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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耽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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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沉默着,推开卢雪泽,向后花园走去。卢雪泽对弟弟的背影,才勉强一笑。卢四在边上看了,觉得这也算是主人二十多年来最难堪的一个笑容了。
卢雪泽问:“你刚才要回什么话?”
卢四轻声说:“听说,翰林院里面大火烧掉了韩修撰的兰馆。赵乐鱼编修受了伤,韩修撰没什么大碍。现在,家门口有人求见。”
卢雪泽皱眉:“这种时候,我家还有什么人来访?”
“徐孔孟大人。他奉太后懿旨而来,禁军也无可奈何。老爷,见还是不见?”
卢雪泽沉吟片刻,说:“快请。请他来箩月松风厅见我。”
徐孔孟一身湖绿缎子春衫。帽子,扇坠子,衣带都配有同种光泽的碧玉装饰,风流满身,顾影自怜。卢雪泽想来,现在翰林院中除了徐孔孟,没有一个不伤心,不狼狈的,倒亏得这个人,还能春风得意。
“徐贤弟,这两天来天翻地覆,难为你还是逍遥。”他笑了笑说。
“我直接从太后那里来。天翻地覆的事儿,我没听说。只是今天出宫时候,都说韩逸洲修撰得救了?”
卢雪泽苦笑:韩逸洲得救?他二弟伤心,他卢雪泽受牵连,东方谐下狱,烧死一个,重伤一个,内宫消息如此闭塞?还是徐孔孟本来就没有心肝。
他自知憔悴,疲惫至极。只是安静的听徐孔孟诉说来意。
“学士这里的禁军,不过摆摆样子。大人也不必担忧,皇上那里暂且不说。太后已经将大人视为一家人了。”徐孔孟说,贴近了卢雪泽的耳朵:“大人,太后昨日在宴席之上,已经卜定公主婚期,三个月内卢家就出非常的贵人,不是一桩好事么?”
卢雪泽心下一沉,正色道:“徐贤弟,你今天来……”
徐孔孟道:“大人,我今日来,不过是为太后赐给令弟状元郎一些养身的补品而已。他告假数日,太后以为他为大理寺的人头受惊,伤了心脉。但大人也知,太后在万岁面前,一旦开口,无事不成。”
卢雪泽一阵目眩,也不知如何应对,他回想起弟弟那张惨白,忧伤,可怜的面孔。
“翰林院的事情太多,徐贤弟还不知有人死伤吧?”卢雪泽说着,观察着徐孔孟的表情。
徐孔孟道:“我不清楚。不过,太后倒说了:翰林院死人,未免可惜。但万岁一旦说结案,此事就必须被忘却。”
卢雪泽凝视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客厅里形成华丽的光幕。掉头去:“君王之心,难测。”
君王之心,对卢雪泽尚且难测,对周嘉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
天近黄昏,白诚陪着皇帝穿行在刑部黑暗的大狱中。上午他回宫禀报了一切后,周嘉先是照常处理公文。用了午膳,便动了不动,坐在御书房。直到刚才,他才问了白诚几句话。
“尸体是魏宜简的吗?”
“回万岁,是。他夫人已经来认尸了。那位虽然夫人病骨支离,倒还能定下心神。”
“韩逸洲没有死?”
“是。沈夫人带来的人救他和赵乐鱼出来。奴才隐瞒的还好,众人也未对冷公子的来历起疑心。”
“东方呢?朕要去看看他。”周嘉只说了这么一句。
白诚不明白周嘉为什么要到大牢去看望东方谐。他以为皇帝必定是生气的,但周嘉面无表情。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
东方谐大约是上午入狱的,因为不是白诚经手此事。所以到了大狱,白诚与周嘉都跟着年迈的刑部尚书行走,到了一个单人牢房。
周嘉走在前面,对鸦雀无声的牢房里面瞅了一眼,冷峻的说:“你们可以下去了。等朕叫你们。”
尚书连忙退下,白诚犹豫,也跟着退下,天还未暗,但牢里已经点起了火。白诚的目光被什么所牵绊,于是他又向牢门望了一眼。
他看到一双手:不可增一分,不可少一分的妙手。
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这双手。
因为这双手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每个曾经主宰琴棋书画的纤细手指,都像一朵腐败的残花,留着骇人的血污。
监狱森然,不知何处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周嘉默默的凝视着牢内的东方谐。
他衣衫不整,半坐在地上,风度颓然。然而他的一双眼睛,澄明非常,因为映睐着狱中的火光,艳丽无比,让鬼神也为之销魂。
周嘉年青时代,见过不少诡异的血腥场面,但身边相熟的人被这般用刑,且为他亲眼验证的,实属罕有。他俯视着东方谐,居然没有出声。
“万岁可来了。”东方谐突然对他嫣然一笑。十指连心,他的指尖都血肉模糊,痛得手腕都跟着眼皮神经质的不时抽搐。可是这笑容,美色焕然,周嘉的心头顿时为之一震,随即升起某种不可名状的痛楚。
他漠然的说:“东方,你可知罪?”
东方谐微笑着说:“臣本来就是有罪的人,然而刑部让臣招的罪并非我之所为,臣可怎么办呢。”他的微笑甜蜜,惹得周嘉心头的疼痛更是挥之不去。
周嘉道:“每个罪犯都这样说。朕也为你可惜,你棋错一招,从堂堂翰林走到阶下囚的地步。刑不上大夫,今日你在刑部的遭遇下不为例,但你拖延着不认,以君之性情,永远圈在此处。红颜一寸寸,一刻刻化为白发,也是风雅的劫难。”周嘉说的斩钉截铁,虽然没什么威胁口气,但一字一句都好像没有改变的可能。
东方谐低头想了想:“万岁,臣有一件事不明白,若万岁允准,现在斗胆问圣上一句……”
周嘉点头。
东方谐仰面,下巴到脖子处整片都是淤血,好像一朵巨大的花瓣。他轻声说:“万岁,你到底要臣招什么?”他这句话,说的异常微妙,但眸子锐利的盯紧了周嘉的脸。
周嘉一愣,转开头去,道:“东方,你这是何意?翰林院乃是朕的储秀之地。难道朕以九五之尊,竟然陪着你们玩这种低贱的杀人把戏?”
他回过头,面色端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真要谁死,谁即刻就死了,朕倒不怕什么昏君的名头,历史还不是皇家的人记载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就没有对不起祖宗。”
东方谐沉默不语,神情虽说不上桀骜,但也相当冷淡。
周嘉又对他说:“东方,你少年加入九鹰会。并算不得会中的领袖。你的母亲为洛阳名妓,也算不上你的错处。但你此次无论如何逃不脱干系。在你的家中已经发现了毒粉,难道还怪朕冤枉你么?”
“毒粉?”东方谐一惊,颇为错讹:“那虽然也是毒,可是万岁,并不致人死地。”
周嘉冷笑:“常人并不晓得的毒,亏得朕认识。”他并不想听东方谐的辩解,直接将话题转到他心内梗着的部分。
“东方,你家中有个贴身的仆人说,你偶然独自出城,与某一外室住宿,但却从不让人知道是谁,在何处。去年冬天,你黎明归来,穿得却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内衣,那人的衣裳上绣有翰林才可用的仙鹤图样。后来你急匆匆的去水房找回了那衣裳。朕想问你:你的情人是谁?”
东方谐咬了咬嘴唇:“万岁!臣总归是国家翰林,怎可因为下里巴人的指控,就给臣定罪? 何况此事,牵扯进别的翰林?”
周嘉长久的不说话,终于一甩龙袍袖子:“也好……你可以慢慢的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护着别人,别人未必就好心向着你。只怕你受了情人的利用,还蒙在鼓里。”
东方谐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否疼得难受,满脸的汗水。
周嘉不再多说,径直走向走道的深处。
他回到宫中不久,武林盟主的夫人,萧锦春就奉命前来觐见。周嘉特为吩咐萧大姐:莫要让太后知道她来。萧锦春果然做的十分周到,化装成了一位普通的宫女。
她见周嘉脸色铁青,也不追问,只是给周嘉端上一盏已经由宦官尝过的茶。
“这是什么茶?”周嘉随口问。
沈夫人道:“是万岁喜欢的紫笋新茶。”
周嘉品了一口:“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沈夫人说:“万岁是家父家母的朋友,况且我姨母生前,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周嘉微微变了脸色,放下茶盏,沈夫人跟进一步:“万岁向来身体不错,如何这两年气色不如从前呢?”
周嘉摇头:“朕这几年,确实有恙。不瞒你说,这病来势汹涌,好起来也快的很。虽然朕并不很放在心上,但如今国家栋梁也有彼此暗算,互相陷害的地步,朕真的为此忧虑。”
沈夫人道:“万岁,翰林院的事。以春儿的拙见,可大可小。万岁如今正要为太子稳定江山,若刨根问底,恐怕并不是社稷的福气。比如我夫君沈浊浪,这么多年来经手的仇杀冤案多了,他坐牢盟主的位置,何尝不是常装作糊涂,为了利益放下公平二字。我三弟若想得通这个,也就可以乐得逍遥了。”
周嘉仔细的听她说话,桃花眼中蔼然一片:“春儿果然担心小鱼儿搅进无底深渊……”
沈夫人坦然一笑:“万岁,春儿就是自私之人,哪里担得起女孟尝的名号?”
周嘉不置可否,半晌才问:“你此次带来一个高手,是否是冷静晨冷公子?”
沈夫人蛾眉一抬:“万岁!他一个小孩子家,如何担得万岁称呼他公子二字?”
周嘉目不转睛的朝她看了看:“有时候朕也好像回到从前。想起你小时候的一切。命运无常,喜欢的人偏偏不可接近,喜欢你的又白白辜负了。春儿,你也有自己的苦处。沈盟主夫人众多,但终究没有子女,这个冷静晨近两年声名鹊起,难道不是你们夫妇的有意所为?江湖,是三分之一的天下。我称呼他一声公子,也是自然。”
沈夫人叹息一声,对周嘉耳语几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个绝美少年在宦官带领下步入宫门。他一身黑色的便服,周身似乎有淡淡光晕。
少年婉然芳树,穆若清风,胸有成竹,便是赵乐鱼的知交冷静晨。
周嘉受了他大礼,与他寒暄几句,越发感觉沈逐浪选定的少年端庄机敏。
“你这次在翰林院救人,是否还看到了什么?”周嘉郑重的问。
冷静晨道:“臣只见一个人背影 ,因为天黑,看上去他的身量似乎很矮。”
周嘉点头。
沈夫人道:“静晨与小鱼从小相熟,但他极有分寸,就是对我夫君也不会泄漏半字。”
周嘉又含笑看了看冷静晨,冷静晨眸子深邃,缓缓跪下:“万岁,臣有一事相求。”
周嘉笑了:“你也是帮着夫人劝我放小鱼回江南的是不是?”
冷静晨也笑,露出一排皓齿,朗声道:“不是。”
周嘉坐下,说:“那好,你就说吧。”
入夜时分,赵乐鱼守着面前的一堆吃食发呆。皇帝并未宣他进宫,白诚也没有来见他。赵乐鱼所知道的,也并不比翰林院中人多。魏宜简被烧死的消息随着魏夫人在家门悬挂白幔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师。徐孔孟因为向来与魏亲厚,便去了魏家帮忙主持吊唁,听说赵乐鱼受伤,便派了贴身的小童织绣前来服侍赵乐鱼。
织绣一来,就摆上了不少美食,说是徐孔孟的父母送给赵乐鱼吃的。赵乐鱼哪里有胃口,但对这那天真小童,也少不得说上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竟然发现徐孔孟的童子也知道不少翰林院的典故。
“你们徐翰林平日里与谁最接近呢?”
织绣随意在编织同心结,抿嘴说:“我家公子和谁处得都差不多。总之,翰林院里除了卢圣人,他最没有仇家。说起来他与魏翰林交往时间长了点,两个人的官儿也一般大,所以他们亲密些。”
赵乐鱼道:“如此说来,魏翰林这次横死了,你们公子必是伤心的。”
织绣摇头:“当然了。但我家公子说人活在世上,早死的人不过早些解脱,剩下的人不如专心吃喝玩乐,也没有白来一遭。”他停下手,歪着头说:“不过,魏翰林死得真蹊跷。他最怕热,既然大火起了,怎么不逃呢?他又不是和韩大人一样被人关在屋子里面动弹不得。不过,听说东方翰林可是被抓了……”
赵乐鱼默默地听着,问:“织绣,韩大人现在正在你们公子的屋内休息。他精神头差,你莫要到他面前说什么烧死了人,也不要说某某翰林被抓进刑部的事。”
织绣使劲点头。
赵乐鱼又说:“织绣,你家主人平日宠你,你也不像韩大人的那个清徽自命不凡。但是,你家主人的事情你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对吧?”
织绣先听了受用,后来不服气的说:“我哪里有不知道的呢?清徽虽然尾巴翘的高,但韩大人哪里当他心腹?大冬天里面和人闲谈,都打发他出来站着。”
赵乐鱼笑道:“那么你家主人为什么至今没有成家,你知道么?”
织绣想了想,憨笑说:“赵翰林,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乐鱼微笑:“可见你不知道,才来反问我。”
织绣脱口而出:“不是。我家主人有喜欢的人了。你没有到过我们徐府,公子内室 里面就悬挂着公子自己绣的一个条幅。”
“是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织绣捂起嘴巴:“赵翰林,你千万不能说是我讲的。”
赵乐鱼笑道:“我能么?”他正色说:“你家公子是万岁的表亲,人品也出众,不知道何方神圣,你家公子求之不得。”
织绣说:“我怎么知道?前几日我家主人腰间吃了伤,也是为了这个。”
赵乐鱼故作好奇:“哎呀,怎么也是……?”
织绣压低嗓门说:“公子先接了一个来信……”他打住了,顽皮的一笑:“反正回来腰就伤了。我要多说,他知道了打我。”
赵乐鱼剑眉一扬:“我有个欢场上非常吃得开的朋友,他说你家主人常常去京城有名的满树红楼。那里有四个色艺双绝的名姬。”
织绣道:“才没有,我家公子喜欢去的不是那家,但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家主人受了卢学士之托,去了红楼一次,我问他怎么换了人家,他只说是打听个事儿。”
赵乐鱼心里一动,还要再问,却听得有人叩门。织绣连忙去开了,只见幽暗的月光之下,有一玉树临风的男子站着。
织绣忙将他让进:“方大人……”
方纯彦本来并不孱弱,但现在却因为苍白显得憔悴。他对赵乐鱼看了一眼,说:“我有事商量。”
赵乐鱼对织绣说:“你且去附近逛逛,到处都是禁卫军,你可别乱跑。”
织绣答应了。
赵乐鱼等他走远,才问:“方兄有事么?也不回去?”
方纯彦道:“才给韩修撰把了把脉。”他顿了顿:“我当然不会找你闲聊,只是有事情请求。”
赵乐鱼笑了笑:“方兄,你还给我疗伤呢,我哪里能推辞。不过,你求我之前,我想请问二事。”
“请说。”
赵乐鱼道:“第一,昨日方兄如何那么快的赶来翰林院? 第二,今天何以方兄就断定死者是魏宜简?”
方纯彦端凝的说:“第一,昨日我与娘子为小儿烫伤,把家中的存货用完了。夜间出来买所缺的药。因为孩子烫得不轻,我特为让娘子带着他一起上车。以便及时敷药。也正因为这原因,归途中看到翰林院火光的我,才可以背着治疗你灼伤的药膏赶来。第二,我也是大夫,魏宜简当日与我共事,后来也到藏书楼来找书,他的左槽内牙齿有两颗镶银。我忘不了的。况且人虽烧焦,骨架还在,魏乃是翰林院中唯一发福之人。他的夫人都已经认了,难道还有我们怀疑的余地么?”
赵乐鱼说:“没有。”
方纯彦低下头:“赵乐鱼,你早就知道了我与东方的亲密。并曾经旁敲侧击的让我来韩逸洲处帮忙,是不是呢?”
赵乐鱼好看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光,他困惑而惊讶的看着方纯彦:“是。但……你不会……?”
方纯彦恳切地望着他道:“他现在入狱,我觉得以他的能力,并不能做如此之杀人大案。刑部管得虽严,但总在人的手里,因此终归有些漏洞。我父兄入狱之时,我也曾走门道进入看望他们过。东方娇弱,身边也没有药品食物。但我想来想去,只有托你去大牢内看望他。”
赵乐鱼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如此能力?”
方纯彦说:“当初被杀的那个姓杨的,如此讹诈他,还曾经调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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