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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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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言之,李泌是想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达成两个目的:一、为肃宗朝廷的文武百官树立一个榜样,使得“人不以官位为贵而贵有功,不以虚名为荣而荣有实”(《读通鉴论》卷二三)。也就是让官员们真正为国家和百姓做事,而不是唯上媚上,一门心思只想着升官发财。二、在此基础上,使肃宗朝廷至上而下都能养成一种“珍惜爵赏”“不贪荣利”的健康风气,为肃宗的中兴大业创造一个良好的开局。

毋庸讳言,以李泌一人之力,是很难改变一个时代的积习的,但是唯其如此,李泌的努力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能够得到李泌这种不世出的王佐之才,实在是肃宗李亨的幸运。李泌纵然改变不了一个时代的风气,但在辅佐李亨这件事上,他的智慧和才能还是绰绰有余的。

刚到灵武不久,李泌就曾经及时纠正了肃宗即将犯下的一个严重错误。那是关于天下兵马元帅的人选问题。

起初,肃宗是想把这个重要职位交给三子建宁王李倓,因为李倓生性英勇果敢,善于骑射,且富有才略。比如,李亨与玄宗在马嵬分兵后,北上灵武的主意就是李倓提出来的。后来,在奔赴灵武的一路上,李亨一行“屡逢寇盗”,全靠李倓“自选骁勇,居上(李亨)前后,血战以卫上”(《资治通鉴》卷二一八),李亨才得以转危为安。

这么优秀的儿子,李亨没有理由不把元帅的职务交给他。

但是,肃宗的决定却遭到了李泌的反对。他说:“建宁王固然是元帅之才,但广平王李俶是长兄。如果建宁王在平叛战争中立下大功,那将把广平王置于何地?”

肃宗不以为然地说:“广平是长子,本来就是未来储君的当然人选,何必一定要居元帅之位?”

李泌说:“问题是广平王现在还没有正位东宫!如今时势艰难,人心所向都在于元帅,倘若建宁王大功既成,即使陛下不以他为储君,追随他立功的那些人岂能答应?太宗皇帝和太上皇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肃宗闻言,不禁悚然一惊。

他一心只想着早日收复长安,却差点造成了一个严重的政治隐患。如果不是李泌及时提醒,他就酿成大错了。肃宗随即改变决定,把元帅的职务给了广平王李俶,命他统御诸将。

事后,建宁王李倓得知此事,马上向李泌当面致谢,说:“这正是我的心愿。”

李泌的这次劝谏,化解了一场兄弟阋墙的危机。

紧接着,他又对肃宗进行了一次劝谏,成功避免了肃宗与玄宗之间有可能产生的父子相猜。

有一天,肃宗和李泌在谈话,话题不知不觉扯到了李林甫身上,肃宗咬牙切齿地说,等到克复长安之日,一定要颁布一道敕令,将李林甫的坟墓挖开,焚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李泌却大摇其头,说:“陛下方定天下,奈何找死人寻仇!李林甫现在不过是一具枯骨,无知无觉,陛下这么做,只能徒然显示圣德之不弘而已。更何况,天下降贼的人那么多,一旦听到此事,必然心生恐惧,这不等于阻断了他们的自新之途吗?”

肃宗大为不悦,说:“此贼过去千方百计要害朕,让朕朝不保夕。朕能够活到今天,全靠上天庇佑!李林甫当时也看你不顺眼,只是未及对你动手就死掉了,难道你想宽恕他?”

李泌道:“臣岂不知李林甫当年的所作所为,但臣考虑的不是这些。请陛下想一想,上皇君临天下近五十年,享尽太平欢乐,而今一朝失意,远走巴蜀。南方气候恶劣,而上皇年事已高,若听到陛下敕令,一定会认为陛下是因为当年韦妃被黜一事记恨他(天宝五年,李林甫一手炮制了韦坚谋反案,太子妃韦氏受到牵连,李亨被迫与韦氏离婚,韦氏随后削发为尼)。倘若上皇因此产生不安和愧疚,以致感伤成疾,那么陛下必然会被人指为‘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到时候,陛下何以自解?”

肃宗闻言,顿时如梦初醒,当即起身,仰天长拜,说:“朕根本没想到这些,是上天让先生进此忠言啊!”然后抱住李泌,涕泣不已。

李亨的表现虽然比较夸张,但也是有感而发的。

毕竟,李林甫是玄宗多年宠信的宰相,有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李亨要是真的把他挫骨扬灰,那无异于是在扇玄宗的耳光,你让他老人家的脸往哪里搁?更何况,李亨作为一个自立门户的天子,极力淡化“擅立”的恶名犹恐不及,何苦再招惹世人非议,无端背负“不能安君亲”的骂名呢?假如不是李泌深谋远虑,及时进谏,李亨显然又要犯下低级错误了。

李泌处处以大局为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固然对肃宗有很大的帮助,但有时候也难免因直言极谏而得罪人。

比如肃宗朝廷刚刚从灵武迁至顺化不久,李泌就得罪了一个特殊人物。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女人。

她就是肃宗的爱妃张良娣。

【张良娣:这个女人有心机】

张良娣是一个来头不小的女人。

她的祖母和玄宗的生母窦氏是亲姐妹。玄宗年幼时,母亲窦氏被武则天派人暗杀,玄宗就一直由他的姨母,也就是张良娣的祖母照料。为了报答对姨母窦氏的养育之恩,玄宗即位后,把她的四个儿子全部擢为高官。张良娣就是窦氏最小的儿子所生。天宝中期,张良娣被选入东宫为妃。当时太子妃韦氏已于数年前被黜,加上张良娣本人“性巧慧,能得上意”,所以深受李亨宠爱。

玄宗逃离长安时,张良娣与太子随行。此时张良娣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可她一直表现得非常坚强,默默忍受着颠沛之苦。据《旧唐书·后妃传》所载,当马嵬百姓“遮道请留”,劝太子不要入蜀时,张良娣也态度鲜明地“赞成之”。由此可见,张良娣很可能也事先参与了“父老遮留”这一幕的策划。

从马嵬分兵北上后,由于一路上不断遭遇危险,所以张良娣每晚就寝时,都会主动睡在外侧,把李亨挡在身后。李亨苦笑着说:“抵御寇贼,不是你们女人的事情,你何必睡外面?”张良娣却说:“现在的形势这么乱,殿下的卫兵又太少,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妾身还可以替殿下挡一挡,以便让殿下从后门撤离。”

听到这样的话,李亨不可能不被感动。

到达灵武不久,张良娣腹中的胎儿呱呱坠地。可产后的第三天,张良娣就拖着虚弱的身躯,加入到了为战士缝制衣服的行列。李亨大为不忍,劝她安心静养。张良娣回答得很干脆:“这不是妾身静养的时候。”

李亨再一次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此更加宠爱张良娣。

作为当事人,李亨除了感动,可能不会再有什么想法。可作为旁观者,我们却不能不说,张良娣的表现有些煽情,因此很容易让人产生某些想法。至少,从上面的几则感人小故事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很有心机。

女人有心机,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而作为一个身份特殊、地位显赫的女人,张良娣的心机就更足以让人头疼了。

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势必要万分小心。万一你不小心成了她的对头,那你的麻烦就大了。

不小心惹上这个女人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李泌,还有一个就是建宁王李倓。

有一次,太上皇李隆基赐给了张良娣一张七宝装饰的马鞍,相当豪华,相当贵重。李泌一看就有意见了,对肃宗说:“如今四海分崩,应该以俭约示人,张良娣不应乘坐这张马鞍。臣斗胆建议,将上面的七宝珠玉摘下来,上缴国库,以备赏赐给立下战功的人。”

李亨正在思忖该不该把那些珠玉摘下来,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家乡里乡亲的,不至于这样吧!”

说话的人正是张良娣。

她是京兆新丰人,而李泌也是京兆人,所以张良娣才会酸溜溜地称他为老乡。

就这一句话,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上面那些感人事迹通通都是在作秀。她之所以口口声声替老公阻挡刀枪,还牺牲坐月子的时间替战士缝制衣服,真正的动机就是要获取李亨的怜爱和信任,而不是为了什么家国社稷。倘若她真的是为家国社稷着想,在听到李泌谏言的时候,就应该舍己为公,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天下人做表率。可她偏偏没有,而是说了那么一句酸溜溜的话,这说明什么?

这足以说明,张良娣上面的作秀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在舍小博大——忍受小痛苦,牺牲小利益,博取政治利益。

张氏的身份毕竟只是一个不高不下的良娣,并非真正的太子妃。所以李亨即位后,她并没有顺理成章地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换言之,在正位中宫之前,皇后宝座并不是非她莫属的,因此,她就必须不择手段地巩固并加深肃宗对她的宠爱。

可是,“七宝鞍事件”不也是一个很好的博取宠爱的机会吗?她为何不按照李泌的意见,顺水推舟地再秀一把呢?

原因当然还是出于政治利益。

要知道,这个七宝鞍的最大价值并不在那些闪闪发光的珠玉上,而是在于它是太上皇送的!上面说过,张良娣的祖母对幼年的玄宗有过养育之恩,这层关系对于日后张良娣的正位中宫无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张良娣拥有这张七宝鞍,就等于时刻在提醒肃宗、提醒百官、提醒天下人——我和太上皇的关系非同寻常!

现在,李泌居然要把这个七宝鞍拆了,岂不是要拆张良娣的墙角,阻挠她正位中宫?

在此情况下,她当然要挺身捍卫自己的利益。

如果不是出于政治利益,张良娣断然不会说出那么弱智的一句话。换言之,像张良娣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政治女性,是断然不会舍不得那几颗珠玉的。假如这张七宝鞍是别人送的,我们相信,无须等李泌来进谏,张良娣早就主动把它拆了,而且说辞肯定会跟李泌一模一样——时局艰危,当示天下以俭,妾身不应留着它。这么一说,保证再一次把肃宗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七宝鞍事件”的结局不难想到,肃宗听从了李泌的建议,对屏风后的张良娣解释说:“先生都是为社稷着想啊!”然后就命人把张良娣视为命根的七宝鞍给拆了。

可想而知,张良娣心头的怒火会蹿得多高。

可是,李泌是肃宗亦师亦友的人物,满朝文武、公卿将相的进退都在他一句话,张良娣奈何不了他。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替罪羊出现了。

他就是建宁王李倓。

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廊下听到了肃宗的决定,顿时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肃宗惊闻外面哭声,赶紧把李倓叫了进来。李倓抹抹眼泪,哽咽着说:“臣近来时刻担忧,这场祸乱一时难以平定。今天看见陛下从谏如流,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看到陛下把上皇迎回长安,一时激动,忍不住喜极而泣。”

毫无疑问,这番话一字不漏地落进了张良娣的耳中。

李倓的悲剧就在这一刻注定了。

张良娣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老娘固然奈何不了李泌,可老娘还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小的建宁王?

张良娣觉得李泌是在拆她墙角,阻挠她正位中宫,其实也没有冤枉李泌。因为就在数日之后,肃宗就向李泌流露了立张良娣为皇后的意思,却被李泌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当时,肃宗说:“良娣的祖母,是昭成太后(玄宗生母)的妹妹,上皇对过去的那些事一直念念不忘。朕想让良娣正位中宫,以告慰上皇之心,你认为怎样?”

李泌答:“陛下在灵武,都是因为群臣想得到拥立之功,才不得不登上大位,并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至于像册立皇后这样的家事,最好等待上皇的诰命,相信只是多等个一年半载而已。”

如果说在七宝鞍的事情上,李泌还有一个“示天下以俭”的理由的话,那么在这件事上,李泌就是赤裸裸地跟张良娣唱对台戏了。

李泌为什么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倘若肃宗自己册立皇后,那就让人有理由认为——你李亨在灵武自立的动机就是为了抢班夺权,否则你刚当上皇帝,为何就急不可耐地要立皇后呢?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私利吗?

换言之,李泌的潜台词就是:太上皇不忘姨母养育之恩,要立张良娣为皇后,那是太上皇自己的事情,一切让他老人家去定夺,你李亨何必越俎代庖,多此一举,让天下人又来嚼舌头呢?

李泌正是不希望给天下人留下这样的口实,才反对肃宗自己册立皇后。严格来讲,李泌并不是冲着张良娣个人去的。然而,张良娣并不会这么认为。在她看来,李泌就是在故意拆她的台!

所以,张良娣迟早要让拆台的人付出代价。

当然,柿子要捡软的捏。张良娣首先要对付的人不是李泌,而是那个口无遮拦、不知天高地厚的建宁王李倓!

【一个被失望笼罩的冬天】

有人说,希望是火,失望是烟,人生总是一边点着火,一边冒着烟。对于至德元年冬天的李亨来说,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这一年十月三日,肃宗李亨带着文武百官继续南下,从顺化进至彭原(今甘肃宁县)。此地距长安大约只有四百里路。随着肃宗朝廷的不断南移,李唐王朝反攻长安的态势也日益凸显。

对于即将打响的这场收复长安的战役,李亨无疑充满了信心。因为此刻的朝廷人才济济、兵精粮足,而且回纥可汗也已向唐朝派出了使臣,不日将抵达彭原,与他商讨出兵之事。如此种种,都是李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理由。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即将来临的这个冬天,将是一个被失望彻底笼罩的冬天。

首先给他带来失望的人,就是他最赏识的宰相房琯。

自从获得肃宗的信任后,房琯俨然就成了李唐朝廷的第一宰相。由于房琯本来就有“喜宾客,好谈论”的名士做派,所以掌握相权后,马上提拔了一大帮崇尚清谈的朝野名士,而那些来自基层或者起于草莽的文臣武将,则被他视为“庸俗”之辈,纷纷遭到排挤。

房琯这种标榜清流、排斥异己的做法很快引起了大多数朝臣的强烈不满。在那些实干派看来,像房琯这种所谓的名士和清流,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们口口声声要救国,可到头来非但不能救国,反而极有可能误国!

十月初,北海太守贺兰进明入朝觐见。肃宗因其在河北抗战中表现突出,就让房琯起草敕令,准备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并出任岭南节度使兼南海太守。

在房琯眼中,贺兰进明就是属于没文化的庸俗之辈。对于肃宗的任命,房琯表面上不敢有什么意见,可在起草敕令的时候,却自作主张地把岭南节度使和南海太守这两个职务拿掉了,仅给贺兰进明保留了一个御史大夫之职,而且在官职前面还冠以一个“摄”字,相当于代理之意。贺兰进明一下就跳起来了。

当然,他没有去找房琯,而是直接去找了肃宗。

由于官员被授予新官职一般都要当面叩谢圣恩,所以贺兰进明就揣着严重缩水的任命状入朝叩谢。肃宗大为奇怪,问他怎么回事。贺兰进明直言不讳地说,因为房琯和他有私人恩怨,所以借机报复。

紧接着,贺兰进明就狠狠参了房琯一本。他对肃宗说:“晋朝时,名士王衍贵为三公,但却浮华虚伪,崇尚清谈,结果导致中原板荡,天下不宁。如今,房琯华而不实,仅凭迂阔之谈博取虚名,和王衍简直是一丘之貉,他提拔引荐的那些人,也都是浮华之辈。陛下用他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此外,陛下应该还记得,上皇不久前曾发布一道诏书,命陛下和诸王分领诸道,将陛下置于这空旷荒凉的边塞。据臣所知,这道诏命就是房琯建议的。房琯还把自己的心腹派到诸道,表面上说是辅佐诸王,实则暗中掌控实权。房琯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无论上皇的哪个儿子平定天下,他都不会失去权力和富贵,试问,这是一个忠臣应该干的事情吗?!”

对于贺兰进明的这番话,肃宗当然不会全盘相信。但是,只要肃宗信了三分,房琯的日子就不可能再像过去那么滋润了。

随后,贺兰进明仍旧被肃宗任命为御史大夫,并出任河南节度使。与此同时,房琯则明显感觉到了肃宗对他的冷落和疏远。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光说不练的主,房琯随即向肃宗主动请缨,要求率部出征,克复两京。肃宗也正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当即批准,任命他为“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同时交给了他六七万兵马。

房琯要求自行挑选将佐,肃宗也一口答应了。房琯随后便从心腹朝臣中挑了三个人:御史中丞邓景山,任副帅;户部侍郎李揖,任行军司马;给事中刘秩,任参谋。其中,房琯最倚重的就是李揖和刘秩,他不但把军事指挥权都交给了他们,而且逢人便说:“叛军的精锐虽多,怎能抵挡我的刘秩!”

和房琯一样,李揖和刘秩也都不过是一介书生,根本不懂军事,可房琯却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十月中旬,房琯开始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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