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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第8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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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王金娜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由得又问了一声,但是她的脑海里却又马上想起了当初欧阳团长和孔参谋在提到武解放的时候,那种让人怀疑的表情。
小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来?”王金娜追问着。
小虎犹豫了一下,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决定跟自己的母亲说明白,他叹了一口气,这才娓娓地道:“我带着一个排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解放已经受了伤,他的脚扭了,肿起了老高,那是因为他为了救一名不幸掉下山涯的战士而受的伤。他们耽误了时间,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起了雾,所以他们才会迷路走错了方向。解放一直很自责,所以在我们又被敌人伏击粘上的时候,他觉得那都是他的过错。我们冲出了敌人的伏击圈,但是却无法摆脱掉后面的追兵,前面是一条河,过了河就是国内。但是,在树林到河滩之间还有一百米宽的草甸,在开战之初的时候,敌人就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地雷,三个探雷的战士都被炸烂了,敌人的追兵已经从后面围了上来,如果我们没有人在后面阻击,让敌人进入了树林,就算是河滩上没有地雷,在我们过河的时候也会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旷的河床之上,成为敌人扫射的靶子!”
小虎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王金娜可以感受得到他此时心头的那份焦躁,就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充满了危险的河边,回到了那个令他至今都无法忘却的时候。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小虎才继续地说着:“当时,我要求他们过河,由我带一个班的人在后面进行阻击,但是解放却自告奋勇地带着人走了,我拉住他,他告诉我说他这一辈子都是活在我的庇护之下,是我把他从一个不懂人事的小子带大的,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他也会活不下去的,他已经连累了我这么久,也应该轮到他作一回主了!我看得出来他已经怀着了必死的决心,但是我还是叮嘱着他,无论如何也要他想办法一定活着回来,他看着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王金娜默然无语,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武解放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尽管当年他当红卫兵的时候,做了那么多不应该做的坏事,在大家都对他失望痛恨的时候,的确是小虎把他带上了正途,士为知己者死,也许在那个时候,武解放说得不错。
小虎又接着道:“我带着人来到了河滩,但是接二连三的有人踏响了地雷,为了减轻伤亡,更为了抓时间,我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要他们沿着我的足迹前进,我走得很小心,但是还是在踏进河里的时候踩到了地雷!”他说到这里,再一次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仿佛刚刚从那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战场回来。
“那么,解放他们呢?”王金娜还是忍不住地追问着。
小虎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虽然我被炸断了腿,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非常得清醒,当我被大家抬过河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树林里传来的激烈的枪声,我知道那是解放带着人和敌人交上了火。按照我们的约定,他只要能够在树林中坚持十分钟就可以撤回来,十分钟足够我们这些人过河了,过了河我们就马上在河这边组织火力掩护他们。但是因为我们在过雷场的时候耽误了时间,他们坚持的不止十分钟!”
“那一个阻击的班有人回来吗?”王金娜忍不住地问着,在所有的人看来,那个阻击的班已然没有逃回来的可能了,他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穿过危险的雷场,敌人也不可能会那么轻易地放任他们大摇大摆地过河。
“有!”小虎告诉着王金娜:“那一个班包括武解放,共有十二个人,到最后还是有六个人跑了回来,其中的四个都受了伤!”
王金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不无惋惜地道:“为什么解放就没有跑回来呢?”
小虎再一次转头看着她,沉吟了良久,仿佛是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道:“那个班还有六个人留在了河那边,这也是后来他们告诉我的,其中有三个在战斗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武解放带着大家回撤的时候,他们的子弹就已经打得差不多完了,但是因为他的脚扭了跑不快,落在了最后。为了不连累别人,在大家都用尽全力往河岸冲的时候,他却又转回了树林,用手中的枪打退了后面追来的敌人,两个战士看到他转回去,也跟着转了回去,他们坚持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而在河的对岸,我们再没有听到那边的树林里枪响的声音。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他看到武排长向那些围上来的越南人举手投降了!”
蓦的,王金娜只觉得自己如埂在喉,武解放很明显得是被越南人俘虏了,但是便是这种俘虏,也会被别人说成是投降!被俘其实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也是任何战争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到了中国就变得非常不正常了起来。在这一刻,王金娜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欧阳团长和孔参谋宁愿告诉武小阳,武解放牺牲了,也不愿意跟他说出真相来,也许在大家的心目当中,牺牲远比被俘要光荣得多!
※※※
六月底的时候,中国和越南之间的最后一批战俘交换完毕,这个时候小虎也刚刚从南宁的医院出院,他的部队给了他半年的假期,让他可以回武汉的家里好好和家人团聚,同时也让他好好地办理一下调回武汉的相关事宜。
这个时候,小虎再留在边防部队显然已经不合适了,本来他都作好了复员的准备。好在在部队首长的亲自过问之下,他最终被安排到了武汉市的人民武装部任职,这对于小虎来讲,真得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安排了。在武装部他还算是一名军人,并非退役,只不过是转到了地方,成为了代表军方的地方武装干部。因为小虎已经被评为了一级战斗英雄,所以在他的工作调动上,无论是部队,还是地方上都对他大开了绿灯,并没有什么阻塞。
为了接儿子回家,王金娜再次在田卫东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广西,也就在这个时候,当王金娜听说被俘的中国军人都放归了回来,便亲自去找到了欧阳团长,向他打听武解放的消息。
开始的时候,欧阳团长还有些不愿意说,但是最终还是经不住王金娜一再的恳求,告诉他放归的俘虏里面的确有武解放,只是此时她还不能去见武解放,因为所有的被释战俘都会被统一安排到某个地点作政治审查和相关学习,如果真得犯了纪律的话,还会受到应有的军事审判。
欧阳团长所说的这些,其实也都是王金娜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想当年武小阳也曾在归管处呆了很久,她只希望在这种审查和学习结束之后,这些人不会象是武小阳他们那样,再有那么多无尽的灾难!
从欧阳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王金娜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更为切实的问题,她还一直没有告诉过武小阳关于武解放还活着的消息,真得不知道武小阳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象他所相像的那样为国捐躯,而是象他那样再一次当了俘虏之时,又会用怎么样的态度来迎接儿子的回归呢?
不管怎么说来,武解放还是回来了,只要是人活着,那就是万幸的,管他以后会怎么样呢?想到这里的时候,王金娜便觉得天也高,地也阔了起来,就算是武小阳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她去说就是了。
※※※
王金娜带着儿子并没有马上回武汉,而是在欧阳团长的帮助之下,由部队里专门派车载着他们先到了广州。她已经与她在香港的友人取得联系,约好了时间,让这位友人到广州来为儿子订作两条假腿。
这位友人姓黄,也是一名外科医生,在抗战的时候曾在十八军的后方医院里作过军医,是王金娜的助手,抗战结束之后便去了香港。黄医生如约而至,两个人见面之后自然又有了一番感慨,很快便为小虎测量了尺寸,并作好了石膏的模型,在离去的时候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谈起了张贤来,当从王金娜的嘴里得知她怀疑张贤还活着,可能就是台湾的那个叫作张慕白的将军之时,这位黄医生自告奋勇地答应替她去台湾看一看,如果那个叫作张慕白的人真得就是张贤的话,他一定会为两个人牵线搭桥,想办法让他们破镜重圆。
谢过了这位香港的友人,王金娜这才和田卫东一起带着儿子小虎赶回武汉,当在火车上又听到那首《再见吧,妈妈!》的歌曲之时,母子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竟然都默默地流起了泪来。
回到武汉的家里,当二凤看到丈夫已经成为残废的时候,虽然早就有了心理的准备,她还是扑到小虎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夫妻两个人紧紧的搂在一起,让看着的人们都不由得心里头发酸。
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虎和二凤躺在床上都无法入眠。良久之后,小虎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早就想好,却久久没有说出来的话:“二凤,我们还是离婚吧!”
钱二凤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小虎的意思,她连连摆着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丈夫,悲泣地告诉着他:“虎哥,你怎么这么傻?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是你没有了腿,我也不在乎,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全部!”
“我……我真得不想连累你呀!”小虎吐出了心头的郁闷。
“你就是傻呀!”二凤发出了一声埋怨的叹息,告诉着他:“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连不连累的呢?要是真得怕连累,当年我也就不会嫁给你了!再说,我们还有三个孩子呢!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们考虑一下,虽然你残疾了,可还是孩子们的爸爸呀,孩子们不能没有爸爸,你现在是他们的骄傲。好了,你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只有你好好的活着,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活着,就算是以后的日子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听着妻子这发自肺腑的话语,小虎无言以对,只能紧紧的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这一刻却又是生怕将她失去了。
第八二章 好报(三)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又是半年过去了,小虎的假腿已经从香港邮寄过来了,是德国的产品,自然比国内的产品好用了许多,但是带假肢,并且适应这种生活,又是一个艰难而又痛苦的磨合过程,对于小虎来说,这也是一场战斗,一场必须要战胜自我、战胜病痛的战斗,他也非常得清楚,要想重新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之中来,这种战斗是无可避免的、而且必须要胜利的。
在刚刚回到武汉的时候,因为是战斗英雄,很多记者都来采访小虎,还有许多学校和单位的人过来请求小虎去给他们作报告,应付了几次之后,王金娜觉得这种形式的折腾对小虎的身体恢复并不好,小虎也只是碍于应酬,没办法只得出席,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想这样被人报道来报道去,他相信母亲说的话:作人还是低调一些得好,太高调了会遭人妒,被捧得太高之后,掉下来的时候摔得也会重一些、痛一些!所以,到最后,王金娜为了儿子着想,自己亲自出面,把所有对小虎的记者采访和单位的邀请作报告的事挡在了外面,告诉着这些人,儿子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对于一个失去了双腿的人来讲,如何也需要至少两到三年的适应期。也正是由于王金娜这个外科专家兼民主人士的挡驾,很多人也知道这是一个右派中的右派,当年在五七干校里都不低头,就是一个不好惹的人,在几次碰壁之后,这些人最终只好放弃了采访小虎和请他作报告的要求。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尤其是对新闻人物,开始的时候,热火朝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关注程度便会不知不觉地降下了温来,直至销声匿迹。
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小虎也到市武装部报了道,上了班,其实他在这里也只是挂名,并没有被安排具体的工作,但他还是每天坚持着坐公共汽车去那里,用他的话来说,不能就这么白拿国家的工资,哪怕是坐在传达室里看门,也要来。实际上每天都是二凤送他去上班的,把他送到武装部后二凤自己再去上班;下班的时候也是她过去接小虎回来;虽然小虎已经可以用假腿走路,丢开了轮椅,从表面上看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的行动还是比较缓慢,过个马路都要花上别人两倍的时间,为了不迟到,所以二凤和小虎每天出门都比较早,回来的时候,又比较晚;赶上刮风下雨的时候,走得还要早。而孩子们则由王金娜负责送到幼儿园和托儿所,最大的孩子自己可以走路去上学。这样的生活虽然显得十分得忙碌,但是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便是有一些困难也都想办法自己克服了。
武解放真得回来了,只是此时他是被复员回来的,而且已经失去了解放军的军籍。不过,好在从广西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被人为难,这与当年武小阳被俘回国之后,关到归管处里呆的那么久的时光相比,已然算是时间短的了。
武解放回来的消息还是小虎第一个知道的,这也是他的战友在事先告诉他的,并且告诉了他武解放坐的火车车次,出发时间,这实际上也是小虎在离开他的部队之前,要求他的战友帮助关注的。
王金娜只把武解放还活的事告诉了武解放的妻子小芳,却一直没有告诉武小阳,并不是她不想告诉武小阳,而是武小阳的身体已经垮了下来,从广西回来之后便又住进了医院,要不是李院长看在武小阳为军区医院服务了这么些年的份上,极力免除了他许多的医疗费用,只怕武小阳宁死也不会住进去的。也正因为这样,王金娜担心他知道儿子并不是光荣牺牲,而是和他一样可耻得当了俘虏之时,一定又会想不开了,所以干脆就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过这件事,同时也叮嘱着小芳不要告诉他。
武小阳从医院出院后,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投到了为自己平反的上访之中,回了老家两三次,却一无所获;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他只得再一次地去求他的老领导刘兴华,但是此时的刘兴华因为身任重职,经常不在武汉,而是在全省各地调研、考察和布置工作,他一连找了几趟也没有能够见到刘兴华,无奈之下,他只好又来找王金娜,希望王金娜能够有办法让他见刘兴华一次面。但是,王金娜也没有把握找到刘兴华,只得告诉他一旦刘兴华回来后,她一定会想办法安排他们两个见次面。武小阳相信王金娜一定会帮他,但是在此时也只能郁郁不乐,又憋出了病来,再一次住进了医院。
小虎和母亲商量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等武解放回来再和武小阳说,也许能够给他一个特别的惊喜。
王金娜带着武解放的妻子小芳一起到火车站接住了武解放,对于武解放和小芳两口子来说,再一次的见面就仿佛是穿过了阴阳两界的轮回,那种激动就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王金娜的安排之下,武解放夫妻两人先到了他们的家里,小虎专门请了一天的假,象是在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在盼着他的到来,一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便三步并作两步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打开了门,浑忘记了自己带着假肢剧烈活动时腿部的痛疼,当看到武解放真地穿着摘掉红色领章军装、戴着没有五角星的军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之时,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残废,激动得张开胳膊、抬起脚就像他跑去,泪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淌到了他的脸上,哪知道才奔了一步便一头栽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都肿痛了起来。
武解放连忙跑过来,一把将小虎抱起,两个人便坐在地上紧紧拥抱着,抱头痛哭。
王金娜和小芳站在后面,看着这两个男人哭泣的拥抱,也经不住热泪盈眶。王金娜知道他们这一对战友的感情,已然超脱了兄弟,甚至于更胜于兄弟,那也只有是在生与死的时候才可以体现得出来,就是一种痛惜、就是一种歉疚、就是一种悔不当初、却又恨不当初的情谊……
※※※
王金娜带着武解放夫妻和小虎来到了武小阳的病房前,她示意着这些孩子们不要出声,安静地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她提着一兜子水果和罐头走进了这间病房内。
这是内科的一间三人病房,但是此时其他的两个病床上并没有人,武小阳一个人躺在靠着窗户的那个病床前,背枕着墙,转着头看着窗外的落叶发着呆。秋天来了,天气冷下来,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他受了伤,肺里至今还有几个弹片没有取出来,照X光片的时候都可以清晰得看到,年青的时候倒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年纪大了就开始咳嗽起来,这一年来,由于心情不好的缘故,这个病症也越发得严重了,咳得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并且时时咳出来的都带着血丝。李院长几次建议他开胸把那几个弹片取出来,他却又怕了。并不是他不相信李院长的手术,而是害怕自己的身体再也挺不过去。他想,他现在还坚持着活下来,还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就是想活着能够看到自己不公平的右倾投降派的帽子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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