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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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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们必须得走。”李澳中无限伤感地说,“我们不属于这里,外面有着太多的牵挂。”

  “在住几天好么?”白思茵哀求。

  “不行!”他很坚决,“小天等不及了,我有预感。可惜,你的手机打不通。”

  她垂下了头,凄楚地说:“我也有个预感,回到外面,我会失去你。无论你多勇敢,无论我多有钱,在那样一个社会里,我们根本无法掌握我们的未来。”

  李澳中黯然:“人生是盘棋,人只是一枚被任意摆放的棋子。可是……正因为在棋盘上,我们才叫棋子。走吧!我去向板儿爷他们辞行。”

  村民们听说他们要走,神情也颇为不舍。

  “走吧!”板儿爷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不踏实。昨天来福去山前挖药,碰上一伙警察,牵着狗,挎着枪,向他打听黄岩嘴。来福胡乱一指,让他们去了后山。他们迟早会找来的。”

  李澳中心情沉重。众人又东拼西凑,凑了一包盐,一大包熏肉,一只水壶,一把手电筒,以及火柴之类。板儿爷又回屋取出一把火铳送给他:“我老了,用不着了,你拿着留个纪念吧。”

  李澳中深知火器对山民的重要,百般推辞,板儿爷挂到他肩上:“山里狼多,好好活着。”

  白思茵想了想,从坤包了掏出支票薄,签了十万递给他:“板儿爷,您拿着这个东西,下山到银行去,他们会给你十万块钱。你们接个电线什么的吧!”

  “啥?”众人纷纷凑过头来,好奇地端详,“这纸片值十万块?”

  李澳中笑了:“它不是值十万,它本身就是十万块。不过只能到银行里换钱。收下吧。”

  突然间一阵激烈的狗吠声从村头传来,无数狗的狂叫、惨叫、哀鸣搅得山林动荡,似乎爆发了惨烈的战争。所有人的脸同时变色,一起扭头望去,只见来福慌慌张张地从山坳里冒出头,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快走!快走!让狗娃他们快走!山下来了一伙警察,举着枪、带着狗,来抓他们了。”

  “狗叫咋回事?”板儿爷问。

  “嗨!也不知咋回事。咱守在村口的狗和他们的四五条狼狗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立马红了眼,扑上去就咬。咬成了一团,谁也分不开!他们那狗死了两条,咱的狗死了三条,每条狗都伤了。”

  砰!砰!砰!

  村外响起了枪声,随即是狗的哀鸣。村民们红了眼:“他们开枪杀狗!来福,你送狗娃他们走,咱们去跟他们拼了。”

  七八户人家,养了三四十条狗,村口放了十几条,剩下的二十多条也牵出来了,人跑狗叫,气势汹汹地扑向山坳。一下山坡,众人顿时呆了,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三四条狗尸,另有两三条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大口大口的血沫从嘴里往外冒,身上布满了枪眼。旁边七八个警察正围着摆成一排的四条狗尸默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扛着一个似乎装有手电筒的塑料盒绕着狗尸转。根叔傻了一样蹲在地上发怔。

  村民们一见自己的狗全死了,怒火万丈,一声呼啸,带着二十多条粗壮的大狗冲向警察,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正是叶扬和刑警队长杨明义率领的李澳中旧日的同事。他们和看守所金副政委的武警派兵分两路追捕李澳中,金副政委恨急了李澳中,义无反顾钻进了深山老林,叶扬他们有些怠工,在山里转了一个下午,借口山高林密,找人需要警犬,回到了县城。一到县城,他们才发现自己和李澳中成了全国瞩目的焦点人物,离奇曲折的案件,传奇性的强行越狱,公安系统的精英罪犯,千里太行山的角逐,还有家资亿万的美貌少女,更严重的是牵涉到骇人听闻的司法腐败……

  原来4月25日凌晨公安局接到密报,26日庭审时有人策划李澳中逃跑,公安了法网,准备对房东说是将其一网打尽。不料仅仅三个多小时李澳中就铤而走险强行越狱。显然有人泄漏了消息,而且必然牵涉到公安局和看守所的高层人士。此事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极其重视,迅速派出了调查组,但怎么也查不出问题。他们当然不知道是李澳中怕连累了白思茵而突然做出的决定。在调查组看来,李澳中和白思茵就成了关键的线索,必须将他们抓捕。

  新闻记者的鼻子有多灵敏,如此精彩的新闻简直让他们发了狂,一夜之间全国各地的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报道,各大著名的网站更是连篇累牍,用生动的想象填充报纸所无法捏造的空白,有两家电视台和报纸干脆派出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追着追捕队深入太行山跟踪报道。

  叶扬等人休整了一天,联系了三四家外县市的兄弟单位批凑了八条警犬,带着各报纸、电视台的四五名记者又进了大山。他们先和武警们汇合,分给他们一半的物资、一半的警犬和一半的记者,然后分头并进,在深山密林中开始了艰难的搜索。这下可苦了这帮警察,山间的日夜温差极大,防寒服脱了穿,穿了脱,不到两天所有人都患了重感冒。更困难的是林木无边,断崖交错,野猪、野狼和山豹不时出没,这些野兽还不能开枪猎杀,只能鸣枪吓退,弄得精神极度紧张。

  他们一直折磨了两天,终于在一座山谷中警犬发现了李澳中的线索,众人兴奋起来,跟着警犬一路狂奔,结果到了一条小溪边,线索没了。这时候他们接到了县里通知,说李澳中老家在黄岩嘴,他可能隐藏于此。但谁也不知道黄岩嘴在哪,神农镇政府有人知道,但最快一天后才能到。众人抓了瞎,便毫无目的地顺着小溪往上走,刚翻上一座山腰,密林中箭一般蹿出十几条高大的山狗,自己的警犬一见就好像三生六世的仇敌,拽都拽不住,扑上去撕咬在一起。

  警察们见狗后面跟有人,知道不是野狗,也不敢开枪,眼睁睁看着狗们疯狂地混战。那群山狗有十几条,个个都是在深山老林和野猪、野狼、野豹的搏斗中幸存下来的枭雄,经验异常丰富;警犬们血统纯正,躯体高大,训练有素,战斗力也非常强,奈何只有四条,一场惨烈的拼杀,尽数殉职,尸横当场。

  警察们痛不欲生,全红了眼。这狗是他们千恳万求赔尽了好话才从兄弟单位借来的,都不是自己的!一下子全死了!训练一条好警犬比训练一名好警察还难!当即有人骂了起来,举起枪砰地击穿了一条山狗的头颅。一听枪响,警察们就像听到了命令,纷纷举枪,砰、砰、砰……把剩下的八九只狗统统给毙了。

  记者们两眼放光,纷纷打开相机、摄像机拍了起来。“绝对吸引读者!”一个记者刚赞叹一句,只听一声呼哨,一大批狗黑压压地扑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后面是五六个农民。

  警察们顿时呆了,不知所措。狗后面是人,开枪是万万不行的,但不开枪又害怕,这么多狗,把他们咬死比啃骨头还简单。两帮人马紧张地对峙着,山民们阴沉沉地瞪着警察,杨明义有些心虚,自己是警察,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杀了乡亲们的狗本身就违反了纪律。警察们开始和山民谈判。

  “是你们的狗先攻击我们的!”

  山民们不答。

  “咱们扯平了好不好……”

  依旧是沉默。

  “我们的狗比你们的值钱得多!”

  山民们愤怒了。他们围而不攻,不睬这些人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李澳中他们走得更远,一听这话,土丁忍不住了:“你们的狗是你爹妈养的?”他叽里咕噜骂了半天,说得又快又急促,警察们一句也没听懂,只是憋着火嘿嘿点头。板儿爷知道自家的话他们听不懂,就干脆也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两帮人各自对牛弹琴。

  骂了半天,山民们舒服了,看看天色,狗娃也该走远了,这才开始和谈们讨价还价。警察们惊讶地发现,一谈钱,他们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他们说的话也异常地清楚、明白,每一毛钱都不带错的。这才知道给糊弄了。警察们忍气吞声,商量了一下,叶扬和杨明义忍痛开了一千块钱的条子交给了他们。

  板儿爷拿在手里有些不放心,问:“也到银行去取?”

  “这老家伙还知道银行!”杨明义骂了一句,说,“到公安局去取。”

  板儿爷让他摁了手印,这才珍而重之地折了起来,又从皮袄夹层里掏出白思茵送的支票,折在了一起。刚要装起来,杨明义眼尖,一把把支票夺了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把支票还给板儿爷,大叫一声:“李澳中在这里!走!”

  警察们精神一振,顾不得狗群,冲出包围向山上跑去。

  板儿爷等人嘿嘿暗笑,也不挡他们。

  6

  叶扬和杨明义分成两队,分头进行包围式的搜索,挨家挨户,连床底下、红薯窖也不遗漏。然而直到两队人马碰头,却没有一点发现。

  “那帮混蛋故意跟咱们耗,肯定是为了掩护李澳中逃跑!”杨明义恶狠狠地说,“他一定走不远,追!告诉看守所那帮武警,让他们从前面迂回包抄。”

  “你们先走。”叶扬懒洋洋地说,“我找个地方拉屎,待会儿撵你们。”

  众人走后,叶扬迅速摸到了李家老屋,蹲到李澳中和白思茵睡觉的床边,仔细端详一番,伸手把放在床下的几块烂木板抽了出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他爬到床底,刚探过头去,脑门上赫然顶着一支冰冷的火枪。

  “下来!”洞里人一伸手,把他拽了进去,顺手把烂木板抽了回来盖住洞口。洞里漆黑一片,感觉地道斜着向下,非常幽深,开阔,显然是一个天然的洞穴。他听见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

  手电筒的光芒射在脸上。他看不见对方的脸。

  “叶扬?”那人惊叫了起来。

  “老李,没想到吧?”他听出是李澳中的声音,得意地一笑。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地道?”李澳中问。

  “上警校时你告诉我的,说你家房子建在一个山洞上,好躲避山里的土匪。洞口就在你父母的床下。”

  李澳中苦笑:“我怎么忘了。那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方才啊,我带人挨家挨护搜查,到了你家老屋,闻到了浓浓的松油味儿。但灶里的松枝早就烧成了灰烬。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松油用来迷惑警犬。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

  “你来抓我的?”李澳中黯然神伤。

  “不是。来送你一张照片。”叶扬看见了一直沉默的白思茵,朝她笑了笑。

  “照片。”李澳中惊讶了。

  “照片。”叶扬从上衣口袋里抽出好几张,“这是去年在山神庙凶案现场无意中拍上去的。你看,这是疯子吊着的尸体,这是那张摔倒的神案。当时你曾经一个疑问:神案很重、很宽,疯子吊在绳套里,脚踩在桌面上,如果他是自缢,他怎么把这个神案蹬翻的,而且倒向了这个方向?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但是平心而论,这只是疑点,不是证据。尤其后来他们认定凶手是你,这个疑点就没人再提了。”

  李澳中认真地听着。

  “半个月前,阿兰骂了我一顿,说我不够朋友,是个一心往上爬的小人。”叶扬苦笑,“的确是这个样子。但是我无法改变自己,一到领导面前就患得患失,丧失了抗争的勇气。阿兰走后,我又把卷宗调出来研究,无意中发现了这张照片,神案翻倒的原因解决了:是因为有人在旁边踹了一脚!”

  “啊?”李澳中和白思茵同时惊叫,把电筒的光聚到照片上。

  “你看,这里有个半椭圆的灰斑。”叶扬指点照片上神案的一条腿,“我放大过,明显是半个脚印。显然是有人一踹这条桌腿,神案翻倒,并且倒向了受力的方向。绝对是他杀。”

  李澳中突然全身充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思茵仍不甚明白:“但这个脚印不会是以前留下的吗?”

  “这个神庙出了疯子,十几年来从来没人进过。”李澳中向他解释,“案发后现场立刻被保护了起来,没人能溜进去踢桌角一脚。这脚印既不是疯子的,所以必定地在凶杀时留下的。凶手消灭了所有痕迹,但他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杀人一脚。”

  “但是……能证明这脚印不是你的吗?”白思茵仍有疑问。

  李澳中和叶扬对视一眼,同时捂着嘴开怀大笑。“你不明白……”李澳中兴奋得难以自抑,“这家伙恰恰留下了鞋尖。而我穿的是皮鞋,鞋尖比他的要窄一些!哈,哈,哈……我受不了了!”

  “可是你既然半个月前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把他拿出来证明李澳中的无辜?”白思茵没有笑,冷冷地追问。

  “因为……局里下了命令,严禁别人再提。你知道,”他望着李澳中,“我要提副局长。”

  李澳中没有说话。

  “我一直犹豫,直到开庭的前一天也没拿定主意,然后你就越狱了。后来你的事引起了轰动,全国瞩目,不可能有人暗箱操作了,我便冲洗了一份,找机会交给你,做个证据。”

  李澳中仍不说话。

  “我知道对不住你。”叶扬垂下了头。

  “叶扬。”白思茵说话了,“你再帮个忙。这个照片我们拿着没有用,你去丹邑大酒店502房间找一位方律师,他是我的法律顾问,专门带过来解决澳中的事,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案子翻过来。这是五十万的支票,是他的活动经费,你交给他。”

  叶扬叹了口气:“这点事也办不到,我不但不是你的朋友,连人也不是了。我这就装病,立刻回到县里。我走了。”

  他接过支票,起身爬出地道,一边盖木板一边说:“我们的人往西去了,另一队武警从南面追上包抄,估计不会经过这里。你们尽快离开。”

  头顶的光线断了。洞里只剩下电筒的光芒,照见李澳中的脸,自下而上的光线中,那脸高低不平,似乎有些扭曲。

  “我是清白的!我没有杀人!失去的还会再回来的!”李澳中喃喃自语。

  “现在你能证明自己无罪了,怎么还要逃?”

  “因为法律是很难认错的,而小天等不及了。我必须找到公路,搭车进入山西,从那里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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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密修道院

  1

  两人在大山里很艰难地跋涉,接连三四天,昼翻悬崖,夜宿荒山,过得艰苦无比。然而在两人的心中,却有浓浓的幸福无声无息地流动。比起最初那段日子,这时要好过多了,他们有厚厚的羊皮袄,有盐巴,有火柴,还有一卷被褥和一支火铳。吃完了熏肉干,李澳中便射下一些野鸡和绿头鸭来充饥,生一堆火,洗剥干净,撒上盐巴,烤得焦黄熟透,肉味异常鲜美。有了枪,就是山林的主人,野狼、野猪什么的李澳中已统统不放在心上。夜幕降临,他们找个山洞,升起熊熊的大火,铺上被褥相拥而眠;阳光普照的白天,他们在溪水间奔逐,在荒山上做爱,在孤峭的山崖上尽情地吼叫。

  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与放浪让李澳中感觉又回到了死去的童年。

  “一切都复活了。”

  惟一的阴影是追兵,曾经有一次,在一段狭长的山谷中,他们听见了狗叫。叶扬他们的狗死个精光,毫无疑问这是金副政委的人。他们急忙离开那个地方,趟着一条布满卵石的小溪往上走。让狗追踪气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顺着小溪又走了两天,已经是逃入大山的第八天,他们攀上了一片平缓的山间谷地,两山相夹,中间是一片乱石滩。从周围大片的油松和白桦林判断,他们至少在海拔1800米的高处。他们顺着乱石滩往上走,一抬头,全惊呆了——炊烟!

  寂静而苍翠的山林间,青山与蓝天背影下,一缕洁白的炊烟无声无息地上升、舒展,在蓝天的深处逐渐淡去。

  两人也不知该担心还是欢喜,像磁铁般茫然地被炊烟吸了过去。在乱石滩的尽头,他们看见一畦畦的菜地,种着胡萝卜、白菜、黄瓜、豆角之类。菜地非常整齐,蔬菜长得生机勃勃,每一片叶子上都跳跃着无比的青翠。菜地的尽头还开有一道水渠,沟通了两旁的溪水。

  菜地里似乎有人在劳作,白思茵喊了一声,豆角架里浮起了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那人似乎很高,行动迟缓,不断地向上长。他们看见了他没有一丝血色的额头,深深的眼窝,蓝蓝的眼睛……

  一个老外!真正老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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