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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我　第一章　16
那年夏天，莫卿卿的中考成绩惨不忍睹，最终没有考进那所重点中学，也没有和向飞、伊诺成为同学。
　　她进了一所普通中学，变得更加安静孤独。她们家搬离了以前的大院，她每天独来独往地上学、放学，读很多书，穿素淡的衣服，悄悄地写读书笔记。她喜欢在午夜的时候收听外埠电台，拒绝参加学校所有的活动，包括运动会和卫生大扫除，唯一的快乐，是收到向飞和伊诺的来信，然后再一笔一划地给他们回信。
　　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流过了三年。
　　1990年的夏天，16岁的莫卿卿终于如愿以偿地考进了那所梦寐以求的重点中学，和向飞、伊诺再次成为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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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我　第一章　17
六月，向飞高中毕业。七月七日，参加了全国统一高考，然后以绝对优势考进了上海的一所名校。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伊诺和莫卿卿特意跑去商场给向飞买礼物。伊诺选了双运动鞋，她说向飞哥爱活动，爱活动的人最费鞋了。莫卿卿踌躇了半天，最后买了块手表。手表是梅花牌的，圆盘白底，大大的，样式拙朴，显得很耐用。伊诺说卿卿你疯了吗？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块破手表？这表多难看啊。再说上海什么没有？要买手表还不如到上海买。
　　莫卿卿觉得伊诺说的有道理，她从没去过上海，但叶婵去过。叶婵经常去上海，每次从上海回来都要捎上几件款式别致的新潮服装，所以，莫卿卿一点都不怀疑上海物质的丰富。但不管上海的商场怎样丰富，莫卿卿就想亲自给向飞买件礼物，她觉得这表和向飞很般配，并且她有种预感：向飞一定会喜欢。
　　莫卿卿的预感没错儿，向飞的确很喜欢。向飞说：“卿卿就是会买东西，我正需要手表呢。”
　　那天向飞的哥哥嫂子也都在家，向飞的嫂子说：“吆？这表不便宜吧？是瑞士梅花的。小姑娘的一番心意，向飞你可要仔细戴啊。”说着还冲他哥眨了眨眼。他哥也笑着附和说：“是啊是啊，向飞要好好爱护这表，这么贵重的心意，没什么重要场合我建议就不要戴了，免得碰坏了。”
　　伊诺哈哈大笑。
　　向飞倒没什么，莫卿卿的脸却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
　　伊诺后来还挺不高兴，说真没想到向飞哥还挺势力，我的礼物不好吗？我那双鞋也不便宜啊。我本来要给自己买连衣裙的，攒了好长时间的零花钱呢。
　　莫卿卿说：“向飞哥怎么会不喜欢你送的鞋呢？伊诺你就乱想。你是他妹妹，是自己家人，哪有对自己家人还那么客气的？”
　　伊诺说：“是啊。可是卿卿你也太客气了吧？我们都是学生，学生没有钱何必要送那么贵重的礼物？你？”伊诺突然瞪大了眼睛：“卿卿你不会是喜欢向飞哥吧？”
　　莫卿卿自己也吓了一跳：“哪有的事，你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伊诺狡黠地笑了：“你请我吃冰激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和路雪的冰激淋，伊诺一口气儿吃了两个。
　　“卿卿，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帮三姨收拾东西，好几个纸箱子的书都要卖。这些书都是向林哥和向飞哥以前的课本，三姨说都没用了，放在家里净占地方儿。我就去叫了个收破烂儿的，把书倒在院子里称重量。称到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你猜在书里翻出了什么？”
　　“什么？”
　　伊诺把两只手伸开，比划着：“这么长、这么粗的一根辫子。”
　　“辫子？”
　　“对，一根又长又粗的辫子。把我和三姨，包括收破烂的都吓了一跳。三姨说，这箱子书是向飞的吧？向飞的箱子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辫子？我一听赶快说，辫子是我的，是我以前的，本来想留着玩儿，后来找不着了，谁知竟跑到向飞哥的书里了。你知道吗？收破烂的还想把辫子高价收走呢。我没给，我跟三姨说我要拿回去。”伊诺停了一会儿，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莫卿卿。
　　“你看我干吗？接着说啊。”
　　“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我本来还没把那根辫子当回事儿，还以为真有可能是以前留下来玩儿的。谁知道，向飞同志回家一听他妈把书给卖了，顿时急了。非逼着她妈说卖给谁了？说有什么重要学习资料。我三姨哪能记得卖给谁了，我说收破烂儿的是我找的，我领你去吧。”
　　“找到了吗？”
　　“说就是了，哪儿找啊？出了门我就问他，什么重要资料，不说我就不领他去。他想了半天，跟我说其实真不是什么学习资料，但的确非常非常重要，是很珍贵的纪念。我就拿出了那根辫子，是它吧？向飞哥当时的表情我永远都忘不了，像要笑但却跟哭似的。他珍爱至极地把辫子揣到了怀里，我问他辫子是谁的，他说这是天机，不能泄露。他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还要我发誓不把这事告诉别人。”
　　“你发誓了？”
　　“发了。”
　　“那你干嘛告诉我？”
　　伊诺一直半眯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她咄咄逼人地看着莫卿卿：“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是别人，那根辫子是你的。”
　　莫卿卿的心忽悠沉了一下，她愣怔了半天：“我？可、可我没有送给向飞哥什么辫子啊？”
　　“辫子的两头是用白色细绸子系着，当时我们班里只有你系绸子，而且都用白色。当然，也只有你，有那么长那么粗的辫子。你后来为什么突然把头发剪得那么短，我们当时还都纳闷呢。”
　　莫卿卿一下子想起了很久以前五月的那个晚上，想起了篮球架下向飞一下一下那么温柔地给她梳头，也又一次想起了噩梦般的往事。
　　“伊诺，不管你相不相信，辫子不是我送的。我以为，那些剪掉的头发已经随着时间永远消失了，但事实上，它还在，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莫卿卿很伤感，她没有和伊诺道别，她下意识地转身，她想走，想赶紧逃离那个夜晚的记忆。
　　伊诺在背后叫住了她：“卿卿，我相信你的话，我想告诉你的是，向飞哥他喜欢你，是真的。”
　　莫卿卿没有回头，她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眼里有了薄薄的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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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我　第一章　18
季节的更迭飞快但却悄无声息。一夜之间，秋风就横扫了夏日的繁华和燥热，天空变得澄净而高远，海水是一望无际的碧蓝。青城的秋天来了。
　　新学期开学了。这一学年，莫卿卿开始读高二，按照惯例，高二也开始文理分科了。莫卿卿毫无悬念的选择了文科。伊诺的理想是学新闻，将来做个有影响力、惩恶扬善的记者。她斗争了半天，觉得好的新闻专业都在以文科见长的大学，最后就咬咬牙选择了文科，和莫卿卿同班，都在高二六班。
　　新学期高二六班的第一节英文课，就受到了大家前所未有的欢迎。老师讲的好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英文老师特别特别帅！
　　首先，他很年轻，刚刚22岁，比莫卿卿她们这帮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大不了多少；还有，他穿衣服显得很有味道：同样的白衬衫，他穿上就跟别人的感觉不一样。他从不穿黑、灰、蓝那些老旧款式的裤子，他穿牛仔裤，或是那种浅浅颜色的卡其布裤子。那天他进门刚刚站定，教室里就爆发出一阵尖叫。伊诺兴奋地推着莫卿卿：“天哪，刘德华啊。”其实，他比刘德华还要好看：他的眼神比刘德华温柔明亮，他的笑容也比刘德华干净灿烂，他个子很高，腰身挺拔，肩膀宽阔，双腿修长。“白马王子啊！我完了，我真的完了。”伊诺做昏厥状趴在莫卿卿肩上：“学校怎么想的？还要不要我们考大学？这不是逼着我们怀春吗？”
　　为英语老师昏厥的女生远远不止伊诺一个。文科班掀起了学英语的热潮，很多女生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时髦的英文名字，彼此之间叫来叫去的。更有甚者，就连平常说话也尽量用英语了，美其名曰锻炼英语会话能力。
　　理科班的女生纷纷给教导处写信，强烈要求“刘德华”给理科班讲课，理由是理科班才是学校升学率的有力保证。更有些其它年级的女生慕名而来，探头探脑堵在教室门口，想要一睹“刘天王”的风采。英文老师叫袁郁文，但没人叫他袁老师，大家碰上了都嘻嘻哈哈的叫他刘老师。时间一长，竟没多少人再叫他袁老师了。
　　伊诺也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字，叫苏菲。让班里的同学、她爸妈、她姐，包括向飞以后给她写信都要叫她苏菲。
　　莫卿卿觉得很可笑，她看到这些想到这些的时候，经常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向飞问她：“卿卿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可笑？”　向飞马上要走了，明天一早的船。晚上三人相约，在路边的小餐馆一起吃顿饭，算是给向飞送行。
　　伊诺白她一眼：“笑我呗。当然主要是嫉妒我找到了白马王子。”
　　“什么白马王子？伊诺你恋爱了？”向飞很是吃惊。
　　“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了，指日可待吧。”伊诺胸有成竹。
　　莫卿卿忍不住又笑了：“她爱上了刘德华。”
　　“刘德华？刘德华哪儿好？一副娘娘腔。我还以为真是什么王子呢。”向飞满脸不屑。
　　伊诺不高兴了，她把筷子一放：“向飞哥你怎么这样？你可以不认同我的选择，但你怎么能恶意攻击我们英语老师是娘娘腔？你又没见过他，他可不是娘娘腔，他阳刚得很，跟你差不多高。还有，他可比刘德华帅多了！”
　　“伊诺，男人可不能光看长相，很多别的品质要比长相重要得多，对吧？”向飞笑着：“真没想到你们女的竟然都喜欢帅哥，你们不会都喜欢那个刘德华吧。”
　　“当然不是，”伊诺朝莫卿卿努努嘴：“人家就说没感觉。　”
　　“袁老师课不错，其他方面就是一般人吧。”莫卿卿淡淡的。
　　“行了，什么一般人吧？你没感觉可不是因为袁老师不好。”
　　“那为什么？”向飞好奇。
　　“装什么糊涂啊，还不是因为你！”伊诺一言出口，全场哑然。
　　一时间，三个人都有些尴尬，都不怎么说话了。
　　

卿卿我我　第一章　19
夏日的香气尚未褪尽，海风的凉爽已渗入到丝丝空气中，九月的夜晚清爽而芬芳。风是柔和的，海是宁静的，月色也是分外美好的。
　　三个人沿着海边的马路往家走。
　　很快，伊诺先到了。她张开手臂：“向飞哥，我们拥抱一下吧。”说着就冲上去抱住了向飞的脖子：“明天不能送你了，一路平安，别忘了给我写信。”
　　伊诺此时的身高已经接近米，但跟向飞站在一起还是矮了大半个头。她跟向飞和莫卿卿告别，然后欢快地跑着上了楼，修长的身影在门洞边一闪，迅速不见了。
　　向飞送莫卿卿回家。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学校。
　　“卿卿，想不想进去？我们进去看看学校吧。”　向飞带着莫卿卿，走进了熟悉又陌生的小学校园。
　　校园已有了不少变化。教学楼好像翻修过，比以前大出了不少，那个篮球架还在，样子有些破旧，孤零零的站在夜色里，有了几分颓然沧桑感。
　　向飞在球架边坐下，莫卿卿背靠球架站着，月色朦胧，空气湿热，两人缄默着，沉浸在即将离别的忧伤里。
　　“卿卿，还记得那天吗？我们也是坐在这儿，春天的月光好像更清亮。”
　　“向飞哥，不管人在那里，看到的月亮都一样，对吗？”
　　“对。以后，我们虽然分隔两地，但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同一个月亮。”
　　“向飞哥，那你以后会留在上海吗？”
　　“不知道，也许会去更远的地方。”
　　“是吗？那以后想见面就难了。”
　　“想见面还不容易，以后，你也来上海读书，或者，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到你那儿工作。我们以后还可以出国留学，卿卿你中文好，可以做中文家教，我呢，就洗洗盘子，送送报纸。不，你不用打工了，你安心上学吧，我身体好，多打两份工，挣出学费先供你读……”说着，向飞笑了，他一回头，却发现莫卿卿的眼里闪着泪光。
　　他“腾”站了起来：“怎么了卿卿？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不，不是。向飞哥，你要走了，我心里空荡荡的，害怕……”
　　向飞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将莫卿卿揽入怀里。他轻轻抚摸着她又黑又密的长发，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小婴儿一样耐心、温柔：“卿卿不怕，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我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真的卿卿，你相信我。”
　　“向飞哥，还记得那年吗？我在这儿哭了一晚上，你说要我把一切都忘了，可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对吗？”
　　“不，我已经忘了。”
　　“忘了？是骗人吧？向飞哥你留下我的辫子，那是我的耻辱，你为什么要留下我的耻辱？我以为一切都随着时间消失了，但是，事实上耻辱就是耻辱，永远也消失不了。”莫卿卿眼泪纵横，她推开向飞，拔腿就跑。
　　“卿卿，你等等。”向飞的声音低沉而忧伤：“我说完了你再走，就几句话。”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的，空气也变得有些凉了。向飞脱下自己的衬衫，披在莫卿卿单薄的连衣裙外，他扳过她的肩：“卿卿，你抬头看着我。”
　　莫卿卿的身高还不及向飞的下巴，但她还是努力地扬着头，勇敢地迎视着向飞的目光。
　　“卿卿，辫子的确是我留下的，但不是为了记住你所谓的耻辱。而是因为我忘不了给你梳头时的感觉，我喜欢那种感觉，迷恋那种感觉。我第一次给女孩子梳头，第一次触碰到那么美丽的头发，那些头发在你看来是耻辱，在我看来却是最珍贵的记忆，我舍不得丢掉。而且，每当我看到它，哪怕是我一想起它，我都会在心里发誓，我要永远对你好，永远不让你受伤害，要好好保护你。”
　　向飞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他深吸口气：“卿卿，你没有任何耻辱，你一直都很好，你那么漂亮，那么纯洁，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替代你。伊诺说的没错，我喜欢你，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女孩儿。八岁、十八岁、八十岁，卿卿，我一辈子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向飞一口气说完，他胸口起伏，声音颤抖，但眼睛却分外明亮起来。然后，他松开扳着莫卿卿肩膀的手，背过身子：“我说完了，如果你想走，现在可以走了。”
　　莫卿卿的心怦怦狂跳，她迟疑着，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向飞的腰，将脸颊靠在向飞的后背，慢慢闭上了眼睛。“向飞哥，我也喜欢你，从第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停过……”
　　雨慢慢大了起来，无声地眷顾着篮球架下两个难舍难分的身影。
　　向飞蹲下身子：“雨大了，上来我背你走”。莫卿卿趴到向飞宽阔的背上。向飞背着她，走出校园，走到了夜雨迷蒙的马路上。“卿卿，我要一辈子这样背着你走，下雨、下雪，永远这样走，你不要下来，我不要你下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下来了，那肯定就是我死了。”
　　莫卿卿把脸深深地埋进向飞的脖颈。良久，她哽咽着，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向飞哥，我喜欢你，八岁、十八岁、八十岁，我一辈子都喜欢你，永远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
　　“向飞哥”——
　　“嗯？”
　　“向飞哥”——
　　“是。”
　　“向飞哥”——
　　“我在。”
　　“向飞哥”——
　　“卿卿。”
　　……
　　向飞背着他心爱的女孩儿，背着他莫大的幸福和快乐，走在青城初秋的夜雨里，走过凉风习习的海边，走向更深更浓的夜色。
　　

卿卿我我　第一章　20
第二天一早，莫卿卿就急匆匆地出了家门。她没有去学校，她眼睛肿肿的，辗转反侧了一宿。她昨晚答应了向飞今天乖乖上学的，但是她更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教室里坐住。她得去，她得去送送向飞，哪怕就是远远地目送一下也好。
　　昨晚的一场秋雨，让早晨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莫卿卿下楼的时候正遇到莫非生买了豆浆油条往楼上走，他穿着晨练的运动服和跑鞋，边走边看着当天的报纸。
　　莫非生的岳父，也就是叶婵的父亲明后年就该退休了，所以莫非生先行一步，在前几年办了转业。他凭借岳父的关系，转到了青城市的一个职能大局担任副局长。两年后，老局长退休，莫非生就顺顺当当接了班，成了党政一把手。45岁的正局级干部，莫非生想，先凑合着干吧，过几年有了机会再说。
　　转业以后的工作倒不是很忙，但应酬却比在部队上的时候还要多。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莫非生这几年也有了健康意识，越来越重视身体健康了，现在他就要求自己，每天早起一小时，坚持跑步。至于那一个小时的早觉，莫非生就利用中午时间在办公室里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