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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裴即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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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随手丢弃,却从来不知。 
  我果然足够天真。 
  陆青繁不愧是最了解裴即玉的人。 
  我叫leo在客厅等着,我道楼上书房和父亲说法。 
  他点点头,坐在沙发,端着我为他准备的茶水,对我说,“裴,我会一直等到你。” 
  我心中感动。 
  到了书房,父亲同我大动肝火。 
  “我养你长到这么大,你竟给我做出这样丢脸的事,被赶出大学公寓,为一个男人!你还敢把他带回裴家!” 
  父亲被我气得面皮涨紫。 
  我本可以想父亲讲明一切,可是我不解释,任由父亲大骂。 
  因为陆青繁挺直站在墙边,冷冷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想叫他看看,他不要我裴即玉,世上自然有其他人要,我不是没人爱的。 
  我可笑可怜的自尊心。 
  我对父亲说,“爸爸,请不要逼我离开leo,我需要他。” 
  他将一直北宋笔洗摔碎在我身后的墙上,“如果你不与他断绝关系,那就与我断绝关系!” 
  “爸爸。”我恳求他。 
  “滚!”父亲指着大门。 
  我心中凄然,最后看他一眼,默默走出门去。 
  我只是一个胆小鬼,有人肯真心爱我,我只有这一个机会,我怕就这样错过。 
  Leo说他等着我。 
  他与十六岁那年的裴即玉这般相像,愿意用所有筹码等一个人,我不敢让他失望。 
  哪怕最后他叫我失望。 
  可惜我和他的故事就这样结局。 
  他最后还是不要我。 
  我尚未来得及倾心以赴赤诚相待,这个故事便已仓促结束。 
  简直如一场闹剧,而裴即玉是整出戏中唯一的丑角。 
   
   
   
  咎由 
   
  离开裴家时,陆青繁匆匆追出来,他将一张我与他少年时的合照放到我的手上,我翻过来,背面写这一行潦草的数字,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从未见过,想必是他私宅电话。 
  “裴即玉,你若后悔,可打这个号码找我。”他这样对我说。 
  好像早已预见我最后的结局。 
  我最恨他这副洞然一切的表情,所以最后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宁愿自贱身价到夜总会作侍应生,也不肯回去。 
  裴即玉这一生,可以同任何人妥协,但永永远远不会在陆青繁面前表现后悔。 
  我不会给他机会再朝我露出那样怜悯而嘲讽的表情。 
  我宁愿在噩梦中沉沦一生,也不要他对我说,你不要再做梦。 
  所以,我不后悔。 
  这是裴即玉最后一点点可悲的自尊。 
  睁着眼过完后半夜,几乎将自己一生回忆完毕。 
  还好够短。我自嘲。 
  突然发现我这一生,不过咎由自取,内心太过懦弱,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盲目追求不可能的感情,甚至不惜学飞蛾以身赴火,最终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真真怨不得别人。 
  只有到这种时候,我才能看清自己。 
  多么天真,多么任性。一梦二十年,这下真到该醒的时候了。 
  推开卧室门,孟斯齐已准备好早饭,他坐在餐桌旁等我,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他整个人似沐浴在圣光里的玛利亚,解救众生于苦难。 
  我坐到他对面。 
  “昨晚我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是我考虑不周,教你受到惊吓。”他先向我道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让你遇上那么不堪的场面。”不是他的错,“我没跟你说过,我先前同何厉走在一块。” 
  “我也没有向你坦诚我的身份,我其实是孟家长子。” 
  呵,孟家。 
  怪不得他一介小小医生能被邀请到如此高级的酒宴上,原来他是孟家公子,天宝酒店隶属其旗下财产,如何能不邀请主人出席。 
  其实经过昨夜,我已有所怀疑,但被他本人说出口,我仍不禁吃惊。 
  孟家的大公子竟在本市一家小小医院作肿瘤科医生,真是天大新闻。我略略知道其中原因,很久以前曾听父亲偶然提过,孟母早逝,留下儿子与后母不合,一直被祖母收养。 
  父亲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一直不肯另取,他不肯辜负母亲。那时还暗中可怜那孟家大公子,没想到原来竟是孟斯齐。 
  说起来,孟父另娶新妇时我还在场,不过只有七岁大小,后来并不记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我们俩互有隐瞒,这下扯平,谁也不欠谁。”我说。 
  我俩都笑。 
  我突然担心,“何厉会不会找你麻烦?昨夜他态度很不好。” 
  “你对我要有信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他说。 
  也是,他虽是个小小医生,终究顶着孟家大少的头衔,何厉不会傻到去动他。 
  我忍不住想,如若当初,他也知道我是裴家少爷,会不会对我真心一点。 
  只要那么一点,裴即玉足够幸福。 
  我要的这么少,可算贪心? 
  下午时,接到陈尔信电话。 
  甫一接通,便是一阵大骂,“裴即玉,你是聋的么,过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我将他手机远远拿离耳边,等他平静情绪。 
  “发泄完了?”我问。 
  “你还敢气我!”陈尔信怒气未消,可见还需三分钟顺畅呼吸。 
  “算了,同你这种人生气也是白搭。”他似无奈,“你下午有空否,我请你喝杯下午茶。” 
  我正心情烦闷,于是欣然应约。 
  下午一点半,我准时赶到商业区那家名为“无国界”的咖啡厅,温暖气息迎面扑来,陈尔信早已坐在那里等我。 
  我打着哈欠走过去,“该合眼打盹的时候,你约在这时分明存心折磨我。” 
  “现在这种时间只有猪才蒙头大睡!” 
  陈尔信招来侍者,替我叫了一杯曼特宁咖啡。 
  “约我出来作什么?”我问。 
  “叙旧不可?” 
  “何旧可续?”我反问。 
  我才不信他乡遇故知这一套,他会约我出来追忆异国往昔? 
  他出奇的没有骂回来,只是看着我,吞吞吐吐似有话说不出口,半天竟吐出一句话,“裴即玉,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眼睛瞪得如铜钱大小。 
  他这是在关心我? 
  呀呀,真是活见鬼,难不成他被游魂野鬼附了身,大学四年,与他明嘲暗讽唇枪舌剑,只听过他咒我不得好死,几时听过问我一句好。 
  他竟问我好不好! 
  我蓦地打了个寒战,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干嘛约在这里见面,咖啡这么苦。”我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因为你没有加砂糖!” 
  这才是正常的陈尔信。 
  他深吸一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我与表妹的丈夫的弟弟约在这里,商谈离婚事宜,我人生地不熟,请你来帮我看一下。” 
  我听他说中国话头痛,“外国人,那是你表妹小叔子。” 
  他耸肩。 
  “男方铁下心抛弃我表妹,今日是来谈条件。”他说,“可惜我表妹什么都不要,只要男方回心转意。”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我叹气。 
  陈尔信皱眉,“不要同我说古文,我听不懂。” 
  “唉,外国人,说什么你都不明白。”我又叹气。 
  世上只多伤心霍小玉,却无一任情黄衫客,去问一问那负心李郎,你究竟为何辜负那个人。 
   
   
   
  回去 
   
  “离异这等大事,男方都不出现,只派弟弟来,摆明欺负人。” 
  我喝口咖啡,真苦,又加一袋砂糖。 
  “乔家本市地头蛇,我初来乍到,只能认了。”陈尔信不满却也无法,“不过我听说乔家是他弟弟做主,也算诚心。” 
  “诚心何用?一颗真心已经受伤。” 
  “呵,你裴即玉也会说出这种话!”陈尔信佯装诧异,实则讥讽。 
  “就算是裴即玉这样的人渣也是有心的。”我没好气,“难道我就不能心痛,心伤,心碎,心如死灰么?” 
  “你会吗?”他反问,“你只会叫别人为你伤心!” 
  他说得大义凛然,只差拍桌而起,指着我痛骂人渣败类。 
  “我叫谁伤心?”我稀奇。 
  这世上还有谁会为我伤心? 
  “我!”他大声说。 
  “你?” 
  我被他吓一跳,张大嘴巴,一时不解他说“我”这字的意思。 
  陈尔信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急急闭上嘴不再吐出一个字,脸上红一半,青一半,十分好看。 
  我亦觉得尴尬,两只眼只好往街上乱扫。 
  正巧看到一辆黑色跑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走下一个青年来。 
  呼吸一时都停止。 
  脑海中灵光一闪,抓着陈尔信问他,“那乔家弟弟是不是那个人?” 
  我指着门外那青年,他正推门进来。 
  陈尔信看一眼,点头说,“是他,他叫乔朗,你认识?” 
  我无声惨叫,陈尔信陈尔信,今日可被你害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我避之不及的leo。 
  此时乔朗已进来,一眼看到我,两只眼睛都变亮。 
  “裴!”他朝这边大步流星。 
  我急急对陈尔信说,“此人是我债主,我欠他大笔高利贷,你帮我挡挡他!” 
  说罢就往后面跑。 
  还能听见乔朗与陈尔信争执—— 
  乔朗:“你给我让开!” 
  陈尔信:“我是裴即玉的律师,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说。” 
  乔朗怒:“让开!” 
  陈尔信:“我不知道我的委托人欠你多少钱,但是我要提醒你乔先生,放高利贷属于非法牟取暴利,这是犯法的……” 
  还好陈尔信够□,足够时间我从后门逃跑。 
  一个人瘫坐在无人角落,明明是阳光明媚,却冷汗涔涔。 
  双手掩住面孔,疲惫不堪。 
  裴即玉,你为何怕他,你从未对不起他。心中一个声音说。 
  我怕他说他不要我。我轻声回答自己。 
  我就是这样一个意志软弱的人,可以为不可能的幸福孤注一掷,却不敢坦然面对有可能的伤痛。 
  我宁愿做沙中埋头的鸵鸟,也不愿直面整个沙漠的荒芜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上衣口袋里蜂鸣。 
  我掏出来,是陈尔信。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抬起头向四周看,全是陌生建筑,“我不知道。” 
  又补充一句,“但我身边有只垃圾桶。” 
  陈尔信气结,“裴即玉你能不能不气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低声说,“我逃得太远,我找不到路了。” 
  陈尔信在那头沉默一下,他说,“你呆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 
  我说,“好。” 
  不知他最后怎么找到我,我仍坐在原地,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一个人愣愣发呆。 
  他大老远喊我,“裴即玉!该死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抬起头,看见他喘着粗气向我跑过来,口中呼出的气化作一团团雾。 
  我大笑指他左脸颊上的青紫伤痕,“怎么搞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陈尔信一脸愤愤,“你究竟欠乔家二少多少钱,他为了追你,对我出手这么狠!” 
  我摊手苦笑,“我哪里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裴即玉和少年leo故事早已在四年前结束,他为何还要对我这样穷追不舍。 
  我的噩梦已经够多,他该放过我。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今天谢谢你,我要回去了。”我说,“还有,真的对不起。” 
  “怎么回去,你认识路?”他拉住我。 
  “天还这么亮,本市出租车尚未下班。” 
  只要肯等一等,总有一辆车愿意送我回家。 
  “你住哪里,我送你。” 
  “为什么这次重逢,你像变了个人?陈尔信,若换成英国时,你恨不得我冻死街头,连看我一眼都不屑。” 
  他看我,略带沮丧自嘲的说,“裴即玉,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又叹气,“算了,那时你我都尚且年轻,我懂得未必比你多些。” 
  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死外国人,说的中国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催促他,“快走快走,我在这呆半天,都冻成冰人。” 
  陈尔信一动不动,我纳罕的看他,“还不走?” 
  半天他问我一句,“裴即玉,你要不要跟我回英国?” 
  我愣住,不知为何他会这样问。 
  “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开心,不如同我回英国,一切重新开始。”他说得很认真,“我会帮你向乔朗还钱,到了英国,你可先在我父亲的律师所打工,然后慢慢考律师执照。”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你不用这样照顾我。” 
  他苦笑,“裴即玉,不知你是真天真还是只同我装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呆半晌。 
  “我不知道。”我怔怔说。 
  他总是对我恶言相向,怎么会是喜欢我? 
  我一直愣到公寓楼下。 
  下车前,陈尔信对我说,“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认真考虑。以前是我用错方法,我想你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我站在楼下,直到天上落起雪花,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一片。 
  不知怎么想起与陈尔信初遇那一天,我英文不好,在教室坐一整天,无人上前问我一声好。 
  直到放学时,所有人同学轰声走光,留我一人慢吞吞收拾书包,教室门口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我抬头,看见一个同我一样,黑头黑眼睛的挺拔少年,背着双肩包,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听说你从中国来?”他问我。 
  我紧紧闭着嘴,不肯说出那一口令众人哄堂大笑的英文。 
  “跟传闻中一样,真难相处。”他撇嘴,忽然换了中文,“看你这么可怜,要不要跟我做个朋友。” 
  他走到我座位面前,趴在我的课桌上,说,“我是隔壁班的,中文名字叫陈尔信,你呢?” 
  我抿着嘴,过半天才小声说,“裴即玉。”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我捂着脸慢慢蹲下,既想笑又想哭,最后只好笑着落下泪来。 
  原来他喜欢我。 
  他说让一切重新开始。 
  但是我们都不能回到那么久以前。 
  直到走得太远,才惊觉早已不能回去。 
   
   
   
  等候 
   
  回到楼上,自身上拍落一肩雪花。 
  孟斯齐还未下班,我一个人坐在偌大公寓里,忽然觉得世界静得叫人心惊。 
  我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一声一声落在地板上。 
  我想起陈尔信的话,我问自己,裴即玉,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你还没有死,一切尚不算晚。 
  无人爱你,何苦你也不自爱。 
  何必因他人而放弃自己? 
  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半天,终于渐渐都想明白。 
  蓦地记起父亲,陆青繁说他时日无多。 
  母亲过世之后,我与父亲之间日渐淡漠,他忙于工作,对我已甚少过问,在英国那几年我们几乎从未联络过,更不要说这四年,父子形同陌路。 
  但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生我养我,世上最初教会我爱的人。 
  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他一面。若他还愿意,我当陪在他身边与他走过最后一程。 
  若想见父亲,必须与陆青繁联系。 
  我想起孟斯齐曾对我说过,那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照片被他收在书房抽屉里。 
  于是推门进去。 
  孟斯齐书房安静整洁,靠着墙的书架上摆满医术,大多与肿瘤有关。 
  我走到他的书桌前,打开抽屉。 
  我和陆青繁的合照正放在最上面,我看着那两个少年,满心都是叹息。 
  拿起照片,才发下其下令有一张照片,连同几张发黄糖纸整齐放在一起。我一时好奇,将那旧照片拿起来细看。 
  那并不是张正式的照片,似是在结婚酒宴上随意的抓拍,全是宾客的侧身或背影,无一正脸。 
  这样一张无用的照片,不知为何孟斯齐这样宝贝的保存着。 
  我正纳罕,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照片夺走,我惊得回过头去,却看见孟斯齐红着脸站在我身后,外衣还没脱。 
  我以为他生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我向他道歉,有些尴尬,“我只是来找我的东西。” 
  孟斯齐不说话,只神色复杂的看我,我心中万分后悔,不该一时好奇,去偷窥他人秘密。 
  “对不起。”我又说一遍。 
  他的沉默叫我内心空荡荡,无处着落。 
  孟斯齐却长叹一声,露出失望又无奈的表情,“你果然不记得。”他说。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十多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才这样大小,脸上胖嘟嘟,全是婴儿肥。”他用手比划高矮,“我也才这么高。” 
  我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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