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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荷忍不住笑着拍他一下，起身说：“你看你看，伺候你一下吧，你还拽上了，把自己搞得跟孕妇似的。”　

　　馄饨汤里料很丰富，蛋皮，紫菜，虾皮，香菜，最后滴了很多麻油，加了红彤彤的辣酱，特别开胃，程无为捧着托盘，坐在被窝里吃了个不亦乐乎。　

　　风荷趴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笑。程无为说：“老婆，你别把下巴放我肩膀上，痒，要把汤弄洒的。”　

　　风荷嗲声嗲气地说：“老公，问你一件事。”　

　　“唔，什么事？你问。”　

　　“那个，那天你说的那房子，就是那排屋，还买不买？”　

　　“唔，那个啊，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啊，当然喜欢。”　

　　“我当时看你态度不积极，还以为你不喜欢。”程无为成心逗逗老婆，“所以我就没再提。而且我最近一阵确实忙。”　

　　风荷看他吃完，把盘子接过去放在外面桌子上，复又回来，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晃，边晃边说：“我喜欢啦。　什么时候咱们再去看看，定下来？你自己说的，这种好房子错过了就没了。”

43　程无为的转变（下）
程无为连忙往旁边躲：“哎，老婆，你别对我这么好，哎，老婆，你还是打我骂我吧。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习惯，你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风荷一边笑一边拿枕头砸他；“你还拽？再拽你把馄饨给我呕出来！”　

　　第二天程无为带着风荷又去看房，两人挑定位于小区中间的底楼一套下了定金，用风荷的话来说就是安全、安静、节能，并且左右都有邻居。他们跟售楼小姐约定，等程无为从北京一回来就正式签合同。　

　　他们从售楼处出来，就接到孙逢秋的电话：“无为，今天一早接到北京的来电，说产品鉴定会要稍稍延后到下周一，所以我让他们把你机票重新安排了一下。刚好这星期周致远从美国旧金山飞上海，请大家非正式地聚聚，认识一下。我就定在星期五晚上，你看如何？”　

　　程无为无奈地说：“怎么搞得？下周一定了不变了？别再拖拖给我拖过圣诞节！好吧，我马上到公司了，别的事咱们见面说。”　

　　风荷在旁边听了，不解地问：“怪了，产品鉴定你们为什么不在上海搞，非要舍近求远去北京？交大同济，哪家名气不够大？”　

　　程无为说：“这里面事情说起来话长，一时半时也说不清楚。老婆，你跟我一起去北京好不好？我们再度一次蜜月。”　

　　风荷以手试他额头：“无为，你没发烧吧？你去公干，我做什么？天天在旅馆里发呆？”　

　　“你可以去逛街，去拍照嘛！”　

　　“我戆啊，舍下上海去北京逛街？再说，带不带阿柔？”　

　　“带着也行。”

　　风荷摇头说：“你清醒一下好不好？你老婆孩子一大群，让同事们看着象什么？”　

　　两人就此打住不谈。程无为把风荷送到地铁站，径自开车去上班。风荷站在地铁站门口，正犹豫着要到哪里去，就接到房产公司的电话，说自己以前买的那套商住房可以交房了，让她什么时候带着证件去办一下入住手续。

　　风荷闻讯高兴得快要飞起来。这套房子来得正是时候，所有手续交割清楚之后，他们再卖掉就不必通过原来的发展商，手续简单多了。而卖掉这套房子做那套排屋的首付，那么资金周转方面，他们就轻松得多了。

　　反正商住房不适合有孩子的家庭住，她留着它也没太大的意思。

　　她当即乘地铁回家，把所有的证件找齐，去房产商处办理交割。当初买套这房子的时候程无为不同意，所以风荷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所有的手续都在自己名下，交割相当的简单方便。　

　　全装修的房子，她查验过后，签字验收。

　　完事后她回家跟王琪煲电话粥：“我原先说这套商住房给基金做办公室，现在看来不行了。我下周就去找家可靠的中介把它挂牌卖了付新房的首付，看来我们的办公室要另想办法了。”　

　　王琪说别担心，反正现在这办公室也不要钱，还够用，不如先对付着。等以后慢慢找，看看哪里有物美价廉的好房子就租好了。接着又问她博客多久没更新了，打算什么时候更新，大家都惦记着你呢。　

　　风荷连忙登录到自己的博客，发现首页上满是留言，大都是问博主怎么了，为什么老不更新。只见中间有王琪化名小狐留言说：“最近博主家里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暂时不会更新，请大家给她点时间。如果有人要了解西部扶贫基金的情况，我们新建了个专门的网站，请大家移步西部扶贫网站。”接着给了个链接地址。　

　　风荷点开那个地址，发现王琪不声不响地给基金申请了个专门的地址，而且网站很具规模。她惭愧地说：“我太不象话了，差点把正事耽误了，多亏你。”　

　　王琪轻轻一笑，说：“我哪有这精力和本事？不过是招了个喜欢搞网站的大学生帮忙搞的，看你那阵那么忙，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怎么说？你那‘全职太太的幸福生活’，是想接着开，还是想关掉？”　

　　风荷连忙说：“当然是接着写，接着写。你让我翻翻看翻翻看，哎呀，最近除了外滩陆家嘴，没拍过什么照片，而且那些都是用胶片拍的。再有就是些广告啦，画册啦，怎么办？”　

　　王琪在那边忍不住笑：“那就先把外滩陆家嘴扫描了顶上去，实在没办法，再把广告更新上去也成，说不定真能无心插柳柳成荫呢。太太团无所谓啦，大家时不时地还见面，有些网友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你太长时间不露个面，打个招呼，人家就跑掉了——现在干什么都讲个人气，人气没了，你这博客就成了孤芳自赏，做得再精美有什么用？”　

　　于是风荷忙着筛选照片，扫描，上传，配文字配音乐，又忙活到很晚才搞定，程无为回来看到，倒也没再说什么，反而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把她扫描完乱堆在一边的照片理理整齐，一张一张拿在手里仔细翻，翻完得出一个结论：“老婆，你这摄影，呃，确实进步很大。”　

　　风荷白他一眼：“你才知道？你老婆如今也算艺术家了！”

44　那根刺扎了出来（上）
新董事周致远跟诸位董事见面的晚宴最后定在和平饭店的二楼包房，可远眺外滩夜景。当晚全部董事，包括两个持干股的当权者也在场，有夫人的全部携夫人，只有孙逢秋和周致远这对远房表兄弟是光杆司令。

　　美居公司的股份，除了风荷，程无为和孙逢秋各占　20％　外，风荷的堂兄陆丰泰和周致远各占　15％　。余下的　10％　，是给两位当权者的，不参与管理，只分红。　

　　陆丰泰长风荷十岁，属地方*出身，出道早，去香港考察回来，看准房地产必能发达，凭关系以小博大地进入房地产行业，若干年下来，发财势头不可阻挡。风荷他们创业之初，他不仅出钱以示对小妹的支持，还指导她怎样把产品从涂料漆转向多样化，当初他下面房产公司所用的低档瓷砖，面盆，马桶，涂料等建材，大部分从风荷这里进货。后来市面上转而流行毛坯房，风荷公司的产品才转向高档化发展。　

　　故而风荷在所有的亲戚中，跟这个堂兄的感情最好。当晚大哥长，嫂子短的，嘴甜得不得了。　

　　陆丰泰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这个鬼丫头，看见我就嘴巴跟抹了蜜一样，转眼不见就把老哥老嫂扔在脑后，半年也不来哥嫂家走走。以前说忙，现在做了全职太太，还有什么借口？”　

　　他哪里知道，风荷这种全职太太有其名而无其实，有一阵比上班做生意赚钱还忙。

　　这时孙逢秋走过来，把周致远一一介绍给大家，于是大家落座，孙逢秋特意把周致远的座位安排在两个持干股的董事之间。　

　　菜是早已点好的，一道一道上。大家问起周致远未来的打算，只听他说：“家父遗愿，要把公司的业务重心向大陆转移，而上海又是大陆的重要通商口岸，占天使地利人和，所以我以后要把工作重点放在上海。我在这边人地两疏，各位都有人脉，所以以后碰到什么为难之处，还望大家多多指教。”　

　　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还是家学有渊源的那种，说话都那么文绉绉。接下来众人也没谈具体的公司业务，只是聊聊时局政治，两岸关系，上海这几年的发展，自然是两位官员唱主角，几次不断地提到要把上海建设成“国际化大都市”，把风荷闷得昏昏欲睡，亏得那位新董事笑得那么温文尔雅，时不时地还插几句话，有涵养啊有涵养。

　　风荷对嫂子说：“让大哥出马吧，否则我要闷死的。”　

　　陆丰泰夫人说：“你给我安静些。要上你自己上，别老拿你大哥当冤大头。”　

　　风荷压低声音叫冤：“谁能把他当冤大头？他要是能做冤大头，这上海滩还不冤大头满地乱跑？”　

　　最后饭吃得实在沉闷，陆丰泰自己忍不住了，从周致远开始敬起，一个一个让过来。他跟两位官员及其太太本来相熟，再加上风荷不断地在旁边煽风点火，不一会儿就喝得热火朝天。陆丰泰夫人急了，拉住风荷的耳朵说：“你大哥这两年肝和胆都不好，你不说帮我管管他，还这么火上浇油。你大哥要是喝出点毛病来，我跟你没完！”　

　　风荷看看战火确实越烧越旺，而她这个大哥健康状况也确实不容乐观，没办法，只好让程无为去帮忙救火。无奈刚才风荷把火扇乎得太高，一时半时竟然救不下来，连累得程无为也被拖下水，最后一场斯斯文文的饭局，被风荷搅成了赶集一样热闹的场面。　

　　风荷到外面露台上去吹了会儿风，又溜到洗手间去洗脸，在过道里碰到孙逢秋，孙逢秋对牢她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陆风荷，我算服了你，你怎么什么人都敢惹，什么马蜂窝都敢捅啊？你以为周致远斯斯文文就好欺负是不是？你听没听说过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句话？你听没听说过别跟台湾人拼酒这句话啊？　人家王琪扇起风来能自己罩着，你倒好，　四处点火，点完就脚底抹油。　你快去看看吧，你们程无为现在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风荷连忙回到包房，果然见周致远喝得脸红红的，坐在她的位子上跟程无为划台湾拳，程无为划一把输一把，输一把喝一杯酒，眼看快不行了。

　　程无为虽然商海游泳若干年，仍然不失书生本色，喝酒划拳通通不行。

　　陆丰泰在旁边嘿嘿地笑，幸灾乐祸——他倒变成了煽风点火，袖手旁观的那一个。　

　　风荷此时真是恨不得王琪在场，把这些男人一个一个都放倒算数。她知道程无为虽然是北方人，看起来高大魁梧的，可是酒量却不行，每每喝多了就会醉，醉了就会很难受。她给孙逢秋使个眼色，示意他出面救场。孙逢秋一向很义气，大约今天周致远是他的表亲的缘故，愣是不理会她，一副你自己惹得祸你自己去收拾的表情。　

　　风荷瞪他一眼，给了个“姓孙的，你以后别栽在我手上”的眼神。孙逢秋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无奈之下，她只好亲自出马，要代老公喝。不料周致远却暗藏机锋地说：“美人救英雄来了。程兄，你说咱们还喝不喝？”　

　　程无为大男子主义精神被激发起来，再加上酒状英雄胆，立刻做豪迈状：“喝！今天咱们一醉方休。”转头对老婆说，“你吃你的，男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孙逢秋在对面听了，一口汤差点直喷出去——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这位老兄在家里多么男人气概呢。　

　　风荷在外面还是很给老公面子的，当下只得另拉一张椅子，坐到嫂子旁边，却给嫂子教训一顿：“烧到自家身上了吧？我看你下次还唯恐天下不乱不？！”　。。

44　那根刺扎了出来（下）
最后这顿新人见面饭局以周致远微醉，程无为大醉收场。周致远就住在酒店里，当下自己告辞回房，走前跟男士一一握手，却拿起每个女士的手，借着酒劲很绅士风度地在手背上吻一下。风荷看看人事不省的老公，恨不得顺手给他一个耳光。其余的人有打车回家的，也有太太开车回去的。最后孙逢秋还是放心不下，走过来问：“你一个人行不行？还是我送你们回家吧。”　

　　风荷恨恨地说：“多谢你好心，我自己能开！”　

　　孙逢秋忍不住笑：“你这迁怒于人的毛病不好。今天的事，明明是你自己惹出来的，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风荷瞪他一眼。孙逢秋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帮风荷把程无为扶到后座，安顿两个人坐好，开车送他们回家。一路上就听程无为时断时续地叫：“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　

　　孙逢秋捶着方向盘大笑，对风荷说：“无为当年为追你，特地去买了本《唐诗三百首》来背。背来背去，说，就李白的这首《将进酒》最合他胃口。这些年过去了，大约都忘光了吧？怎么今天就来了记性了？”　

　　往事如烟啊，如烟往事。

　　最后孙逢秋帮风荷把程无为扶到卧室里躺下，才告辞回家。这边风荷才锁门进来，就看见程无为摇摇晃晃地爬到床边，一张嘴，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地。跟上次替刘铮清理秽物不同，风荷觉得恶心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替程无为难受。她先倒了水伺候程无为漱了口，才又默默地找出几件阿柔已经穿不下的衣服，清理干净后扔掉，把垃圾袋扎紧。她洗个澡回来，却见他已经睡过去，于是挨着他躺下。　

　　她也喝了不少，虽然没醉，却足以让脑神经兴奋得睡不着。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儿，看见身边的人睡得那么死，料想醒不了，索性半坐起来看电视。　

　　特地找个搞笑的武打片，不必动脑，也不会像看韩剧一样伤心流泪。她正笑得起劲，身边的程无为却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句什么。　

　　她把声音调到无，问：“无为你说什么？”　

　　程无为又翻个身，闭着眼睛咕咕哝哝地说：“风荷，那个男人是谁？”　

　　寂静的夜里，声音异常清晰。电视机的画面无声地闪烁着，照着风荷僵硬的表情，透出诡异。　

　　半天，风荷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冰冰地问：“哪个男人？”　

　　程无为哼哼了两声，又问：“风荷，那个男人是谁？”接着他翻个身，仰面朝天，打起了鼾。　

　　风荷茫然地盯着电视机的画面，不知道那里演些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那些人物们能笑得那么尽心尽力，笑得那么歇斯底里。她机械地动了一下，却感觉被子下面的腿一阵阵地出汗，而被子外面的胳膊和手指，却冰凉冰凉，隐隐地有些关节疼痛。　

　　正当她打算换房子换环境，把往事忘却，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原来他却什么都没忘，或者，他从来就没相信过她，从没相信那一晚只是个和素昧平生的男人的*。　

　　他陪她去赴宴，只是想减少她跟别的男人单独认识的机会。她却天真地以为他真的改变了对她的事业态度。　

　　他邀请她去北京，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上海。她还以为他重新对她滋生了柔情蜜意。　

　　他看她上传照片，是不是借此了解一下她在网上究竟干些什么，有无网恋？　

　　原来他对她已经没有了信任。原来一切都是会错了意，表错了情？为什么他掩饰得那么好？为什么他不当着她的面把他所有的疑惑和困惑都问清楚，问明白？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或许他在感情上愿意相信她，在理智上觉得应该相信她，可是他的内心深处，那种不信任感时时地跳出来捉弄他，困扰他？　

　　他们在彼此的心中种了一根刺，当她努力地把自己心上的那根刺连根拔除的时候，却发现她在他心中种下的那根刺，已经生根，时不时地突破他想包上的那层皮，扎伤他，更扎伤她。　

　　风荷就那么直直地坐在那里，直到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泪滑落到胸前。腿上的汗出多了，膝盖关节的骨头一阵阵地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她换个姿势，跪在被里，身体前倾，用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去压迫膝盖。等到整个腿神经麻木了，痛就会消失。　

　　可是，她心里的神经会麻木吗？他心里的神经会麻木吗？

　　至此风荷还是相信，程无为是爱她的。否则他不会带着心中的那根刺来向她求情服软，低声下气地求她心回意转；否则他也不会小心翼翼地来掩饰内心的真实感受来哄她开心。而她也是爱他的，否则她不会看见他喝醉了酒就替他难受，恨不得喝醉的是自己；否则她也不会看见他累极而睡而感到心疼不已。

　　可是，人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思想，或许还有自己的感情，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刺就是刺，种下了，或许能拔掉，或许拔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