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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裴即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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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惊觉自己脊背满是汗水。
我说,“我有事,我要走了。”
我转身就走。
陈尔信追出来,他拦住我。
“裴即玉,你什么意思?如不耐,你直接对我说!”
陈尔信口气不好,我刚才无理行径惹他不满。
我抬头看他,自他瞳孔中看见一张面色煞白的脸,仿佛盖上四片棺材板,就可直接入土。
我不敢告诉他,我自刚才那怨妇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此刻才发现,我曾经就是那样,丑陋的让人心惊。
重逢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去了。”我向他道歉,“刚才真抱歉。”
“你脸色十分不好。”
他信了我随口的说辞,口气十分担忧。可见我脸色真的很难看。
陈尔信终于不再纠缠我。
“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我摇头,“我没有手机。”
那日离开何厉,手机扔进垃圾桶,再也没有添置一部新的。
他皱眉,“那把你的住处告诉我。”
“我暂时寄住他人篱下,尚无定所。”
陈尔信倒吸一口气,“你怎么能落魄至此!”
我对他苦笑,摇摇头不语。
他沉吟,“今天我有事,以后联络你。”
他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我的手心,“你拿着,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不想要,欲推回。
“拿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好像真的生气,“你不要这样倔。”
我找不到借口,终于还是收下。
坐电梯下楼,在孟斯齐办公室外的长廊里坐半天,才渐渐恢复过来。
天色渐渐黑,冬日的光明总是太过短暂,而黑暗却仿佛无穷无尽。
孟斯齐终于打开门走出来,他朝我走过来,轻声喊我,“即玉。”
我抬头,他的面部在走廊的灯下笼着洁白柔光。他穿着一身妥贴的黑色西服,整个人显得十分之挺拔,外衣被挽在手里。
“今天怎么穿得这样英俊?”我称赞他,“和你走在一起,我简直无地自容。”
“因为今天要参加晚会呀,”他低头看我,“你怎么穿成这么随便。”
“会邀请你这小小医生的酒会,这身还不足以应付?”
我站起身,笑他。
衣服虽不崭新,但当初入手时仍价值不菲。
当时自孟斯齐处拿到这些衣服,还稀奇,他不过一个普通大夫,竟会买这样昂贵的服装。
他笑一笑,点头,“是,若是你便足以应付。”
直到我到达晚会现场,才知道,这一身,实在不足以应付。
本市有名的天宝大酒店顶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谈笑风生,气态从容。
门口侍者过来为我们脱下外衣,而后躬身退下。
我愣愣看着眼前的富丽堂皇,转头对着孟斯齐,“足以应付?”
他仍笑一笑,对我点头,“是,足以应付。”
我并没问他为何接到邀请,来这里的人分明都是有钱人士,上流阶层。每个人都有一点秘密,我会等他告诉我。
甫一入场,我便灰溜溜找个角落装透明。
孟斯齐挑好食物,将盘子递给我。
他无奈对我说,“你大可放轻松一些,不必拘谨。”
我叉一口食物放进嘴里,瞪他一眼,怨他没有大力提醒我,叫我自以为是,现在可好,处境这般尴尬。
“我怕他们将我当做侍应生。”
“不知是谁刚才满不在乎,还对我说,足以应付。”他促狭的看我。
我顿时没了底气。
“不必管我,食物与美酒足可叫我放松。”我嫌弃似的赶他走,“你且去忙你的。”
他明了的笑笑,似乎看穿一切,愈发叫我丧气。
“你可放开胃口,这里的女人忙着减肥,男人忙着交谈,所有食物形同虚设,不必为主办方节省。”
啧,孟大医生也会揶揄别人。
孟斯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西装革履华服香肩之间。
我坐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
我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小时候家里开宴会,佣人会为我套上小礼服,然后母亲领着我下楼,让一堆陌生的人捏我面颊,称赞,“好可爱的孩子。”
不过母亲过世之后,家中再也没有欢笑。
想起往事,我心顿时又郁郁,一时失了胃口。
眼睛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来回搜索,只有他能让我安心。
却不意看到一张脸。
我以为是错觉,闭起眼,再睁开。
仍是那张脸。
是梦境里的那个小小少年。
刹那间我被钉在回忆里,浑身一动不能动。
周围的声音似隔着一挂瀑布,自我耳边哗哗流走,脑海最深处有个声音大声朝我喊:快逃快逃,快逃!
但偏偏动弹不得。
他与红色礼服的女子谈话,手里拿着一杯酒,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有侍者走过他身边,他轻轻侧身,把手中高脚杯放入托盘。
然后他轻轻抬起眼,视线恰好扫到我这边。
那双鹰一样犀利明亮的黑眼睛。
他看见我!
刹那间感知恢复,我霍的站起来。
他拨开人群朝我走来,行动间似带急切,众人渐渐看他。我站在那一角却仓皇如过街老鼠,脸色苍白,手指都轻轻颤抖。
我都不知道我竟这么怕他。
他过来做什么?再来对我说一遍,裴即玉,我不要你了?
我满是惶惑,我对自己说,裴即玉,快跑呀,不要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可是两只脚偏偏迈不动步。
“即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我大梦初醒似的转过头,看见孟斯齐关切的脸。
霎时如蒙大赦,抓紧他的袖口,“我们走。”我几乎是在哀求。
他一怔。
那边leo已经近在咫尺。
“那么我先走。”
我等不及他回答,欲转身。孟斯齐抓住我,他说,“我们一起走。”
我松口气,与他两人急急离开。
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喊,“裴!”
我没有回头。
不要回头,否则与往事重逢,教你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不忘
坐楼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
孟斯齐找到他的车,我站在车边,满头是汗,浑身无力。
孟斯齐打开车门,欲扶我上车。
我却刹那全身僵硬,我看见对面站着一个人,那是何厉。
他眼神冰冷冰冷,他开口喊我,“裴即玉。”
今日出门前应先看看黄历。
今天是我的灾难日,想要努力忘记的人一个个跳到我面前,逼我与之相对。
我愿重新开始,可惜往昔不肯轻易放过我。
何厉朝我和孟斯齐走过来,堪堪停在我们几步之外,定身,盯住我俩。
他似比半月前瘦了,面孔发青,仿佛长久没有休息好。
他看看孟斯齐,再看住我,讥诮说,“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原来傍上孟家大少爷。”
我开不了口。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侮辱我。
孟斯齐微微上前半步,将我护在身后,“何先生,即玉是我的朋友。”
不轻不重将何厉的话挡回去。
“朋友?也对,床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何厉冷笑,“孟大少,那你可知道,你这‘朋友’不久前也是我的‘朋友’呢。”
我脸色煞白。
他的话似锋利薄刃,能将人一寸寸切开。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我们的关系用不着你来评判!”孟斯齐微怒,“我们要离开了,再见。”
他让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自己进来,发动车子离开。
整个过程何厉不发一言,只是视线紧紧盯在我身上,车子驶过他身边,我自玻璃窗里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当车里离开地下停车场,我从口袋里掏出装着阿司匹林的糖盒,倒在手心,即时吞下。
“你有没有事?”孟斯齐关切问我。
此时药效尚未发挥,身体里的疼痛叫我说不出话,只尽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过一会儿才从痛苦里稍稍回神,我苦笑,“真难吃,阿司匹林就是阿司匹林,染了色也不会变成彩虹糖。”
见我无事,孟斯齐终于松口气。
他自口袋里掏出东西,递到我面前,“给你。”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几颗牛奶软糖。
随手接过,我说,“这样大了,怎么还随身携带糖果?”
他但笑不语。
过一会儿他轻轻说,“糖果让我回忆起幸福往事。”
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我也有幸福往事,只可惜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被冰冷告知,我不过黄梁一枕,醒过来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在睡梦中渐渐化为腐朽的烂柯。
“他对我这么糟,但我仍对他心存眷恋。”我说。
孟斯齐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默然。
“因你爱他。”
“不,”我摇头,平静的说,“是因我不够自爱。”
我其实一直明白,只是此刻才敢承认。爱一个人若爱到丧失尊严,那爱已不是爱。
只是我一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静静注视我,“有一天你会忘记他。”
我笑笑。
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忘记一个人需要的时间太长,而裴即玉的一生却太短。
夜里被旧梦魇住。
梦见英国紫色天空,我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年,在弥天大雾中漫步。周围过客行色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我逆着人群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看到那黑眸黑发的少年,他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群白鸽惊飞,扑着翅膀飞离,他抬头看我,无数白色影子落在他漆黑双眼,一刹那万籁俱寂。
就这样从梦中醒过来,月白如银,夜凉如水。
一开始,我并不是爱上他。
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裴即玉十六岁时的影子,孤独倔强,无处容身。
于是对他说:“如果你找不到地方去,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他看我半天,说,“我是leo。”
我向他伸出手,“我是裴。”
那时尚住在学校宿舍,因我私自留了一个陌生男孩留宿,被不容情的舍监轰了出去。
我与舍监争论,“你不能赶我走,我已经付了房租!”
那外国佬毫不动容的对我摇头,“你违反了规定,这里禁止带情人过夜。”
我瞠目结舌。
“他不是我的情人,我只是在街上遇到他!”
谁知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舍监一脸厌恶,“招男妓同样违反规定。”
我简直气结,再也不想和这不明是非的外国佬说话。
转身却与陈尔信撞到一块,他满面阴霾拦在我的路上。
“你招男妓?裴即玉,真有你的。”他阴阳怪气对我说话。
我顿时爆发,指着他的鼻子骂,“与你何干!我就算招男妓也不会找你!”
陈尔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将他一把推开,气冲冲往房间走。
他在我背后高声问,“那陆青繁呢?那个人不是还在等你回家?”
我猛地转过身去。
自十六岁孤身来到英国,再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名字,陆青繁早已渐渐远离裴即玉的世界。只有每月例行一次的电话,隔着千山万水与他无话可说。
他却在我面前提起陆青繁,他说他在等我!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不要他了,早就不要他了!”
我轰的一声关上门。
一时间焦头烂额起来,忙着搬家,找新的住处。
Leo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我身后,“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奇怪。
“让我离开就好了,你何必这么麻烦。”他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一愣,“可是我答应要留下你。”
他笑了,“裴,你是这世界上所剩无几的傻瓜。”
我不以为意。
终于在附近租到房子,出租者是一对老夫妇。
见到跟随我来的leo,他们立时警惕,“签合约时你没有说你有同性情人。”
经过一连串误解,我再无气力与他们生气。
“他是我的弟弟。”我说。
一对夫妇面上仍带疑虑,却无话可说,我终于有惊无险入住。
外国人对同性之间的情事明明讳莫如深,却偏偏疑神疑鬼,凡事俩人举止亲密,在他们眼中即成暧昧。
在他们面前做人,何等两难。
Leo一直不肯向我吐露他的身世。
我虽一直猜测他独自流落街头的原因,但并不紧逼他自白。人人都有秘密,若有人问裴即玉,你为何独自漂洋过海,我亦不会回答。
永待
一日下课,回到寓所,桌上已摆着米饭和三菜一汤,leo端着一部书坐在桌边等我。
我惊奇,“你会下厨?”
我虽不认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庖厨中人。
“我妈吃不惯外国饭,直到她过世,我都为她煮饭。”他说。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及他的事。
我说,“抱歉。”
他淡淡瞟我一眼,放下手中书,说,“吃吧。”
我吃得几乎落下泪来。
“难怪英国人说,通向男人心的最佳捷径是抓住他的胃。这句话是难得的真理。”我说。
“那么我抓住你的胃了吗?”leo忽然问。
我立刻紧张起来,盯住他的脸看,他也静静看回我,空气在我俩之间慢慢沉淀。
我几乎即时确定,他是认真的。
我面色有些难看,“leo,我不行。”
他扬起一道眉,“别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尽量说得委婉,“但我不是那个人。”
他与我有缘相遇,但我不是他的那个人。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间。
我与leo的关系本来可以到此为止,如果没有陆青繁那通电话。
他隔着整个亚欧大陆给我打电话,“听说你身边有个叫leo的男孩子。”
我刹那明白,他一直派人监视我,否则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
我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发白,“陆青繁,你监视我。”
他不否认,“你可以和他玩玩,但不要认真。”他说。
呵,他用这么淡漠的口气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数年过去,他依旧没有变,所有感情在他眼中,只担得起“玩玩”二字。除了地位与权势,其他在他眼里一概不值一提。
“陆青繁,你以为我是你?”我语带讥讽。
他不为所动,仍语气平静,“即玉,我以为在英国这么久,你会学着成熟一点。”
“我爱与谁在一起不用你管!”我大声,“我会与leo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你尽可放心!”
我在与他赌气,我恨他无动于衷,从容镇定。
陆青繁在电话另一边叹口气。
“即玉,你这么无所顾忌,总有一天你会耗尽所有天真。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即便我死,与你何干?”
你拒我千里之外,你早就不要我,何必假惺惺关心我。
“父亲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你好自为之。”他挂上电话。
我顺着墙壁颓然滑下,手里让拿着话筒,对面只剩蒙蒙忙音,如我这一颗凄惶的心,千万次呼唤,始终得不到回应。
陆青繁言而有信,父亲很快知道leo的事。
他震怒,冻结我的信用卡,发下十三道追命令牌将我召回中国。
我对leo苦笑,“我得回国了,可能不能回来。我会把所有钱都留给你。”
“不,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说。
我急忙拒绝,“这次的是与你没有关系,是我父亲误会,你不必内疚。”
“但上次我说喜欢你,并不是误会。”他坦然说。
我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一向知道自己内心软弱卑怯,陆青繁拒绝我,教我从此活在幕天席地的黑夜中,所以leo朝我露出的那一点点光明时,我无法不被诱惑。
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要为一时的贪心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
从此失去一切,落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我只不过是,想要一点点爱而已。为何种种最后总是错?
我带着leo回到裴家。
要离开英国时才知道leo从一出生便是黑户。花费巨大功夫才将他偷渡出英国,坐轮船到达南亚,自边境进入中国,一路上我提心吊胆,反倒leo镇定自若。
他安慰我,“不要担心,裴。此时即便被发现,也不过被遣返。”
Leo一向比我更像个大人。
他那双幼鹰一般犀利的眼睛中,藏着我不能看清的冰冷光芒。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我是如何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路被他利用完后如抹布随手丢弃,却从来不知。
我果然足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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