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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炮 莫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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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心中激动万分,我说:您说的对极了,娘,您如果放开肚皮吃肉,用不了一个
月,我敢保证,您就会变成一个仙女,比野骡子漂亮得多,那时候父亲就会扔下野
骡子,插上翅膀飞回来找您。母亲眼泪汪汪地问我:小通,你说实话,到底是娘漂
亮还是野骡子漂亮? 我肯定地说:当然是娘漂亮! 母亲问我:既然是我漂亮,那你
爹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千人戳万人弄的野骡子? 不但去找她,还跟着她跑了? 我替
父亲辩白道:娘,我听爹说过,不是他去找的野骡子,是野骡子先来找的他。母亲
愤愤地说:都一样,母狗不调腚,公狗干哄哄;公狗不起性,母狗也是白调腚! 我
说:娘,您调来调去的都把我调糊涂了。母亲说:你个小杂种,就会跟我装糊涂。
你爹跟野骡子的事你早就知道,可你帮他瞒着我。如果你早告诉我,我就不会让他
跑掉。我小心翼翼地问:娘,你用什么办法不让爹跑掉呢? 母亲瞪着眼说:我砍断
他的腿! 我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地替父亲庆幸。母亲说:你还没回答我,既然我比
她漂亮,为什么你爹还要去找她? 我说:野骡子大姑家天天煮肉,我爹闻到肉味就
去了。母亲冷笑一声,说:那从今之后我也天天煮肉,你爹闻到肉味还能回来吗?
我高兴地说:肯定,我敢担保,只要您天天煮肉,爹很快就会回来,我爹的鼻子灵
着呢,逆风嗅八百里,顺风嗅三千里——我用我能想到的花言巧语,鼓动着母亲,
希望她怒火攻心丧失理性,带着我冲到肉食一条街上,掏出那贴肉藏着的钱,买一
堆又香又糯的肉,让我尽力撮一个饱,即便是活活撑死,也做一个肚子里有肉的富
贵鬼。但母亲没有上我的当,她发了一通怨恨,最终还是蹲在墙角啃冷饽饽。看到
我对她的意见大得无边无沿了,她才很不情愿地,到肉食街旁边的小饭店里,跟人
家磨了半天,撒了许多的谎,说我的爹死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可怜吧,最
终少花了一毛钱,买了一根像干豆角一样瘦小的猪尾巴,用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仿
佛怕它长翅膀飞了,到了偏僻处,递给我,说:给,馋鬼,吃吧,吃了可得好好干
活!
第九炮
女人骑跨着门槛,肩膀依靠着门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着,抿着嘴唇,眼
睛盯着我的脸,似乎是在听我诉说。她那两条几乎连成一线的眉毛,不时地蹙起来,
好像在回忆久远的往事。我的诉说在这样两只黑眼睛的注视下难以为继。我贪恋着
她的眼睛但不敢与她对视。在她锋利的目光下,我感到浑身紧张,嘴唇也像冻僵了。
我很想与她说点什么,问问她的姓名? 问问她的来历? 但是我没有勇气。可是我又
十分地想和她亲近。
我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她的腿,她的膝盖。她的大腿上有几片青紫,膝盖上有一
道明亮的疤痕。她距离我这样近,身上那股跟刚煮熟的肉十分相似的气味,热烘烘
的散发出来,直入我的内心,触及我的灵魂。我实在是渴望啊,我的手发痒,我的
嘴巴馋,我克制着想扑到她的怀抱里去抚摸她、去让她抚摸我的强烈愿望。我想吃
她的奶,想让她奶我,我想成为一个男人,但更愿意是一个孩子,还是那个五岁左
右的孩子。过去的生活场景,浮上我的心头。我首先想起的,是我跟随着父亲,去
野骡子姑姑家吃肉的情景。想起父亲趁着我埋头吃肉,偷亲野骡子姑姑的粉脖子,
野骡子姑姑停下正忙着切肉的手,用屁股撅了他一下,压低了嗓门,沙沙地说:骚
狗,让孩子看见……我听到父亲说:看见就看见,我们爷俩是哥们儿……我想起了
肉锅里热气腾腾,香气像浓雾一样弥漫……就这样天色暗了,那件晾在铸铁香炉上
的红色衣裳,变成了酱紫色。蝙蝠飞行的高度降低了,银杏树在地上投下厚重的阴
影。天色如黛,天幕上出现了闪烁的星辰。蚊虫开始在庙堂里哼哼,大和尚双手按
着地,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转到塑像后边。我看一眼女人,她已经进了门,跟随着
大和尚到了后边。我跟随在她的后边。大和尚摸到一个打火机,打着火,点燃了一
个白色的、粗大的蜡烛头,插到沾满蜡油的烛台上。打火机金光闪闪,一看就知道
是名贵的东西。女人神态自若,轻车熟路,仿佛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她端起烛台,走进大和尚和我睡觉的小屋。屋子里那个我们煮饭用的煤球炉子
上,坐着一个黑色的铁锅,锅里的水已经沸腾。
她将烛台放在一个紫色的方凳上,看着大和尚,不说话。大和尚扬起下巴,往
房梁上指了指。我看到,那里吊着两穗谷子,在跳动的烛光下,宛如黄鼠狼的尾巴。
她踩着方凳,掐下三个谷码子,然后跳下来,将谷码子放在手中搓搓,捻去糠皮,
再放到嘴边吹吹,几十粒黄澄澄的谷米就在她的手中了。她将手中的谷米投放到锅
里,盖上了锅盖。然后坐下来,静静地,一点声息也不出。大和尚坐在土炕边上,
呆着,也不说话。他耳朵上的那些苍蝇,不知何时已经飞走,显出来耳朵的真实面
目。
大和尚的耳朵单薄、透明,看上去很不真实。也许是苍蝇们把他耳朵里的血液
全部吸干了吗? 我想。蚊子在我们头上哼哼不止,还有许多的跳蚤,碰撞我的脸皮,
有几只还趁着我张口的时候蹦进了我的嗓子眼里。我对着空中捞了一把,感觉到有
许多的蚊虫和跳蚤进入了我的掌握之中。我在屠宰村长大,见多了杀戮,泯灭了善
知识,但既然想拜大和尚为师,不杀生,就是起码的准则。我张开手,让它们该飞
的飞走,该跳的跳走。
垂死的猪的叫声响彻村子,那是村子里的屠户已经开杀c 煮肉的香气弥漫了村
子,那是村子里卖烧肉的人家在备货。我们的车装好,马上就该上路了。母亲从车
座下抽出摇把子,插到车头前的十字孔里,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又开腿,费劲地
摇起来。起初几圈很是凝滞,渐渐地润滑起来。母亲的身体起伏着,动作勇猛,富
有爆发力,完全是男人的动作。柴油机的飞轮哧溜溜地转动着,排气管子里发出吭
哧吭哧的声音。母亲把第一波力气耗尽,猛地直起腰,大口地喘息着,好像刚从水
里把脑袋钻出来。柴油机飞轮转动几圈就停了,第一次发动失败。我知道第一次发
动不可能成功,进入腊月之后,发动机器就成了我们娘俩最头痛的事情。母亲用祈
求的眼色看着我,希望我能帮她摇车。我抓起摇把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让柴油
机的飞轮转动起来,但刚摇了几圈我就感到筋疲力尽,一个长年捞不到吃肉的人,
哪里会有力气? 我撒了手,摇把子反弹回来,把我打倒在地。母亲大惊失色,扑上
来问我。我躺在地上装死,心里充满快感。如果摇把子把我打死,首先打死的就是
她的儿子,然后死的才是我。无肉的生活有什么好留恋的? 与捞不到吃肉的痛苦相
比,让摇把子抽一下算个什么? 母亲把我拉起来,上下检查了一番她儿子的身体,
看看完整无缺,就把我搡到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态度说:“死到一边去吧,你还
能干什么? ”
“我没有力气! ”
“你的力气呢? ”
“我爹说过,男人不吃肉,就不会长力气! ”
“呸! ”
她自己继续摇车,身体上下起伏,脑后的头发飘飘如牛尾。
平日里摇个三五次,老掉牙的柴油机就会不情愿地叫起来,吭哧吭哧,像一匹
得了气管炎的老山羊。今天它就是不叫了,它发誓不叫了。今天是人冬来最冷的一
天,阴云密布,空气潮湿,小北风像刀子般地割脸,很可能要下雪。这样的天气,
柴油机也不愿意出门。母亲脸色通红,大张着口喘粗气,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她
用怨恨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柴油机不着火儿是我造成的。我伪装出痛苦欲绝的样子,
但心中窃喜。我可不愿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里坐在比冰还要凉的手扶拖拉机上,颠簸
三个小时,到六十里外的县城里去啃一个冷饽饽和半块苦咸菜,就算她大发善心奖
给我一根猪尾巴我也不去。奖给我两个酱猪蹄呢? 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母亲失望之极,但还是不死心,寒冷的天气既是屠宰的黄金时间也是卖破烂的
黄金时间。天气寒冷,注了水的肉既不会渗漏也不会变质;天气寒冷,废品收购公
司的验收员怕冷,检查马虎,我们加了水的纸壳子就会顺利过关。她解开束腰的电
线,脱掉那件土黄色男式夹克,将里边的那件当破烂收来的崭新的化纤毛衣扎到腰
带里,显得短小精悍,气度不凡。那件化纤毛衣前胸上印着一串弯弯曲曲的字母,
还有一个凌空打飞脚的女子。这件毛衣是件宝物,母亲在暗夜里从头上往下脱它时,
它就会噼噼啪啪地放出绿色火星。这些火星子刺激得母亲低声呻吟,问她痛不痛,
她说不痛只是麻酥酥的很舒服。现在我学习了很多知识,知道了那是静电在作怪,
但当时却认为收来了宝贝。我曾经动过将母亲的毛衣偷出去卖掉换半个猪头吃吃的
念头,但事到临头又犹豫起来,我虽然对母亲意见很大,但也经常想起她的伟大之
处,她最让我不满的其实也就是不让我吃肉,但她自己也不吃,如果她自己偷偷地
吃肉而不让我吃肉,那别说偷卖她一件毛衣,就是把她卖给一个人贩子,我也不会
眨巴眼,但她带着我艰苦创业,连一根猪尾巴都舍不得吃,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母
亲带头,儿子只好跟着受,只盼父亲回来让这苦日子赶快结束。她鼓足干劲,摆好
架势,深深地呼吸几次,屏住气不喘,龇出门牙咬住下唇,将柴油机摇动起来。柴
油机的飞轮获得了大约每分钟二百转的速度,这样的速度相当于五匹马力了,这样
的速度如果它的燃烧系统还不做功,那这台狗娘养的柴油机就实在是太混蛋了,不
是一般的混蛋,而是混蛋透顶。它就是混蛋透顶,母亲耗尽了力气,将摇把子扔在
地上。柴油机冷漠无情地微笑着,一声也不吭。我看到母亲脸色焦黄,目光茫然,
一副心灰意懒、斗志涣散的样子。母亲这样子比较可爱,我最反感最害怕的就是她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样子。那样子的母亲最为吝啬,为了攒钱,恨不得带着我吃
土喝风。而眼前这样的母亲,还有可能挥霍一下,擀一轴子杂面条,炒半棵白菜腚,
淋几滴菜子油甚至还可能加上一点咸得能让人蹦高的臭虾酱。在电灯照亮了我们村
子十几年后,我们新盖起的大瓦房里竟然没有敷设电路。当年我们住在爷爷留下来
的茅草屋里都用电灯照明,但现在我们恢复到了用菜油灯照明的黑暗时代。母亲说
她这样做并不是吝啬,而是用实际行动抗议乡村干部抬高电价搞贪污腐败。当我们
守着如豆的油灯吃晚饭时,母亲的脸在昏暗中一定是得意洋洋。她说:涨吧,涨到
每度八千元才好,反正老娘不用你们的王八电! 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晚上吃饭连菜
油灯也不点。如果我提意见,她就会说:吃饭也不是绣花,不点灯难道你还能吃到
鼻子里去吗? 她说得很对,不点灯的确也吃不到鼻子里去。碰上这样一个提倡艰苦
奋斗的娘,我只能逆来顺受,半点脾气也没有了。
母亲因为发动不起来柴油机沮丧地上了街,大概是找人讨教去了吧? 会不会是
去找老兰? 完全可能,因为这机器是老兰家淘汰下来的,老兰自然熟悉它的脾气。
过了一会儿她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兴奋地说:“儿子,点火,点火烧这个狗杂种! ”
我问:“是老兰让你点火烧吗? ”
她吃惊地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
我说:“没什么,那就烧吧! ”
她从墙角上抱过来一堆废胶皮放在柴油机底下,从屋子里引出火种点燃。胶皮
燃烧,黄火黑烟,散发出刺鼻的臭气。前几年我们收购了大量的废胶皮,需要熔化
后铸成方块,废品公司才肯收购。那时候我们还在村子中央居住,我们制造出的臭
气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强烈反对,从我家院子里飘出去的带油的黑烟弥漫了整个村庄
i 起先是东邻的张大奶奶端着一瓢从她家水缸里舀出来的水来给我母亲看,我母亲
根本不看,但是我看到了:水瓢里浮动着一些黑色的小蝌蚪状的东西,那就是我家
燃烧胶皮时落下来的烟尘。张大奶奶愤怒地对我母亲说:小通他娘,你让我们喝这
样的水,心里不愧吗? 我们喝了这样的水会生病的! 母亲用比她更加愤怒的口吻说
:我不愧,半点也不愧,你们这些卖黑心肉的人家,死绝了才好呢! 张大奶奶还想
说点什么,但看到我母亲那两只因为愤怒变得通红的眼睛,就知难而退了。后来,
又有几个男人到我家里来提抗议。我母亲跑到大街上放声大哭,说几个男人联手欺
负孤儿寡妇,引得路人驻足观看。老兰家就在我们家后边,他掌握着批宅基地的大
权。我父亲在时就在母亲的嘟哝下向他提出过批一块宅基地的请求,他等待着我们
进贡。父亲根本就不想盖什么房子,当然也不会进贡。父亲悄悄地对我说:儿子,
有肉我们自己吃了多好,为什么要给他吃? 父亲走后,母亲也向他提出过要求,并
且送给他一包饼干,但母亲刚从他家出来,那包饼干就飞到了大街上。我们烧起来
胶皮不到半年,有一天在去县城的路上与他相逢。他骑着一辆草绿色的三轮摩托车,
挡风玻璃上涂着“公安”字样。他戴着一顶白色的头盔,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
车旁的挂斗里,端坐着一匹肥胖的大狼狗。狼狗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像个饱
学之士。它严肃地看着我们,令我心中发毛。
当时我们的拖拉机出了毛病,母亲急得团团转,见车拦车见人拦人,拦住了就
请人家帮忙,但没人愿帮我们的忙。我们拦住了摩托车,老兰掀开头盔我们才知道
拦住的是他。他下了摩托车,踢了生锈的挡板一脚,轻蔑地说:这破车,早就该换
了! 母亲说:我计划先把房子盖起来,然后再攒钱换车。老兰点点头,说:行,还
挺有谱气。他蹲下,帮我们把拖拉机修好。母亲拉着我对他千恩万谢。他用破布擦
着手说:谢个毯。然后他用手拍拍我的头,说:你爹回来过没有? 我猛地拨开他的
手,退后一步,仇恨地看着他。他笑着说:好大的脾气,其实你爹是个混蛋! 我说
:你才是个混蛋! 母亲拍了我一巴掌,斥责我:怎么跟你大叔说话? 他说:没关系
没关系,给你爹写封信,告诉他,让他回来吧,就说我已经原谅了他们。他跨上摩
托车,发动起机器,摩托轰鸣,排气管子叭叭地响,狼狗汪汪地叫。
他大声地对我母亲说:杨玉珍,不要烧胶皮了,我马上就把宅基地批给你.今
天晚上到我家来拿批文吧!
第十炮
小米粥的香气弥漫了小屋。女人揭开了锅盖。我惊讶地发现,锅里的粥很多,
足可以盛满三碗。女人从墙角端过来三个黑色的大碗,用一把烧焦了边沿的木勺子
往里盛。一勺一勺又一勺,一勺一勺又一勺,一勺一勺又一勺,盛满了三大碗,锅
里还有很多。我很纳闷,很惊喜,很糊涂。这许多粥,难道就是那几十颗谷粒熬出
来的吗? 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是个妖精吗? 是个神仙吗? 那两个在大雨
倾盆时冲进庙堂的狐狸,被米粥的香气吸引,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我们的小屋。母狐
狸在前,公狐狸在后,在它们中间,蹒跚着三个毛茸茸的小狐狸。它们憨头憨脑,
十分可爱。雷电交加、大雨如注的时刻,畜生们喜欢分娩,此话果然不假啊。两只
大狐狸蹲在锅前,时而抬头看看女人,眼睛里闪烁着乞求的光芒;时而盯着锅里,
眼睛里闪烁着贪馋的光芒。它们的肚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那是饥饿的声音。
三只小狐狸,在母狐狸的肚皮下面拱动着,寻找着奶头。公狐狸眼睛里湿漉漉的,
眼神生动,随时都要开口讲话的样子。我知道,如果它开口说话,说的会是什么。
女人看看大和尚,大和尚叹一口气,就将自己面前的大碗,推到母狐狸的面前。女
人也跟样学样地将自己面前的粥碗推到了公狐狸的面前。两个狐狸对着大和尚和女
人点头致谢后,就呱嗒呱嗒地吃起来。粥很热,它们小心翼翼地吃着,眼睛里含着
泪水。我很尴尬,看着眼前的粥,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大和尚说:你吃吧。这肯定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粥了,我再也吃不到这样的好粥
了。我和两个狐狸各吃了三碗粥。狐狸打着饱嗝,带着小狐狸,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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