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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何处问青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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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阳光下树影斑驳的花园里散步时,叶金告诉他,杨圆圆当了公社播音员,他常常在街上碰到她。叶金家在一个村上,他父亲是工人,现在叶金顶了父亲的职,成了工人。他工作的厂和杨圆圆的公社广播站很近。

    “她更有风韵了!”叶金说。

    叶金说完还摆动着他的圆脑袋向前跑了三大步,矮胖的身子往上蹿了一下,摘下一片树叶来,接着回头问:

    “你们班上有漂亮的女生吗?”

    “数白雪漂亮。”

    白雪的弟弟白英在叶金家所在的村上支农,和叶金比较要好,俞思和叶金曾说起过白雪。

    “要是你能追上她就好了。”叶金说。

    “她倒好象对我很热情。”

    第二天,正当他坐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忽然见白雪站在她的面前,向他招手。等他反应过来,白雪已走到教室外。

    他来到她面前。她脸带笑容迎着他。

    “俞思,你在别人面前说我追求你?”

    俞思马上想到了昨天对叶金说的话,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像被打了一棍,又像是被押上了审判台,眼前一片黑。

    他尽量表现得镇静。

    “没有。”他说“说是我追求你。”白雪说,似乎是怕他听错。

    “没有。”

    “你不要紧张,说了也不要紧。”

    白雪回教室后,他还站着。

    他马上写信给叶金,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昨天那话一说出口,他就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说了。还不是因为自己那一点点自尊。他觉得自己可耻,可怜,无地自容,心中在爱情上的痛也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

 ;。。。 ; ;
二十一、答复
    他终于收到了杨圆圆的信。哦,这些天,她一定是在慎重考虑!

    俞思捏着信,虽然信和以前的一样薄,他觉得里面装着自己的性命一样沉甸。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迫不及待地拆封,而是快步往校园外走。

    那天很大的太阳正晃下山去,风很大。他到田野中间才站下来,慢慢地拆开信封来。

    仍然蝴蝶结,仍然是工整秀丽的字迹,仍然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好象他根本没有向她求过恋。他把信放进信封,塞进裤袋。

    他感觉苦涩。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拿出信来看一遍,在心里喃喃地说:

    “她没有爱情。”

    他努力抑制内心的隐痛,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他想到了他的事业:

    “她没有爱情,我也不是爱情,爱情不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的,我不是从此可以轻装上阵,一心奔我的事业吗?”

    他慢慢地踱回校园去。

    接着几天,他不让他的失败了的爱抬头,也自以为在事业上“轻装上阵”了。但是,心中的那个杨圆圆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他怎能一下子没有她!

    他总是在田野游荡,每天直到太阳下山,没有一丝剩余的力气,他的心才像被烧成木炭一样得到些许平静,当青碧色的天空泛起星星,他感觉身体又有了点活力,心就又绞痛起来。凉风起来,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直到教学大楼的灯光熄灭了,他才蹒跚向校园走去。

    他很快收到了叶金的回信,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说是他一收到他的信就到自己村上去找白英了解情况。

    叶金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告别他后到了白英家玩,白英在省城家里休息。谈话间,他告诉白英:

    “他姐姐心里有人了。”

    因为以前白英曾告诉他,他姐姐在学校里追求的人很多,但还没有对象。

    “是谁?”白英问。

    “我的高中同学俞思。”

    “你怎么知道?”

    叶金就把俞思的话告诉他。

    叶金回去后,白英一见到白雪就说:

    “姐姐,我现在晓得你为什么对其他人不动心了!”

    “为什么?”

    “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你怎么知道?”

    “叶金告诉我的。”

    “他怎么说?”

    白英就把叶金的话说了。

    看了叶金的信,俞思早已不把自己的“可耻,可怜,无地自容”放在心上了,因为他满心痛苦,已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这天早晨,随着慢慢地醒来,随着梦中的杨圆圆离他而去,俞思在心里说:

    “我要得到最后的结果,我要得到明白的告示!”

    他张开眼来,看着窗外远山上喷薄而出的太阳,忽然发觉自己的爱情根本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只觉得快死去的自己一下子活过来一样。

    他到教室里给杨圆圆写信。他写道:

    “从高中到现在,我对你的相思可以把宇宙填满,我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看在我爱你的份上,为了我的前程,请你回答,对我是‘爱’还是‘不’?你只要回答一个字,你的回信只要一个字,我会永远感激你的,当然,当然,我希望看到的是个‘爱’字!”

    ',!'

 ;。。。 ; ;
二十二、决定见杨圆圆
    收到杨圆圆的信时,已经是学校放暑假前的一天。

    他仍然拿着信到田野读。

    信上不只一个字,仍然是和以前一样多的字,他对前面的套话一掠而过,停留在最后面的那句话上:

    “你说要影响你的前程,我总归不首先向你写信。至于你要我回答的问题,回答不上来。”

    他感觉晕。

    “为什么这样?!”他心里叫道。

    他在心里喃喃说:

    “就结束吧,她‘回答不上来’……”

    他觉得他现在是真正绝望了,这下非斩断情根不可。

    这样一决定,他的心地一时变得明朗,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开了口子,阳光一下子倾泻而出一样,他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身边的稻花香。

    第二天,他乘上了回家的列车。

    在列车上,他感觉这是他新生活的开始,似乎那列车不是要带他到旧地去,而是要带他到新的地方去一样。

    这次回家,他从未有过感到家乡是那么的美。他那时也特别容易激动。有一次站在一张竹椅子上在家门口对着龙珠湖写生,他听到自己在心里说:

    “要是她现在和我在一起有多好!”

    一激动,他在他的画里平空添上一对砍柴的夫妻,虽是远景,看不清人物的面目,他知道自己是在画谁。

    “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了她,我生命的源泉就会枯竭,我在世上就是一具僵尸。我应该立即向她写信,向她道歉,表示我不应该要她做那个愚蠢的选择题,这是对她的亵渎,对我看书的爱的亵渎!我要向她说,‘我今生能够有机会爱你已经够幸福的了,我不能贪心不足非要得到爱的回报。’对,对,真正的爱是付出,是奉献,是献身!古往今来,最悲壮,最伟大的爱是爱人,不是被爱!”

    他为自己的祟高感动,几乎流下泪来。

    “她一定会被我的真爱感动的。”

    他接着想:

    “我要马上行动。”

    心口怦然跳动,他从椅上嗵地站起身来。

    但是他忽然又木然不动,眼睛里掠过黯然的神情,随后慢慢地坐下去。过去一次次的激动、企盼、失望、幻灭再一次深深刺痛他的心,一股苦涩味从胸口往喉口涌。他觉得自己是一只伤残了翅膀的燕子,滴着血在乱草丛中挣扎。但是,没有爱情,前面就是一条灰暗的无穷尽的人生隧道。

    “叫我怎么办!”他心里嚎啕着,抓自己的头发。

    他的脑袋发胀发热,就像要爆裂,似乎就在将要爆裂之际,他扬起拳头,一拳砸在画框上,带着哭腔大声叫:

    “我再也不要爱情了!”

    这一拳,这一声喊叫,使他的神经松弛了点。

    他闭上眼睛,喘着粗气,什么也没想。

    他就这样坐着。

    “写信是不能培养感情的。都是因为写信的缘故!”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眼前忽然一亮,似乎觉得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觉得,自己外表清丽,气质高雅,悟性独特,才志高远,是青年中的佼佼。他甚至想到了小时候别人说他的“大贵之相”、“帝王之品”。只有在面对面的接触中,他才能在她的面前得以充分地展示,她才能触摸到他那颗赤诚的心。以前的一封封信,如果是一次次直接接触,她早就对他产生爱慕之情了。

    他又犹疑起来,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他的胆量,只在写信上。

    然而这样的犹疑很快被他赶跑了,他虽是个在别人看来内向的人,却从来不允许自己的一个决定因羞怯而退缩,不然他会自己看不起自己,甚至会觉得自己无资格称为“人”而行走在地球上。

    支撑他勇往直前的还有一条他在少年时就有的人生哲学,这条人生哲学总是在要做事前成到羞怯时跳出来:

    “人反正要死的!”

    他决定立刻就去见杨圆圆。

    ',!'

 ;。。。 ; ;
二十三、他只想离开她
    他到附近的小站时,正有一辆大客车远远地颠簸着过来,后面扬起的尘土,形成一条尾巴上翘的滚滚长龙。

    俞思坐在窗口,总见杨圆圆的影子和路边的景致重迭着向他奔来,她高兴地来迎接他,影影绰绰中更显出她绰约的风姿,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当汽车拐过长满了芦苇的塘埂,公路另一边的前方露出一些白壁黑瓦来,他的心就开始揪紧。

    见到她会是怎样一个情形?见到她怎么说?他全不像是去寻找幸福,倒好象是被五花大绑着被押赴刑场的犯人。

    下了车,像个跌落到地上旋转着的陀螺,他觉得晕。炽日让四周的景物鲜明无比,让人睁不开眼,他只看到地上铁一般厚重的人影乱晃着。

    向人打听了公社办公所在地,他拐进一条石板弄。石板已被人们的鞋底磨得非常光滑,弄的两边,砖木结构的旧瓦房里都是供销社的店铺,一架架像直升机螺旋桨一样的吊扇下,女营业员们把白白的臂膀搁在玻璃柜台上,露着腕上亮晶晶的手表,似乎在向毒日下过往的农民显示着自己的优越。

    俞思的心越来越变得凝重,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羞耻和莫名的担忧充满了他的全身心,只是他是自己押着自己赴刑的,他的一个自己不允许另一个做逃犯。他唯一的希望,是杨圆圆不在,就像希望刑场上的刽子手不在一样。

    公社大院很快出现了,一个门口挂着公社党委和革委会的牌子经粉刷的旧院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大院里停着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院子最僻僻处的房门口挂着一块公社广播站的牌子,广播站的前面有一棵一人多高的四季桂,淡黄的花正开得热闹,花香四溢。

    透过桂花树,可以看到开着的窗子里有一个姑娘的身影。

    俞思看不清楚,又只能看到姑娘的侧影,就绕到树另一边去看。只见那姑娘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支在脸上,似乎在想心思。

    她二十刚出头年纪,齐肩短发,穿一件竹叶青短袖汗衫。她看起来也漂亮,但比起杨圆圆来,要逊色得多了,在俞思的眼里,她不过是能在大街上随便碰到的那类漂亮姑娘。

    俞思正要转身走,发现那姑娘的对面靠墙处还站着一个小伙子,油头粉面,衣冠楚楚。看上去他们好象在闹什么矛盾。小伙子突然从屋里出来,气呼呼地钻进吉普车,车子快速地倒退了一下一阵风地出了院门。

    “也许她今天没有上班。”俞思想。

    这样想着时,他有一种解脱感,同时又产生一种失落感。

    这时,另一边的屋子里,有个中年妇女探出窗来,手上拿着一张字纸,朝着广播站叫:

    “杨圆圆——”

    姑娘边应边出门来,跑去接女人手里的字纸。

    回来时,她看到了俞思。

    她似乎有点儿吃惊,似乎认出了他。

    俞思心里一惊:

    她是杨圆圆?

    与其说他认出她是杨圆圆,不如说他从她神情上判断出她是杨圆圆:

    她竟是杨圆圆!

    俞思没有料到自己会一下子置身到了前沿阵地,血液从心脏迅速上涌,脑袋轰的一下。他努力稳住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轻声招呼:

    “杨圆圆!”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以前只是在心里。

    以前在心里呼唤她,心头像涌出清泉,现在当着她叫她,反而是一种嘴巴的机械运动,声音像干枯的小草在寒风中颤抖。

    “是你……”她说。

    因为太紧张,他只是见她嘴巴动了一下,听不到她的声音。

    一阵羞涩突然笼罩了他,他的脸孔开始发烫:他觉得他今天在她眼里一定像个贼头贼脑的小偷!他嗫嚅着说:

    “我、我到这里找一个人。”

    “进去坐坐。”

    他觉得她的语言是那么苍白,全是客套。

    “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他心里感觉是在为她解围。

    过去在梦里,在想象里,千次万次见到她,那就像黑暗中的人见到太阳一样,她也像太阳一样敞开胸怀来迎接他,他无论如何不曾料真正见到她会是这样!

    过去,有多少次,依稀梦中,和杨圆圆在一起,似要消融在良辰美景中,直至醒来,知道是一场春梦后,念叨着她的名字,想美梦再续,可是现在,杨圆圆真的在他的面前了,他却只想离她而去!

    他逃似地从公社大院出来。他不知道是怎样爬上大客车的。

    满车子都是人,他站在过道里,随着人们东歪西斜……

    ',!'

 ;。。。 ; ;
二十四、凤凰涅磐之死的阴影
    俞思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回到学校后还对见面的回忆有一种排斥感。

    日子一久,他想起这件事时,觉得这全是因为杨圆圆不接受他,对他不够热情的缘故,他是真正看到杨圆圆对他没有爱了。

    又过一段日子,他想到杨圆圆时,脑子里会眇眇忽忽晃动起两个人影儿,一个是广播站门口的杨圆圆,一个《梦》中的杨圆圆,广播站门口的杨圆圆显得苍白、枯燥,《梦》中的杨圆圆艳丽迷人、风致韵绝。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广播站门口的杨圆圆在他脑子里渐渐模糊起来,《梦》中的杨圆圆越来越变得清晰,到最后,当他想到杨圆圆时,就又只有《梦》中的杨圆圆了,于是,思念又从心头缭绕而起。

    他感到后怕,为了下决心不再让大火起来,为了让自己获得凤凰涅盘般的新生,他做了一件破釜沉舟的事,就是写信给杨圆圆,要回他所有写给他的信。

    他在信中对她的一次次打扰表示道歉,对她的一次次回信表示感谢,说这些信蕴含着他的生命,他要获得新生就得把它们收回。

    他很快收到了杨圆圆的回信,她在信中说:

    “我想把你的这些信暂时替你保管着。”

    他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写信去坚持叫她寄给他,还寄去了邮票,说:

    “上次写信没有想到。”

    他于是收到了装着他信的邮包。

    他快步走到田野上,把信放在田塍上,为了让它们快速燃尽,又一封封地抽出信纸来,就像以前他母亲烧纸钱一样,先点燃一张,再一张一张地放上去。他曾听母亲说,纸钱不燃尽,阴司里的人是收不到的,他似乎觉得他的信不燃尽,他的旧我就不死。当时天色已暗,火光是映红了他的脸。他似乎看到自己死了的魂化作凤凰从火中飞出,让他感到新生的快乐。

    这种快乐感在他心头停留了好些日子,当它过去时,爱情毁灭的悲哀又不免抬起头来。

    他在阅读文学作品中寻求解脱,但往往因为受到里面的情节或细节,或某句话、某个词的触动,悲从中来,从而泪流不止。

    可是有一次,书中的一个词儿像新月穿出云雾一样,跳入他的眼帘:

    “缘分”!

    从此以后,每当他的心落入黑暗时,他就把这两个字唤出来。

    他的心境慢慢变得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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