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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干什么？”

　　“衣服都湿透了，穿在身上很难受，柳兄弟也脱下来吧，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柳芸儿红着脸别开视线，她第一反应是不由分说地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此刻是扮作男人，如若百般扭捏，司空曜必定会有所怀疑。她的手放在领口迟疑许久，抬眼对上司空曜探寻的目光，一咬牙，便解开外衣脱了下来。

　　“把里面的衣服也解开比较好。”司空曜说着，眼见要解开自己的衣衫。

　　“不要！”柳芸儿忽然脱口而出，情急之下连压低声音都忘在了脑后。

　　“什么？”司空曜手上的动作一滞，蹙起眉看着柳芸儿。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柳芸儿垂下眼，不敢直视司空曜如深潭般的黑眸，她解释道：“我是说，不用了。”

　　司空曜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柳芸儿，眼中的墨色似乎更浓。柳芸儿紧张地低头看着地面，他该不会已经发现了吧？她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静得几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但司空曜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甚至连追问都没有，只是不知何故放下了自己准备揭开衣服的手，走到干草旁坐了下来，拿起外衣拧着上面的雨水。

　　“你脖子上的玉佩很别致。”司空曜沉默片刻，吐出一句并不相干的话语。他并未抬头看向柳芸儿，这让柳芸儿微微放宽心。她手抚着脖颈间的平安白玉坠，幽幽答道：“这是父亲的遗物。”却没想到父亲至死最牵挂的，都还是她的平安。

　　司空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邃，但却没停下手中拧衣服的动作，又用力拧了几下之后，便把手中的衣服递到柳芸儿的面前，沉声说道：“擦擦脸上的雨水吧。”

　　柳芸儿一怔，愣愣地看着司空曜，直到司空曜向她颔首示意，她才慢慢接了过来。屋外仍是大雨倾盆，一道闪电照亮天际，映出司空曜那张俊逸的面容。一声响亮的雷过后，耳边充斥的是“噼啪”的雨声，但柳芸儿却感觉到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温暖起来。

初识尘落间16
柳芸儿和司空曜回到常府的时候已时近晌午，司空曜换过衣服，决定抓紧时间对其他人做问话。他才打开门，便看到柳芸儿站在门外，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看样子正要敲门。司空曜有些意外，他略为怔仲，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要去问话？我和你一起去。”

　　“柳兄——呃，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吗？”司空曜看着她。他未说完的称呼顿了顿又吞了回去，化作一个简单的“你”字，让柳芸儿心里一沉，但也没有说什么。

　　柳芸儿满面坚定地摇摇头：“我想听听看。”

　　“你怎么想？”司空曜询问道。

　　柳芸儿沉思片刻：“虽然我们手中有那玉簪，但并不能算作绝对的证据，我想，还是理清凶手的动机以及作案方法，然后顺藤摸瓜比较好。”

　　“我也是这样认为。”司空曜赞同地颔首，“我打算先找孟掌柜谈谈看。”

　　为了方便起见，询问的地点就定在了客院成风的房内。不一会儿，孟掌柜就被成风带了来，而皓月也请来了常知县。

　　孟掌柜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坐立不安地看着司空曜，面容写满了哀戚：“司空大人，您可要尽快抓住杀了马老板的凶手啊，我这‘怡然’客栈开了十几年，是小人全部财产，如今不仅被一把火烧没了，还扯上了命案，我什么都没有了，您可要尽快逮住这杀人放火的恶人，为我作主啊！”

　　“孟掌柜少安毋躁，我们大人必定会查清真相的。”皓月安抚道。

　　司空曜向成风点头示意，成风立即上前，拿出司空曜绘制的客栈简图，在孟掌柜面前的桌上铺开来，司空曜这才开口问道：“孟掌柜，‘怡然’客栈是否还有后门？如果有，位置在何处？”

　　“客栈确实还有个后门。”孟掌柜靠到近前，指着图上一角说道，“就在一层的最里面位置。”

　　“大人，如此说来，当晚就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客栈。”皓月说道，“我和成风为了守卫安全，一直坐在一层的桌前，直到发现失火，才赶去楼上救人，如若有人从后门进入，必定要经过这里，我们不可能没看到。”

初识尘落间17
“大人，如此说来，当晚就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客栈。”皓月说道，“我和成风为了守卫安全，一直坐在一层的桌前，直到发现失火，才赶去楼上救人，如若有人从后门进入，必定要经过这里，我们不可能没看到。”

　　“但也要补充一点，这只是在失火前，在那之后有没有人出去，便没人知道了。”一旁的柳芸儿补充道。

　　“这——”

　　司空曜挥挥手，开口说道：“孟掌柜，我来问你，当晚你人在哪里？”

　　“我？大人您不是怀疑我杀了马老板吧？”孟掌柜吃惊地瞪大眼，他指指成风皓月，“我从这两位客官坐在楼下后，就一直和小二坐在大堂里，还为这两位添过茶，不信您可以问问他们。”

　　司空曜望向成风，成风点点头：“小二中间曾到上房给那盐商送过水，至于孟掌柜一直未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司空曜稍作沉吟，缓缓说道：“孟掌柜，你先回房去吧，如有问题我再唤你前来询问。”

　　“那是自然，小人自当随传随到。”

　　看着孟掌柜退了出去，一直坐在旁边未开过口的常知县这才迟疑地问道：“司空大人，您看这案子——”

　　“我们大人自有公断。”皓月打断他的话，面露不屑。

　　“皓月，不可无理。”司空曜制止道，“你去请那带着孩子的妇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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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待的间隙，柳芸儿目光浅浅地落在司空曜身上，仿佛感受到柳芸儿的视线，司空曜转头向她的方向望过来，柳芸儿却又赶忙低下头来，拿起桌案上的茶盏，轻酌一口，低垂的睫毛扇子般抖动，掩去了眼中涌动的心事。司空曜的态度，让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心照不宣，又何必道得澄明？在这点上，她还是从心底感谢司空曜的。

　　“柳——”司空曜才开口，像是要说什么，却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断，皓月带着那妇人走了进来。

　　“参见大人。”那妇人刚要跪，被司空要挥手阻止，并示意她在旁边坐下来：“在没有定案之前，大家都还是无辜的，不必如此多礼，全当作闲谈就可，不知怎么称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初识尘落间18
“民女李氏。”妇人恭敬地点头答道。

　　“家中还有何人？此去京城又是所为何事？”

　　李氏的面容露出些许的哀戚：“民女的丈夫前些日子才刚亡故，就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并无其他亲眷，去京城只为看看能不能求得些营生，聊以糊口，养活小儿。”

　　“李氏，我来问你，你可认识那盐商马老板？”

　　李氏一怔，神色中略有迟疑，片刻缓缓摇头道：“不曾见过。”

　　“那你昨晚为何要去马老板居住的上房？”

　　“莫不是深夜偷会情人？”一旁的常知县讪笑道，被司空曜充满威严一瞪，话尾又诺诺地收了回去。

　　李氏神情一变，慌忙连连摇头：“请大人明鉴，我乃良家女子，又何来此一说？”

　　司空曜望了柳芸儿一眼，从怀中拿出玉簪放在桌子上：“李氏，你看这是否是你的东西？”

　　李氏咬着唇，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她颤声答道：“回大人，确是我的。”

　　“这是我们勘查火场时发现的，你怎么解释它掉落在上房的位置？”

　　“大胆刁妇！”司空曜话音刚落，常知县立即拍案而起，喝道，“刚才还狡辩说不认识死者，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之间有隐情，一言不和下杀了他。”

　　“大人！”李氏惊慌地起身在司空曜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我真的没有杀人，没有啊——”

　　“常知县，这案子是你查还是我来？”司空曜蹙起眉看了常知县一眼，常知县本想显示一下自己，却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地又坐了回去。司空曜转向李氏和善说道：“先起来再说。”

　　李氏站起身，却仍然忐忑不安：“我确实认识马老板，我丈夫生前是码头的搬运工，曾在马老板的手下做事，但有一日他回来忽然神色很慌张，我询问之下才知，他无意中发现马老板贩卖私盐，他说恐怕自己会遭不测，我很是担心，没想到第二日他出门做事就再也没有回来，尸体被从江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txt小说上传分享

初识尘落间19
李氏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似是被触及到了伤心往事，眼眶也红了起来，“我因为怀疑是马老板做了手脚，但却没有证据，为了寻得真相，我一路跟着他才来到这里。”

　　“那么你昨晚确实曾去找过他？”

　　李氏点头：“昨晚哄孩子入睡以后，我看大家都没有注意，便去到马老板的房间，说明自己的身份，并质问他亡夫的事情，没想到他很痛快的承认了，还坦言我没有证据，无法将他怎样，有那么一瞬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马老板嘲讽了我一番，便将我赶了出来，这发簪许是那个时候掉落的。”

　　“也就是说，你去找马老板的时候他还活着，大约什么时辰？”司空曜问道。

　　李氏想了想：“我回去后心中很是零乱，辗转无法入睡，躺了很久，便听到外面喊失火了，慌忙叫醒小而跑了出来。”

　　“我睡前还听到小二到上房去送水，那时候差不多是子时，起火我们逃出来大约是卯时。”柳芸儿从旁补充道。

　　“我去找马老板是戌时左右。”李氏答道。

　　“好，今日就询问至此，李氏你可以暂且回房去了。”

　　李氏闻言又抬头望了司空曜一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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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曜在院中踌躇地踱着步，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许的犹豫。他的目光不由得飘向柳云燃着灯火的房门，她想必还未休息吧，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商讨下案情？如果是在今天以前，他一定毫不迟疑地去敲门，案子装在心中不理出个头绪，总是让人辗转。但——

　　司空曜想到这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幕低垂，月色忽明忽暗，像是笼着一层薄纱，晚风吹拂在脸上，带着夜的清凉。今日避雨时的一幕不禁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并非迟钝，自然也能看出她的女子身份，但他却不知该不该说破。她既是乔装化名，想必也有自己不得以的苦衷，若莽撞行事，怕是会使她陷入窘迫的境遇。

初识尘落间20
他走到柳云的房门前驻足，伸出手刚要敲门，动作却还是凝滞在了半空。他又侧目望了望天色，握拳收回了手。如此的夜晚，去一个女子的房间拜访，恐怕还是不妥。他刚要转身离开，夜风从他身侧穿过，吹开了本就仅是微微掩着的房门。一阵脚步声往这个方向走来，司空曜还来不及躲闪，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看上去像是刚沐浴完毕，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还滴落着水珠，白皙中透出红晕的俏脸艳若春花，再也难掩女子的娇媚。

　　毫无思想准备的司空曜愣在原地，脚像生根了一般定在原地，显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柳芸儿伸出想要去关门的手也停顿在原地，怔怔看着门外的司空曜。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沉默在两人之间悄然涌动。

　　“嗯，不进来吗？”半晌，柳芸儿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柳芸儿闪身让司空曜走进来，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司空曜走进门，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来，却始终没有开口。这样的气氛让柳芸儿微微有些不安，她虽然已经知晓司空曜识破了他的女儿身，但却抱着一丝希冀，只要他不说明，便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她也再清楚不过自己此时的模样，想必这次已经避无可避。

　　她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置于司空曜面前的桌案上，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双美目顾盼流转间，盈盈地望向司空曜，似乎是在等着他先开口。

　　“柳——已经不能再称呼柳兄弟了，还是先重新认识一下比较好。”

　　柳芸儿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茶盏的边缘，沉吟片刻，缓缓答道：“民女柳芸儿。”

　　“柳姑娘，在下司空曜，但我说过的话不会收回，你仍唤我子唯便可。”

　　柳芸儿垂头不语，细密的睫毛抖动，似乎陷入沉思，片刻才开口道：“对不起，我并不习惯与人如此轻易就这般熟识，我还是叫您一声司空大人更自在些。”柳芸儿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并未抬头看向司空曜，但她却能分明地感受到来自司空曜沉沉的视线。　txt小说上传分享

初识尘落间21
司空曜也不勉强，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浅酌一口，又将茶盏放回桌子上，轻柔地开口：“没关系，只是个称呼而已，柳姑娘可以随意。”司空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芸儿的身上，眼前的女子似乎浑身充满着戒备，一个女子孤身行路，有这种心境也可以理解，但那份与人之间不言而喻的疏离，却似乎是别有隐情，在这样一个女子身上，究竟是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司空大人此番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找我喝茶谈天这么简单吧？”柳芸儿的声音打断了司空曜的思绪。

　　“其实我是想针对早些时候的问讯，来听听柳姑娘你的意见。”

　　“关于谁？”柳芸儿反问道。

　　“妇人李氏去马老板房间的时候是戌时，她走后你还听到过小二去上房送水，大概子时左右，那时候马老板还活着，然后失火是在卯时，也就是说，马老板的死，是在子时到卯时之间。根据成风皓月的证言，孟掌柜一直在大堂，有不在场的证明，而如果是这样，那李氏亦没有作案时间。”

　　“除非他们之中，有人没说实话。”柳芸儿执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和司空曜又添满茶盏。

　　“你认为谁说了假话？”

　　“首先要说，我相信李氏是无辜的。”

　　司空曜询问道：“为何如此说？你是发现了什么证据？”

　　柳芸儿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我说直觉，也许未免有些太过不负责任，但那李氏在问话时说，只有她和孩子两人相依为命，如若她杀了人被正法，那么就会只剩下她的孩子孤单一人，我相信任何一个爱护孩子的母亲，都不会这样做的。”

　　“世上父母大都如此吧。”司空曜感慨道。

　　司空曜的话语，让柳芸儿不禁想到自己那直到临死之前，都是最为担心她安危的父亲，心绪再次扬起些微的起伏：“因此我觉得李氏没有说谎。”

　　“那么你觉得孟掌柜的话有假？”　txt小说上传分享

初识尘落间22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知道司空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在孟掌柜回话的时候，有一句话很值得商榷。”

　　柳芸儿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孟掌柜说话时的样子“您可要尽快逮住这杀人放火的恶人，为我作主啊！”

　　“孟掌柜为何会知道，这是人为纵火，而不是意外？”柳芸儿充满疑虑地问。

　　“确实，我们并未提及过纵火一事，但孟掌柜失火之前又确实有证人，证实他一直在大堂，没有作案的时间。”

　　“这一点我也还没有想明白，而且，现在动机也还不清楚，不能轻易定案，但我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司空曜抬手示意道：“但说无妨。”

　　柳芸儿沉吟一瞬，才幽幽开口道：“我想验尸。”

　　司空曜一怔：“我虽知柳姑娘的父亲生前为仵作，但却不知柳姑娘也可行此道？”

　　“我虽没有亲手做过，但以前曾多次给家父作助手。”柳芸儿稍作停顿，凝神灼灼地看着司空曜，“况且家父常说，唯有仔细聆听被害者的语言，才能发掘更多的真相。”

　　“好，既是这样，明日我就安排。”

　　司空曜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他又饮了一口茶，窗外传来隐约的打更声。司空曜站起身：“也不早了，今日也忙碌一天，明天还要继续，柳姑娘早些休息。”

　　柳芸儿也准备起身相送，匆忙中袖口拂倒了桌上的茶盏，淌出的余茶浸湿了她的衣袖。

　　“小心。”司空曜敏捷地摄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了桌旁。

　　“多谢司空大人。”柳芸儿垂目看着司空曜的大手，那手掌的温暖灼灼地从手腕传递过来，在柳芸儿的心湖中投下丝丝涟漪，双颊也染上了胭脂般的绯红。

　　那近得几乎可闻彼此呼吸的距离，柳芸儿发间的馨香隐隐传来，让司空曜有一瞬的失神。似乎是感受到柳芸儿的窘迫，司空曜旋即放开了手，轻声说了句：“我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