　　
　第14章　挑战口语翻译（2）
　一番感慨，听得所有人直喊：“有道理”！
结果，郑伊对土耳其餐厅的“预谋”不得不无限期延续下去了。
进入“上海本邦菜”餐厅的过程中，吴湛悄悄叮嘱她：“美国人很喜欢就中国人和中国事开玩笑，呆会儿，别忘了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要有狭隘的爱国主义’！民族自尊心也不必太过敏感！明白我的意思不？”
“明白明白！”郑伊暗道，咱们中国乃泱泱大国，大国就应有大国风范！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争执，你宽容以待，那不叫妥协懦弱，那叫高风亮节！
可真碰上具体事情，郑伊却发现，要做到“大国风范”和“高风亮节”，绝非易事！
落座之后，美方代表团的一个光头首先声明：“我是vegetarian（素食者）。”
郑伊和吴湛立刻向服务员强调：“这位美国先生吃素，所以他点的所有菜里，不能有半点儿荤的东西。”
服务员为求保险，一再进行确认：“不能有肉，包括猪肉、牛肉、羊肉、鸡肉，统统不能有，对不对？”
“对对对！”
“鱼呢？”
“也不能有！”
“虾呢？”
“不能有！不能有！”
“用荤油炒素菜呢？”
“不、可、以！”
好不容易让服务员放心地捧着菜单离身而去，谁知，只隔了两分钟，她又跑回来了。
“那么，鸡蛋可以有吗？”
郑伊将服务员的问题翻译给光头。
光头满脸啼笑皆非：“鸡蛋没问题。我现在定义一下我这种素食主义者，可能更清楚明白：所有‘长眼睛’的东西，我都不吃。鸡蛋没长眼睛，所以我可以吃！”
众人被他的幽默逗乐，轰然一笑。
谁知，服务员却嘟囔：“鸡蛋是会孵出小鸡的，小鸡也是长眼睛的！”
光头急问服务员在说什么，吴湛为避免一场辩论，便敷衍他：“服务员说，她现在彻底搞明白了。”
光头长舒一口气：“上帝！在中国，人们对待‘素食者’怎么就像对待怪胎一样？在美国的任何一家餐厅，你说你是‘素食者’，根本用不着解释第二句话，服务生立刻就能明白，什么东西你吃，什么东西你不吃！中国人为什么不理解‘素食者’？中国人难道人人崇尚‘大鱼大肉’？中国现在不是已经远离‘饥荒’年代了吗？为什么仍然对大鱼大肉如此‘推崇’？难道中国人不知道，吃素比吃荤更有利于身体健康？而‘荤食主义’已经成了隐形杀手？你们难道不知道，很多疾病，比如高血压、高血脂，还有很多心脏病，都是吃了太多荤食引起的？”
又来了！一个小小的吃荤还是吃素，一个明显的“个人喜好”问题，也能被他扯上“民族”问题！
尽管吴湛事先提醒，要郑伊别动不动就允许自己的“民族自尊心”过敏，尽管此时此刻，吴湛发现她蠢蠢欲动，在饭桌底下一个劲儿踢她的脚，要她少安毋躁，可对方一口一个“你们中国人”，还是惹她上了火。
“先生”，她无视吴湛的暗中警告，决定跟光头辩一辩，“既然您说，美国人普遍尊重和理解‘素食主义’，那么按道理，现在的美国人，应该比从前的美国人身体更加健康才对！但事实上呢？美国人的肥胖问题正日趋严重，美国人因肥胖引发的疾病，也正呈逐年上升趋势。您刚才说，你们崇尚素食主义，那么，如果仅仅是思想上崇尚，行动上却离了大鱼大肉就不能活，那么，这份崇尚又有什么意义？思想上是一回事，行动上又是另一回事的作为，我可不可以定义成‘虚伪’呢？”　　
　　　　　　　　　　　　　　　　　　
　第14章　挑战口语翻译（3）
　一番质问，把光头说得很是无语。
吴湛正担心他心怀不满，他却冲郑伊由衷赞叹：“郑小姐好口才！您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我无法反驳！”他举起酒杯，与郑伊面前的杯子重重一碰，“认识您万分荣幸！”又与吴湛碰了碰杯，“吴先生能有郑小姐这样的职员，真是幸运！”
众人由此发现，饭桌上即便有小小争辩，也不会伤及民族感情。双方都来自大国，骨子里都有那么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大国情结”，都希望自己表现得“大度包容”，于是，所有人都抛却顾忌，放开胸怀，热烈交谈起来。
美国人笑谈中国人不爱排队和随地吐痰，中国人笑他们信息早该更新一下了，关于中国人不排队和随地吐痰的事情，已是陈芝麻烂谷子了，这个笑话，美国人的祖先已经重复了千百遍，今天的美国人，即便想讽刺中国人，也该讽刺得有点创意了！
中国人又笑谈美国人的盲目自大，除了关心自己国家的事情，什么都不再关心，以为“世界就是美国，美国也相当于世界。”
美国人辩解：“那是因为，世界太关注美国，是世界把美国人给宠坏了！”
美国人又挑中国人的刺：“我在中国的很多城市，每次去商场的洗手间，都发现里面没有厕纸和洗手液，这在美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郑伊笑问：“先生，您何不把该现象当作‘中国特色’来对待呢？如果您来中国，发现这儿的一切都跟美国没啥两样，那还有啥意思？您若去萨哈拉沙漠旅游，别说厕纸了，恐怕连WC都没有呢！您想方便的时候，可能必须就地挖个沙洞，就地解决呢！——可是，这难道不是萨哈拉最引人入胜的方面之一吗？”
这番话，把所有人笑了个七荤八素。
一顿午饭，吃得众人是谈笑风生，开心不已。
结账后，中国人抓住最后时机，损了损美国人的消费观：“据说你们离了信用卡就不能活，赚一分花三分，不到五十岁，就能把孙子的钱都花光了。
美国人立刻跟上一句：“而据说，你们中国人五十岁不到，就连孙子的钱都能攒够了。”
中国人：“所以，我们才不怕金融危机，因为我们的银行里有存款。”
美国人：“所以，同样年纪，美国人游遍了全世界，中国人却守着一大堆存款，连国门都没出过。”
郑伊突然想起小沈阳跟赵大叔的名言，便问众人：“那么，究竟是‘人死了钱没花光’更痛苦呢，还是‘人没死钱却花光了’更痛苦？”
所有老美面面相觑，惊叹不迭。
“好高端的问题！”
“好深奥的思考！”
“好哲学的探索！”
吴湛和郑伊对视一眼，心中暗笑：原来小沈阳跟赵大叔如此“高端”和“深奥”！
互相道别之后，郑伊和吴湛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她期待着他的赞许，可他只轻描淡写道：“你今天的表现，机智有余，能力不足，需要继续努力啊！”
好！你就吝啬你对我的赞美吧！郑伊满心不服，我就不信，你会永远不对我说一句肯定的话！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没听懂的那个笑话，于是追问：“对了！美国人那个笑话到底讲啥啦？”
“别管讲啥，反正笑死人！你没听懂，那是你的损失！”
“吴总！吊人胃口可是能把人给吊死的！”
吴湛噗地一笑：“其实美国人讲那笑话时，为了更搞笑，他故意模仿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口音，所以他当时说的其实是挪威或瑞典英语，口音很重。”
“哈！那就难怪我听不懂了！”
“这可不该成为你听不懂的理由！高级英语人才，能够听懂所有带口音的英语！挪威英语和瑞典英语跟标准英语很接近，你若连他们的英语都听不懂，将来遇到日本人和韩国人说英语，岂不是更抓狂？”
郑伊心里说，公司里有日语翻译和韩语翻译，到时候派他们上阵不就解决问题了？干吗要派英语翻译去应付他们的“残废英语”？可她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领导所言极是”的谦恭模样：“看来，我今后得多多进行实战演练！嗯……吴总，那个笑话……”
“那笑话其实特低俗，不过讲给你听听也无妨：说是这天，斯旺去老邻居阿里家串门，吃惊地看到阿里正捧着脑袋‘咚咚咚’地直往墙上撞。斯旺惊问：‘阿里，你疯啦？干吗拿脑袋撞墙？’阿里很认真地回答：‘因为，我不拿脑袋撞墙的时候，感觉可舒服啦！’”
哈哈哈！
不但郑伊，连出租车司机都笑得直唤“上帝”！
之后的日子里，郑伊隐隐约约感觉到，吴湛开始宠她、惯她。
虽然从他嘴里，她依然听不到半句溢美之辞，但他在她面前，脾气越来越好。他不再发火，不再专横，不再盛气凌人地大声说话。
晚上郑伊偶尔加班，吴湛会有意无意地来办公室转转，嘱咐她注意身体、走时别忘了关门关窗之类的芝麻小事儿。
而为了保住他对她的这份特别关注，她更加卖力地对待工作，不可思议地追求完美，甚至过分要求自己永不出错！
郑伊的业务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突出，她渐渐成了公司不可忽视的优秀人才。
只是她从未去分析，她为什么那么渴望吴湛的赞美？她为什么仅仅因为想得到他的承认和肯定，就如此无怨无悔地忘我工作？　
　　　　　　　　　　　　　　　　　　
　第15章　代理翻译主管（1）
　温迪继续对郑伊百般苛责和万般挑剔，但她却越来越力不从心。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她已举步维艰。众人怜她身心疲惫，劝其早日归家休养，她却对此极端敏感，一再用不屑和蔑视的口吻强调说：“我又不是金枝玉叶，用不着那么娇气！”
然而怀胎十月，最终要“一朝分娩”。尽管十二分不情愿，温迪还是不得不遵从吴总的指示，在她休产假之前，选择临时代理她的翻译部主管。
但据悉，斟酌再三之后，她还是对翻译部的所有人都放心不下，所以她找到吴湛，征求说，在她休产假的短短六个月内，吴总能否亲自代理一下翻译部主管。
听说吴湛斩钉截铁：“找个代理主管就那么难吗？我倒认为很简单，就让郑伊代理吧！”
结果，这事儿就这么一锤定音。
温迪一回家生孩子，翻译部马上变成了快乐的天堂。
在温主管执政期间，翻译部被制定了众多的“内部纪律”：不许相互交谈，不许乱窜座位，不许利用公司的电脑玩游戏、干私活；不许读书看报，不许听音乐听广播……衣着必须整洁，坐姿必须端正，举止必须文雅，对人必须礼貌……
然而郑伊走马上任后，立刻将她深恶痛绝的这些陈规陋习统统废除。
翻译部顿时由以前的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
从前，大家有任务时埋头工作，没任务时孤身枯坐。现在，有了任务，众人立刻热情高涨、争分夺秒地去完成，一旦闲下来，大家就开始了不着边际的神聊。
如果需要加班，众人便一起留下来，快速完成任务后，大家会举手表决，选择好一个酒吧或咖啡厅，采用AA制，去疯狂一把。
工作再不是枯燥和单调的代名词，它忽然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郑伊已不止一次，听到其他部门的人员，在既忙碌又自在的翻译部门前不无羡慕地感叹：“唉！我要是能调去翻译部就好了！”
然而，翻译部风云突变的工作气氛很快引来了以严谨严肃严格著称的吴总经理。
那天上午，离吃午饭只剩下了十分钟，众人刚好完成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大家于是纷纷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
“哇！好累好忙的一上午！”
“唉！翻不完的文件，加不完的班……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
琪琪劝众人：“各位，想开些，生活就是这样的！”
“不，生活不是这样的！”有人反驳。
那会儿郑伊正走向门口，打算去洗手间，闻听此言赶紧停下。她问反驳琪琪的同事：“那么，你认为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
“首先有份好工作。”
“好工作的定义是什么？”
“当然是又轻松赚钱又多啦！”
众人哄笑。
“嗨嗨嗨，这才叫痴人说梦哎！”
“你还不如干脆说，最好有这样的工作——光坐着就能赚大把大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