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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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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歌舞脱口秀,一大堆花团锦簇的东西过去以后,就到了重头戏。《鼓盆歌》的导演熊健鹏得到提名但落败,镜头吝啬地在他脸上停驻不超过两秒便迅速挪开。获奖导演是个巴西人,方靖听说过,但此人名字太长,始终记不住他到底叫什么。巴西导演激动得面孔通红,一路跟人握着手走到领奖台上。
然后是最佳男主角。周策的面孔第三个出现,是他那段神经质的独白。镜头一闪,刚才那个失意的中年男子,正穿着燕尾服坐在椅子上鼓掌,笑容英俊不凡。
颁奖嘉宾是个德国导演,穿了一身银灰色晚礼服,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手持金色信封,拆开后,面露些微惊讶,凑到话筒面前,混了德语口音的怪腔调,念出两个生涩的字:周策。
电视里欢声雷动。饶是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多少遍周策获奖的场面,方靖依然被这个结果震得手微微一抖,看着屏幕上那个人微笑着,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
当真是,好演技。
满面都是东方式谦虚的微笑,一双眸子却神采飞扬,完全是志在必得的信心。周策已经走上了领奖台,哪怕在那位德国导演大牲口般壮硕身材衬托下,却不觉得矮小拘谨,相比之下反倒显得挺拔修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燕尾服黑白分明,一身潇洒又倜傥,举手投足间当真是影帝风范,全然想不到一年前这个人还在国内被骂得狗血喷头,老花瓶三个字生根一样在头顶盘旋不去。
他一边闷笑一边拿着桌上的柠檬水啜饮,心想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手里必然攥了一长串名单要挨个感谢……
周策捧过奖杯,一开口,是流利的英文:“很意外获此殊荣,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我希望《鼓盆歌》的导演熊先生能上台来,和我一起领这个奖。”说罢,便做个手势。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熊健鹏高大而魁梧的身影从台下站起,三步两步走到台上。这时方靖才发现,他已经把那部大胡子完全刮净,露出面孔,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帅气,与原先土匪一样的扮相相比,只能说是长得还算干净。方靖盯着他的背影,无端觉得眼熟。
熊健鹏走到台上,和周策握手拥抱,共同捧起那尊沉甸甸的金像微笑,摆了个pose供台下记者拍照。片刻,周策又凑近话筒。
这时他的笑容却变了。那种仿佛可以被叫做“影帝模板”一样的表情瞬间从脸上褪去,消失得不留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顽童式的狡黠与奸巧。
“At this moment; the irony of my life reaches a peak。”
方靖愣了两秒,正在回味这句话到底做何解释,屏幕里的周策,突然一把揽过熊健鹏,与他拥吻起来。
闪光灯疯狂地亮起,台上的两人却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几近猥亵的舌吻。
方靖终于想起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了。
邓观那部僵尸片里,也有这样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
只是在那段影像里,他衣着褴褛、脸上又涂抹着浓重的油彩——谁能想到,十多年前一个在僵尸片里出场几分钟就被电锯斩死的小龙套,十多年后,居然是国际影展获奖影片的导演。
电视里依然花团锦簇,一派浮华。
方靖对面前的海鲜饭,完全失去了胃口。
周策回来的时候照例在机场被围堵。方靖看到报纸上的新闻,觉得他今年红得真像炉子里的烙铁,不但热辣新鲜,还无比刺激。
几日后周策发短信来,要他过去吃饭。方靖进门后满屋子东张西望,周策问:“你找什么?”
方靖说:“找那尊金奖。”
周策哈哈大笑,说:“温雅拿走了,且让她新鲜两天再拿来给你玩。”
方靖扳住他的脸仔细打量:“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么淡泊名利的人。”
周策轻轻挣脱他的手,说:“正好相反,前几天夜夜抱着它睡觉,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亲自下厨煲汤,动作无比熟练地剖一条鱼,上锅清蒸。又开了一瓶白酒。
毕业时的聚餐锻炼了方靖的酒量,饮了两三杯才有醉意,借着酒劲和周策开玩笑。
“熊大导演刮了胡子还是蛮帅的。”
“他听了一定老怀甚慰——颁奖典礼前一天晚上刮掉的,盯着镜子看了很久,说差点认不出自己。”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吻下去——你做事之前从来不过脑子吗?”
“要搞恶作剧,就玩得热闹一点,大家看得也兴奋,皆大欢喜——不好?”
方靖端着杯子咯咯笑:“你也不怕影响你的前途?”
“我又没有公开出柜,不过是给媒体再添点谈资。好好先生的形象我扮得太久了,自己不腻,难道观众也不腻么?”
方靖嗤了一声。
周策抿了一口酒,含在嘴里,仿佛品酒、又仿佛若有所思,分几次细细咽下,慢慢开口道:“回来之后,我在想……”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让方靖胃里猛的一沉。他突然很害怕这个句子,尤其是害怕这个句子之后的部分。为了掩饰这种不安,他笑着站起来说:“我收拾一下碗筷。”
周策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桌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不用着急,你先听我说完。”
方靖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不年轻了,不能老这么混下去。这个奖来得正是时候,温雅决定扩大公司规模,搞一个正儿八经的制片公司。她有人脉有关系,拉投资也不是问题。老熊还是想回去拍cult片,但在此之前他得有点本钱,趁着刚得奖,打算拍几个商业片。现在已经有了几个本子,我看着都不错,挑了一个给你。”
周策看他不说话,给他杯子里又倒了点酒,继续说:“现在恐怕你也不能拿没有毕业继续当借口了。你喜欢电影,又有天分,又舍得下工夫揣摩角色,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何愁不能走红?合约之类,温雅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签个字就可以,条件很优厚。”
“……我先收一下碗筷。”方靖说。
周策愣了愣,终于放开手。
方靖把碗碟筷子收进托盘,端到厨房,鱼骨等物扔进垃圾箱,餐具大致冲洗一下,码在洗碗机里。用干毛巾擦着手的时候,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周策坐在餐桌前的背影。餐厅里暖暖的橘色灯光下,烟雾慢慢腾起。昏黄中他一手夹着香烟,静止不动,只有那缕青烟在头顶盘旋上升,最后在空中消于无形,仿佛一点一滴流逝的时光,只是晕开了那背影的轮廓。新理了发,后脑至脖颈一处刮得很薄,露出青色的发根,被身上的白衬衫一映,似乎是多少年前文艺片里的大学生般青涩,然而消瘦的双肩与手背却暴露了他真实的年龄。
方靖丢下毛巾,打开门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用侧脸轻轻磨蹭着他的脸颊。
“你让我想一想。”
周策抬起没有拿烟的那只手,手指埋进他的头发梳理着,最后在他肩膀处安慰似的拍了拍。
周策在黑暗中伸过手来,从背后揽住他的腰的时候,他抬起手轻轻挡了一下,但并不坚决。这种微小的试探仿佛一种游戏似的鼓励了那只手继续的动作。
以进为退、以退为进——这果然是两个人之间无可言说的游戏,哪怕是这样轻微又细小的动作都仿佛带有攻城略地般的攻占与争夺。他听见耳边的呼吸逐渐浓重起来,那具躯体的温度迅速传染到自己身上,仿佛有股热流缓缓流过腹部。
他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个放纵的人,正相反,作为表演课的老师,郑易从前经常说他过于压抑自己的情感。然而当周策的手指触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那种旺盛的欲念却从无有中生了出来,仿佛跟着皮肤间摩擦的痕迹一路蔓延,哪怕这并不是初次。微小的触碰与试探却让他在黑夜里心跳加快,渴望开始蔓延,从耳垂到脖颈,逐渐遍布全身。
在他面前总感觉自己像个孩子,忍着羞怯的回应。他所希求的并不是发泄或者释放,是耳鬓厮磨与肌肤相亲,只有在这时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已经饥渴了如此之久,这种感觉并不狂暴也不粗野,只是无尽的甘美悠然。这是爱,还是欲望的假象或寂寞的谎言,他不知道。甚至这种感受是否能通过肢体的缠绵与润泽的湿吻传达给对方,他也无从确定。这时候反而孤独了,有些什么东西在胸口膨胀发热,好像汹涌的水流,却被看不见的隔膜堵塞,无法传达。独一无二的孤独,哪怕全世界的海洋都涌起温柔的暖流。
有时候,我们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总有些人在我们生命中走过,拿走我们的一部分,再把他们的一部分填补上去。我们带着很多人的记忆与生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与很多很多人作为互补而存在着。对于方靖来说,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失落在了这个孤独而温柔的夜晚。这一刻何时开始,仿佛要追溯到那个阴雨朦胧、草木如玻璃杯里刚泡开的新茶一般的清晨。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人生命中的一部分,又究竟失落于何处。
一开始他在信纸上写了“周先生”,又觉得客气地有些虚伪,撕掉那张纸后写了“周策”,停下来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一页撕掉了。
是毫无任何装饰的信纸,白得如同初春之雪,只有浅浅的暗格。这张纸的开头并没有任何人名,只写了四个字:见信如晤。
见信如晤。
我一直没跟你说起,我已经加入了一个话剧社,所以你的好意我不得不拒绝。
实际上有很多事,都是真正发生了才会清晰起来。总感觉自己像看一步下一步的拙劣棋手。你的新片《鼓盆歌》我看了,震动很大。
我看过你早期的电影,比如《南门美人》,还有在学校里找到的僵尸片,自以为看到了你埋藏起来的一面,而这些电影里你的表演也就是你没有摊出来的底牌。我并不觉得你在这些电影里的表现有多出色,你的表演虽然很有张力,对比当时的年龄,甚至可以赞一声天才,但俗话说,画鬼容易画人难。撇开初次看完后的震惊,我觉得假以时日,即便是我,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诚恳地说,在那几部电影里,便应该是你真实的实力,也是你那时候能做到的最好状态。然而在《鼓盆歌》里,那种演技已经不是“张力”两个字来形容的了,甚至不再需要借助《晚春》里的技巧性。你抓住了“痛苦”和“喜悦”这两种感情本质上的一种东西,把它直白地摊在我的面前,而我却连这种东西是什么,都无从得知,只能被它的表象打击得体无完肤。
我原本以为我了解你,既了解屏幕上的那个你也了解屏幕下的那个你,现在看来错得很厉害。我想知道在《南门美人》与《鼓盆歌》之间这种巨大的鸿沟究竟从何而来,但我觉得自己注定无法理解。
你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很多东西在不经意间就从这个缺口中流失了。我想你自己也知道这个缺口的存在,却无力、或无心将它塞住。你在渴求着什么,只是隐藏得太好又太深,演技高明到足以将你自己都骗过去。我能想象到这个缺口是何时出现的。你心甘情愿扮演一个老花瓶的理由,其实再幼稚不过,无非是向这个世界作出你微不足道的抗议与嘲弄,像对风车发起进攻的唐吉珂德。
或许你是想让我理解那个缺口的成因,所以下意识地让我在你的身边,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就像墨菲斯特指引浮士德。可我想我始终都理解不了,哪怕你面对面地向我解释,或者说我能明白,但不能理解。
我希望我能填补那个缺口,厚颜一点地说,我觉得你也这么希望。但我并不觉得能够做到,尤其是看完《鼓盆歌》之后。即便是我接受你的好意,也无非是看着你的背影亦步亦趋,而不是胼手胝足。这样终有一天我们会彼此厌弃,想来就让人寒冷,好像坠入结冰的河。只是我现在不够这个段数。
世界还很大,时间还很长。请把这当作少年人的自负,想知道不需要别人的搀扶,是否也能一路奔向远方,哪怕前途茫茫未知。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有与你重新相逢的可能。到那时,才能相守。
祝你一切都好。
他把这封没头没尾的信装进一只信封,粘好,准备下午出去丢垃圾的时候寄掉它。
抬头环顾四周,屋子墙角里靠着两只皮箱,这便是他三年来所有的家当,大多是书和衣服。一切的家具,包括那台旧电视,都是搬来这里时从阁楼里捡回来的,抹拭干净,放在原地。床铺空了,枕套、床单、被罩都收进了皮箱里。书柜空了,所有的书已打进了皮箱里。衣橱里只留下叮当乱响的铁丝衣撑。
只要这两个皮箱一搬出去,这屋里便再也不会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么一想,反而觉得不甘心。
方靖从墙角的垃圾袋里翻来翻去,在一堆废纸中找到了一卷丢弃的海报。打开一看,居然是《The Dreamers》。已经忘记怎么弄到的了。他站到床上去,用不干胶把海报贴在墙上。
跳下床,他走开几步凝视着海报。雪白而枯燥的墙,正中间便是那张鲜艳的海报,仿佛古希腊女祭司从燃烧的木枝中所看到的预言,冥冥中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所传达的信息。
The Dreamers。很不错。他想着。
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
化身为一望无边的远景
化成面前的广漠的平原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哪条路,哪道水,没有关连
哪阵风,哪片云,没有呼应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
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生长,我们的忧愁
是某某山坡的一棵松树
是某某城上的一片浓雾
我们随着风吹,随着水流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化成蹊径上行人的生命
【喜欢开放式结局的同学们可以把29章当作完结,接下来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吓不倒你们的!喜欢走向清晰型结局的同学们,请期待下一章。
谢谢大家!我快哭了。】
尾声
开演前的那个晚上,方靖梦到了吴哥。
那年他没挑对时间。导游手册上写,去吴哥最好的时间是在圣诞节前后,但他不敢保证那时候自己有空。做这一行就是这样,须得及时行乐。所以只好在南亚六月份强烈的阳光下,一边忍受暴晒,一边不断驱赶围绕着自己乱飞的蚊子。
他本打算乘船顺洞里萨湖一路泛舟向北,途径磅清扬,到达暹粒,不料正是汛期,水路客运不开。只好买了夜间大巴的卧铺票,条件比他想象中要好,除了那条单薄的毛毯上有些来历不明的臭味。旁边的铺位睡着一个高马大的欧洲人,北极熊一样粗壮,裸露在外的皮肤统统被糁糁金毛覆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身上飘来隐隐的臭味。好在人还算礼貌,仿佛知道自己体积庞大,偶尔翻身,碰到方靖,会用口音奇特的英文道歉。
不一会儿车厢里就熄了灯,只有过道里亮着几盏蓝幽幽的夜灯,窗外夜色沉沉。旁边的金毛北极熊开头还和小女友叽叽咕咕地说笑,现在已经鼾声大作。方靖撩开布帘,看着道路两旁被淹应在阴影里、不断飞掠而过的植物。
大巴一路颠簸,司机驶得车速十分凶猛。几次把他从睡梦中摇醒,又昏沉睡去。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洞里萨湖,看着水面被酷暑蒸腾起来的茫茫雾气,隐约可以望见对岸竹子搭建的干阑式建筑。
到达暹粒已是清晨,在车站找了摩的,和司机几番讲价下来,答应带他去小旅馆聚集的地带,只收一个美金。连续走了几家,终于还是挑了大房间的通铺,三美元一夜,有空调和风扇,合用浴室与卫生间。唯一的好处是每个铺位旁边都有个带锁的小柜子。
方靖拿了毛巾和肥皂洗了个澡出来,顿觉神清气爽。来路上看到隔壁有一家网吧,下楼给李奉倩打电话。原本说好到金边就立刻打给她,算来已经延误两日,李奉倩一接起电话就怒吼:“我还以为你被红色高棉绑了呢!”
“怎么会?早被洪森清剿完了。”
“你这历史盲。一切都好?”
“都好。钱、护照、回程机票、相机,连同我自己都还是囫囵个儿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几时回来?我儿子的百日酒可就这一回,少了你这个干爹,我颜面无光。”
“放心好了,不会迟到的。”
回到旅馆,老板娘主动上前招呼他:“先生,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吴哥?”
方靖愣了愣。老板娘旁边站着一个肤色黝黑瘦小的女孩,看面貌似乎是南亚人,对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打算下午去吴哥,正在找人搭车,可以分担一半的费用。”
女孩英文流利,方靖握了握她伸出来的手,说:“我下午并没有特定的计划,本打算在市内看看街景。”
女孩说:“暹粒没有街景可看,那是在欧洲才能做的事。在这里还是要去吴哥,无论去几次,你都不会后悔。何况现在正是中午,游人不多。”
方靖想了想,说:“你说得有道理。”
女孩高兴地笑了,又一次和他握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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