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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宇翔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
　　*　*　*　*　*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周心萍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良久，目光投向另一头长椅上的小小身影。
　　轻叹一声。
　　果真是造化弄人，两个相爱的孩子，偏偏是兄妹……上一辈的悲欢离合，却让下一辈来承受。命运，无法扭转。
　　“你是不是在责怪妈妈，”迟疑着开口，“隐瞒你的身世？”
　　“没有。”蓝宇翔将手枕在脑后，目光平静。“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愕然。
　　他闭了闭眼，嘴角挂上一丝淡淡的笑容，安慰地圈住母亲的肩。
　　“您忘了，爸出车祸住院时，我在医院照顾了很久。”顿了顿，慢慢开口。“您跟他都是O型血，我是B型。”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儿子。
　　岳林出车祸那年，宇翔才十二岁。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个事实，已经十几年了……
　　“我知道爸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平静地接着往下说，“可是他很疼我，给予我的父爱比妹妹还要多。”温和一笑，“我不在乎谁才是真正的父亲。”
　　“宇翔，”周心萍难过地低下头，“我……”
　　“妈，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姓蓝，只有一个父亲。不过，”他沉默良久，再度开口。“我不会扔下江耀辉不管。”
　　江耀辉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这层血缘关系仍然存在。他是个理智的男人，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周心萍拍拍儿子的手，心里百感交集。
　　“还有若晨——”
　　“我不想提她。”他冷冷打断。
　　“若晨是你妹妹。”
　　“我只有一个妹妹，星儿才是我妹妹。”
　　“宇翔——”
　　“妈，”他面无表情，“这是我的事，我自然会好好处理，您不要插手。”
　　周心萍重重叹口气，不再言语。扭头看着坐得远远的江若晨，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感受。
　　“不管怎样，若晨都是你妹妹。”声音轻得像耳语，“如果能放下，就原谅她吧。”
　　蓝宇翔冷淡地抿紧唇，沉默不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手术室外的红灯熄灭，医生鱼贯而出。
　　“我爸他怎么样了？”江若晨焦急地迎上去。
　　“病人是突发性的脑溢血，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情况不乐观，有可能留下比较严重的后遗症。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　她脸色惨白。
　　周心萍拍拍她的手，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蓝夫人，您放心，医院会尽全力来救治病人的。”医生恭敬地答复。
　　“那就拜托你们了。”她和气地道谢。
　　*　*　*　*　*
　　护士将沉睡的江耀辉推进单人病房，将各种仪器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走出病房。
　　江若晨呆呆地站在床头，注视着父亲苍白的脸，许久都没有挪动一步。
　　“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周心萍轻声劝说，“有护士在这儿照顾，不要紧的。”
　　江若晨疲惫地摇摇头。
　　周心萍无奈地看向玻璃窗旁默立的人影，用眼神示意他进来。蓝宇翔迟疑了一会儿，拧开门把，慢慢走进病房。
　　“妈，您先回去吧。”
　　“好好陪陪他。”周心萍拍拍他的肩，低声说道，“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妹妹，有些事，不要太执着。”起身在江若晨耳边叮嘱了几句，然后慢慢走出病房。
　　小小的空间，除了仪器轻微的声响和似有似无的呼吸，再没有别的声音。整个病房窒息得令人想逃……
　　江若晨背对着蓝宇翔，心脏似乎已经痛得麻木。
　　“你，”幽幽地开口，“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会拿走软件，所以故意设一个局，让我自投罗网？”
　　没有回答。
　　“你走吧。”
　　仍然沉默不语。
　　“走吧，”她茫然地盯着心电图上连续不断的曲线，“我可以照顾爸爸。”
　　“看着我。”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她倔强地背对他。
　　“看着我。”缓缓重复。
　　她一动不动。
　　他慢慢踱到她面前，眼神冰凉地注视她。
　　“不肯看我？”
　　“你是我哥哥，”她垂着眼，喃喃道，“我不知道你会是我哥哥……我该怎么补偿，才能弥补我的错误……”
　　“求我，”他的声音冰冷，“看我能不能原谅你这个妹妹。”
　　妹妹。
　　她恐惧地闭上双眼。
　　求他，就能原谅自己吗？得到原谅又能如何，她仍然是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这份禁忌的感情，只能硬生生扯断。如果可以，她宁愿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求我，就能原谅你。”他一字一句重复。
　　她紧闭着双眼，不回答。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握紧，仿佛要将脆弱的骨头捏碎。她倔强地咬紧牙关，始终不肯开口。
　　“开口求我！”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从手腕传来的轻微颤抖中，她能感觉到他无边的愤怒。
　　求他吗？不，她不要这种施舍的原谅……如果他恨，就让他恨吧。错误，必定得有一个人来承担。
　　清冷一笑，低下头任他握疼手腕。
　　蓝宇翔静静地看着她，半晌，重重放手。
　　“江若晨，你会来求我的。”丢下冰冷的一句话，他拉开房门大步离开。
　　许久，江若晨才睁开双眼，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手腕处毫无血色，可想而知，蓝宇翔的怒意有多大……
　　这一天，对于她来说，是绝望的黑暗末日。
　　爱人变成了哥哥，报复的对象原来是至亲……而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早早就看清了她的一举一动，只是一直等着她自己暴露真实面目……
　　情，何以堪？
　　*　*　*　*　*
　　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江耀辉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脑溢血留下的后遗症很严重，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江若晨呆呆地守候在病床前，望着父亲痴呆的表情，心灰意冷。
　　多久没有回公司了？忙碌的陪护，让她忘记了自己仍然是蓝宇翔的助理，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完成。
　　亦或，公司早已没有她的位置。经历了这样一件事情，她也无颜再面对各位同事……
　　周心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好几天没休息了吧？”怜爱地看着她，“回去睡一觉吧，我在这儿陪着他。”
　　“我没事。”江若晨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傻孩子，天天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周心萍叹口气，“刚才医生跟我谈过了，像你爸爸这种情况，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
　　“您的意思——”
　　“如果你同意，我就把他接到别苑去。那个地方在郊区，环境不错，空气也新鲜，最适合养病。”
　　“我……”江若晨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周心萍诚恳地望着她，“要让你爸爸好起来，开销会很大，光你一个人是负担不起的。再说，定邦跟我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也有责任好好照顾他。”
　　江若晨呆呆地盯着地面，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很难过，父亲卧床不起，宇翔他又……我想，你们应该好好谈谈。”
　　“我跟他，”她喃喃道，“没有什么好谈的……”半晌，抬头落寞一笑。“蓝夫人，您说得对，还是把我爸爸接过去吧，我没有能力好好照料他。只是，欠您的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还。”
　　“傻孩子，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
　　“还有……”她嗫嚅，“我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您都没有责怪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算了，”周心萍叹口气，“事情都过去了，公司也没受什么影响，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明天我来帮你爸爸办出院手续。”
　　江若晨感激地点点头，目送她走出病房。
　　望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病人，泪水顺着脸庞悄悄滑落。
　　这样也好，安顿好父亲，她就无牵无挂了……

　　第二章

　　将父亲护送到蓝家别苑后，江若晨返回市区，站在繁华的街口，冷眼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该去哪儿？
　　不可能再回到蓝科电子，面对那个想爱却不能爱的男人。或许，应该重新找一份工作，将以往完完全全抛弃……
　　慢慢走回家，坐在破旧的沙发里，掏出手机翻到电话簿，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翻……最后，目光胶着在三个字上。
　　蓝宇翔。
　　清冷一笑。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手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更别提找她。也许，他也承受不了这个荒唐的结局，就这样散了吧……
　　情人也好，兄妹也好，一旦两人之间有了裂缝，任凭如何修补，那条缝隙仍然存在，时时提醒自己犯过怎样的错误。
　　既然是错，就该改正。
　　盯着手机迟疑了很久，终于按下删除键，将那个熟记于心的手机号码抹去……只是，能将他从手机里抹去，刻在心上的他该怎么抹去？
　　忘不掉，也得强迫自己忘掉，否则，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怔怔地坐到小书桌前，拿出纸和笔，胡乱地写写划划……不知过了多久，才惊觉天色已暗，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低头看向摊开的纸，满满一页全都是同一个名字——
　　蓝宇翔、蓝宇翔、蓝宇翔……
　　她静静地望着那三个字，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纸上，将字迹化开，直至变得模糊……终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颤抖着手，提笔写下“辞职信”三个字。
　　*　*　*　*　*
　　早上七点半，江若晨就到了公司的大门口。
　　匆匆上楼走进办公室，跟往常一样，跟同事打声招呼，然后打开电脑，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数据库编程。
　　公司规模比较小，可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选择更好的发展空间。她得保证自己有饭吃、有地方住，虽然周心萍很关照她，但是，总不能厚着脸皮依靠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何况，中间还横着一个蓝宇翔……
　　落寞一笑，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
　　来新公司半个月，老板对她的工作能力相当满意。看样子，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要做的，是好好工作，忘掉从前。
　　“江小姐，”秘书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冯总有事找你。”
　　“是。”
　　她赶紧站起身，跟随秘书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冯老板示意秘书将门关好，盯着江若晨看了半晌，才徐徐开口。
　　“是这样的，公司最近财务状况紧张，”不自然地笑笑，“需要裁减人员。”
　　江若晨心里猛地一沉。
　　“你也知道，你是新进来的员工，没有经验没有资历，所以——”他顿住，没有接着往下说。
　　她茫然地盯着桌角，头脑里一片混乱。
　　是要辞掉她吗？为什么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如果只是磨练她的意志，那么，已经够了。她早已习惯承受……
　　“冯总，是我做得不好吗？如果您觉得我有哪里不对，可以直接指出来。”
　　“你做得很好，只是——”他顿了顿，“公司太小，实在没有办法负担这么多员工的日常开销，希望你能理解。”
　　“那……”她迟疑着开口，“您可以降低我的薪水。”
　　他深深地叹口气。
　　“对不起。”
　　冷冷的三个字，将最后一丝希望消灭得干干净净。
　　“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她缓缓站起身，“再见。”
　　“等一等，”他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谢谢。”
　　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江若晨转身走出办公大楼。
　　七月，骄阳似火，她却感到一阵阵寒流袭来……
　　*　*　*　*　*
　　与美国men集团的合作顺利完成之后，蓝宇翔的生活终于又可以略微轻松一下。工作日，破天荒地窝在家里睡懒觉，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
　　“宇翔，起来了。”周心萍站在门外敲敲门。
　　没有动静。
　　她无奈地长叹一声。
　　这个孩子，性格从小就温和安静，从来没见他闹过脾气。只有这次，虽然依旧不言不语，但是眼神里散发的强烈冷意，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感到害怕。
　　孩子长大了，总有想法不愿意说给亲人听……她不禁怅然若失。
　　悄悄拧开门把，走过去拍了拍蒙在被子里的身躯。
　　“起床，该吃早餐了。”
　　“妈——”声音有些不耐，“让我睡一会儿。”
　　周心萍坐到床头，伸手摸了摸露在外面的黑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不这样，陪我去看看你爸爸，就当作散散心好了。”
　　“哪个爸？”蓝宇翔掀开薄被，坐起身靠在床头。“江耀辉？”
　　“宇翔。”她皱皱眉。
　　“您去吧，”他意兴阑珊，“我不想去。”
　　“你在生气？”她盯着面无表情的儿子，“是在气——若晨？”
　　“我不想提她！”
　　“宇翔，她是你妹妹。”周心萍有些气恼，“她是做错了事，可是对公司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是你父亲逼她做的。”
　　他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要不我叫星儿回来吧，”她无奈地叹口气，“好好陪陪你。”
　　“不用，”他闷闷地开口，“别影响她的学业。”
　　“你这样子早晚会闷出病来。”她眼一瞪，“起来，去找若晨好好谈谈，既然是兄妹，就没有解不开的结！”
　　“妈！”他气得大叫，“这是我的事，您不要管！”
　　“你、你这孩子……”她生气地瞪着他。半晌，气乎乎地站起身往门外走，“罢了罢了，我也懒得管你，明天我就搬到别苑去，你爱怎样就怎样！”
　　“妈，”他赶紧跳下床追过去，“我不是在生您的气——”
　　“那你就去找若晨谈谈！”
　　“我不会去找她。”他冷冷回答。
　　“你这孩子……”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冒出一句，“脾气这么倔，也不知道遗传了谁的！”
　　他冷淡地将脸别开。
　　“算了，我还是搬到别苑去吧！”
　　“妈——”他伸手拉住母亲的衣袖。
　　“你自己好好想想！”她甩开他的手，“我搬过去，也省得看着你操心！”沉着脸快步走下楼梯。
　　蓝宇翔按住额头，狠狠咬住唇。半晌，一拳砸在墙上，进房迅速洗脸刷牙，换好衣服，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　*　*　*　*
　　疯狂开快车回到公司，叫秘书搬来一大叠资料和文件，然后坐在办公室埋首工作。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心情不好时就把自己扔进工作堆里，等到工作完成以后，心情自然就会好转。
　　只是这一次，脑子里长时间一片混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翻开一份待签的公文，提起签字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移到一旁的手机上。
　　多少天了？她没有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做错了事，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到底想怎样？给了她一次又一次机会，为什么执意不肯低头？
　　只需回来求他原谅，他就会把所有的不快都忘掉。而她，却倔强到如此地步，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拉开抽屉，一份辞职信静静地躺在底部。
　　“江若晨！”
　　压抑而愤怒的声音。他陡然抓起信，将它揉成一团，狠狠抛了出去——
　　门猛地打开，纸团正好打在一个人身上。
　　“你干什么！”尹博文脸色难看地走过来，径直坐到沙发上。
　　昨晚刚下飞机，就被李云霄拉去喝酒，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望江若晨。没想到隔了一夜，居然得知这样一个错愕不已的消息！
　　蓝宇翔冷冷看他一眼，垂下眼沉默不语。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你答应过我，”尹博文愤愤地看着好友，“会好好照顾她，现在她人呢？在哪儿？”
　　“不是我不照顾她，是她不肯回头找我。”
　　他一时语塞。
　　“你想怎样？”
　　蓝宇翔盯着桌上的文件，许久都没有开口。
　　“只要回来求我，”声音沙哑，“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如果……她不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让她回来求我。”他笃定地回答。
　　尹博文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沉重不已。相识二十几年，从来没见他这般狂乱愤怒过。爱情，能让一个人温柔似水，也能让他变得如此冷漠绝情……
　　“宇翔，”犹豫着开口请求，“适可而止。”
　　沉默。
　　“不要伤她太深。否则，”顿了顿，慢慢接着往下说，“我真的会带她走。”
　　“你敢。”轻轻的两个字，威胁十足。
　　尹博文冷笑一声，缓缓起身离开办公室。
　　蓝宇翔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平静如水。突然，猛地抓起手机狠狠砸在墙上——半晌，按下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