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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独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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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独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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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只剩下最后的几天了。
危思来到苏又茹墓前,默哀片刻,然后坐下来,眺望着蜿蜒而去的青衣江,开始缅怀那些逝去的情感。
几只黑蚂蚁在他脚边爬来爬去,寻找回家的路。
1
那一段情感的起点,是在那个阴冷的冬天。
那天,危思和一帮刚进厂的新工铺设电缆时,有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递给他一双帆布手套。当时天气寒冷,齐腰深的电缆沟里泥浆横溢,人站在里头不免有些瑟缩。危思勾着腰,光着手抓着电缆,像抓着一根冰棍。指挥者挥着一面小红旗,嘴里发出一声声吆喝,他和大家有节奏地拉动电缆。掌心不会一就变得火辣辣地疼,犹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然而他不敢懈怠,因为领导在一旁,表现的好坏是会影响到工作岗位的分配的。为了忍住掌心的辣疼,他稍稍皱起了眉。这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低声说:“给。”那双手套就伸到了他面前。
手套又脏又旧,指头处还磨出了洞,但他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它来自一位异性。他是一个生性腼腆、不善于与异性打交道,也常常被异性所忽视的人,低低的柔柔的一声“给”,对他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恩赐。接住那双手套的同时,他的脸不由得烧红了。他尽量低下身子,飞快地戴上手套。他心里发虚发慌,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朝旁人看。
站在电缆沟里的有上百号人,她为何独独关心他?
不知道。一股暖流从胸中穿过,流布于全身,特别是他的双手,恍如笼罩在一团暖气当中。过了一会,他才敢稍稍侧脸,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她。她站在沟沿上,个子不高,瘦瘦条条的,显然是被照顾在做一些后勤工作。脸很清秀,细细的青眉,稍呈倒八字形,面颊上有浅浅的冻出来的红晕。没穿棉衣,罩衣是一件少见的黑色小披领细帆布工作服,在人群中显得很特别。
忽然,他的窥视被她注意到了,眼眸一闪,莞尔一笑。这笑就如一缕耀眼的阳光,倏地照亮了他,令他浑身温暖,通体舒畅。仿佛为报答这笑,他弯腰抓住电缆一阵猛拉,直到气喘吁吁脑门出汗才罢手。遗憾的是,他再次瞥视她时,她已经不见了。
但危思仍然很兴奋,觉得她仍在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他。高耸的铁塔,巨龙般蜿蜒的管道,劳动的人群,甚至还有清寒的风,都在为他展现新的人生场景。他干得特别卖力,头上热气腾腾,以至于手套上的破洞很快就扩大了。收工时,他到水龙头下细心地把手套洗得干干净净。有人奇怪地问:“那么双破手套,洗它作什么?”他没吱声。
回到新工连宿舍,他将手套晾在窗台上。
2
新工连是为对刚招进厂的几百名操作工进行短期培训设立的临时组织,每天都出操、学习、劳动。学习除了讲一点安全常识和粗略的生产流程外,大部分为政治学习,读报纸,写心得,开演讲会。送手套的姑娘肯定也是一位新工,或许由于人多的缘故,他竟一连几天都没看到她。逢出操和到礼堂听报告,他的眼睛就睃巡不停,试图再睹她的面容或背影,都没能如愿。窗台上的手套已经干了,像两只手脱下的壳。他想把它还给她,同时对她说一声谢谢,否则心里就还有一件事未了。
终于在一天傍晚发现了她。他和几个新工在操场里打羽毛球,羽毛球就像一只白色小鸟在暮色中飞来飞去。他回球时击偏了,球落到了一个过路人身旁。他跑过去捡球,眼睛不经意地一瞟,怦然心动:过路人不就是她吗?可是她并没有发现他,或者说没有认出他,埋着头径直往江边去了。他连忙将球拍让给别人,跑到宿舍拿了手套,匆匆往江边赶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情难独钟(2)
到了江边,危思猛然发现,眼前是一幅画:那姑娘坐在一块岩石上,右手撑着腮帮,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她的面前,是幽光闪闪无声流淌的青衣江,小小的一叶帆,正从江面上滑过;她的身后,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山顶一抹绛紫色的霞光隐约黯淡下去,山脚就是他们建设中的化肥厂,淡蓝色的暮蔼中,厂区灯光通明,焊花闪烁。
这时,危思的脚步迟疑了。他不敢走进这幅画里去。因为,三三两两的新工,也在这画面里游动,有两个就在那姑娘身后不远的地方。而且,所有人都与同性结伴。他下意识地想起,进厂第一天,厂领导在大会上宣布的那条纪律:学徒期间不许谈恋爱,违反者将给予处分,情节严重影响很坏的则要开除厂籍。当时所有新工都面目严肃,但危思听见有人发出了一声窃笑。他们这一批操作工,全部是从农村招来的知青,都老大不小了,而危思是其中最年轻的,所以这条纪律对他并不苛刻。何况,他还没有想到要谈恋爱,那件事离他似乎还很遥远。而且,爱情此时还是一个很忌讳的词,据说,那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当工人是多少中国人的梦想!他所在的公社有六十多个知青,这次才招了他一个,多么不容易,他非常光彩,也非常的珍惜。此时贸然与那姑娘接触,显然十分不妥,他不能让人往那方面想。他站在这幅画前犹豫了半天,终于背过身来,怏怏地离开了他的初衷。他看不见也了,在他的心中,那幅画以及画中的她,却越来越鲜明。
那双手套他仍舍不得丢,带回去重新放在窗台上。他想,以后再说吧,最好,他和她能分在一个车间。
第二天张榜公布了分配结果。他被分到尿素车间当泵房操作工,学徒期两年。这是个技术要求不高的岗位,他感到受了轻视,心里有些不乐意,他向往的是站在控制室的仪表前操作。但他不敢把这不乐意表现出来。车间支部书记胡松生来宿舍看望新工,拍着他的肩问对分配是否满意,他默默点了点头。胡书记继续拍着他的肩:“我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考核成绩优秀,心得也写得很好。工作嘛,得服从革命需要。泵房岗位有个P4大阀,得两三个人才扳得动,我看你长得很结实,身体很棒嘛!所以你去那里是比较合适的。年轻人,希望你们都当好一颗革命的螺丝钉!”原来是看上他的体力,而不是智力。他的心直往下沉。按理说得给书记表个态,但他实在张不开口。胡书记忽然皱起眉头,话锋一转:“你怎么姓危?有这个姓吗?”危思忙回答说有,《百家姓》里都有记载。胡书记说:“《百家姓》这样的封建主义东西就不要说了!姓什么不好,干嘛姓危?还叫危思,这不是有危险思想吗?”书记锐利的目光戳到他脸上,他的头皮就麻木了。一股冰凉的东西窜过他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结了一层薄薄的壳,他直往那壳里缩。书记又说:“我建议你改一下,在后面加个‘东’字或者‘红’字,叫危思东或者危思红,不就有革命性了吗?”他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吱声。八年前,父母为表明自己的革命态度,曾为此做过深刻检讨,并将他的名字改成了危思红。下乡当知青后,他嫌这名字太女性化,又将红字去掉了。面对书记政治教科书般的面孔,他不知如何作答,胡乱点一下头,敷衍过去。书记走后,仿佛为寻找安慰,他抚着窗台上的那双手套,心情很久才平静下来。
情难独钟(3)
再次去礼堂听报告,危思发现那姑娘站在合成车间的队伍里,心里就有一些失落。他碰碰相邻队列里的人:“哎,那个穿黑帆布工作服的是谁?”那人不在意地说,她是开循环机的,叫苏又茹,是个长沙妹子,随即却盯着危思问:“呃,你对她感兴趣了?是不是想违反纪律?”危思脸上一热,急忙否认:“哪里,只不过随便问问。”
危思总算知道了她的名字。不过,在新工连,他一直没和她说上话。随后他们分往两个地方,到南京和株州的化肥厂跟班培训去了。
临行前,危思发现窗台上的手套不翼而飞。危思很奇怪,除了他,还有谁在意那么一双破手套呢?
3
再见到苏又茹是在八个月之后了。
青衣江化肥厂建设竣工,所有外出培训的操作工都回到厂里,准备试车投产。男工们住进了位于小山包上的倒班楼,女工则住在靠近食堂和澡堂的一幢新宿舍里,那幢楼因此也被称做“三八楼”。有时危思去食堂或澡堂,忍不住会想,那个苏又茹住在三八楼的那一间呢?三八楼只有一个门进出,还有两位面容严肃目光如炬的中年妇女当门卫,对所有企图进入的男性进行严格的盘查,所以危思是断无造访该楼的念头的。楼里的女工同志都显得十分骄傲,端着脸盆,或者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头是昂得很高的;她们或者边走边梳头发,或者边走边聊天,身上是飘着雪花膏的香味的,她们的白色和粉色的确良衬衣领子是小心地翻在工作服外面的;别看她们对所有人都师傅师傅的叫得亲热,其实对青年男工都不怎么搭理的。所以危思对她们都是敬而远之,即使是本车间的甚至于一个班的,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只有苏又茹除外,他想知道她的一切。在株州培训的八个月里,她和那双破手套不知被他回忆了多少次。
这天去食堂打饭,危思见到苏又茹站在左侧的队列里。终于又见到她了!他吁出一口气,他的心居然有种要休息一下了的感觉。苏又茹的头发长了一些,是典型的马尾巴发式,用一根缠着红毛线的橡皮筋随意地束在脑后;肤色也深了一点,只是面容还是那么清秀。她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细帆布工作服上衣。这就显得特别了,大家都身着厂里统一发的劳动布工作服,她为什么以例外呢?危思觉得,她是在爱美,因为她那细帆布上衣是女式小披领,而厂里的工作服男女不分,都是立领的。她穿这件衣服,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一眼扫过去,就可以把她从人群中挑出来。
苏又茹打了饭从窗口转身时,与危思打了个照面。危思欲点头致意,却发现她根本没认出他来,瞟都没瞟他一眼。他只好叹口气,咽下一口痰,暗自想,从今以后,他和她只怕就是陌路人了。
没料想,仅仅过去了几天,危思就和她有了一次真正的接触。危思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1976年9月9日。这天他上小夜班,也就是下午四点上班,夜里十二点下班。午餐后他郊游了一阵,三点多的时候,抄小路去厂里上班。他忽然发现苏又茹是他的同路人,就在前头慢慢地走着。但这次,他已经没有与她结识的念头了。他盯着她的背影,默默地跟在后头。
这时,一阵低沉哀婉的乐曲声,从厂区的高音喇叭里传了出来。他惊愕不已,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听见如此哀伤沉闷的曲子。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哀乐,以后的许多年里,一从广播或电视里听到它,就知道又有党和国家领导人去世了。哀乐停后,播音员用极其缓慢沉痛的语调宣布*中央的讣告: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因病于9月9日……不幸逝世。危思像被人敲了一棒,站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木呆呆的,巨大的惊骇使他四肢冰凉。前面的苏又茹也呆立不动了,面色苍白。危思简直不敢想象,这么伟大神圣的领袖,也会像凡人一样死去。昨夜还从电影纪录片《新闻简报》上看到他呢,《东方红》的乐曲一响,他的身影一出现,大家都热烈地鼓掌。而每次开会,几乎都要高呼口号毛主席万岁,他怎么会跟那个死字联系在一起呢?……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了,因为他看见苏又茹身子摇晃了一下,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情难独钟(4)
危思冲到苏又茹身边,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她的肩,又把手收了回来……她毕竟是个女的。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苏又茹两眼紧闭,看来是因为过度震惊,晕过去了。危思急得直舔嘴唇。他忽然想起,他那个乡下堂姐患羊癫疯,一发病就倒地抽搐,口吐泡沫,家人就狠狠掐她的人中穴,让她醒过来。是不是让苏又茹也试试?他四下瞟瞟,路上行人都在听广播,似乎没人注意他们。他于是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在苏又茹的嘴唇上轻轻掐了一下。苏又茹打了颤,哎呀一声醒了。他赶紧抓住她的一只手,用力将她拉起来,关切地说:“我送你去医院吧?”苏又茹摇摇头,甩开他的手,捂住面孔,呜呜地哭着,跑进了工厂大门。她奔跑的速度和所显现的活力,使危思感到了欣慰,他将一口长气从丹田深处吐了出来。
4
在全国举悼的非常时期里,工厂停止了生产,危思荣幸地抽到基干民兵连,执行巡逻警戒任务。他每天挎着一支不带子弹的铁把冲锋枪,排着队,在厂区走来走去,感觉非常荣耀。若碰上本车间的人,会不自觉地将胸脯挺得很高,步子迈得很大。他是个家庭有政治污点的人,父母一直是遭批判的对象,他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神气过,所以他很开心。这份开心是否与哀悼领袖的气氛相衬,他却没有想过。休息的时候,他喜欢把玩那支锃亮的冲锋枪,将它对准假想中的敌人,嘴里发出嘟嘟嘟嘟的扫射声,当一回想象中的英雄。
召开追悼大会这天,危思离开了巡逻队,被调去守卫工厂的后门。这让危思失望,他本希望派他去警戒会场的,这样就有可能见到苏又茹。他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甚至想如果她再一次晕倒,他就可以再次让她及时苏醒,假如他在她身边的话。
这天艳阳高照,天气反常地热。危思和几个同伴抱着枪,坐在门卫室里聊天,听着蝉儿在树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唱。开始他们聊的是美帝和苏修会不会趁着毛主席逝世的机会发动侵略战争,有的说会,有的说不会,争得面红耳赤。后来与危思同班的廖一平忽然说:“哎,我有个问题,要向危思请教,以后开会,还喊不喊毛主席万岁?”
危思正想着苏又茹,心不在焉,顺口就说:“既然毛主席已经去世了,大概不用喊了吧?”
哪知廖一平立刻跳起来,指着他义正词严地叫道:“好呀,你居然说不喊毛主席万岁了,你这是对毛主席不忠,是反革命言论!”
危思目瞪口呆,全身一冷,皮肤如同结了一层壳,脸色也刷地白了。他恐慌地望着廖一平那张布满青春痘的脸。他想要是廖一平汇报到领导那里,他一切都完了。
然而,廖一平的脸只绷了片刻,就眉开眼笑起来:“嘿嘿嘿嘿,危思呀危思,胆子只有芝麻大!开个玩笑就吓成这个样子,要是被敌人抓住,还不当叛徒?”
遭戏弄的屈辱感让危思胀红了脸,想骂却不知骂什么好。他不是个善于吵架的人。他只好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表示他的愤慨。另几个同伴纷纷指责廖一平说话太没轻重,不该开这种政治玩笑。这让危思心里找回了一点平衡。
这时查岗的人来,带来消息说追悼大会哭成一片,有六个人当场晕倒,抬上了救护车。查岗人走后,危思还在想,这六个人中有没有苏又茹呢?
没料想,他的心思又被廖一平看破了:“危思,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情难独钟(5)
危思回他一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廖一平大大咧咧:“对,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一定在想,苏又茹是不是又晕倒了?”
危思一怔,就红了脸,为掩饰自己的窘态,鼻子里哼了一声。
廖一平说:“别不好意思啦!那天苏又茹晕倒在你面前,就是让你走桃花运!你以为别人没看见?苏又茹确实长得有味道,你要是有意思,我帮你递情书。我晓得你面子薄,不敢进三八楼。”
危思绷紧脸说:“去你的,你想让我犯错误呵?”
廖一平说:“这种错误人人都要犯的。俗话说先下手为强,你要不上,我可不客气喽!”
危思很讨厌他这种随便的口吻,说:“你想上就上吧,跟我没关系。”话音刚落,危思就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这么说。这好像是对廖一平的怂恿。
5
仅仅一个月后,苏又茹果真与危思没关系了,而与廖一平有了关系。
那是个宁静的傍晚,危思独自在河边散步,忽然看见廖一平和苏又茹在一起。他俩都低着头,手里撕扯着一根草,相距一米多远,边走边踢路上的石子。走到一片树影里时,危思清楚地看见,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危思的心像被虫子螫了一下。他很吃惊,既吃惊廖一平真的做了这件事,更吃惊他们做这件事所表现出的大胆态度。
危思更没有想到,车间主任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宽容,有时还拿来开廖一平的玩笑,好像到外车间找了个女朋友,他脸上也有光似的。危思就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原来所谓学徒期不许谈恋爱,只是说说而已呀!
危思很有些失落,但并不痛苦。毕竟,他和苏又茹之间,只有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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