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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 中卷 复活夜-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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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试着寻找肚子里的汉语词汇:“上一次我已经很荣幸了,这一次有因为什么?”
       “你不觉得上次太匆忙了吗?”
       也许,他只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走到阳光下的理由。
       “你对我很感兴趣?”
       “你是有故事的人,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
       “哦?”
       我急忙转头躲避他锐利的目光。
       “这可是你自找的,干吗总是盯着我的眼睛?是不是想头看我心里的秘密?就像你发现老杰克的秘密一样?”
       “对不起,我来美国之后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你不怕你心里的秘密也被我看到吗?”
       真是“读人心者反被人读”!(本人原创)
       “我?”尴尬地笑了笑,肖申克州立监狱是什么藏龙卧虎或藏污纳垢的地方啊!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知道我的秘密?”
       “我可不会读心术!”
       童建国爽朗地大笑,从眼睛和鼻梁的线条来看,他年轻时长得很帅。也许在黑暗的牢房里窝里太久,他不断活动筋骨,敞开囚服衣襟,可见强壮的胸肌,似乎要胜过许多年轻人。
       我却说不出“我也不会”几个字:“你想要听我的故事?”
       “这里每个人都有故事,但我想听中国人的故事,不过——别说你是被冤枉的!”
       “我就是被冤枉的。”
       我的直率让中国老头沉默片刻,他面色凝重地看着我:“你想知道是谁陷害了你?”
       “是。”
       “你被判了多久?”
       “一辈子。”
       也许是对我的怜悯,他悲伤地摇摇头:“可惜,你还那么年轻。”
       通常年纪大了都会喜怒不形于色,童建国却是表情丰富:甚至有些夸张,大概山水见过了之后,房能“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吧。
       “你呢?”
       “也是一辈子。”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老了,在这里养养老也不错。我的英语可能永远都学不好,以前把自己关在牢房里,只能和老杰克说些简单的话。当年我沉默寡言,现在难得遇到一个中国人,竟变得这样多嘴多舌,自己都感到讶异。”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很多很多原因——我杀过的人可以编成一个连。”
       原以为老杰克是这里杀人最多的,没想到又来一个杀人魔王!两个魔鬼关在一个牢房,典狱长德穆革真是个天才!
       “职业杀手?”
      看他的眼神还有修长健硕的体形,竟然有《这个杀手不太冷》的让。雷诺的感觉。
       “是,不过更早以前我参加过战争,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
       “那个不算犯罪吧?”
       “我不知道。”
      也许,任何杀人都是一种犯罪吧?
       “你已经那么厉害了,能把你抓住的一定更厉害吧?”
       “不,我是自首的。”
       “自首?”
      大概整座肖申克州立监狱,只有他一个是自首进来的吧!
       “我烟卷了漂泊的人生,想要找个地方养老,我考察了全世界许多地方,发现肖申克州立监狱最合适!”
      虽然,这个中国老头边说边笑,我却目瞪口呆:“你不真的想在监狱里养老吧?”
       “对一个年迈的杀手来说,肖申克州立监狱是最佳养老圣地。”
       “你就在阿尔斯兰州杀了一个人,然后到警察局自首?”
       “不,许多年前我受雇于一家公司,在马丁。路德市的酒店里,杀死了一个窃取公司机密的商业间谍,去年我专程来到美国,向阿尔斯兰州警方自首——这时警方才发现,当年已有一名凶手被判有罪,是酒店里的黑人服务生,因为有过犯罪前科,被检查官以一级谋杀罪起诉,后来被判处了死刑。”
       “天哪!冤案,和我一样的冤案!他坐上电椅了吗?”
       “是——”童建国低下头,忏悔似的低吼一声,“非常抱歉!投案自首太迟了,多年后才洗清了另一个无辜者的清白,可惜他早就变成了冤魂。”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自己,也许当我老死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后,真正的凶手才跑到警察局自首,诉说当年的破旧的公寓楼杀害了常青。
       “但愿杀死常青的是个老杀手。”这是自我安慰也是自我嘲讽,“这样我就能期待他想要养老的那一天了。”
       “1914,我发现了你有趣的一面!”他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酷酷地说,“老杀手基本死光了,我只能算一个幸存者。”
       “你遇到过很多危险?”
       “每次都是危险,甚至每时每刻,更多时候是别人想要杀我。”
       “而这里也算一个避难所?因此你在黑暗的牢房里藏了一年。”
       “哼!你脑子转得真快。”中国老头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幸好这几个月身板锻炼得结实,换作过去早被拍倒在地了,“不,我不惧怕任何人。”
       “我还没听过职业杀手的故事。”
       十二宫——老杰克只能算是业余杀手,与能与童建国这样的职业杀手同日而语。
       “我的故事?来自天机的故事。”
       “天机?”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发生在大约三年前,那是个谁都无法想象的世界,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是什么?”
       “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叶萧。”
       晕,这个人似乎也有些耳熟。
       “于是你万年俱灰,想要跑到监狱里来养老?”
       “我曾经的念头与理想,几十年前就化作灰烬了。”童建国又一次仰天大笑,笑到最后又藏着一丝凄凉,“该你了?”
       “该我什么?”
       “你的故事,我想听你的故事。”
       我也像美国人那样耸耸肩膀:“我的故事很普通,没什么可说的。”
       “没人能骗得过我!从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你的故事非常精彩!”
       “我——”
       “别再骚扰我!”
       童建国的目光凶狠起来,手指做成枪的形状,对准我的眉心。
       然而,这个动作一下子激怒了我。
       只不过是一根手指,难道真会射出子弹?
       就算真是一支手枪,也没什么可怕!
       “没人可以威胁我!大叔!”
       老头惊讶地收下手指,大概从没人敢这么与他说话,停顿几秒后大笑:“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种。”
       “是吗?”我也放弃地笑了,“谢谢你这么夸奖我。”
       “但我不会罢休!1914,只要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就会为你做一件事!”
       “真的这么执着?”
       童建国面色凝重地说:“只要说出你的故事,任何事情我都回帮你做到,我从不食言!”
       当我和他沉默对峙时,一个狱警冲过来大嚷道:“放风时间结束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2009年9月11日。
       肖申克州立监狱,洗衣房。
       我多了一个伙伴——老金,他被发配到了洗衣房,也许有囚犯贿珞典狱长抢到了图书馆这个肥差。
       老金说:“可惜了图书馆让那些文盲去管理,最适合掩盖大麻交易了。”
       “最近监狱里有些乱,自从那个阿帕奇来到以后,但典狱长并不这么认为。”
       我从洗衣房捧出一大堆狱警制服,刚想交到老金的手里,却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就在你背后!”
       读心术瞬间读出老金的心里话。
       果然,背后响起印第安人的声音:“你好,1914,你认为是我破坏了监狱的气氛?”
       几乎从头皮钻入脑中,震得我耳边嗡嗡作响,匆忙回过头来,对着那秃鹰似的面孔。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是对我很不满意?”
       阿帕奇周身仍然散发死尸气味,为什么别人闻不到呢?
       “我的意思只是巧合。”
       “巧合?”他保持着一种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发现你可不太会说谎。”
       我注意到阿帕奇的腰间,别着一支狱警专用的佩枪,不知有没有上子弹?通常只在执行特殊任务时,狱警才会佩带枪支,平时仅装备电棍和手铐,难道他是故意别在身上的?或者那么醒目地戴着枪,是为了引诱我去抢夺?
       “哦,我要继续干活了。”
       当我要低头离开时,阿帕奇却拉着我的胳膊说:“干吗总是躲着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我只四不习惯和狱警说话,先生。”
       “你的谎话编得越来越差了。”
       老金已经识相地跑开,只剩下我和阿帕奇两个人。他可以轻松地遍个理由杀死我——比如我试图抢夺他的佩枪,于是在搏斗过程中将我击毙。
       想到这,我毛骨悚然地后退两不,印第安狱警却往前走了两步,他的双眼既像秃鹰又似野狼,紧紧盯着我不容得任何回避。
       刹那间,我看到了,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秘密。
       没有语言,没有文字,只有一副电影慢镜头似的画面——
       我在空旷的荒野上奔跑,天空被血红的颜色覆盖,身后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有着一张可怕的脸乓,浑身散发着府尸的气味,他举起手枪瞄准我的后脑勺,抠动扳机射出子弹,穿越空气钻进我的脑壳,灼烧着击碎我的脑浆,然后从眉心位置飞出。
       我死了。
       这就是我从阿帕奇眼里读出的秘密,也是第一次从别人眼睛里,读出如此生动完整的画面,也是他此刻心中幻想的情景。
       没错,他要杀我!
       或许,他就是为了杀我而来!
       阿帕奇依然保持难看的微笑:“你看到了什么?”
       “毁灭。”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什么?”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却转头看向另一边,不敢再阅读那骇人的画面。
       “再见。”
       他转身消失在洗衣房门外,只留下我倒在一大堆狱警制服中。

       凌晨。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一阵奇怪的风吹醒了我,睁开眼睛,月光竟如此清澈。小心翼翼下了床,却发现铁门敞开一道缝隙——老马科斯仍在沉睡,外面的走廊浪寂静无声,老天赐给我的机会吗?
       悄悄推开铁门,我像一只猴子蜷缩起来,贴着地面爬出牢房。其他囚犯们都沉浸在梦乡,只有我无声无息地穿过走廊,居然没发现一个狱警!外面的两道铁门也敞开着,似乎就是为我准备的的礼物,轻而易举地走出监区,直到最后一扇大门。
       我看到了阿尔斯兰州的星空。
       宽阔的大操场上,突然矗立着一栋三层楼房,却是荒村公寓似的破败不堪。
       怎么会这样?当我不知所措之时,身后整栋监狱都亮了起来,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许多束手电光线向操场射过来,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狼狗们狂怒的咆哮,狱警们已发现了我,一颗子弹从我头顶穿过,我只能抱头冲进眼前的小楼。
       一片灰尘从头顶落下,急忙把房门顶好,穿过昏暗的大厅,迎面一道旋转楼梯。匆忙爬上楼梯来到二楼,却看到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并不像我以往梦中的自己,而是穿得时髦前卫,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我不知该怎样和他们说话,没想到他们居然对我拳打脚踢,逼得我又逃回底楼。
       然而,我怎么也打不开大门。外面不断响起警报声与狼狗叫声,但我宁愿冲出去被他们抓住,也不愿被关在这栋楼里,可是任凭我怎么想办法,就是没办法走出小楼,难道这里只能进不能出?我急得在底楼乱转,总算找到另一处楼梯爬了上去,没想到越爬越窄,最后竟变成脚手架,惊险地爬到三楼,却看到一个个小房间,里面有许多女子,穿着艳丽暴露,立刻把我围绕起来。但我感到深深的恐惧,用力挣脱这个温柔之乡,一直爬到三楼屋顶上。
       头顶是浩瀚的星空,脚下是整个肖申克州立监狱。警犬与与狱警围绕着小楼,不少人端着枪向我射击,子弹从我耳边呼啸擦过。最后绝望的时刻,我再也无处逃脱,冲到屋顶边缘,伸开双手一跃而下……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永恒的开始。
        我醒了。
        还在C区58号监房,老马科斯在对面熟睡,月光透过铁窗洒到我脸上。
        一个梦。
        请原谅我如此详细地描述这个梦,因为我忽然明白了这个小楼是什么?
        人间。
        梦中的这栋楼,是我们身处的这个人间,一旦踏入就难以走出。这里有自己的男人们,欲望的女人们,又被一群狼狗与狱警包围,就算爬上屋顶也无法逃离,头顶美丽的星空永远只是一幅图画。
        不,这不是我要的人间。

        九月,阿尔斯兰州,肖申克州立监狱。
        秋风起兮云飞扬,黄沙漫兮渺茫。
        放风时间。
        今天没有看到童建国,也许他总共只出来过两次,都是为了与我说话?没有心情和华盛顿他们打篮球,独自在操场边缘散步,时刻警惕阿帕奇出现。
        忽然,我看到那个衰老的背影——十二宫杀手。
        老杰克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似乎快要睡着了,我坐在旁边轻轻一拍:“Hello!”
        “是你啊。”老头揉了揉抬不动的眼皮,射出两道冷酷的目光,“我知道你在找谁。”
        “谁?”
        “你的同胞——我的中国室友。”
        我深深吸了口气:“你猜得没错,他怎么不出来了?”
        “他不需要白天出来。”
        “难道晚上出来?”
        老杰克神秘地一笑:“为什么不呢?”
        “你什么意思?童建国晚上也会出来?”
        “肖申克州立监狱,只有两个人值得我信任,一个是我的室友,另一个就是你。”
        “所以你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兴奋地压低声音,以免被其他人偷听到,“放心吧,十二宫杀手,我会绝对保守秘密的!”
        老头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宛如再把锋利的匕首:“真的吗?”
        “我保证!”
        “好,如果你泄露了这个秘密,我的朋友会轻而易举的杀死你。”
        “没问题,快点告诉我,趁还有时间放风。”
        于是,老杰克用那坟墓里的声音说:“每天半夜,童建国都会偷偷打开牢门,在监狱各个地方转来转去,他每夜都会爬到屋顶看星星,然后在凌晨悄悄回来。”
        “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吧,肖申克州立监狱戒备森严,每道铁门都关得很死,只有狱警才能打开,他怎么可饿能自己逃出去呢?”
        “中国小伙子,你毒谷了你的同胞的智慧,世界上没有他开不了的锁,任何精巧牢固的门锁,在他手中都是一堆废铁!所以,他才可以在黑夜的监狱来去自由。”
        “这太荒谬了!如果他能轻易打开牢门,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为什么不越狱逃走呢?你们两个都可以逃跑的啊!干吗还要凌晨出去转一圈,回到牢房等待早上点名呢?”
        “你应该知道,我和他两个人,都不是被抓进来的,而是自愿进入这座监狱,要在这养老送终过一辈子,所以不需要越狱——而且就算能逃出监狱,也不可能逃出外面的荒漠。”
        老杰克的话很符合逻辑,我也用读心术验过他的眼睛。
        我看透了他的心思:“其实,是童建国要你来告诉我的吧?”
        十二宫的目光微微闪烁,我紧追不舍:“他不愿自己对我说,却委托你来故意泄露这个秘密,是吗?”
        突然,一阵秋风带着黄沙迷离了我的眼睛。
        泪流满面地折腾好久,却发现老杰克已起身远去,留下一排歪歪斜斜的脚印……

        图书馆。
        自从老金走后,这里人气增加不少,黑帮分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人借来《追忆似水年华》,遮挡一本非法传入的黄色漫画。我尽量不看他们的勾当,从新任管理员——连环强奸犯手中,借了一本兰登书屋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
        翻开这本英语诗歌赏析,159页有一首 William Emest Henley的诗,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这个角落,我默念道——
                         Invictus
               By William Ernest Henley (1849——1903)
               
               Out of the night that covers me;
               Black as the Pit from pole to pole;
               I thank whatever gods may be
               For my unconquerable soul。
               In the fell cl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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