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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酒吧-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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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的背部我并不准备来一段罗伯一格里耶的描绘。但是,她的裙子的下摆,有一处一元硬币大小的灰褐色污渍,没有洗净。它像一个问题向我的眼球提出来。或许,那是她送完饭,累了,一屁股坐下,却不料椅子上滴了一滴酱油;或许,那是她月经来了,没来得及更换卫生巾,在飞机上升时,坐在椅子上留下来的。我在学校耍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这样的,他妈的后来她跟了团委副书记成了特别进步的青年。我们坐在运动场边的看台上,一边摸摸搞搞,一边讨论怎样混毕业,她惊叫一声,站起来,牛仔裤上有了拇指大小的血迹。当然,如果我不想吃耳光或被别人扔下飞机,我最好还是别问她。

我打开锡箔纸饭盒,里面是一点儿米饭、青豆,和一只鸡腿,我狼吞虎咽干掉它,却只是吃了个三分之一饱,机票一千多,就舍不得花一元钱煮一堆饭把乘客撑死,显出小家子气。没再要,只把那杯果汁灌进去,权当填充料。揩了嘴,继续读塞林格,不好哈哈大笑,只是闷在肚子里手舞足蹈。阅读的快感,怕是不比做爱差吧,大多数人一辈子没有享受过,应该算是可怜虫了。

广播让乘客扣好安全带,说是贡嘎机场快到了。我向窗外望去,大地用纯净的黄色堆砌而成,同你的面孔仿佛只隔了三寸。地平线那儿很清晰地用白色勾勒而成,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不像内地一片灰濛濛。高原的肌理动人心魄地展现,像泰森的肩膀一样充满力量和野性。它的血管、肌肉、骨骼、肌腱、皮肤、毛孔、汗,生动起来,成为你愿意与之对话的那个人。

我穿一件黑色的李宁牌体恤,厚型的比利牛仔裤,脚蹬一双棕色的耐克登山鞋。当然,那个150升的奥索卡登山包里还有一件无名毛衣,一件李宁牌卡克,两条号称“猛龙”的内裤,一套棉毛衣棉毛裤,两双棉袜,雨伞,雨衣,感冒药品和维生素药丸,半条三五烟,手电筒,随身听,迪伦的CD,阿姆的CD,∪■的CD,一本《藏地牛皮书》;一本《金刚经说什么》,借的理光照相机,五卷柯达200胶卷。小的耐克挎包里有现金2000元,建行卡一张,身份证、学生证及边境证,普及本《麦田里的守望者》,电话本,圆珠笔数支,软面抄两本,还剩12只的三五烟,一把冒牌瑞士军刀。为新买的鞋子、登山包及其它杂物,我卖了手机。休闲是有钱人的体闲,就像品味也是有钱人的品味一样。妈的。

第一次到拉萨(2)

飞机停稳当后,我起来,从行李舱拿出背包,找出卡克穿上,背好包,跟在人流后慢慢走出机舱后门,两个空姐站在门旁。我盯着丰满屁股空姐的脸,希望她用眼球再烫我一次,顺便留下联系方式。当然,你猜对了,她根本就对我不屑一顾。她职业性点点头,说请慢走,双眼看着脚底那块绿惨惨的地毯。难道那破地毯都比我有趣?可能是这样。不得不说这对我不是一个打击。

三千多米的高度,对于生活在海拔几百米的人来说,就算是天上了。下了飞机,置身于瓦兰的天空下,真的觉得是在天上的。那种兰色既深邃又灿烂,从皮肤穿进穿出,仿佛肉体是一个透明的气囊。空气清冽,有一种奇怪的香味,绝对没有都市那股人气。不觉得缺氧。年轻呗。况且,事先已是作了准备的,跑子一个多月的步。一同来的有些人开始大声的赞美,好像不给他们一个高音喇叭和一套广播发射系统不行。以感叹词和形容词居多,其中,“太美啦!”是使用率最高的一个,当然,磨损率也大得吓人。我不太合群,不想同别人搭白,特别是到旅游区,独自一人,走走看看,吃吃喝喝,胡思乱想,蛮好。

上了大巴,一路向拉萨挺进。一泻如注的阳光照在路边广袤的褐黄色山地上,仿佛全世界的阳光和全世界的黄色山地都沉淀在这儿,质量很大的感觉。兰天像镜面斜倚在空旷的大地旁,有苍凉和寂廖的美。觉得人类应该给地球留点儿空间,到处是王府井、南京路、春熙路之类,也不太好玩儿,连撒野的地方也找不到,必得装得文明高雅,还要穿狗日的名牌,开口楼盘,闭口宝马。有时候,其实就只想拉野尿、撒野尿,很卑微的隐秘的愿望。哦,说到这儿,顺便补充一句,很希望能野合的。真的很想,像一只骆驼想念沙漠一样地想。

汽车沿雅鲁藏布江逆行。河谷宽阔,水流平缓。在江岸的滩涂之上,生长有杨树和柳树,树龄看起来很长,却并不高大。估计是高海拔的原因了。风光宁静冲淡,宛如大师行文。在我的身旁,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吧——年纪有些吃不准——倾心注视着窗外的景色。他样子长得极为大方,脸色呈古铜色,穿着一件米色夹克,下面是紫红色的僧袍。刚才在飞机上,没看见他。当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点头微笑。他的牙齿白净光亮,令我羡慕不已。

路途中,有一座建在半山上的寺庙,碧兰的天、黄色的山、白色的寺庙、风中飞舞的彩色经幡,神秘而和谐。

“冲古寺!”青年对我说。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事先查了《藏地牛皮书》和《西藏旅游指南》,一下车,就打了个的直奔八朗学旅馆,沿途建筑有些奇怪,既有好看的藏式民居,又有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大厦。就我的趣味来讲,当然觉得外墙洁白、窗台上摆着鲜花的民居要漂亮得多。钢筋水泥加玻璃的火柴盒子,实在是不敢恭维,特别是位于拉萨。

八朗学旅馆在北京中路8号,号称是兄弟姐妹一家亲的背包族的窝,以价格便宜著称,到那儿一看,也不见有多少人,也许都出去了。是啊,如果来拉萨睡觉,也太奢侈。总台那儿有两个藏族姑娘,我说一声“扎西德勒”算是打了招呼,她们很热情,开口一个笑,问我要哪种房。我看了价牌,散铺25元,单人间50元,双人间60元,便宜。双人间当然不考虑,单人间只比散铺贵25元,那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单人间啦。怕集体生活,就像怕流行性感冒,虽然最终也无所谓,但既然可以选择,又何必去同陌生人找话题呢。毕竟在大学也是租的房子个人住的。小姑娘带我去房间,在二层,外面有个走廊,房间很小,但还整洁。她提了一瓶开水给我,叫我有事随时招呼。我放下背包,拿出旅行杯,放了一些成都花茶,冲好,然后舒服地躺在床上,有一种疏离感,没回过神来。好像一觉醒来,布莱希特站在床边,说戏还没演完。

躺了一会儿,坐起来喝茶。热茶顺着食道冲进胃里,把暖意带给了心,又续水喝了一杯,通泰有如亚马逊河入海。这下感觉到很饿了。把小挎包整理了一下,拿出不重要的东西,把《牛皮书》揣进去,干饭。

阳光灿烂,不是那种温吞吞、绵兮兮、水乎乎的那种,而是很刚,很有质感,又透明又干脆。它照在身上热得很舒服,烤太阳的滋味出来了。由于是近视,没法戴墨镜,又没有准备卡在镜框上的黑镜片(节约钱),眼睛很眩。没法,只得眯起本来就眯的眼睛了。

信步走出旅馆,斜对面就是一家四川小吃,走进去坐下,迫不及待地点了青椒肉丝和蕃茄蛋汤,有蛋白质有蔬菜,完全是按指南多吃营养丰富的东西和新鲜蔬菜的要求来办。吃饭的人不多,已过了吃饭的时间。菜很快上来了,热腾腾的诱人。我甩开膀子吃起来,两大碗米饭连同两样菜,包括最后一滴汤,一扫而光,撑得极为舒服。在学校餐厅吃饭,也是这一类菜,应该说,无论味道还是品种,都强得多,身边还坐了十万个美女同学陪餐,但就他妈味同嚼蜡。

很爽地走出来,右手抚摸着肚皮,阳光下一站,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奔布宫、大昭寺……还是其它什么地方,要去的地方太多,反而不知道去哪儿了。有点像布里丹的驴。先去买一张拉萨市极为详细的地图,这是比观光更为重要的。

第一次到拉萨(3)

回到旅馆,问藏族姑娘新华书店的方向,她们说大昭寺正对那条街就有。于是花200元押金租了个老式的自行车。无论世界任何一座城市(北美除外),这都是一个最好最省钱又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了。

车没有调校好,前轮有一些扭,刹车也不太灵,不敢快骑,反正也没急事,慢慢蹬,感觉是一条鱼穿行在陌生的河道。街上人不少,背着包的旅游一族很抢眼。我不是背包族,也没有要做背包族的意思,虽然很羡慕他们。我身上就像有一种本能,老是要把我从扎堆的地方拉开。本来,像背包族一样,写个留言板,或交流一下,合得来一块儿玩儿,应该是不错的吧。但是……只好一个人行动了,孤独的感觉像云一样时隐时现。不管怎么样其实无所谓的,热闹也好,寂寥也好,总之,都是人的生活。

在大昭寺对面一条街,宇拓路,我找到了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西藏地图册及一张我认为已很详细的拉萨地图,又在旁边的小店买了一版7号电池,两卷卫生纸和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然后骑车瞎逛,从另一条路回旅馆。至于大昭寺、八廓街,那是要休整好后花整天功夫来阅读的。所有关于西藏的指南都声称,不能激烈运动,特别刚上来,要有适应的时间。我虽然没什么感觉,也不想匆忙行事,真的弄到头痛恶心,倒是件麻烦事。慢慢骑回旅馆,交还了自行车,付了十元钱,取回押金,回到房间看了半天地图。有些凉。对面三楼餐厅的露天咖啡厅还能晒太阳,于是拿上地图和《麦田里的守望者》,去烤一烤。

上面还坐了两拔人,一拔六七个,叽哩呱啦激烈争议,好像要租车到阿里;另一拔二男二女,一口京腔,好像要打道回府,可连着两天都没有飞北京的班机。我找了一个偏僻而阳光充足的位置,向笑嘻嘻的藏族姑娘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点上一支烟,研究起喜马拉雅山脉来。一口咖啡一口烟一座山峰,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我是从西向东沿着喜马拉雅山脉旅行的,刚过了干城章嘉,一个声音问:“今天刚上来吧?”

一抬头,是一个剪着短头发穿一身阿迪运动装的姑娘,往她身后一看,那桌京腔片子已没了踪影,她是从那儿过来的。“是啊,刚到一会儿,”我说。

她是一个胖嘟嘟的姑娘,一定是肯德基或麦当劳吃得太多了。她很自然地坐在我对面。“怎么样,这个旅馆?”她问。

“刚住下。不错吧。是看了指南一类书找到的。”

“有点像大学宿舍呢。都是年轻人,背包族,一混一个熟。”

“哦,是吗,那当然。”当然什么?鬼才知道,我想。

“一个人?”

“一个人。”

“也没有约个伴儿。一般都是几人一起上来。”

“一个人自由度大一些,免去了商量和争议。”

“呆多久?”

“可能十来天吧,”我把抽到头的烟屁股灭在烟缸里。“你们要回去了吗?”

“是啊,这不,你说的麻烦出来了,他们想明天到成都,去玩九寨沟,我去过两次了,不想去,宁愿在拉萨再呆两天。”

他们朋友间的事,我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没有打搅你吧?”她问。

“没有,”我说,“本来就在这儿烤太阳发呆的,打搅什么。”

她拿起桌上的两本书,翻了一下,说:“还要往下面走吗?日喀则?阿里?那曲?或是林芝、山南?”

“恐怕不去了吧,没作好去的准备。就在拉萨和周边看一看就可以了。不是真正的背包一族或发烧友。”

“见你起劲地看地图。”

“在玩游戏呢!从喜马拉雅山西段到东段,数一数标在地图上的海拔8千米以上的山峰,叶公好龙而已,一辈子不会去爬的。”

这时,她的三个伙伴要外出,问她是否一起去。她说她不想去了,就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一起吃晚饭。三个人的眼神怪怪地看着我,其中一个穿红色奥索卡夹衫的家伙,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两点的火星在飞溅,仿佛砂轮打磨刀尖,一付什么东西被别人拿去了不还他一样。我很坦然地面对他们,宛如一潭深水。老实说,我对这胖姑娘也没什么兴趣,上拉萨来找艳遇,那我不如就在成都找得了,还更符合第100版萨缪尔森的《经济学原理》。三人有些不快地阴着脸下了楼。

“没什么,”她说,但她的表情也不是很舒坦的样子。“刚才有一点争执,他们要我一同走,而我叫他们先走。他们去买票了。”

“有一人是你男朋友?”我问。

“应该说是吧,”她似乎拿不太准,“反正经常在一起吃饭泡吧,也提到过同居婚嫁,但没认真想过。”

孤独的旅行者很容易和另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沉溺在情感和肉体的泥淖里。即便只是一个夜晚的寂寞,他们也可能同素不相识的人在放纵中消费自己。她的男朋友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对她的怨恨比对我的怨恨多得多,他会认为她是有意如此。因此,他必须走,他就是想看她堕落。是这样吗?管他妈的。

我拿出那半包三五烟,却突然想起指南之类的告诫,少抽烟,犹豫了5秒钟,还是把烟叼到了嘴上。

“我叫梅子,你呢?”

第一次到拉萨(4)

“本本。”

“嗯,什么?”

“本本,本子的本,本本儿。”

“哦!”她笑一笑,转瞬即逝。“喜欢看那类小说?”她指了指《麦田里的守望者》。

听她的口气,好像塞林格和他那本小书也就是一破报纸的副刊水平,浴缸女尸,或公关小姐,或包二奶三奶的县团级贪官。

“读过?”我问她。

“没有,”她说,“听说过。好像是青春期反抗情绪和边缘人物的代表作。不太喜欢。”

“是这样。我倒是很喜欢读的。”

“每个人的阅读趣味不一样嘛。我不喜欢虚构类的作品,喜欢读传纪类的,比尔·盖茨、山姆·沃顿、亨利·福特之类,心理励志和时尚杂志也喜欢。喜欢有野心的东西。”

她恐怕要的是主流的东西,学以致用的东西,强者的东西。看她胖嘟嘟一付小姑娘样子,可能非常成熟。她有她的目标,那目标和这个社会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那是极其现实主义的,有衡量标准的:职务高低、收入多少、住宅大小、汽车排量诸如此类。真的,只有不成熟的想入非非的青年或中年才会读塞林格之类,才能会意,才能在那些清泉中得到洗浴。

“唉”,我叹口气,“真是不好意思,我始终喜欢胡思乱想,因此也喜欢胡思乱想的东西。”

“谁都会啊,”她宽容地表示理解,“我还想不要氧气登上珠峰,把五星红旗插在上面呢。”

我吓一跳,就像猛然间和一个英雄撞了个满怀,“北大或清华的吧?”我问。

“北大。刚毕业。”

不出所料,这种雄心壮志,把自己看作栋梁的高人一等的想法,大名牌学校的标准配制。

“打算去美国?”

“不去!”她说,“出去几年,机会都没有了。作为学校和地方交流人才的计划,准备到北京市政府去。那儿可以大展宏图的。”

在以前,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叫“第三梯队”,九十年代,叫“跨世纪人才”,现在没有什么统一的称呼吧?反正就是给学生会、团委的领导同学们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真是,八朗学一定有不少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背包客呢,她干吗,找到一个看霍尔顿的留级生混时间呢。我从来对主动找我的女生特别客气,因为没几个人会主动找我,所以,就算把沥青浇到后背拔羽毛,我也不会没礼貌的。有点虚伪,我承认。还有点贪色,这也是真的。那怕她长得比张柏芝差了70个百分点。

“哦,你可能没听说,”我不想和她谈她在团委是什么了不起的干部以及校领导是多么喜欢她之类。“我在飞机上听一位日喀则的干部说,前天在定日县附近的山上,发现了一群喜马拉雅雪人,高两米多,身上有丝绒白浓毛,但屁股上围着兽皮,当地宣传旅游部门已拍了照片,正报请国务院和林业部,准备活捉一两只呢。”真的有倒他妈的好了。

“不会吧,”她一脸狐疑,“这些类似的消息早就有过报道,但迄今没有实证。空穴来风!”

“这次不一样,”我说,“这名干部前天就在北京开会,给国务院和林业部的报告是他起草递交的。主管的一名姓王的副部长还请他在王府饭店吃了一顿饭。”有姓王的副部长吗?不知道。反正抬一名付部级的领导压压她,如果不行,只好弄个更大的了。

“不会吧,”她口气软了下来,“不过,底下的人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敢同国务院林业部开玩笑啊。”

哦,他们当然不敢!

“好像已让中科院和卫生部组成了专家小组,大约后天就飞拉萨。”

“真捉到一个,不是成了轰动世界的消息了。”

“那还用说!”我起劲地说,“就像发现火星上住着另一个施瓦辛格一样。”

“要不这样,”她若有所思地说,“本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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