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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高粱家族-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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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声好象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沈闷而持久,白亮的窗户纸索索地抖动着,院子里响起觅食的麻雀惊飞的扑楞声。爆炸声刚过,又放了几炮。村子里吵吵嚷嚷,有几个瓮声瓮气的嗓子在咕咕噜噜地吼着。二奶奶紧紧抱住小姑姑,娘儿俩紧贴在一起抖着。
    吵嚷声短暂地停了一下,村子里是吓人的死寂,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还在响着,间或有狗的尖叫和刺耳的枪声。后来又响了两阵沉闷的、成串的爆炸,人的惨叫像挨杀前的猪嚎,突然像大河决堤一样,在单调声响中发颤的村庄,一下子喧闹起来,女人的嘶叫,孩子的嚎哭,鸡飞墙上树的咯咯,毛驴挣脱缰绳前的长鸣,夹杂在一起。二奶奶把房门上了闩,又找了两根棍子把门顶住,然后跳上炕,缩在墙角,等待着厄运降来。她非常想念爷爷,又非常恨爷爷。她想明天他来了,一定要大哭一场,大闹一场,灿烂的阳光照着窗户上那块小玻璃,玻璃上的霜花融化了,凝聚成两颗明亮的水珠沾在玻璃下沿上。村里枪声大作,女人的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二奶妈当然知道这些女人为什么嚎叫。她早就听说了日本兵像畜生一样,连七十岁的老婆子也不放过。屋子里渗进来了烟熏火燎味道,有大火燃烧的毕剥声响起,毕剥声中时时冒出男人的狂叫。二奶奶吓瘫了,她听到了大门在哐哐地响;还有,一定是日本人的怪腔调,在大门外说卮蜃判P」霉玫勺叛郏了计蹋派罂奁鹄础6棠躺焓治孀×怂淖彀汀4竺虐寤┼セ┼サ囟∑鹄础6棠烫驴梗庸紫旅肆绞只遥成贤磕ㄗ拧K苍谛」霉昧成夏肆桨鸦摇4竺虐灞坏返镁鸵榱耍棠痰难壑樽又弊啪⒍@咸挪环殴蠖亲优俗芨梅殴桑慷棠绦闹猩恋绨阋涣粒惶跫撇呱闲耐贰K涌煌飞侠桓鲈擦锪锏陌ぃ饪阊昧θィ艨阊蛄肆礁鏊澜帷K檬洲愚涌阕樱×堪寻づ渺偬獾帽蝗毡救丝闯銎普馈P」霉盟踉谇浇抢铮醋哦棠唐婀值木俣
    大门哗啷啷开了,一扇门板沉重地摔到地上。二奶奶听到门板倒地的声响后,又跑到锅灶下边,摸着黑灰往脸上涂抹。院子里咚咚乱响,二奶奶跑进里屋,关上房门,跳上炕,抱着小姑姑,努力屏住气不出声。日本人咕噜噜狂叫着,用枪托子捣打堂屋的门。堂屋门板比大门门板单薄,不堪一击。她听到门已经开了,她顶在门后的那两根木棍子倒了。日本人涌进了堂屋,最后的屏障,是这两扇安在间壁墙上的小门板了。这两扇小门板比起厚重的大门和结实的堂屋门,更像纸糊成的一样虚弱,既然大门和堂屋门都难以抵挡住日本人的撞击,那么,这两扇小门的被打破只不过是一件轻如鸿毛的小事,一切都取决于日本人想不想打破这两扇门,取决于日本人是不是有破门而入捕获猎物欲望。尽管如此,二奶奶还是心存侥幸,由于有了这两扇门板的屏障,传说中的和想象中的危险就永远存在于传说中和想象中,无法变成现实。二奶奶在日本人的沉重的脚步声中和急促的对话声中,心里痒酥酥地盯着那两扇门板。门板呈赭红色,门桄上积垢着一些浅灰色的落尘,白色的门闩上沾着几片暗红色脏污血迹,那是一只老黑了嘴巴的黄鼠狼的血。二奶奶想到那只老黄鼠狼挨了她的沉重打击后,嘴里发出的尖利叫声,它的头颅破碎时像脚踩干燥花生壳一样脆响着,然后它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粗大的尾巴扫拂了几下地上轻软的雪花,便只有阵阵的抽搐,而无暴躁的跳动了。二奶奶当然是恨透了这只雄性的老黄鼠狼。一九三一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二奶奶去村外高粱地里挖苦菜时,在血红的霞霭映照着的高粱地里,一个黄草蓬蓬的小坟头上,站着这只老黄鼠狼。它通体金黄,嘴巴黑得像点墨一样。二奶奶是在解手时见到它的。它站在坟顶上,身体坐在两腿上,两只前爪举起,对着二奶奶频频挥动。二奶奶像被电住了一样,一阵强烈的抽搐从她的脚底飞蛇一样蹿到脊骨,上达头顶。二奶奶瘫倒在高粱地里,口里狂呼乱叫。当她神志恢复正常时,高粱地里一片黑暗,大颗粒的星星在漆黑天幕上惊惶不安地、神秘地跳动着。二奶奶摸索出高粱地,寻着田间土路,往村子里走。那个金黄|色的黄鼠狼的边缘闪烁着麦芒般光辉的鲜明幻影无休无止地在她眼前出现消逝,消逝又出现。这幻影使她不可抑制地想张开喉咙拼命嗥叫。她也确实嗥叫了,连她自己也能听到,由她喉咙里迸发出的声音不是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连她自己听了也感到吃惊骇怕。二奶奶疯颠了很久,村里人都说她被黄鼠狼给魅住了。她自己也知道是被黄鼠狼给魅住了。她感到它在暗中牢牢地控制着自己。她必须遵照它的指令行事,大哭、大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每当那电击般的感觉在她的脊椎里奔突时,她就感到自己被一分为二。她在一个暗红色的充满色欲与死亡诱惑的泥潭里挣扎,沉下去,浮起来,刚刚浮起来,又马上沉下去。她的双手似乎抓住了能帮助她攀上欲望泥潭的绳索,但一用力,那绳索也就变成了欲望的泥浆,她又无法自主地沉下去。在痛苦的挣扎过程中,黑嘴巴雄性黄鼠狼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动着,它对着她狞笑着,用它的刚劲的尾巴扫着她,每当它的尾巴触动到她的肉体时,一阵兴奋的、无法克制的叫声便冲口而出。最后,黄鼠狼筋疲力竭地走了,二奶奶便昏倒在地,口角挂着白沫,遍体汗水,面如金纸。为了二奶奶的魔症,爷爷曾骑着骡子,去柏兰镇请来了专门抓妖驱邪的李山人。李山人焚香点蜡,在一张黄表纸上用朱笔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符号,然后,焚烧成灰,用黑狗血调和,捏着二奶奶的鼻子,灌进二奶奶的嘴里。灌得二奶奶鬼哭狼嚎,拳打脚踢,灵魂出窍。从此之后,竟一日日好起来。后来,那只黄鼠狼来偷鸡时,与那只黄腿的火红大公鸡展开生死搏斗,被大公鸡啄瞎了一只眼睛,正当它疼痛难捱,在雪地上打着滚时,二奶奶不畏寒冷,赤身裸体,手提白木门闩冲到院子里,对准它的无耻的流氓式尖嘴猴腮,狠命一击。二奶奶终于报了仇,雪了恨。她手提染血的门闩,站在雪地里,痴痴的半晌,又弯下腰去一阵疯狂劈砍,几乎把那个教师爷般的黄鼠狼打成了一摊肉酱,才余恨末消地进屋去。
    二奶奶盯着干涸在白门闩上的黄鼠狼的污血,那种疏忘日久的惊心动魄的悸动又一次发作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在疯狂地震颤,也听到了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连自己也害怕的叫声。
    薄薄的门板仅仅晃动了一下就豁开了,一个金黄|色的日本士兵端着上刺刀的长枪轻捷地跳进屋来。二奶奶在疯狂嘶叫的同时,震动不止的眼睛只用了一瞥,就看清了率先进屋的日本士兵的模样。但这个士兵尖嘴猴腮、文质彬彬的人模样片刻之间便幻成了那只死在二奶奶手下的黑嘴巴黄鼠狼。他的尖削的嘴巴、嘴巴上那一撮漆黑的毛、他的鬼鬼祟祟的神情都与那只老黄鼠狼酷肖,只不过它的形体更大,毛色更黄,神情更奸诈。深埋在二奶奶记忆深处的疯癫经验变本加厉地,以前所未有的强烈,极度夸张地表现出来。小姑姑被二奶奶的嗥叫震聋了耳朵,被二奶奶涂满锅底灰的脸、脸上像鸟翅一样搧动着的嘴唇吓破了心脏,她拼命挣脱二奶奶铁箍一样的胳膊,跳到窗台上坐着,看着她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六个日本士兵。
    六个日本士兵站在二奶奶的土炕前,都端着上起明亮刺刀的大盖子枪,显得非常拥挤,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黄鼠狼一样奸诈、愚蠢的笑容。在小姑姑的眼里,他们的脸都像刚从锅沿上揭下来的高粱面饼子一样,焦黄、暗红,美丽、温暖,漂亮又亲切。小姑姑除了对日本兵枪上的刺刀有几分畏惧之外,除了对二奶奶歪扭得像枯干的葫芦瓢一样的脸极其恐惧外,别的什么也不怕,日本兵的脸对她竟有一种亲切的吸引力。
    日本兵龇出或是整齐或是疏朗的牙齿笑起来。二奶奶的一部分无法自制地发着黄鼠狼癫狂;二奶奶的另一部分被日本士兵的笑容吓坏了,她从他们的笑容里猜测到了、预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就像她曾经准确地感觉到那雄性老黄鼠狼的作揖打拱的动作中所暗示着的金黄|色的淫荡内容一样。所以她一边嚎叫着,一边本能地把双手紧按到肚子上,身体往墙犄角里用力挤着。
    一个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也许稍高一点也许稍矮一点——年龄在三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的日本士兵挤到炕沿前,摘下军帽,搔着半秃的头顶,脸上凝集着酱红色的表情,用结结巴巴的中国话说:“你的,花姑娘,不要骇怕……”他把大枪靠在炕沿上,手扶着炕沿,笨拙地爬上抗。像只肥硕的蛆虫一样,蠕动到二奶奶身前。二奶奶恨不得缩到墙缝里去,汹涌的泪水冲走了脸上的灰垢,露出了几道黝黑发亮的本色皮肤。日本士兵咧开肥厚的嘴唇,伸出肉滚滚的粗短手指,在二奶奶脸上拧了一下。他的手一触到二奶奶的皮肤,二奶奶心里便滋生出极度的厌恶,好象癞蛤蟆钻进了裤裆一样。她更加用力地嘶叫着。日本士兵抓住二奶奶的两条腿,用力往后一拽,二奶奶平躺在炕上,她的后脑勺撞得墙壁砰咚一声响。二奶奶平躺之后,肚子像山丘一样耸立着。日本兵先在她的肚子上摸了一把,然后目龇裂开,对准那假肚子,用力捣了一拳。日本兵用膝盖压住二奶奶的腿,伸手去解她的裤腰带,她拼命挣扎,折起上身,对准俯上来的蒜头鼻子,狠命咬了一口。日本兵怪叫一声,松开了手,捂住流血的鼻子,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又缩进墙角上去的二奶奶。坑下的日本兵一齐狂笑。老日本兵掏出一条黑乎乎的手绢,放在鼻子上按按。他站在炕上,脸上那类似抒情诗人朗诵爱情诗篇时的冲动的、灿烂的表情欻然逝去,显出了他的狰狞的豺狼本相。他从炕外提起了他的大枪,端着,对准了二奶奶隆起的肚子。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在刺刀上,寒光闪烁,二奶奶发出最后一声狂叫,便紧紧地闭住了眼睛。
    小姑姑坐在窗台上,一直注意观看了肥胖日本兵撕掳二奶奶的过程。她从老日本兵肥滚滚的脸上并没看出他有什么恶意,她甚至好奇地去捕捉他头上那片不生毛发的地方放出来的光亮,甚至对二奶奶发出的野兽般的叫声表示反感。但当她看到日本兵脸上的表情急遽变化,并端起刺刀瞄准了母亲的肚子时,惊惧、恋爱之情涌上了她的心头。小姑姑从窗台上跳起来,向着二奶奶扑过去。
 狗 皮。3
    那个最先进屋的尖嘴缩腮的日本兵对站在炕上的肥胖日本兵说了几句话,然后也跳上炕,把肥胖士兵搡到炕下,用嘲笑笨蛋的笑容照了照站在炕前、鼻子流血、怒气冲冲的肥胖士兵。他转过脸,一手持枪,伸出另一只瘦骨嶙峋的焦黄的手,拎住小姑姑像胡萝卜缨子一样的头发,把小姑姑从二奶奶怀里像从干结的土地上往外拔胡萝卜一样拔出来,用力一摔,摔在窗户上后,又反弹回炕上。糟朽的窗棂断了两根,窗纸破了一片。小姑姑一声哭憋在喉咙里,脸色发了青。二奶奶被黄鼠狼的可憎幻影控制着的那部分形体和精神陡然解放出来,她像母兽一样往前扑去,日本兵非常敏捷地迎着她的肚子踢了一脚。虽然日本兵实际上踢中的是包袱,是包袱里包裹着的衣物,但二奶奶的真肚子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一股很大的力量把二奶奶推到薄薄的间壁墙上,她的背,她的头颅同时沉钝地撞响了墙壁。她昏昏晕晕地坐着时,感到了小腹中突发了一阵强烈的剥离痛苦。小姑姑憋在喉中的哭声终于冒出来,异常高亢,反动,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二奶奶完全清醒了,现在在她眼前站着的这个瘦日本兵已与黄鼠狼的幻影彻底分离。他面孔清瘦,鼻梁挺拔,尖陡,眼睛黑亮,很像个口齿伶俐、见多识广的读书人。二奶奶跪在炕上,涕泪交流,抽抽噎噎地说:“先生……老总爷……饶了俺吧……饶了俺吧……你们家中难道没有妻子儿女……姐姐妹妹……”
    日本兵腮帮子上一条像小老鼠般的肌肉跳动了两下,黑眼睛里蒙着一层天蓝色的烟雾,他即便是没听懂二奶奶的话也好象理解到了二奶奶哭诉的内容。二奶奶看到他在小姑姑啼哭的高亢浪潮中颤抖了一下肩臂,腮上的小老鼠似的肌肉匆匆忙忙地转动着,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胆怯地瞄了一眼站在炕下的同伙,二奶奶的眼睛也跟着他的眼神去看那五个日本士兵。炕下的日本兵表情各异,但二奶奶感觉到,在他们的凶狠的表情的硬壳下,正缓慢地翻滚着一种绿油油的柔软的流质。但他们都努力维持着那硬壳,都装扮出一副凶狠的、嘲讽的表情对着站在炕上的瘦日本兵。瘦日本兵迅速地把目光收回来,二奶奶迅速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那层天蓝色的烟雾凝滞起来,像饱含着雨水、包裹着劈雷闪电的高积云团,他的腮帮子抖得那么厉害,那几条老鼠般的肌肉仿佛随时都会奔突出来。他咬牙切齿地、好象在克制着某种感情,把闪光的刺刀尖对准小姑姑大张开的嘴。
    “你,裤子脱掉的!你,脱掉裤子!”他用僵硬的舌头说着中国话。他的中国话说得比那个胖子秃头好。
    这时,二奶奶刚刚从黄鼠狼的幻影中解放出来的神经又不正常了,站在炕上的日本兵时而像个有大学问的读书人,时而像那个黑嘴巴黄鼠狼。二奶奶间歇性抽搐着,嚎叫着。那柄刺刀几乎捅到小姑姑的嘴里去了。一阵锥心的痛楚、一种无私的比母狼还要凶恶的献身精神,使二奶奶清醒了。她脱掉裤子,脱掉裤头,脱掉上衣,脱得一丝不挂,还把那个塞进裤腰的包袱用力摔到炕下,包袱硬梆梆地打中了一个年纪轻轻、容貌俊俏的日本士兵的脸。包袱掉在地上,那年轻小伙子发呆般地瞪着两只迷惘漂亮的眼睛。二奶奶对着日本兵狂荡地笑着,眼泪汹汹地涌流。她平躺在炕上,大声说:“弄吧!你们弄吧!别动我的孩子!别动我的孩子。”
    炕上的日本兵收回刺刀,胳膊疲倦地下垂,好象死去一样。炕上摆着二奶奶像炒熟了的高粱一样颜色一样焦香的肉体,日本人眼睛发直,面孔僵硬,像六尊泥塑一样。二奶奶麻木地等待着他们,脑子里一片灰白。
    我现在想,如果那天面对着二奶奶辉煌肉体的不是一个日本兵,二奶奶是否会免遭蹂躏呢?不,不会,当一个雄性兽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由于没有必要猴子戴帽,他会加倍疯狂,他会脱掉那些刺绣着美好文章的楚楚衣冠,像野兽一样扑上去。在一般情况下,强大的道德力量会威逼着生活在人群中的野兽用漂亮的衣服遮掩住它们遍体的硬毛,稳定和平的社会是人类的训练所,正像虎豹豺狼在笼子里关久了也会沾染上部分人性一样。会不会啊?会?不会?会不会?我若不是男人,我若手中握有杀人的刀,我要把天下男人都杀尽!也许那天只有一个日本兵面对着二奶奶的肉体,也许他会想起他的母亲或妻子,想到此他也许会悄然而去,会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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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个日本兵僵持着,像参拜祭坛上的牺牲一样参拜着赤裸裸的二奶奶。谁也不愿离去,谁也不敢离去。二奶奶直挺挺地躺着,像一条曝晒在炎阳下的大狗鱼。小姑姑哭得嗓音嘶哑,音量减弱,间隔增大。日本兵其实被二奶奶的献身精神镇住了,当她以慈母的姿态躺在儿子们面前时,每个人都在追忆自己走过的道路。
    我认为,如果二奶奶能够再坚持一下,也许会赢得胜利。二奶奶,你为什么在躺倒之后又匆匆忙忙爬起来穿衣呢?你刚刚把一条裤腿蹬上,炕下站着的日本兵就骚动不安起来,那个被你咬破了鼻子的日本兵扔掉大枪就往炕上扑,你厌恶地看着他那个破烂的鼻子,无法遏止的癫狂又发作了。那个用计征服了你的瘦鬼子把胖鬼子踢下了炕,并且挥舞着拳头,用你听不懂的语言对炕下的鬼子吼叫着。紧接着,他压在了你身上,他的鸡鸣般的喘息和着他嘴里马粪般的臭气,喷吐到你的脸上。
    你的眼前又出现了黑嘴巴黄鼠狼的幻影。你又疯狂地嗥叫起来。你的疯狂刺激了日本兵的疯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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