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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平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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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韩东新更加冷笑不已,似乎着意要惹他爸爸生气似的。
在这种场合,魏刚觉得自己简直多余,却又无处躲避,只好尴尬地愣在那里。在他看来,今儿老头子这一通火完全是多余的,有点没头没脑、没事找事似的。正在这时,一直站在院里的阎丽雯忽然冲了进来,同样没头没脑地甩下一句“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进你们家门”,就哇地哭出声来,又转身跑了出去。 丽雯,你别走!韩东新一边喊一边追出去了。
不知何时,卫青已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像个幽灵似的站在地上,两眼幽幽地望着他们。
韩爱国似乎累极了,极度厌烦地挥挥手:你们滚,都给我滚!然后像皮球被戳了一刀,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了……在那一刻,魏刚真有点害怕,老头子那个绝望又暴怒的样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一晚上都睡不着,和老婆反复分析省委开会的内容,却始终没个准信儿。 然而,只过了一天,老头子又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与宽厚,一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不满和忧郁,这令他同样十分惊异。等回到家里,老头子才长叹一声,苦笑着对他说: 完了,我的戏收场了!东萍虽然有头脑、懂政治,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东新不争气,死狗扶不上墙,整天和戏子混在一起。下一步,咱们韩家就指望你了。魏刚啊,交接工作的时候,我已和单龙泉反复谈了你的事儿,相信他一定会扶持你的。不过你也要主动和单龙泉接触,毕竟人家现在是一把手喽……说这话的时候,老头子眼里竟然噙满了泪,一种无奈的绝望感似乎已把他击碎了。魏刚也蓦然发现,原来老头子真的已经很老了,不仅满脸皱纹,头发也灰白了,缩在沙发圈里就像是一只正在脱毛的老猫。才一天时间,那个叱咤风云、令古城人无不敬畏的韩爱国究竟哪里去了?权力对于生命的个体,难道真的有一种神秘的生理作用吗? 老头子又不无悲愤地说:对于退,我是有心理准备,迟退早退都是退嘛。最令人气愤的是,居然一声招呼也不打,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还有,回省委谈话的时候,居然说古城这几年班子不团结,工作疲塌,成效不大,没有完成省委关于古城建市的预定目标!这不等于全盘否定古城这几年的工作吗?否定我不要紧,这不是等于把古城上万干部的工作也全盘否定了? 否定就否定了吧,爸现在的任务是学会心平气和地安度晚年,不要再生这些闲气了。魏刚没有办法,只好这样开导他,同时心里苦笑不已。
不行,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一定是单龙泉在捣鬼。单龙泉这个人我真是看错了,一向以为他为人正直、事业心强,是个好助手,所以古城建市的时候,是我力主让他当了市长的。如果没有我,他能有今天? 韩爱国依旧忿忿不平,魏刚却忍不住刺他说:
您看错的人多了,岂止单龙泉一个。下一步,你看我们年轻人怎么干吧!
对于这位老岳父,魏刚有时觉得心里很复杂,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管怎样,一个属于老头子的时代已经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他觉得自己就像再嫁的寡妇那样,必须打起精神,堆起笑脸,使出浑身解数,全力讨好新夫君的欢心了。与生性随和的老岳父不同,这个单龙泉当年当古城县委书记时,就一向以刚愎自用、大刀阔斧为能事。后来当了市长,尽管是堂堂的正厅级,但毕竟是二把手,凡事必须听市委书记的,实在是委曲求全许多年。如今蛟龙入海虎还山,又成了主宰古城一区七县的一把手,谁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 果然,上任不到一个月,单龙泉就把魏刚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进屋魏刚就感到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几位副主任和科长、干事都站在地上,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只有单龙泉独自坐在高背皮椅上: 办公室要有点办公室的样子,书记室要有书记室的样子。要深化改革,咱们今儿就首先从办公室、书记室改起。这里是什么?是总指挥部,是作战室嘛,墙上光秃秃的,为什么不挂几幅地图,还有生产任务进度表?要配备电脑,还有传真机、碎纸机什么的,总之要有点儿现代办公气息你们懂不懂?限你们两天时间,把这里的气氛好好营造一下,怎么样魏刚? 魏刚连忙走前一点,点头答应。
单龙泉依然严肃地说:
好啦,办公室的改造就到这里。不过你们怎么一点儿主动性都没有,推一下动一下,你们是机器吗?连机器也不如,充其量是算盘珠,是留声筒,是……(也许他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词了,只好停顿一下)我再问你们,昨天下午是谁通知的会议? 是我,单书记。
云迪现在已当了会议科长,只好在人群里应着。
好哇,那我就要问问你喽。通知开会,为什么单单漏掉了卢副书记?
这……云迪一下涨红了脸:卢书记下乡了。
下乡就不通知了?
单龙泉脸一沉,两眼如鹰鸷一般瞪着她,吓得云迪嘴唇都发了白:
不可能没通知……我记得,通知他家里人了……通知他家里谁了?
大概是……保姆?
什么大概,在办公厅工作,能大概吗?!
就是保姆。
有记录吗,拿来我看。
没、没……当时太紧张,突然要开会,就……没记。
哼,没记……我且问你,你这个科长谁分管的?
云迪咬着嘴唇,不吱声。
怎么,没有人分管?
看看这样子,魏刚只好打破沉默说:是我分管的,有什么问题,您就批评我好了。
好,总算有人站出来了,那我就再问问你喽。单龙泉今儿真不知怎么了,逮谁训谁,好像患了训人的毛病:我且问你另一个问题,有些文件,未经我签字,为什么就印发了?
这个嘛……魏刚也不由得沉吟起来:有些是常委、副书记签发的。按照惯例,只要有一位领导签批,就可以印发。
噢,惯例,这话说得好哇。这么说,就全是领导们签发的了?
是的。绝大多数都是这样。魏刚说得很慢,说一句顿一下,大脑紧张地思索着: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如果是会议议定,或者领导授权,也有个别是我签批的。这也是惯例,如果单书记认为不妥,今后一定改正。 惯例。惯例。又是惯例!不知怎的单龙泉忽地动了怒,猛地一拍桌子:工作要的是规矩,是纪律,是法律,而不是什么惯例!从今日起,一切惯例,一切不规矩的地方,统统取消!
好吧。
魏刚说得很平和,心里的火却腾地升了起来。依他的个性,如果再呆下去,必定要和这位新书记吵起来,只好一转身,率先走出了这间能闷死人的屋子。他知道这一举动,必定又要惹起单龙泉的反感,但他实在顾不得这些了。好在其他人也很快退了出来,都低垂着头,一脸阴郁地回了各自办公室。只有云迪跟着他,嘴撅得老高。等回到自个儿办公室,魏刚才注意到,云迪眼里竟噙满了泪 魏刚绞把毛巾,递给她,又轻轻碰上了门。
云迪一边擦眼睛,一边却呜呜哭起来:
魏秘书长,你评评理,他这不是纯粹没事找事,没碴找碴吗?什么狗屁水平,当书记的,不抓大事抓小事,居然管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来,简直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耍得个什么威风!如果再说下去,我非和他吵一架不可,在办公厅这么多年,我……我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云迪的确是单纯的。在一个单纯的下级面前,你又能说什么呢?魏刚只好沉默,等到她哭诉够了,才故作真诚地说:单书记是有水平的,单书记发火,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这不关你的事,表面上是批评你,实际上是批评我的,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再说呢,当领导的批评部下,正好说明了他对你相信,只有自己人才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好啦,快不要哭了,你不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嘛,要哭肿了眼,怎么入洞房呢? 一句话,竟逗得这姑娘哧地笑起来,然后对着镜子小心地擦拭了一遍眼角,说声你等等,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请柬,羞涩地微笑着,重新站在他的面前。望着她那幸福的样子,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又鼓励安慰几句,赶紧把她打发走了。 等云迪一出门,魏刚便把门碰上,一个人关在屋里,任谁敲门也不开了。
他需要冷静,也需要时间,应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他当然清楚,单龙泉刚才那一通无名火,完全是冲着他的。但是,却绝不是什么善意的批评,而只是一种没完没了的刁难的开始。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为他是前任书记的女婿?
也许,他真的应该认认真真考虑自己的去向了。那么,他该找谁商量一下呢?
赵广陵这几天不上班,正忙着筹备他迟来的婚礼,就像云迪一样沉浸在盲目的幸福中。齐秦虽然从党校回来又上了班,但是他和单龙泉那么密切,根本不可能向他说什么真心话。魏刚独自在屋里走来走去,思忖好半天,终于想到了韩东新。也许,这个思想活跃分子可能会给他一个有益的忠告。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迅速拨通了韩东新的电话。 听了他详细的叙说,韩东新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起来:
你呀你,你一向那么精明干练过人,怎么现在竟犹豫不决,变成个没主意的人了?
魏刚苦笑不迭:别打哈哈,这涉及我一辈子的定向问题,怎么能清醒得下来?
韩东新思忖了一下说:虽然老爸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是,我始终认为,搞政治是最无聊也最没出息的。现在是经济时代啦,有了钱什么做不成,何必硬挤在官场上受那份洋罪?而且奋斗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不会留下。看看咱老爸吧,他那官当得够大够长了,如今还不是没人答理的平头百姓一个?叫我说,姐夫早该有这个想法了,凭你这些年的关系,凭你学经济管理的功底,什么搞不成,何必受单龙泉那小子的窝囊气? 你的意思是……要我辞职下海?
这倒不必。毕竟你已经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也积累了相当的人际资本,何必弃长取短、自毁前程呢?官场的运行规则,你自然非常明白,能上不能下,这是中国目前的通病嘛。单龙泉即使要开涮你,也必须找个借口的,一个堂堂的正处级干部,即使弄到哪里不也是正处嘛,这本身就是从商资本啊。所以,你大可不必主动请辞,此其一;同时你也大可不必再全力以赴醉心官场,把主要精力投放到生意场上,此其二。二者兼美,可进可退,主动权始终在咱手里,岂不更好!( 不!我和你说过,我绝不是为了钱!
魏刚对着电话机吼着,重重地把听筒扔到了桌子上。
夜深了,魏刚还徘徊在大街上,怎么也不想回家。正是最寒冷的腊月天,凛冽的寒风打扫着路面,废纸、塑料袋上下翻飞,家家窗户都透出温暖的橘黄色,大约正忙着准备过年吧。随着城市规模的急剧扩张,大鼓楼已退缩到旧城区了。要不是离得太远,今夜他真想登上楼顶散散心。来到十字路口,怅望着四面空荡荡的长街,魏刚正不知从哪条道走,顶头就遇见了常中仁。 看到是他,常中仁似乎吃了一惊,不安地问:
小魏秘书长,你这是……
不怎么,随便走走。你呢?
我也随便走走。
好好……那,下一步我们该朝哪面走?
随便,哪面都一样。
显然,常中仁也是在顶着寒风散步。两个人便不再吱声,默默地在黑暗中又走了好长一截路,常中仁忍不住说:
我散步是因为我烦,你呢?
我也烦。
我明白了。不过老哥劝你还是抓紧时间采取行动吧,到省里花点钱,再找找人,你那事一定能弄成的。
你估计……要花多少钱?
几十万吧。
你认为我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拿不出来,就借嘛。将来弄成了,再还。这不是很正常吗?
黑暗中,魏刚只觉得全身发抖,哭笑不得地说:既然你什么都懂,为什么你自己不这样做,却一辈子郁郁不得意……我老了,你还年轻。
好像要下雪了。
对,是该下雪了。
赵广陵下乡扶贫结束了,魏刚决定亲自去腰窝乡走一趟。尽管赵广陵对他爱理不理的,但是,赵广陵毕竟是代表市委办公厅下去的,他取得的成绩自然也就是办公厅的成绩,这个功他不能让别人抢了去。真看不出来,赵广陵虽然是书生出身,没多少实际经验,但办起实事来百折不挠而又滴水不漏,两年时间竟在最贫困的腰窝乡办了那么多事儿。等到魏刚去接他的时候,云跃进去了,刚刚从省委党校培训结业的齐秦也去了,老百姓自发排了几十米的送行队伍,已经升任书记的那个姓侯的一再拉住赵广陵的手,感激的话说了无数,一直送到村前新开通的新公路上。等他和赵广陵都上了车,小轿车箭一样飞起来。姓侯的和那些乡亲们还在春寒料峭中不住地挥手致意…… 云跃进是热情的,老侯是热情的,齐秦就更热情。毕竟他现在是拟任的市委常委、古城区委书记,也许很快就变成他们的顶头上司了。这次欢送午宴搞得非常隆重,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这穷乡僻壤整出两桌绝不逊色于星级宾馆的精美饭菜。喝的酒也一律是五粮液,三百元一瓶。魏刚本来觉得未免太奢侈,齐秦说,这是为广陵饯行,关你何事?他也就不再坚持了。喝一瓶又喝一瓶,一直喝到太阳西斜,大家才摇摇晃晃走出烟熏得墙壁灰黑的破伙房。这时,云跃进和齐秦便把魏刚拉到乡长室,让老侯拿出一个沉重的黑皮包来。当时他的酒立刻吓醒一半,使劲推着怎么也不收。齐秦说这不是钱,而是古城区人民的一颗心。也不是要贿赂你,而是给你做活动经费,抓紧时间到省城活动活动的。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如果一直拖下去,古城区群龙无首,对你不利,对古城更不利,我们都是真诚地盼望你早日到岗的。这话真说到他心里了,他也就不再犹豫,郑重收下了这一笔“活动经费”。( 当他们走到院里时,汽车已发动起来,自发赶来送别的乡亲们已挤了一院子。魏刚努力控制着酒劲,同时就觉得心里一股暖流,也有点潸然泪下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不等他回到城区,一个举报电话已打到了市纪委书记的办公室。所以,当他赶到古城的时候,纪委书记已破例找他谈话了。他当时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竟一下子慌了神,不仅交代了大吃大喝的整个过程,连那个小黑皮包也一并上交了。事后想来,这真是一个愚不可及的举动。他本以为还会受到表彰,谁知道却一下子变成了全市的大贪官。特别是在与赵广陵的对比中,这笔款的分量似乎更重了,足以给他以致命一击。事隔多年,魏刚依旧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在陷害他呢?是云跃进吗?云跃进已经五十七岁,当书记已经“超龄”了;是齐秦吗?齐秦更巴不得让他上任呢,而且齐秦当时充其量是个副书记,要竞争只是在竞争区长嘛……想来想去,只能归结到命了,事已至此他已成俎上之肉,只能等待单龙泉的最后决断了。 果然,不几天,单龙泉竟亲自登门和他谈话来了。望着这位顶头上司,魏刚忽然有一种陌生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才当了不到两年书记,怎么单龙泉也一下老了许多,头发也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一道紧挨一道,似乎比老岳父还密一些,那种疲惫的神情竟勾起了他一点儿同情。 单龙泉坐下来,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尽可能委婉地说:
今儿来,老叔想和你说说你个人的事,这些天,老叔一直在上下活动,为你那个即将到来的任命疏通关节。谁曾想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闹得全市上下沸沸扬扬。为了严肃纪律,对全市干部有一个交代,老叔思考了几夜,又和每个领导成员做了交谈,初步考虑想给你调整一个工作岗位,不知你有什么意见? 该来的果然来了,魏刚很镇定,勇敢地迎着老头子含而不露的目光尽可能微笑着说:没意见,没意见,一切听领导安排。而且我也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好意思给领导们提。只是不知道单书记想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 这个嘛……单龙泉斟词酌句,似乎颇为作难:你知道,现在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干部们的期望值又很高,很不好安排啊……
既然不好安排,那就免掉我好啦!魏刚立刻打断他的话说。
一听这话,单龙泉的脸色有点改变,口气也立刻严肃起来:快别这么说!你这是骂老叔呢。毕竟咱们是两代交情,父一辈子一辈的情谊,韩书记可是我的老恩师啊,你出的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毕竟是你主动讲出的。又涉及到区里一些同志,市委决定就不处理了,所以我想……调整你到市财委当副主任,保留正处级待遇,如何? 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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