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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飞真是被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气晕，直翻白眼，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玲玲蹲下身子说：“小少爷，来，玲玲姐背你。”


　　　　飞飞叹了一口气说：“玲玲，你别太宠他了，再这么宠他，他连路都不会走了。”


　　　　“玲玲姐疼我，才不像你，狠心的像巫婆似的。”慕荣得意地朝飞飞做了个鬼脸，爬到玲玲的背上。


　　　　“玲玲姐也很辛苦呀，你怎么老是欺负她，小鬼头，下来！”飞飞作状恐吓他。


　　　　“是玲玲姐要背我，我才不下。”他更得意了。


　　　　“好啦好啦，前面有黄包车，我们坐黄包车过去吧。”


　　　　玲玲虽然没有埋怨半句，但飞飞还是不忍心看她如此辛苦，叫了辆黄包车前往。


　　　　飞飞和玲玲坐在黄包车上，让慕荣坐在飞飞的膝盖上，黄包车夫拉着车缓缓前行，但有好几次，他总是回过头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飞飞，看得飞飞心里直发毛。


　　　　那黄包车夫是位长相粗野的彪形大汉，不断地偷偷端详飞飞，飞飞直担心是遇上劫匪了，黄包车夫突然开口问：“你是如玉小姐吗？”


　　　　飞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如玉？”


　　　　“当然，我可是你的忠实歌影迷，我家里还有你的唱片，《小情歌》我也会唱几句。”


　　　　“我早就不唱了。”


　　　　“是啊，你和御先生都退出了，真是可惜，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真正会唱歌和演戏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虚浮了。”


　　　　飞飞叹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世界变了，也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如玉小姐会复出吗？我和身边很多的人都很喜欢你的歌，还有电影。”


　　　　“不会复出。不过我打算转做幕后的工作，将来大家还有可能看到我制作的电影。”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能看到御先生和如玉小姐演的《金枝玉叶》那就更好了，大家盼到脖子都长了。”


　　　　“这……我会考虑。”


　　　　慕荣好奇地侧着脑袋问：“妈妈，这位叔叔是谁？”


　　　　飞飞笑着，温柔地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是妈妈以前的一位朋友。”


　　　　那黄包车夫笑着说：“原来你和御先生的小孩都那么大了，小孩真乖巧，长得真像御先生。”


　　　　飞飞腼腆一笑，不再说话。


　　　　黄包车夫停下车说：“如玉小姐，盐行到了。”




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他

慕荣兴奋地蹦下车，玲玲先下车，掺扶飞飞下车，飞飞抬起头，看着在阳下光闪闪生辉的盐行两个大字，牌匾挂得老高。


　　　　“盐行？妈妈，这就是舅舅家？舅舅是卖盐的？”慕荣真是一个好奇宝宝。


　　　　“别光站着，进去啦。记住妈妈刚才教你的了没有？”


　　　　“记得了，要有礼貌嘛。”


　　　　进到店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忙碌着把一包包盐往里搬，除此之外，看不到有别人。


　　　　三个人站了一会，小伙子总算是发现了他们，见他们穿得一身高贵，不敢怠慢，便问：“请问你们有事吗？”


　　　　“我找沈斌。”飞飞微笑着说。


　　　　“我们老板在楼上，我带你们去吧。”小伙子双手在裤子上摩擦着，殷勤地说。


　　　　“不用了，你忙吧。我们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说着，飞飞领着慕荣、玲玲上楼梯，站在楼上的走廊，透过玻璃窗子，可以看到沈斌正伏在案前看账本，那种严谨的态度，好像一个人。


　　　　没错，沈斌现在这个样子，让飞飞想起了沈震东，爸爸的办公室也是这种摆设，办公桌也是那个位置，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复制品似的。


　　　　慕荣不够高，怎么踮起脚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推门进去，见到沈斌，便大喊一声：“舅舅，舅舅，你请我吃西瓜好不好？”


　　　　突然听到人小孩子的叫声，抬起头来，见到一个七、八岁模样，长得十分机灵的小男孩，便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舅舅，你是我的六舅舅，我妈说的。”慕荣的声音充满稚气。


　　　　沈斌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记忆之中，他并没有这么一个外甥，连忙问道：“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呀。”


　　　　真是笨死了，沈斌换一个问法说：“你妈妈在哪里？”


　　　　“在那里。”慕荣指着窗口叫起来。


　　　　沈斌随着他所指望过去，看到了正站在窗外的飞飞，他缓缓站了起来，直直地凝着她，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她吗？


　　　　飞飞走了进去，沈斌也缓缓迎上去，兄妹俩阔别了八年，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无从开口。


　　　　沈斌颤抖地握着飞飞的手，连嘴唇也在颤抖：“飞飞，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飞飞狠狠地点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喊起来：“六哥！”


　　　　“飞飞，真的是你，我想死你了！”激动的泪水自沈斌的眼角溢出。


　　　　慕荣想拍沈斌的肩，但不够高，只能拍他的大腿说：“妈妈说男儿不泪不轻弹哦。”


　　　　沈斌羞愧地拭去泪水，蹲下身子来把慕荣抱起，点着他肉乎乎的脸说：“告诉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慕荣回来说：“我叫御慕荣。”


　　　　沈斌满意地笑了，又问：“那你爸爸呢？”


　　　　慕荣摇摇小脑袋说：“不知道。”


　　　　“慕荣，快下来，不可以这么没礼貌。”飞飞轻斥说。


　　　　沈斌在慕荣的脸上亲了一下：“真是个机灵鬼！飞飞，怎么没跟御谦一起来？”


　　　　慕荣眨着眼睛说：“我爸爸不在家。”


　　　　“那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


　　　　飞飞直摇头，扬声说：“慕荣，你不是说想吃西瓜吗？”


　　　　慕荣直点头：“是啊是啊是啊。”


　　　　沈斌摸摸他的小脸说：“我让一个小哥哥带你去买西瓜好不好？”


　　　　“好啊好啊。”慕荣直拍小手。


　　　　沈斌让飞飞先坐一下，自己把慕荣和玲玲带到楼下，让自己的伙计带他们俩出去逛逛，顺便买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飞飞坐在桌前的大椅上，随手拉开抽屉，看到一张御谦的照片，用相框裱起来，保存得非常好，她透过玻璃轻抚着上面的人，思念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个小家伙可真是个机灵鬼。”沈斌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说着，他对这个外甥极喜欢。


　　　　飞飞连忙将照片放回原处，把抽屉推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时，沈斌正好走了进来，她说：“他是被他外婆还有干外公宠坏了，我是不会教他了。”


　　　　“那你也不需要那么烦恼，慕荣是个聪明的孩子。”沈斌笑了一下，在飞飞对面坐下。


　　　　飞飞不答话，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沈斌不懂她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忧郁，他满腔怜爱油然而生，八年不见，她有了孩子，已落成一个贵妇，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成熟的韵味。


　　　　“飞飞……”他轻唤她。


　　　　飞飞突然回过头来，眼里水雾灿灿，她幽幽开口说：“六哥，我把御谦弄丢了，怎么办？”


　　　　沈斌震惊地看着她，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那一次日本人占领了上海，我们本来是要一起逃走的，但我们被逃亡的人流冲散了，然后干爹把我和妈妈带到了香港，我本来是想回来找他的，可是我发现我怀了慕荣……我一直有派人找他的，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哽咽说不下去了。


　　　　沈斌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他，可这八年的时间，上海变得太多了，我不知道该从何找起。”飞飞紧拧着手上的手帕，似是拧着自己的一颗心。


　　　　沈斌摇头叹道：“我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


　　　　飞飞明白，六哥对御谦的感情绝不对自己对御谦的感情少，她望着他说：“六哥，对不起……”


　　　　“傻瓜，又不是你的错。”沈斌轻轻地拍拍妹妹的肩。


　　　　飞飞眼里闪着坚强的光，说：“我会找到他的，只要他还在上海，不，只要他还活着，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不会让慕荣没有爸爸的。”


　　　　“我会帮你的。”他紧握着她的手。


　　　　飞飞擦去眼睛，露出一个微笑说：“六哥，你的生意做的不错。”


　　　　“一般般吧。”他谦虚地说。


　　　　“五姐他们还好吗？”


　　　　“五姐嫁了一个法国人，现在有两个小孩，大姐的大儿子都上大学了……”




御谦与慕荣

慕荣被玲玲牵着，跟着沈斌的店伙计往前走，他问题宝宝的毛病又来了，他拉着那店伙计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爷，我叫小浅。”


　　　　“小浅？为什么要叫小浅？”好奇宝宝眨眨眼睛。


　　　　“因为……因为……那是我爸给我取的名字，你应该去问他呀。”小浅脑子一转，终于逃过一劫。


　　　　小家伙似明非明地点点头：“哦，那你爸呢？”


　　　　“我爸在家里？”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


　　　　“你上我家干嘛？”


　　　　“问你老爸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呀。”慕荣理直气壮地回答。


　　　　小浅几乎想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幸好他的救星来了，他看到了远处的码头上有人卖西瓜，他说：“小少爷，那边有西瓜卖，我们过去吧。”


　　　　三个人来到西瓜档，小浅摸摸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不会挑西瓜，便喊道：“老板，给我挑一个熟的甜的西瓜，要个大的。”


　　　　那小贩瞄了他一眼，说：“我这的西瓜每一个都那么熟那么甜，我给你挑个儿大的。”


　　　　小贩拿了一个最大的，装佯地拍了拍，嚷道：“喏，这个，保准够甜。”


　　　　玲玲是买东西的好手，她上前拍拍西瓜说：“这个不是沙瓤的，不够甜，我来挑。”


　　　　她在西瓜堆里左挑右挑，势必要挑一个最好的。


　　　　慕荣看见一个小女孩拿着糖人走过，他一时好奇就追了上去，他一直追着小女孩走，根本不知道已经远离了熟人。


　　　　小女孩在江边停下，舔了舔手上的糖人，又舍不得这么快把它吃掉，她抬起头便发现有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孩。


　　　　慕荣吞了吞口水，指着那糖人问：“这是什么东西？”


　　　　“糖人。”小女孩骄傲地说。


　　　　“能吃吗？”


　　　　“当然可以！你想吃吗？”


　　　　“想。”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想吃叫你爸爸给你买。”说着，小女孩对他笑笑便走了。


　　　　慕荣大喊：“你要去哪里？”


　　　　小女孩回过头来对他笑道：“我要回家了，我爸爸妈妈在空里等我吃饭。”


　　　　待小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海后，慕荣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玲玲姐和小浅不知道哪去了，他害怕得想哭，但想起母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可流血不可流泪，他就不敢哭了。


　　　　他沿着江边一直找呀找，却始终不见玲玲姐，他看见江上有船在行驶，他朝江上的人抬手欢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江上行船，心里自然兴奋。


　　　　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身体从栏杆缝里翻了出去，“扑通”的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旁边几个人看见了，连忙大喊：“救命啊，有小孩掉到江里去了！”


　　　　可江上的几个人要么不熟水性，要么就是事不关已，不敢贸然下水，一片呼声中，只见那小孩在水里面扑腾了几下，便往下沉。


　　　　御谦正在扛米，突然听到呼叫声，他的心痛了一下，抛下肩上的大米，飞奔到人群里去，跳进江里，将小孩从水里救了起来。


　　　　小孩全身湿透了，御谦摸摸他的胸口，还有气，连忙给他做气压，让他将喝进去的江水吐了出来，拍拍他的脸喊道：“喂，小孩子，醒醒。”


　　　　慕荣突然睁开眼睛，朝他眨眨眼睛说：“叔叔，不要叫我小孩子，我有名字的，我叫慕荣。”


　　　　御谦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江边玩，很危险。”


　　　　慕荣直觉眼前的人是个好人，便跟他直说了：“我和玲玲姐走散了，我找不到他们。”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御谦看他年纪小小，怪可怜的，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慕荣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御谦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是被气晕的，他又问：“你家住在哪个区？或者是你家旁边有卖什么好吃的？”


　　　　小孩子对吃比较敏感，从这方面下手应该好一点。


　　　　“我家住在山上，旁边没有好吃的，只有草啊花啊树啊的。”


　　　　这可把御谦难倒了，难道他家住在郊外？


　　　　慕荣搔搔头，又道：“我说的是在香港的家，不是这里。”


　　　　御谦瞪着眼睛问：“你家在香港？”


　　　　慕荣点点头说：“宾果，我香港有一个家，这里也有一个家，因为我昨天才来到这里，所以记不得家里在哪。”


　　　　“你是从家里一个人跑出来的？”


　　　　“不，刚才玲玲姐在买西瓜，我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玲玲和小浅挑到西瓜后，才发现慕荣不见了，吓得直冒冷汗，沿着江边寻找，一边喊一边问路人，有个路人说码头那边有人溺水，小浅吓得手里的西瓜都掉到地上，连忙往码头方向跑。


　　　　小浅和玲玲赶到码头时，看见慕荣一身湿淋淋的，玲玲飞奔过去抱住他，热泪盈眶：“小少爷，你可把玲玲吓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慕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御谦看不惯慕荣那副傲慢的模样，开口说：“你现在是好好的，却不知道刚才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玲玲看看御谦一身湿透，又盯着他的俊脸问：“这位是……”


　　　　慕荣拉起他的手说：“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恩人，你跟我回去吧，让我妈妈好好地答谢你。”


　　　　“既然你的家人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御谦走时，又摸摸慕荣的头说：“要乖，下次不要自己乱跑了，知道吗？”


　　　　慕荣点点头：“叔叔再见！”




他，到底在哪？

飞飞和沈斌兄妹重逢，互聊着家事，沈斌说：“四娘她还好吗？”


　　　　她微笑说：“她挺好的，刚开始到香港的时候不习惯，但住着住着就习惯了。这次本来她想跟我一起回来的，可她年纪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


　　　　“也对。”


　　　　飞飞凝着沈斌的脸好一会儿，问道：“现在我们兄弟姐妹都差不多成家了，六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


　　　　沈斌淡淡地笑笑：“这种事要讲缘分的嘛。”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要说要什么条件。”


　　　　“还是算了吧，缘分是不可以强求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飞飞单手托着腮，微笑说：“六哥，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沈斌愣了一下，终于点点头，笑说：“算是吧。”


　　　　飞飞兴奋地问：“哦！她长得什么样？漂不漂亮？温不温柔？”


　　　　他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都不重要。”


　　　　“我猜六哥一定爱惨她了。”


　　　　他苦涩地笑笑：“可他爱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她觉得好婉惜：“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沈斌苦笑着，正要回答，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慕荣一下子跳到飞飞身上，大喊道：“妈妈，我回来了。”


　　　　飞飞沾到他一身湿，尖叫起来：“你搞什么来？”


　　　　玲玲走进来，垂着头怯怯地说：“小姐，小少爷刚才……刚才掉进黄浦江去了。”


　　　　闻言，飞飞脸色怪白，抱着慕荣左看右看：“慕荣，有没有哪里受伤？”


　　　　慕荣摇头说：“妈，我这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嘛。”


　　　　飞飞皱起眉头，怒喊道：“怎么不小心一点？你可不会游泳。”


　　　　玲玲面有愧色说：“小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慕荣挺身而出说：“不关玲玲姐的事，妈妈，你要骂就骂我吧。”


　　　　飞飞敲着慕荣的头说：“你倒是很勇敢很有义气，快点回家换衣服吧，不然要感冒了。跟舅舅说再见。”


　　　　“舅舅再见。”慕荣乖巧地挥手说。


　　　　“小家伙，再见！”


　　　　在回家的车上，慕荣偎依在母亲的怀里说：“妈妈，刚才是一位叔叔从水里把我救起来，他好勇敢，我将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