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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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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心里也憷得慌,谁还敢主动去找他们闲扯?”

  李澳中越来越疑惑:“现在这些原来的居民还在不在?”

  “唉!死的死,走的走,没几个啦!”老王摇头叹息。俩老头一起长叹。

  “还能不能找到几个?”李澳中问。

  老王苦笑一下:“脸儿熟的都死啦,没死的咱也不认识。”

  李澳中奇怪了,问:“那你认识白长华吗?”

  “白长华?”老王摇摇头,“没听说过。”

  李澳中迟疑了一下:“那么……鲁一刀呢?”

  “鲁一刀……”老王皱着眉,和那老头儿面面相觑。

  李澳中提示他:“是个杀猪卖肉的。”

  “哦。知道知道。”老王恍然大悟,“这人早年在神农镇大名鼎鼎,杀猪绝不用两刀,一刀从脖子捅进去,猪血放的又快又干净。鲁一刀最拿手的是卖肉,你要几斤一刀下去便是几斤,半个秤星都不差。我记得很清楚,七八……十来年前有一次鲁一刀在卖肉,有个买肉的想为难他,要一斤三两瘦肉、两斤六两肥肉,鲁一刀随手一刀把肉肩上的肥瘦肉劈开,又一刀,两块肉落下。扔到他篮子里,那人不信,拿秤一称,两块肉,一斤三两、两斤六两,一钱不差!”

  “真有这个人?”李澳中瞪大了眼睛,“他现在人呢?”

  “他……”老王望望那个老头儿,吸了口气,“起码七八年没见过他了。估计死了吧!”

  李澳中不说话了,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现在他可以确定一件事了:这本笔记上写的不是小说。他忽然有些烦躁,按白长华在笔记的最后一页记述,他去找新笔记本,那就是说应该还有另外一本笔记?它在哪里呢?如果还在于富贵的保险柜里可就有些麻烦……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本笔记这么感兴趣。是因为于富贵的身份,还是因为笔记所记载的可怕的历史?

  2

  香城大酒店总经理冯世贵这些日子过得精确无比,完全是一种射击运动。三点一线:派出所、镇政府、县政府。以前乌明清最喜欢见的人就是他,现在一见他躲都来不及。谁敢为一个外地人得罪于渤海!准确地说是于渤海的堂兄于富贵,这个一手开辟现代神农镇的人。

  镇政府和乌明清的处境雷同,镇长贾和生一开始向于渤海交涉过几次,于渤海死不承认,一见贾和生就嬉皮笑脸:“呦,抓贼的来了。”一把揪住他连连质问,“你看我像贼不像?你看我像贼不像?贼眉鼠眼还是贼头贼脑?”如是者三次,冯世贵再来求,贾和生死也不去了。

  这段时间李澳中一直呆在县城的家里照顾明天,康兰拿到了流水花园的钥匙整个人都不同了,一旦化装完毕,就兴致勃勃地提着钥匙走街串巷四处兜售。那套房子价值十五六万,太有魅力了。这时候,冯世贵有打来了电话。康兰接过一听,摔在茶几上。

  “李所长吗?我是世贵呀!我们董事长白思茵小姐来神农镇了,想见见你,当面向你道谢。怎么,赏个光吧?”

  “我正忙着,在家里照顾儿子。你那批机器弄回来了?”

  “唉,一言难尽。你的破案过程我已经向董事长汇报过了,她非常欣赏,一定要见你。李所长,赏个光吧,让本人做个小东。这些日子我交了霉运,诸事不顺,你就给个面子让我成功一次吧!”

  李澳中放下电话,瞅了康兰一眼。康兰回转了身,没答理他。

  回到派出所李澳中才知道,这位白思茵董事长要见的不只他一个人,乌明清、贾和生,还有镇党委书记刘恩铭都在其列。地点是香城大酒店顶楼餐厅。站在楼顶的黄昏里,一切都变得遥远而宁静,南部的平原乌沉沉地像一只巨大的漏斗向下斜去,北部的山岭似乎也矮了,峰岭与山脉被稀释成一纸模糊不清的水墨。

  这位曾在许多传闻中出现过的白思茵董事长挺年轻,似乎只有二十三四岁,瓜子脸,大眼睛,长发披肩,一副纯情少女的模样。但李澳中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她的成熟与沉稳,这个人绝不是个只知道从老爸手里接遗产的娇娇女,只看冯世贵这个堂哥在她面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这种权威绝不是能够靠别人能给自己树立的。

  乌明清的反应很奇怪,看看白思茵,又瞅瞅李澳中,神情中似乎隐藏着一丝困惑。白思茵的直觉非常敏锐,迅速捕捉到了乌明清的情绪:“乌所长似乎对我觉得很新奇呢!”

  “不是不是!”乌明清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白小姐和我们李所长似乎有某种共同点,但我说不清楚。”

  “是吗?”白思茵流光溢彩地瞟了李澳中一眼,咯咯地笑了,“可能是您和李所长以及我都是想做大事的人,故此能感觉出一点共同。至于镇长和书记大人,已经是大权在握,所以不大关注我们这些小民吧!”

  “哪里!哪里!”三个男人一起摇头。

  夜幕已经罩下来,满天的星辰压在头顶。餐厅里灯光明亮,把夜色逼退在玻璃幕墙之后。白思茵风情万种,在几个男人之间穿梭,挥洒自如,把神农镇三个实权派人物的情绪牢牢地掌握在掌心里。李澳中漠然看着。

  转眼间四瓶五粮液下了肚。书记和镇长已经眉眼含春,头颅下沉,乌明清从今天早晨一起床就是迷迷糊糊的,至今没多大变化。白思茵依旧神情自若,眸子如水。冯世贵方才刚喝了几杯便趴在了桌子上,现在又起来了,笑嘻嘻地扶直贾和生:“贾镇长,于渤海那边你还得想想办法呀!迟追回一天,我们的损失就得上万呐!”

  贾和生长叹一声:“老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镇长是给谁当的。给于富贵当的!于渤海那王八蛋仗着于富贵是他堂兄,几次三番让我下不了台。我要有把柄,早收拾他了。”

  刘思铭也心有同感:“这小子,就是于富贵见着我也得笑脸相迎,哪有他那么嚣张?这事我跟于富贵提过,于富贵也问过他,可咱没证据,他说不是他干的,老天爷也没法子,难道还能严刑拷打?”

  冯世贵踌躇了半天,眼光瞟向了白思茵:“董事长,老卢头我遵照你的指示一直没惊动他,现在只有他是突破口了。”

  “你动吧,爸爸那方面我想办法。审出口供,然后给点钱打发他去养老。”白思茵目光冷冰冰的,和方才劝酒时的风情万种判若两人。

  “白小姐,你开的是饭店还是法庭?”李澳中讥讽地说,“看到你像个法官一样审判别人,我怎么感觉我成了开饭店的?”

  白思茵的表情恢复了妩媚,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忘了李大所长还在。你当然是开派出所的,我只不过是为你们分忧而已。你要,你就拿去吧!”

  “好!”李澳中点点头,“现在你就给我送到所里吧!明天清晨我会问出口供,下午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卷烟机了。”

  白思茵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呆呆地望着李澳中。

  “老李,你不是开玩笑吧?”乌明清怀疑地身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喝多了吧?”

  “我没有。我自有办法。白小姐,老卢头供出于渤海后势必不能在本镇呆了,养老费你打算给他多少?”

  “一万吧!”白思茵清澈的眸子慢慢沉入一种触摸不到的情绪里,“我爸爸曾经是本镇人,文革时期老卢头救过他的命。爸爸对他很好,我也不想为难他,让他远走高飞,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吧!”

  “你很有人情味,只是有时候太不择手段了。”李澳中说。白思茵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制售伪劣服装的事,无奈地一耸肩。“现在,把钱给我,把老卢头连夜送往派出所。告诉值班的小马,别让他接触任何人。”

  冯世贵立刻去了,片刻,提了一个牛皮信封放在李澳中面前:“一万块,李所长,全拜托您了。”

  李澳中没有说话。

  3

  回去的路上,乌明清一个劲儿地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从于渤海手里讨回机器。李澳中笑了:“老乌,办法就在你身上,你只要告诉我于渤海那个假烟窝点还有假药、假食用油窝点的位置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乌明清斩钉截铁地说。

  “你知道。”李澳中盯着他,“老乌,别让人以为你是孬种行不行?难道你就没一点男人的血性?”

  李澳中看见乌明清的眼睛深处泄露出一丝痛苦,丝丝缕缕地往外流淌,牵扯着他脸上的肌肉。没有人说话,汽车里沉默着,车声响彻午夜寂寞的神农大街。

  “他一共有四个窝点。”乌明清慢慢地说,“两个假烟窝点,一个在老鹰沟,拦马河的上游和一条小溪交汇口东侧的山洞里;另一个在葫芦村一个农民王芒种的家里。王芒种家的后墙贴着山坡,连着一个白垩洞,窝点就在那里;假药厂更隐蔽,就在咱镇北的国有粮库里。他跟粮库主任是拜把兄弟。至于替他制造药品的是镇子里几十家老百姓,统一收购后再运进粮库包装、装箱。假食用油厂我只是听说过,在哪儿真不知道。”

  李澳中越听越惊讶:“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一般所谓的‘地下窝点’并不真是建在地下,这里的怎么还当真在地底下或山洞里?”

  “地方不同,神农镇造假太厉害了,名声在外,不时受到上面的扫荡。造假分子干脆就把窝点设在深山里。这样连老百姓都不知道,上面哪儿查去?”

  “连老百姓都不知道,那这种绝密的东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乌明清一阵冷笑:“何止这些!只要我愿意,我一挥手就能叫神农镇灰飞烟灭,几亿元的假货一个不留。我在神农镇干了这么多年,犯到我手里的人何止上千。进了派出所,不管犯了什么事,只要他愿意向我交代镇上制假售假的事,我立马放人。嘿!其实他们向我交代了这种要命的机密,什么不得听我的?不然,不用我收拾他,自会有人收拾他。”

  李澳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老乌,真他妈有你的,怪不得这几年镇上太平多了呢!前几年,我们刑警队一出动,百分之八十都是扑向神农镇。老乌,那你收集这种资料干吗呢?”

  乌明清认真的审视他一番,叹了口气:“老李,你是个正直的人,要不是为了孩子,怎也不会逼到这种地步。我今天就算那你当了朋友……我在犹豫。”

  “犹豫?”李澳中重复了一遍,咂摸着这两个字的滋味。

  “是的。犹豫。”乌明清苦苦一笑,“我思量到底该不该彻底毁灭这个地方。我毕竟是人民警察,伪劣产品对社会的危害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它毕竟让丹邑县老百姓富起来了。你说我狭隘也好,地方主义也好,可我毕竟是在丹邑县长大,对这里我有着太深的感情。况且,因为制假,丹邑县发展起来的毕竟不止假货,种植、养殖、餐饮、建筑、农村劳动力就业……我忍心全毁了吗?更重要的是,我抛不开自己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双倍工资、流水花园的小别墅,远不止这些。慢慢的你就清楚了。这就是咱们的封口费呀!你说我能不犹豫吗?”

  李澳中没有回答。

  “澳中。”乌明清的称呼亲近了许多,“老卢头你打算怎么办?”

  “先关他一夜。该想的让他想清楚,想清楚了说出来就流利多了。”

  4

  回到派出所,李澳中没理老卢头,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吃过早饭,他问民警小马,“昨晚老卢头到这儿有什么反应?”

  “一肚子的冤枉。”小马说,“一个劲儿问我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清楚,看来他自己清楚的很,闹过一通就不言语了,老老实实在二号房里呆了一夜。”

  “事情紧迫,咱们这也不合法律。”李澳中说,“把他带到我办公室去吧!”

  老卢头有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眉眼灵活,看样子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安份人物,只是老了才不得不老实下来,缩着脖子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来吧,坐到椅子上去。”李澳中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座椅。

  “姓名?”

  “卢宗佑。”

  “年龄?”

  “五十五。”

  “籍贯?”

  “本镇的。”

  “知道为啥进来吗?”

  “不知道。”

  看来这老头昨晚确实想清楚了——想清楚答辩词了,对答如流。李澳中拿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了!好了!卢宗佑,你也别说了,我也不问了,于渤海收了冯世贵的钱,早把机器还给人家了,顺便把你卖给了冯世贵。”

  老卢头立时面色如土,在椅子上抖个不停。李澳中满面严肃:“你也别怕,你是白老董事长的恩人,他也不想让白老头难堪,所以托我把事情问清楚,给你一万块钱让你离开神农镇找个地方养老去。”

  “这是钱。”李澳中从牛皮袋里抽出钞票扔在他面前。“点一点。要是交代了你拿起来就可以走人了。不说,钱我还给冯世贵,待会儿就把你送到县公安局去。”

  老卢头的眼皮像风里的枯枝一样抖个不停,紧紧盯着厚厚一沓钱,却迟迟不伸手去拿。“快点儿。”李澳中不耐烦的催促。“这是冯世贵的烂事儿,我不想浪费时间,不要就算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不说,凭你留在库房面粉地上的脚印我也可以把你送进大牢。”

  “这…这钱…真是冯世贵给我的?”老卢头问。

  “确切的说是白思茵给你的。不要我可走了。”

  “要!要!”老卢头神情激动,敏捷得像头豹子,抓起钞票飞快地点了点,塞进了衣兜。

  “说吧?”李澳中拉长了语调提醒他。老卢头平静了一下,一手捂着口袋,一五一十地交代起来。小马记录之后让他看了看盖上手印。

  “好了,你可以走了。”李澳中说,“记着把钱存到银行里,别带在身上。另外……找个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去,安安生生养老。”老卢头一迭声的答应着,急急忙忙地走了。

  李澳中拿过笔录,仔细看了看,于渤海的大名赫然其上。这下子就套牢了他。李澳中吩咐小马:“这是于渤海的手机号,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李澳中要见他,让他立刻到派出所。”

  小马拨通电话,对答了几句,捂住电话告诉李澳中:“他说他在北海道。”

  “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在他妈肚子里,让他中午十二点以前到派出所!告诉他,他只有两个小时了。”

  小马放下话筒:“他说他坐火箭赶回来。李头,你真厉害,一听是你,这于渤海连个屁也不敢放。”

  “他只是摸不清虚实罢了。”李澳中叹了口气,想起刑警队时的岁月。若不是那时的声名镇着,别说是我,贾和生也无法让他这么听话。忽然间一股灵光点醒了他,就像黑夜里不知名的角落一个闪光,猛地唤醒了他的记忆,老卢头……五六十岁!本镇人!踏破铁鞋无觅处!

  “老卢头呢?”

  “刚走。”

  李澳中立刻冲了出去,前门冷冷清清,脚下的神农镇棋盘似的呈现在眼前,依着微微起伏的地势绵延而去。镇里的声响隐隐传来。李澳中骑上摩托车冲下山坡,在神农镇的大街小巷转了三四圈,无尽的面孔在身边掠过,售假摊贩的叫卖充斥了双耳,只是这衰朽不堪的老头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李澳中掉头驶向香城大酒店,问冯世贵,没见。有一个员工说,十分钟前老卢头从后门溜进了库房大院,提了一包衣物出来。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他在哪儿住?”

  “库房大院。”

  李澳中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塌陷。以前李澳中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本笔记在他心中竟然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等到它的谜底来而又去,他才明白,它的分量远远超过了自己目前从事的职业。它代表了一个让人心碎的惨剧和一段历史的空白,也许这段空白里有着他仍然不懂得去期望的一切。

  从香城酒店出来,李澳中又搜索了一遍全镇的每一家银行,老卢头没在本镇存钱。他按照李澳中的吩咐,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的地方养老了。

  5

  回到派出所,于渤海已经等了李澳中半小时了,正在跟小马吵吵嚷嚷说是要走。小马没理会他,他嚷了半天也没能走出一步。

  “李所长,你可终于来了。等得俺心都焦了。长这么大,除了俺爹快死的时候等他咽气,俺可从来没这么辛苦等过一个人。”这于渤海四十多岁,长的又黑又壮,满脸络腮胡子,眼睛精明灵活,脸上偏要露出一种子憨厚相,“李所长,来跟烟,万宝路,可不是咱这镇子产的。”

  李澳中厌恶地推开他的手臂,老卢头一去,带走了李澳中全盘的期望,整个心里失重般无力,眼前的这类人和这类事提不起丝毫兴趣。于渤海谦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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